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想杀我？”瞬间打开眼睛，危险的气息刹那间将面前那个仍然虚弱的人牢牢锁住，一把将他丢回床上，我站起身来，阴冷的开口，“不要再给我杀你的借口！”
看到自己胸前的衣襟已经透出丝丝血色，我皱了眉，将那面具从胸前的衣服中取出，眉心的位置居然已经是一个透明的刀痕。
还好他本就没有什么力道，还好有这个面具将那刀风挡住……
突然心下一抽，看着那整齐的刀痕，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毫无警觉的渗入全身，这……我凌厉的眼光直射向那个脸色瞬间惨白的人。
青彦大病后的神色依旧脆弱，却已经如当初一般倔强而傲气。
“你……感觉如何？”满目的不屑冷漠，青彦狠捏了棉裹住他依旧赤裸的身体，“比起你情人来，谁让你尽兴些？”
狠捏了拳，我告诫自己不要再对眼前这人有丝毫的伤害，一点一点敛去我心里的残肆，干脆的转过头。
“我没动你，不过帮你上了些药而已，呵，我难道会对一具尸体感兴趣？”
“是……吗？”青彦难得的有些呆愣，却忽又一笑，“怎么？不嫌脏？还是……变化战术了？”
“哼！对你？”我不屑的冷哼，“你还不配！……你走吧。”
“……你……放我……走？”清润不在，青彦干涩的嗓音中有着不可置信的惊讶。
“对！我放你走！”我将桌上制好的药丸和伤药不客气的通通丢到他身上，“离我远些，随你去哪儿都与我无关。”
“你……？哼！”眸中讥诮再现，“你不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吗？如此简单就放我？那你要如何交差？”
“这些不用你操心。”认真了神色，我看进他眼中，“虽然那叶老賊是当朝臣相，惹急了我，费点力气把他杀了便是，就是拼了性命，只要能护着我的人便成，你走吧。”
“你……”敛去不屑，青彦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便对了我深鞠一躬，“那就……多谢……公子。”
“这些……你拿着吧。”我帮他套上衣服，从怀里取出所有的银两，“走远一些，不要让人再抓住你。”
“这……？”大概是不适应我突然的转变，青彦睁大了眼睛，挣扎着起身，蹒跚着走上两步，便双脚一软，向地面扑去……
“小心！”我忙一个闪身，将他一把抱住，娇软的躯体带着隐约的冷香盈满怀中，莫名的让我脸上一红，急忙将他放开来，我转身往门口走去。
“你……还是休息几日吧，等身体好些了再走”将门打开来，我转过头来邪气一笑，“放心，我虽然不是君子，但也绝对说话算话，我不会动你的。”
不再针锋相对的日子让果然平和了许多，我漠视着青彦依然警惕的目光，尽量表现得轻松一些，让他知道我决定放他，并不是圈套。
青彦的食量不大，却只吃些清淡的食物，偶尔看着他无声的夹菜吃饭的模样，简单的动作中却无意的表现出的高贵，就象蓝昊、如邵霁一般，虽然疑惑，我却再没有了去逼迫他的心思，毕竟和他本就陌路人而已。
几日后，也终于是我该回宫的日子，收拾好行李，道别这种虚伪词令我能免则免，将布包捆在背上，我翻身上马去。
“你要走了？”门突然打开来，一身蓝衣的青彦如秀丽的青竹，立在门边。
“嗯，是啊。”转头去看他，看他眼中突然闪过的一丝犹疑，我突然有些不忍，“你要去哪儿？我先送你一程吧。”
“我去哪儿？”青彦低头一笑，自嘲满唇，“我……也不知道哪儿有我的容身之处。”
“那……你信我吗？”我浅浅一笑，对了他伸出手去，“要不要再赌一次？”
“……好！”点漆的眼眸深深看向我，青彦似想要看透我一般……终于还是将那个字吐出唇瓣。
两人一骑，没有前几日那么故意责难，我让踏雪跑得平稳些，让青彦靠坐在我身后，感到他修长的手臂松松的将我环住，却没有任何话语，看着他闪烁了眼神，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却没有询问，也不想去问。
渴了喝些泉水，饿了吃些干粮，我寻着昔日那座山梁……那个似乎只存在我梦中的两个州郡交界处的世外桃园。
“这是雾岭。”青彦自语般的低语让我微愣。
“雾岭……”我喃喃的重复着这两个字，在这里住了如此之久，从梦醒……到梦碎，我居然此刻才知道它的名字。
眼前的景色熟悉却又陌生，我无言的下得马来，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树还是那树，春日的阳光也依然灿烂，我却不知不觉的将手捏紧，任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中，却不知道疼痛，直到目光紧紧锁住那座小屋。
青砖白墙，我不知多少次梦中再见过它的模样，温馨后便是一片火海的惨景，让我不止一次的惊醒过来，那全身惊怕的冷汗……我慢慢的靠近，缓缓的摸索在门上，那简单粗糙的触感却让我心里一阵刺痛。
眼前晃过那夜清冽的酒水，百花酿的甘美滋味，不管邵霁想还要对我如何，我毕竟是喝尽了那杯苦涩如泪的醇酒……一切都已了断了，什么都不再拥有……
深呼出一口气，我一把将门打开来，眼前的物件仍旧是那么的熟悉，那毫无装饰的木桌、条凳，简单的床铺，凹凸不平的地面……恍如隔世……抬步进去，我下意识的伸手拂过，看着指间那灰色的尘土，眼中突然一阵酸涩……
往日的嘻笑打闹再也找不到了，有的只有现在的寂寞冷清，和我心头不愿意碰触的血痕……
“就是这里吗？”青彦柔软的话语在身后响起，却如惊雷一般击散了我所有的思绪。
“嗯，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等你想离开时，随时都可以走。”我转过身去，逃也似的跨出门去，低了头，任发丝垂落下来挡住我的眼眸，不让他看到我丝毫的情绪，“我……去找些吃的来。”
小小的火堆开始燃烧起来，温暖的火焰将这山中的黑暗驱散出些许的光亮，不敢去想心里依旧疼痛的痕迹，我无声的机械翻转着棍间的食物。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青彦悠悠的话语让我一愣。
“算了。”我摇头苦笑，“我当初也不过是好奇，为什么叶老贼为了杀你如此大费周章而已，其实你是谁又与我何干？”
“你是说叶席？”青彦突然动作一顿，沉默片刻抬起头来，似做了极大的决定般，荡开一个分明苦涩，却足已使这万物失色的绝色笑餍，“他……是我舅父。”
“什么？”棍上的鸟雀顿时掉落在地，我没有去拾起，“那……你是谁？”
“我？”仿佛轻舒了口气，青彦的眼眸中晦涩的暗流奔涌，粉嫩的唇瓣轻颤着，“我……很久以前……倒是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作……颜歌。”
第八十二章 救助
“我？”轻舒了口气，青彦的眼眸突然迷离而深沉，似乎在回忆什么，更似乎在逃避着什么，“我很久以前……倒是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作……颜歌。”
风……似乎停止了，连身下新长出的嫩草也不再摆动，四周静溢得没有其他声响，只有小小的火堆中的枯木仍然顽强的燃烧着它剩余的生命。
“你是说……厉国的太子……颜歌……？”强压下震惊的表情，我悠悠的开口。
“以前的事……我都忘记了。”他垂下眼眸，我看不透颜歌的丝毫情绪。
“我只听说……世人都以为你死了。”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沉静了下来。
“我……现在跟死了，又有何分别？大概，还不如死了。”苦涩的味道从他的唇角迷散开来，让这空间变得更加的晦暗。
“那你怎么……？”
“你……试过被血亲背叛的滋味吗？”打断我的话，颜歌忽然抬起头来，如水的眸子已是满满的泪和深深的恨，“我一直深为敬重的皇叔背叛……皇舅背叛，就为了保住他们的权势，父皇母后就在我眼前被刺杀……整个宫里尸体横呈，火光漫天……你可见过？！”
“国亡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没剩下……”他手中的枯木吭然落地，颜歌全身剧烈颤抖起来，“就只有我……他们留下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这一切……一点一点的消失，包括我……一寸一寸的……被毁灭……”
“你……”颜歌已经狂乱的眼神，几乎歇斯底里的嗓音，如一根尖刺深深扎进我的胸膛，鲜血淋漓的痛让我几乎不能呼吸……那肆虐的火焰……我也见过，如死神的舌，肆无忌惮的舔过一切面前的生灵，直到他们都化为了灰烬，鲜血横流，尸殍遍地……
“……别怕……已经都过去了。”我安慰着他，安慰着自己，不忍看到他的疯狂，更不想去碰触自己的脆弱，我下意识的解开披风，一下把他整个罩起来，再一把揽过，一遍一遍的呢喃，一次一次的低语……
“你走开！”颜歌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冰，用尽全力将我推开站了起来，瘦弱纤长的身体已是满满的讥讽，“你也不要装好人，我知道将我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就是你？带我来这里，也不过是想找一个弃尸的地方罢了，以为我真的会信你？”
“……我说了不会再动你，也不想问你要任何东西。”一阵风吹来，卷起阵阵火星往空中飘去，在颜歌眼中却带上一丝血红的色泽，我突然觉得自己卑鄙得如那朝堂上衣冠华美的伪君子，用着完美的借口去伤害着本是脆弱的人。
“那我也告诉你……我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眼神暗黑得深不见底，颜歌有着拼死的决别，却又冷笑着拉开自己的前襟，“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是现在就杀了我，还是先想发泄一下？”
“你说完了？”敛去所有表情，我站起来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一把将他衣襟往后褪去，“既然脱了……也好……”
站在门边，我回头看一眼被我点住睡穴的人，如此苍白的躺在床边的人，却仍然深深的皱紧了眉头，不停颤抖着的身体让我心悸异常……但愿我的猜测并没有太大的差错……
低了头，我抖开颜歌刚在他雪白内衫上画出的水墨山水，他不愧为一代才子，一手漂亮的丹青，淡淡的山峰，浓重的写意，用草汁挤出的液体带着浅浅的青色，却让色泽显得陈旧，真是可惜了如此的名作……不过……我深呼吸一口，咬牙握了匕首向手臂划去……
鲜艳液体，一点一点的滴在雪白的布面，落出一片绚烂光芒……
这样，大概可以瞒过叶老贼了吧……厉国灭亡了，单留下颜歌一人，他不说，大概也不过是为了宝藏之类的死物，颜歌能在那种地方忍辱受虐三年之久……也大概是为了守护那些毫无生命的财富罢了……
说我心软也好，愚蠢也罢，就让我这个陌生人为他做些事，让他也如我将来一般，远远离开这一切让人辛酸的往事……就好……
跨上踏雪，我不再回眸，悄然离开这个曾经带给我无限回忆的地方……单留下那人……再不见面……
两日的马不停蹄，两日的风霜露宿，远远的，终于还是回到锦州，这个所谓大饶国的都城，这个所谓集天下财富于一州的地方，不过这里终究与我无缘，这里的一切也只能当做回忆被我作为饭后的谈资罢了。
没有回宫，也不想如此急切的就去体会那份压抑，找到给众兄弟租来的大宅，我一步踏了进去……
“主子？”
“将军！”
“您回来了？”
“废话少说！”果然，还是看着这些朴实的笑脸让我舒服了许多，我伸手阻止了众人向我涌来的势头，“给我拿酒来，我们兄弟今天不醉不归！”
“好！”叫好声哄然响起，阳光下的笑容是格外的温暖。
将那份凄凉压入心底，我大口将酒水灌下，借着酒兴开始跟这些血性汉子笑闹，大声的划拳，放肆的笑话他们的摔跤的姿势……
大概只有跟这些昔日一起并肩战斗的兄弟在一起，才让我感到真实和快乐，不用去猜忌，也不用去防备。
“来！我们今天一定要尽兴！”直到眼前那些没有心机的兵士出现重影，直到我的头开始混顿，我才大笑着将手中酒坛狠惯到地上跌得粉碎，一头倒在潮湿的地上昏睡了过去。
“将军！您醒醒。”谁？这么吵？朦胧中，似乎有人摇晃着我，费力的睁开眼睛，杨名那焦急的脸一下将我惊醒了过来。
“怎么了？”我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将疼痛的额头大力揉了几下，却似乎毫无效果。
“宫里来人了，说是来接您的。”
“……什么？”眉头瞬间皱起，我一个冷哼，“他们倒是这么快就知道我进城了。”
“将军，您……”
“别担心，我没事，”我忍下满心的厌恶，却想起一件事来，“杨名，你知道雾岭吗？”
“恩，属下知道，将军有何吩咐？”果然是军人，杨名虽诧异着我为何突然提起那片高大山梁，却也没有迟疑。
“那里住了我一个朋友，你买些食物衣服什么，在他走之前，定时给我送些过去。”心中一动，我忙交代清楚，“你也不要亲去，就到山脚后，让上次交给你的那个侍女送上去就好。”
“将军是说……玉儿？”杨名脸上突然的一红没有逃过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