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华！」
　　
　　嗡嗡嗡的耳呜中夹杂著熟悉的呼唤。
　　
　　是莫恩斯？
　　
　　莫恩斯的声音……
　　
　　「莫……恩斯……」他用尽仅剩下来的力气，想把手伸出去，抓住那模糊的影子。
　　
　　「不要乱动！」莫恩斯抓住他冰冷的手，苍白著脸安抚他说：「放心吧！我们会把你们救出来的！」
　　
　　「我们？」
　　
　　聿华疑惑地皱眉，在感觉到莫恩斯的手倏然一紧时，一滴温热的液体在他的眼前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浓稠的污渍。
　　
　　这是……血？
　　
　　是谁的血？
　　
　　他努力移动眼珠，看向压在身上的人，电筒的灯光恰巧扫过那人失去向色的脸……
　　
　　赵永安？
　　
　　压在他身上的人竟然是赵永安？
　　
　　他是想要保护自己吗？
　　
　　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头传来剧痛，黑暗也再次袭来。

 

私家侦探的烦恼[31]

　　医院内，空气弥漫著浓烈的消毒药水味。
　　
　　莫恩斯坐在病床侧，即使布满红筋的双眼下已是国际级的黑眼圈，他依然勉强睁著眼，不敢让眼皮垂下。
　　
　　被送进医院後，聿华一直平静地躺在床上，缠在头上的纱布不再渗血了，却没有清醒过来的迹像。
　　
　　三天了，他怎麽还没醒过来？
　　
　　莫恩斯再次伸进被窝，抓紧那只温暖的手，马上忆起了当天可怕的情景！
　　
　　纤细的身躯被压在杂物底下，而倒塌的柜子则一层叠一层，要不是门板作缓冲阻止了门後的柜子继续倒塌，就只差那麽一点点，他们两人便会被压成肉酱……
　　
　　他甩了甩头，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聿华的手中，喃喃地自语著。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阻止你的，明知道有危险……我竟然……我竟然这麽的愚蠢！」
　　
　　他不想失去聿华，更不希望他受到伤害，案件什麽的，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此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张比他更邋遢的脸探了进来，以沙哑且慵懒的声线对他说：「打扰了，我可以进来吗？」
　　
　　莫恩斯看见来人，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明叔？你怎麽来了？」
　　
　　冯天明有著一头中长发，因不常洗头而纠结成块，只得隐藏在帽子下，脸上的胡子如杂草般横生，似是已有一个月未刮，身上的衣服更似是穿了好几天，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年龄，但行为举止却依然很有冲劲。
　　
　　冯天明迈步走向床尾，抽出病历表，细长的眼睛在上方扫视了一眼。「由今天开始我负责这起案件，没想到会听到你的名字……侦探社，我以为你已经结束了它。」
　　
　　「因为不舍得，那里有爸爸的回忆……」莫恩斯垂下有著内疚的眼眸。「但是，我做错了，是我连累了聿华。」
　　
　　私家侦探是一个很特殊的职业，可以很安全，也可以很危险，但问题是要知道进退。
　　
　　「这只是一场意外罢了。」放下病历，冯天明以忧心的眼神看著他的侧脸。「被抓住的小子已经招了，他说自己做出恶作剧，怕被人抓住，所以爬上柜顶，没想到柜子失去平衡，就这样一个一个掉了下来。」
　　
　　「只是恶作剧吗？」莫恩斯皱眉。
　　
　　「你们是在调查哪一起案件？银沙河自杀案吗？替病人办理入院手续和调进私人病房的人是那位校长吧？！」露出了深意的微笑後，冯天明走向窗子，刷地拉开了窗帘。
　　
　　阳光瞬即照亮整个病房，为白色的装潢添上几分柔和。
　　
　　「明叔好厉害，果然没办法暪得过你的法眼。」莫恩斯边以手背遮掩刺目的光线，边露出了苦笑。
　　
　　「当然！我可是当了十几年的警察，这是警察专业的嗅觉！」冯天明笑得连胡子都在抖动。
　　他绝对不会澄清，自己是听到同袍说莫凯辰曾经为这起案件奔走才知道的！
　　
　　「啊……」
　　
　　「我跟你说，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有不在场证据，六时至十二时都在补习社，而且有司机接送。」
　　
　　莫恩斯摇了摇头，打断了冯天明的补充。「有没有凶手，凶手是谁都没关系了，我只希望聿华能够清醒过来。」
　　
　　他们说过两人要分工合作联手破案，失去聿华，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而最重要的是他的心……
　　
　　他的心明明有著撕裂般的痛楚，可是眼泪竟然流不出来。
　　
　　看著他微微颤抖的身躯，冯天明推开了窗户。「是啊！怎麽还不苏醒呢？叫医生进来，问清楚吧！」
　　
　　寒冷的空气马上一涌而入，莫恩斯冷得牙关打颤，不马上穿外套，反而连忙拉起被单，把穿著薄毛衣的聿华紧紧地包裹著。
　　
　　「明叔，这麽冷！不行啊！会冷死聿华的！」莫恩斯坐在床沿上，整个人趴在病人的身上，不一会儿，怀中的人竟然开始挣扎。
　　
　　「呜……好重……」被单下传出聿华虚弱的声线。
　　
　　等到莫恩斯把包裹他头部的被单掀起，眼内已蒙上欣喜的水气，他以手臂擦了擦眼睛，强忍著哽咽说：「醒了、醒了！太好了！我去找医生！」
　　
　　当少年的眼睛扫向窗前的始作俑者，莫恩斯已经不见踪影。
　　
　　不过，他先离开也好。
　　
　　「喂！」聿华半眯起充满敌意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陌生的大叔。
　　
　　「哼！」冯天明傲然地扬起下巴。
　　
　　聿华却摆了摆手。「你是乞丐吗？要讨食去隔壁！去去！」
　　
　　乞丐？
　　
　　冯天明的额角绽出了青筋，从口袋中抽出警员证。「别装模作样了，你明明听得一清二楚！」
　　
　　「啊？原来是警察。」聿华越凑越前，想看清楚上面的照片。「这上面的人是你吗？真没想长得清秀醒目，干嘛要把自己弄成这种德性？」
　　
　　听到他的评论，又看见他正要伸手接过，冯天明倏然把证件收起，一把抓住了被单，使劲一扯。
　　
　　他的动作很快，卷著被单的聿华来不及反应，已经咚一声，跌坐在地上。
　　
　　「好痛！我是刚刚苏醒的伤者！」
　　
　　「刚刚苏醒？」冯天明居高临下地睨著他。「病历出卖了你，你昨天已经清醒过来了，不是吗？」
　　
　　「唉……」聿华缩缩脖子，露出无辜的表情，用被单卷起自己冷得打颤的躯，顺道遮掩刺目的阳光。「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他睡得像小猪一样？！看见他憔悴的模样，我不忍心唤醒他，所以请求医生让他留下来……」
　　
　　「因为睡著了，所以不知道已经睡了一整天吗？」
　　
　　「嗯，你想想，我也很惨，明明是一个伤者，醒来後，还得自己唤医生呢！医生在进行检查，身旁的人仍然在打呼……」打了一个呵欠，聿华把事情如实说出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大约是昨天三时多，莫恩斯已经睡著，由於两天没睡，他这一觉竟然睡了一整天，由於人只能依靠天色和时钟推测时间，天色依然光亮，时间又是四时多，他大概以为自己只是打了一个瞌睡。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根据进度,已经踏入解谜篇~有望二月前平坑~谢谢大家的阅读~
　　
　　\(^u^)/

 

私家侦探的烦恼[32]

　　冯天明自然知道莫恩斯的性格，无奈地支著前额。「好，我姑且相信你！」
　　
　　「哗！好可怕的警察大叔！」聿华咬著被单的角落，假装被他吓到。
　　
　　「臭小子，别再开这种玩笑了……」冯天明把双手塞进裤袋。「他会受不住的。」
　　
　　「咦？」聿华错愕地看著他的眼眸，锐利的目光竟在这一刻渗出了难言的痛楚。「我又没有死……」
　　
　　「你不知道他父亲的事？」冯天明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
　　
　　「他的父亲是在调查案件的时候，似乎是不小心得悉了某些秘密，已经不在了。」说到这里，冯天明黯下眼眸，不愿意再说下去。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聿华垂下头来，不自觉地紧抓著被单。「你是莫恩斯爸爸的朋友？」
　　
　　「我们曾经是同袍，而且情如兄弟。」冯天明蹲下来，与他对视著。「快回床上去，不要让他看见你这个可怜他的表情，别以为他不想哭，他只是哭不出来。」
　　
　　「那麽……你刚刚说的话，就是那个做恶作剧的学生，跟那一起自杀案无关？」
　　
　　「没错。」
　　
　　「赵永安呢？就是另一位伤者！你们有对他进行过调查吗？」
　　
　　「对警方而言，这起案件已经结束。」冯天明摇摇头，一手罩住了他的头顶。
　　
　　「就是因为警方太草率结案，校长才会找上我们！」聿华感觉到头上手正在施力，依然紧咬著牙关反驳他。
　　
　　他倔强的表情令冯天明笑眯起眼睛，说：「真是任性的家伙，看来他太纵容你了。」
　　
　　「大叔你是我们的谁？你少管閒事吧！」聿华拍拍屁股爬到床上，再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那个人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冯天明轻挑起粗大的眉毛，左手缓缓伸向腰间，外衣掀起，露出了皮制的枪袋。「敢让他伤心，我就毙了你！」
　　
　　这是恐吓吗？
　　
　　聿华赶忙抱著头，在床上打滚，边滚边叫道：「啊啊啊啊！莫、莫恩斯，我、我好怕啊！那个像恶鬼一样的大叔是谁啊？」
　　
　　「聿华，我回来了！」
　　
　　听到他的叫喊，莫恩斯气喘嘘嘘地冲了进来，而在他的身後，居然是一张病床，在床上横七竖八地堆叠著主治医生和护士们……
　　
　　「这、这是怎麽回事？」说的是在找寻眼镜的医生。
　　
　　「我的头好晕……」说的是抹著额角的护士长。
　　
　　可是，莫恩斯已经不顾一切地挡在聿华的跟前，对露出凶恶表情的长辈说：「明叔，聿华才刚醒过来，你不要吓到他！」
　　
　　「莫恩斯！」聿华伸长手臂，抱上温暖的臂膀。
　　
　　「聿华！」
　　
　　「莫恩斯！」
　　
　　「聿华！」
　　
　　「……」面对眼前的状况，冯天明的额角倏时在抽痛。
　　
　　吵！真吵！实在太吵了！
　　
　　他压抑已久的自制力在顷刻间濒临崩溃，不禁怒气吼道：「你们全都给我闭嘴！」
　　
　　当众人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瞬间鸦雀无声，因为一枝黑色左轮手枪正高举向天！
　　
　　「有枪啊！」
　　
　　「不、不要！我不想死！」
　　
　　护士的尖叫声声此起彼落，大家纷纷抱头逃窜，就是没有发现冯天明的双目已经射出两道精光，然後紧握枪枝的手往前一挥……
　　
　　「咦？」
　　
　　聿华和莫恩斯瞪目结舌地目击手枪脱离他的手，接著在半空划出完美的抛物线，击中医生反光的地中海。
　　
　　「……」
　　
　　＊＊＊
　　
　　病房内的闹剧因主治医生被击昏而被逼落幕。
　　
　　为了不被追究责任，聿华和莫恩斯趁著混乱脚底抹油，溜！
　　
　　「他是不是神经病？！我从见过枪是用扔的，真是大开眼界了。」聿华用双手紧圈著莫恩斯的脖子，感觉到身体有下滑的趋势，便轻轻夹紧他的腰，轻轻往上挪动著。
　　
　　不知怎的，刚才莫恩斯背起他就逃跑。
　　
　　他又不是包袱。
　　
　　「因为警察是不能够胡乱开枪的，明叔虽然火爆，但是懂得分寸、知道进退。」弯著腰的莫恩斯看起来有点吃力，但是他的脸上依然挂著幸福的笑容。
　　
　　聿华能够清醒过来，他已经很满足，而更加幸运的，是残障、失忆等狗血情节通通没有发生在他们的身上，真是感谢满天的神佛！
　　
　　「火爆，是不是因为禁欲太久？」
　　
　　聿华没由来的一句，令莫恩斯哭笑不得。
　　
　　「你在说什麽啊？明叔是长辈！」莫恩斯微红著脸，尝试忽略发尾间被不经意触碰的搔痒。
　　
　　「他对我说了你爸爸的事，为什麽不告诉我？」把脸埋进温暖的颈窝中，聿华把他拥得更紧。
　　
　　情人间不应该存在秘密。
　　
　　「因为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莫恩斯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虽然我爸的意外有很多疑点，但不是每一起案件都能找到真相，而且我相信他也不希望我遇到危险。」
　　
　　所以他必须往前走，也只能往前走。
　　
　　「是怎样的意外？能不能告诉我？」聿华急切地补充一句：「我只是想知道更多关於你的事，我爸和一凡的关系你都已经知道了，是你说的，要公平。」
　　
　　当然了，此公平非彼公平。
　　
　　「是啊！我忘记了，你对我的背景一点也不了解。」莫恩斯无奈地笑了笑。「那一次事故，其实是煤气爆炸。」
　　
　　两人的相识太特殊，明明是调查者和被调查者的对立，却联手调查另一起案件。
　　
　　现在，他们的关系是情人吧？
　　
　　就算再依赖对方，他依然不很确定。
　　
　　「是在调查案件时遇到暗算？」
　　
　　聿华替莫恩斯的爸爸感到不值，也明白莫恩斯在车上是以怎麽样的心情对他说出那一番说话。
　　
　　他一定是调查过爸爸的意外，结果深深地受到了伤害。
　　
　　「嗯，听说是潜进调查对象的房子时，遇到了爆炸。真是的！明叔连这些也告诉了你……」
　　
　　「他只是担心你。喂！你到底有多久没探望过他『老人家』啊？他竟然不知道你还在经营侦探社。」
　　
　　「咦？你怎麽会知道？」
　　
　　「啊！我只瞎猜。」
　　
　　「是啊！你真是聪明！」
　　
　　「哈哈哈！我要是不聪明，就无法衬托出你的笨！」聿华马上乾笑起来，抹了一额冷汗。
　　差点露馅了，绝对不可以让莫恩斯知道他假装昏迷！
　　
　　虽然这是贬损，莫恩斯发出会心的微笑，用力地点头。「嗯，我是笨蛋！」
　　
　　「你很自豪嘛！」聿华没好气地偏起头，接著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以後不要再让身边的人操心就行了。」莫恩斯停下脚步，轻轻蹲下。「好，203号房就在前面，请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