霍华德洒脱的笑了笑,“你至少让我套上降落伞吧。”
松开一只手。
又是一番打斗,一对四。
啊,当时要是有学凌波微步就好了。
指尖轻点,一个保镖的手酸麻不堪,握不住枪,“妖法。”
另一个发现自己的枪指在主子的脑袋上,不迭松手。
剩下的两个发现自己左右手像麻花一样被拧在一起。
擦枪走火,霍华德的一只手臂渗出献血。
“西泽尔,我不该小看你的。”
“过奖,你也不简单。”赢弈看着手中的枪和他手上的伤,萧瑟。
他压着霍华德来到舱门。
“走好,不送。”正打算松手,却被一把搂住。
“陪我殉情吧,美人!”
44
挣脱不开?
实在是天大的笑话。
那为什么现在他会陪着飘在半空中呢?
嗯,不知道全世界有多少人有机会尝试在5000英尺的高空中反省。
奖金,是不要想了。
他可怜的房贷……
不知道银行的存款还剩比个位数多多少。
局长大概又在骂人了吧。
死在意大利的海里,也蛮不错的。
杂七杂八的事情把他的脑子占得满满的。
根据死前通常会回忆起一辈子的是这一公理,估计他这次还是会被阎罗给不客气地踢出来。
因为,至少,他还没来得及想他。
转过头,看到那人一脸的苍白,眉峰紧蹙。
想必是很疼得,高空气流的锋利程度不可小觑,还没有经过包扎的伤口大概已经严重恶化了。
低下头,果然如此。
血珠好象雨点般一溜溜洒下。
可以感觉到他手臂的痉挛。
那,为什么不松手呢?
自己对于这位霍华德家族首领的意义,除敌人之外无他了吧。
连连破坏他N笔生意,又逼他从飞机上跳下来,还伤了他的手,有必要把自己抱那么紧吗?
这样子下去,难保他的手不会废掉。
要是让局长和总理知道,堂堂意大利之光居然是被一个黑道分子救了命,那他的下场不过也是个死字,被骂死
于是开始挣扎,逼他放手。
“不要乱动。”男人沉声道。
“为什么不放开我?”
沉默。自 由 自 在
接近海平面。
降落伞漂浮在海面上,虽然使得他们短时间内没有溺毙的危险,却也加重了靠近岸边的难度。
不过,霍华德先生对降落伞的确很有一套。
他们的落点离某块突出的岩石不过五、六百米远。
很好。
赢弈奋力向前划去。
身后的男人没有动静。
他,不敢回头。
人在危急关头的潜力是无限的。
就像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可以带着一个成年男子加一顶进水的降落伞游过六百米。
把霍华德拖到岸上,发现他不过是昏厥而已,还有伤口接触海水。
松了一口气。
从贴身的口袋拿出手机,“波曼医生,麻烦过来接两个人,晚了大概就要准备一个棺材了。”
波曼医生,是他和秦燊在奥尔德家族的私人医生,即使后来……
他碰到一些不方便去医院的伤还是回去找他。
半小时后,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飞驰而至。
一个小时后,赢弈坐在病床边仔细端详着床上男人的脸。
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但至少三个月内左手是不能动了。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
紧闭的双眼,抿起的双唇,还有皱起的眉。
没有一处不是他。
“阿燊,阿燊……”
床上的男人依旧沉默。
“安德烈,安德烈……”
没有回应。
死心,只是暂时的。
“霍华德先生,霍华德先生……”
轻微的颤动,眼睛缓缓的挣开,一脸迷茫。
这表情,分明就是……
“格林!”
整个人好像被定住,瞳孔慢慢放大,表情呆滞。
旋即恢复清明。
“好痛,痛痛痛。”不迭的叫痛声,让赢弈怀疑者和刚才在空中牢牢抓住他的男人根本就是两个人。
四下张望一圈,“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只在西塞琳的车子里嘛?”
“还有,我的手怎么会被包成这样?不会那家伙就因为我不肯陪他下这样的毒手吧?”
“咦咦咦,西泽尔,你怎么在这里。啊,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家伙把我暴打一顿,丢在路边,西泽尔你把我捡回来了,对吧。”
笑得一脸天真。自 由 自 在
赢弈无言。
指指他的手臂,“这是枪伤,是我开的枪。而你刚刚被我从飞机上逼得跳下来,因为你劫机。霍华德先生。”
小孩子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说,霍华德先生,你可以不要演戏了吗?”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小孩子一下变得激动起来,“我什么都不明白。”
“我是格林,格林 莫维,镜报的新进记者。我只是格林。”
他的眼神趋向狂乱,一番挣扎,手上的针头似乎也有松脱的迹象。
赢弈按上他的双肩,“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冷静一点。”
气息慢慢地平稳起来,他扑进赢弈怀里。
“我好怕,无知道发生了什么。带我走,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们离开意大利好不好?”
赢弈伸出手,拍拍他的背,“不要慌,你至少告诉我发生什么?”
“你带我走,我就告诉你。”
小孩子坚定地说。
“好,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拿护照。半个小时后我们就走。”
重重地点了点头。
时针缓缓的前进一格,赢弈和格林已经坐在飞往日本东京的飞机上。
“一杯清酒,一杯蓝山。”赢弈弹指。
身边的人茫茫然望向窗外,他也不催。
等到小孩子想说的时候,自然什么都会告诉他。
而现在,他只想重温一下秦燊好像还在身边的感觉。
蓝山冒着白烟,清酒起了涟漪。
当他们从日本飞来的时候,喝的也是这两种饮料。
可谁都没想到,会发生如此诡异莫测的事情。
天公弄人。
“西泽尔,你知道吗?”
“嗯?”
一个依旧看着窗外,一个目光没有离开过蓝山。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记得我第一天到你家的时候跟你说过‘如果我半夜爬起来做什么的话,把我敲昏就好。’吗?”
点点头。
格林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自顾自地往下说。
“其实我一个月总有几天会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醒过来,有的时候是从没去过的酒吧,而有的时候是漆黑的暗巷。身上也时不时会有伤。”
“而发生了什么,我总也记不得。”
声音有些颤抖。
“西塞林每次把我捡回去的时候,都说我这是标准的梦游症。只不过做梦的时候要比平时暴力地说,他老说我平时太压抑了。”
“我知道一定不只是这样,可是我拒绝去思考。每次看到站在手上的血,就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扎,头好痛。”
“所以我宁愿相信自己是梦游,索然明知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而已。”
“自从遇见你之后,就一直没有发生过了。我以为我会好的。可是……”
寂静,没有回音。自 由 自 在
当格林终于忍不住回过头的时候,赢弈幽幽的问道:“西塞林,又是谁?”
“他,他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是一个孤儿院里长大的。他,帮了我很多。”说到西塞林,格林的声音变得柔和。
赢弈心底犯酸,“你每次发病都是他把你拣回来的?”
“嗯。”小孩子点点头,带着幸福的笑容。
更加酸了。
“他本事倒是很大,不管你在哪里都找得到。”天知道是不是根本就是他丢的。
“那昨晚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这段时间一直呆在你家,忘了跟他联络,所以他很生气,一定要我今天陪他。我不肯,因为我想去看你办案,然后……”
“然后呢?”
“然后他就问我究竟是他重要还是你重要。我一赌气,说你重要。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切,西瑟林平时没那么小气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在人家家呆一个星期,这次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小孩子赌气撅起嘴。
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如果你是他,他是他的话……
“休息一下吧,你手上还有伤。”
“哦。”格林调整了下姿势,窝进赢弈怀中。
赢弈用手指顺着他的头发,整理前因后果。
如果他想得没错的话,一切就快水落石出了。
下了飞机,“我们现在去哪儿?”格林的精神好像恢复了不少,兴高采烈的问道。
“回我家。”
“咦,西泽尔在日本也有家啊,好厉害好厉害哦。”
“小鬼!”
掏出那把藏了快一年的钥匙,温热的触感来自他的体温。
这是他们家的钥匙。
这把钥匙从来没有离过身。因为这,是一个约定。
他们一定会回来的约定。
贝多芬的月光回响在空荡的楼道中。
“讨厌,谁打我手机。”格林嘟嘟囔囔的掏出手机,“喂?”
赢弈推开门,扑面的寂寞味道。
“我,我现在在东京啦。”
脱下鞋,走进去,抚摸着沾满灰尘的桌子。
“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啦,我没事的,而且西泽尔警官在我身边啦。”
一切都还保持着他们临走时的模样,丝毫未变。
“你放心啦,我只是想弄清楚一点事情。”
空气中仿佛还回荡着幽幽笑语。
“西塞林,你能不能不要管那么多?”
小孩子好象生气了,在厨房也听得到他的大吼声。
要不要管呢?
还是去看看吧。
“怎么了?”笑盈盈的走出厨房,对上黑洞洞的枪口。
砰……
砰……
砰……
好像重放的慢动作,赢弈缓缓地,缓缓地软倒下去,溅了一地血花。
“居然把地板弄脏了,阿燊看到又要抱怨了吧……”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45
木然的收回手中的枪,男人拿起手机,机械而僵硬地陈述:“任务,完成。”
对面没有声音,沉默,之后是疯狂的笑声。
仔细倾听,那笑声中夹杂着一些激烈而又复杂莫名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终于,我们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这样,就再也回不去了吧。
再也回不去了啊,秦。自 由 自 在
'ANAΓKH ”
存储器,启动。
一幕幕被强行压抑在记忆深处的前尘往事好像走马灯似的在脑中闪过。
“我是赢弈,记住,我叫赢弈。”
“阿燊,对不起!还有,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阿燊,我爱你,只爱你。”
……
……
……
什么都不知道会比较幸福吧。
再也无法稳住身形,颤抖地跪倒在一地血泊中。
“弈!”
捧着头,秦燊木愣愣地看着急救室门上的红灯闪烁,感觉像似毫不留情的嘲笑。
难道不是自己说会保护他的吗?
难道不是自己说会爱他一辈子的吗?
难道不是自己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的吗?
……
难道,不是自己害得他现在生死未卜地躺在哪里的吗?
命运真是一个丑陋而又喜怒无常的女人。
混账,狠狠的一拳敲在不锈钢的凳子上,虎口崩裂。
那就罚我陪着你流血吧,弈!自 由 自 在
高高地举起左手,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鲜血一滴滴顺着手腕蜿蜒而下,滴在急诊室的门口。
逐渐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扎着绷带的左手也开始隐隐作痛。
痛吧痛吧,痛死你们最好。
秦燊默默地诅咒,好像这双手本也不是他的。
就在他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之际,灯灭了。
门打开,走出一个医生。“谁是病人的家属?”
他强撑着站起,“我是。医生,情况怎么样?”
“对不起,但是我们已经尽力了!”穿着白袍的医生一脸的疲惫。
秦燊的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甚至有些许奇异的透明。
他的身形摇摇欲坠,整个人开始颤抖。
“接下来的,”医生拍拍他的肩,“就要看他自己了。”
秦燊立刻抬起头,“那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活着?”
医生被那对仿佛燃烧着鬼火似的双眼牢牢瞪住,整个人禁不住一阵发寒。
“嗯,虽然手术还是比较成功的,但是子弹在近距离打中心脏,所以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关键看今后三天了。”
“噢。”他觉得所有的力量都已经离他而去,唯一剩下的只有虚脱的感觉。
自己的一切好像就吊在一根发丝般粗细的棉线上。
“谢谢你了!”
307病房
秦燊隔着氧气罩抚上赢弈消瘦而憔悴的脸庞。
“弈……”他痴痴地念叨。
“你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随便你做什么都好。我知道是我错,我答应你会回来却失约了。
无论你想怎么惩罚我我都可以接受,只除了不要不理我。”
他的手温柔的游移着。
“醒过来,醒过来好不好?你那么厉害,那么骄傲,身为意大利之光,怎么会输给一颗小小的子弹?
所以,所以醒过来好不好?”
他看着那苍白的唇瓣,好想把它吻到鲜红欲滴。
“求求你,求求你,睁开眼睛,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秦燊爱你,安德烈爱你,格林爱你,霍华德也爱你,每个每个我都爱上了你。
所以请你负起责任,好不好?弈,求你了。”
“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可以把我压在下面,都没有关系。”
“我记得你的笑,记得你的泪,记得你的强势,也记得你的无助,可我不想就靠这些来度过之后的每一年,醒过来好不好?”
“你醒过来,我们再一起出去玩,一起拍照,让他为我们做成拼图,我陪你一起拼,拼到我们两鬓苍苍,拼到地老天荒。”
“弈,我爱你还没有爱够,我许给你满满的幸福还没有送到你的手上,你许了我的永远到今天还不满一年,所以,所以请你醒过来,醒过来,好不好?”
透明的氧气罩上滴下了温热的水珠,一滴,两滴,三滴……
“父啊,如果我有罪,请惩罚我。
父啊,如果弈有罪,请惩罚我。自 由 自 在
所有的罪都是我的罪!他是无辜的,请把他还给我。”
寂静的病房里反复的回荡着这些被天堂拒之门外的无助乞求,而赢弈的双眼依旧牢牢紧闭,不曾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