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咬了咬自己的唇,"元昊差点要了展昭的命,难道将军还是要将他送到元昊身边?"
"元昊不会真想要他命的!天错地错,国师的妙计不会出错!"赤目信道。
"将军保证李元昊不会杀了他?"天云榭道。
赤目蓦然笑了一声,走近天云榭的身边,"姑娘,话多了!"随即一把抓过展昭。
天云榭心头一阵痛楚,低声道:"希望将军说话算话,将我爷爷放回来!"
赤目脸色一黯,道:"姑娘不必忧心,本将军一向将天老前辈作上宾招呼着,只要姑娘本分规矩,不碍本将军的事,本将军自然会将老前辈送回庆州。"
女子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狠狠转过了头,再不忍多看展昭一眼。
夜已慢慢终结,黑色的天幕中泛起了几许亮色。
李元昊紧紧裹了裹身上的外氅,冷冷望着窗外的一片黑色。
离李元昊不远处站着一名男子,修长的身材,白哲的睑庞,眼眸锐利,嘴唇平宽,腰间还系挂着一把深红色的腰刀。此人是李元昊的贴身护卫--莫云易。
他本是宋人,从小随父亲莫长嵇归降西夏。此人生性内敛,阴毒,外号"西夏蝎"他对李元昊忠心耿耿,李元昊也把他视作心腹。
"陛下,白玉堂是展昭的莫逆之交,他虽不在开封府效命,却已是开封府的一员天将。此人武功了得,生性高傲难驯,陛下此番将他救下,必然是想收服他,但依臣之见,此人陛下绝不能留下!"莫云易道。
李元昊转身,望了望莫云易,笑了笑,却未作任何答复。李元昊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他的心思又岂是一般人能了解?即便是莫云易也无法猜透。
莫云易见李元昊笑而不语,心头反倒越来越别扭。正欲开口再言,只听得李元昊道:"云易,觉得展昭如何?"
莫云易眼光一闪,"此人,陛下可将他送还西平王爷!"
"为何?"李元昊问道。
莫云易淡淡一笑道:"陛下应该知道西平王爷与这个展昭的事情。"
莫云易抬头看了看李元昊的神色,故意走近,"臣曾经在庆州见过西平王爷,当年的西平王爷可真是虎姿雄风,行事更是雷厉风行。陛下,您再看看现在的西平王爷,成曰活得浑浑噩噩,一切的喜怒皆随展昭而变动。
"陛下,展昭就是西平王爷的心魔,他可以将天神堕落成匹夫!既然西平王爷自己愿意做一个匹夫,陛下何不成全?"
李元昊愣愣看着莫云易,阴阴一笑道:"云易,你也是一个魔!"
莫云易面露惊恐之色,忙躬身道:"云易不是魔,云易是一把剑!"
李元昊提了提自己的眉睫,淡笑,"噢?"
"为陛下铲除一切心结烦障!"莫云易退身而道。
李元昊挥了挥外氅,脸上露出神秘而自信的笑容,"云易,你徒手打败一个病人,你开心吗?"
"开心!只要那人是云易想杀的人。"
"噢?"李元昊看了一眼莫云易,道:"你应该让他好起来,然后再把他折磨死,这样更尽兴。"
奠云易似乎明白了--如果杀了白玉堂展昭必然憎恨李元昊,必定彻底倒向李承启,李元昊又如何利用展昭刺痛李承启呢?"
李元昊最终要对付只有一个人--李承启。展昭只是他手中的一个棋子。
赤目飞跑而入,大礼参拜。
李元昊一眼瞥见了赤目身后被人架着的展昭,心头不由得一紧。
"将军请起!"李元昊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半夜有人夜探紫云宫,欲救走展昭。被臣及时发现,将展昭抓了回来!现将人犯押上,听候陛下发落!"赤目颔首道。
天边已露白肚,寒气却依然如故。大殿里烛光轻摇,如霞似烟。
微红的光泽在展昭的脸庞上划开几道弧线,高挺的鼻粱上点滴汗水,越发将展昭的五官勾画得清晰异常。
"陛下,如何处置他?"莫云易提步向前,贴靠在李元昊身边,询问道。
李元昊这才发现,自己的眼光始终呆滞在展昭身上,不由得尴尬一笑:"一切都交由赤目将军处置吧,留他性命!"
就在这时,展昭熟悉的声音从内门的深蓝色锦帘中疾速传出。展昭朝帘子望去。
只见白玉堂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胸口鲜红的血色依稀可见。"猫......"白玉堂艰难地拖动着自己的身体。
白玉堂缓缓抬着自己的眼光,奇异地观察着展昭,道:"猫,我终于看见你了......太好了,我放心了......"
"猫......你得想办法逃离西夏,我可能不能陪你回去了,真的不甘心啊!别人追求基业万世,千秋垂名,白玉堂没有那么大的理想与抱负,我只求能与展昭并马天下,行遍天涯,可惜现在有点晚了。"
白玉堂似乎想把自己最想说的话,统统都表达出来,可体力却有点不支了。
李元昊听得白玉堂此话,不由得脸色一愣,若有所思地仔细盘看起展昭。心道:"确实是个魔。"
李元昊眸光猛然跳动,心头莫名抽动。
白玉堂脸色越发苍白,目光却越变越模糊。
"白玉堂,白玉堂,不要睡......"展昭不知所措地狂叫着。
"他应该只是昏死过去,没事的!"李元昊竟出语安慰道。连他自己都有点纳闷,自己怎么说了这么一句。
展昭没有抬头看他,但神情却已镇定不少。探手轻轻把了把白玉堂的脉,安心地点丁点头,道:"展昭任凭陛下处置。"说着将白玉堂平放在地板上,自己则缓身站立了起来。"只求陛下放了白玉堂!"
展昭的眼神有点疏落,眸色飘忽间又透着一份气定神闲的洒脱。李元昊感觉心头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嘴上虽不说,眼角却挂上了一抹自嘲式的微笑,正欲开口,便听得有人传报,"西平王求见!"
李元昊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难看到极点的莫云易,道:"宣!"
李承启飞步冲进大殿,眼光直直落到了展昭身上,心头一阵抽搐,连正眼都没看李元昊一眼。
"皇弟消息还真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今夜有人去驹还昭未果,被擒到了此处!"李元昊语带双意,接着又开门见山问道:"皇弟是想驹还昭?"
"是的!"李承启应道。
李元昊未作声,悄悄看了看一旁只顾照料白玉堂的展昭,道:"这里有两个人犯,朕只能让你带走一个。"
李元昊的计谋自然是高深的,他这样一来,算是给了展昭天大的人情。
李承启一笑,道:"让展......"
他半个昭字尚未出口,展昭已然长身而起,望向了李承启。他的这个眼神很平和,平和得有点奇怪,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虚乏而沧桑,无力却又精劲,似乎要将一切灾难、厄运掩盖在自己的短暂抑扬间。
李承启心头一惊,随口即出:"展昭,你不要开口,我不会答应你的!"
展昭不疾不缓地向李承启走近,蓦地屈膝跪下。
李承启心猛一沉,他没想到展昭会跪下来央求自己救白玉堂,心里不是滋味。
"我不会答应的!"李承启斩钉截铁地道。
"展昭求你!"展昭抬头仰望着李承启,清澈的双眸是那般地坚定,甚至还透露着一分威胁,"王爷若执意将展昭救走,今曰便是展昭的死期!"
李承启一脸愤怒,却又无法发泄。知道展昭此言绝非儿戏,默默沉寂了一会,叹道:"好,我答应你!"说着,一举左手向门外的随行示意道:"将白玉堂带回幽音谷!"
展昭浅浅一笑,"多谢王爷成全!"
"你若今曰死,白玉堂的祭曰绝不在明天!"李承启沉着脸色道。
展昭看着李承启,心里却没有反感他这句话,此时他的生死已不由自己控制,但除了点头答应,他还能做什么?
就这样,李元昊将展昭留了下来。
曰子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过了数十天。
这天微阳透云,映过疏落的针叶,在屋子的地板上洒满了大小不一的光源。晓风偶尔轻盈宽步,漫不经心间牵动一地琉璃。
屋子的右侧有一扇银色的木窗,窗棂上下均镶囊着翠绿色琨玉,盈盈生精,光泽纯正而冰凛,纵横交错地散射在展昭的脸颊、唇角、鼻尖。
他身着一身白色长袍,腰间未束衣带。墨色的长发略显散乱地搭落在肩头,随清风飘忽。他的眼神有点黯淡,似隐着长长的思索。
整整十天,李元昊没有派人来训审,甚至连屋子的大门都是敞开着,四周亦无兵卫,除了几个送茶饭的侍女和一个固定的御医外,平时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闲杂人等。展昭本可以一走了之,可是他却没有。究竟为了什么?
风静静掠过展昭的脸颊,煽落出几分忧虑。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突然眉头皱了皱,道:"尊驾既已来此,何不进来坐坐?"
"你知道门外有陌生来客?"一道声音从展昭的身后传出。
展昭没有回头,语气中却略带惊讶之意,"原来是夏国主!"
"既知是联到来,你还坐得如此安稳?"李元昊敞步而入。只见他头戴白色高冠,锦带齐耳,身着银色长袍,金带束腰,肩头斜披一袭黑色的披风,右手还握着一把金鞘短剑。
展昭淡淡一笑,"有何不安稳!"
李元昊嘴角斜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不紧不慢地走到展昭的身后,"把头转过来。"
展昭置若罔闻,身体依旧不动分毫。
李元昊眼角跳动着,开口问道:"这么多天没有人把守,你为何不离开这里!"
"等你放人。"展昭回道。
"哈!"李元昊倒抽一口气,蔑笑道:"该放的,不该放的,朕不是都放了吗?"
展昭嘴角一动,扬袍起身,正脸朝向李元昊,厉声道:"听说你抓了王陵的苦役,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奴隶?"
这消息是送饭的小兵透露给展昭的,当然这也是李元昊的刻意安排。展昭当然知道李元昊的心思,他这是给展昭设了个没有铁链的牢笼。
"啊......"李元昊故意拉长了声线,"知足者常乐,展护卫不要得寸进尺!"
"奴隶何罪?"展昭质问道。
"哈哈,展护卫果然浩气不止,侠肝义胆啊!可惜这里不是大宋的开封府,这里是大夏,朕,元昊,是大夏国的国主,朕说他们有罪,他们就是有罪。"李元昊故意挑衅着展昭,眼光不时打量着他,捕捉着他脸上的点滴变化,似乎想捉拿些什么东西。
展昭本已满腔怒气,但见李元昊如此观望自己,心头不由得一紧,偏转了脸庞。默默凝思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陛下究竟想怎么样?"
李元昊收敛了笑意,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展昭的问题,又低头沉思了一会,"你明天与朕一起回皇宫。"
展昭愣愣地看了眼李元昊,问道:"这是条件吗?"
李元昊提步靠近展昭,"你若不去,曰后必后悔,你若去......"顿了顿,他猛然抓住了展昭的肩头,"你若去,也会后悔!"
展昭看了看李元昊,越发觉得可怕。他若不答应李元昊,那些奴隶必无生机,于是道:"展某答应你!"
第二天,风雪再次肆虐,天地间一片朦胧,如九天广寒素境。
回宫的行队西南取道折返皇宫。展昭与李元昊面对面同坐在一辆车辇中,一路上,展昭不多言语,倒是李元昊时不时对着窗外的景致自言自语。
"外面的雪景很美,展护卫不想看看吗?"李元昊道。
"天地清白,又何苦将其污染!"展昭冷冷道。
李元昊微怒,直直望着展昭,"难道朕多看一眼,就污浊了这茫茫大地?"
车辇碾扎着雪花,"吱吱"作响。
展昭捏了捏手中的貂皮,一把拉扯了下来,吁道:"是展昭,不配看那白茫茫一片天地。"他的眼中突然变得异常惨澹,容色悄然黯淡,掩不住深藏心底的酸涩。
"展护卫一向光明磊落,何谈污浊二字?"李元昊好奇地问道。
展昭眼光悲凉一颤,不由自主地望了望锦帘外的雪景,若有所思地道:"何时能立雪,同看贺兰山?"
"风云千层过,岁岁皆可观。"李元昊神色凝重,问道:"君欲与何人同看贺兰山?"
展昭末语。
李元昊沉静片刻,颔首,又微侧脸盘,瞳孔间泛出罕见的色彩,久久凝
视着展昭,蓦地出语道:"朕愿与你立雪同看贺兰山......"
脸色顿变,展昭愕然地看着眼前的李元昊。
李元昊一正身,突然"哈哈"长笑开来,似乎想用笑声将自己的言语一
扫而尽,他缓缓举起酒杯,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手中的晶莹之物,猛地一饮
而空。
酒香盈盈飘荡,李元昊慢慢嗅了嗅酒盅边沿残留下来的酒露,眼光斜斜
地瞟着展昭,心头竟有些寒意。
他原本只是想用展昭来控制李承启,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层简单的
利用关系竟变成了一种纠缠。
即使睿智冷静的李元昊,此刻也有点茫然。他享受着这份美好的感觉,
又抵触着内心深处的困扰。
第十三童
浮影子休
大队人马在雪竹林中足足走了两天,终于回到了夏国都城兴庆府。
夏国宫城位于兴庆府的西北部,周围置城门,上有门楼,门口摄智门广寒门、车门、南怀门和北怀门,每门上建门楼,楼宇壮丽,其在四角者,尤雄伟工绝。池阔十丈,水四时不竭。
人马一到北怀门,李元昊下令将苦役扔进天牢,人马收队归营,身边只留展昭一人相伴。
芸香氤氲,霭深暮重。宫场一片暗金凝膏,在每一条深深长缝中刻下寂寞的印记。青色的锦旗高高树立在白色的石狮顶,寂寞飘荡。
李元昊裹紧身上的裘皮大衣,朝远方的落曰望去。灰腻的夕阳将他的脸颊映衬得分外昏暗,深不见底的眼神中似乎又笼起几分神秘。
晚风在宫场席卷了起来,将展昭的衣衫打落得有如长幡。夕阳西下,好一幅英雄悲叹的景象。
突然,展昭定了眼神,出语道:"那个女孩是谁?"
李元昊沿着展昭的眼光看去,不远处的角亭中幡影飘飘。风点清香,梵宫仙境瑞烟散于四周。香霭云飘间一白衣女子正跪在地上,只见她面似梨花,肌肤如冰雪,清丽俊美,细长的柳眉间溢着本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沧桑。
"她是念一楚的女儿念子休。"李元昊回答着,将目光紧紧凝在了展昭的身上。
"念将军的女儿,怎么会在这里?"展昭追问道。
念一楚是边疆著名的将领,可在几年前的一次宋夏战争中,突然失踪虽然有传言说他投了敌,可展昭始终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