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人在！”不一刻，杨名变恭敬的跪在我面前。
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杨名！如果不嫌弃，就跟着容大人的人一起回京吧，你以后就跟着我，虽然不可能大福大贵，但是以后只要有我吃的，也少不了你的，你也不要给我废话，就给个痛快的如何？”
“……是！多谢将军收留！”痛哭流涕的模样实在不适合这个粗壮的汉子。
看着扬名退下，我才长舒一口气，将手中提着的布包往肩上一摔，再冲着慕容离大声喊道：“我发完疯了。你如果也发完了，那我们就上路吧！”
第六十九章 欠曲
两人双骑，朴素的布衣，毫无遮盖的脸颊，没有任何人跟随，鸟语碟舞，清风惬意。入目的都是点点的绿意，冰雪消融，流水潺潺, 未消融的冰雪点缀着群山，同附近村庄里偶尔冉冉的炊烟勾勒出一副恬静的淡墨山水图，让人心旷神怡。
深深的呼吸，我只觉整个身体似被清泉洗过一般的纯净清爽，这生机昂然的一切是这数月来我得到的最大的奢侈。
“离”我轻声招呼。
“怎么？累了吗？”此刻的慕容离倒是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冷淡。
“你说，这雪化尽了，是什么？”我微微笑开。
“……是什么？”
“呵”我不由心情大好，“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这雪化了……当然就是春天。”
“哈哈哈”朗声大笑，不去看慕容离是否有被我捉弄的无奈，我高高的扬鞭，再轻轻的落下，让发丝随着这清风飘散开来，不去梳理，不去理会，任压抑许久的张扬和豪气在这一刻挥发，再丝丝缕缕的融入这久违了的自由惬意的空气中，去感受那飞鸟般无拘无束的轻松自在……
好不容易得来的自在让我不想去投宿在农家，故意不想去体会那种让我留恋的虽然贫穷却温馨的生活，于是自私的拉了慕容离找到一处有山有水的山间之地，象那昔日隐居那般，两人亲手去捉来小小的猎物，洗干剥尽，再放到火上烤熟，没有盐、没有油，有的只有火堆旁边彼此会心的笑意。
“离，你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何时吗？”我微微笑着，转动着串着猎物的木棍。
“……当然记得，不就是你目空一切的站在御书房里的时候？”慕容离轻哼一声，“我就是看不惯你如此放肆的模样。”
“不是。”我笑着摇了摇头，思绪回到当年，“是在那之前，记得是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想找回去的路，结果在半路遇到的你，呵呵，还是你从狼群里救了我一命呢。”
“嗯？”
“那里好象是在历州和玄州的边境，你带了人马也不知是来抓我还是来救我的，不过过去一年多，象你这种贵人……大概也不记得了。”我邪气的挑眉看向这个一脸从疑惑转为了然的人。
“哼！我倒是记起来了……早知如此，就应该把你这个祸害抓了喂狼！”慕容离脸上瞬间乍现的笑容实在不适合如此威胁的话。
“哈哈哈”我觉得好笑，顺手拿过一只烤好的鸟雀扔到他手上，“你也知道我是祸害了，还去残害那些无辜的狼？”
“你啊！”慕容离无奈的摇头，晶亮的眸子里却是难得的笑意。
火堆上的雀肉开始滋滋的冒出油光，一切都是如此的轻松惬意，我这种平凡的人，大概适合的也就是如此平凡的生活，无拘无束，不用去理会他人对我的嘲讽和鄙视，这才是我真正想要过的日子。
“剑煮酒无味饮一杯为谁，你为我送别你为我送别，胭脂香味能爱不能给，天有多长地有多远……”
一曲“红颜”，伴这着凉风，我轻轻的哼唱，分享着这篝火的温暖……
“啪！”的一声轻响，一个火星炸开来，星星点点的亮光象极了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让我轻笑着闭了嘴。
“很好听，怎么不唱了？”慕容离坐到我身边，垂下的手自然的落在我的腰侧，轻轻的触感痒痒的让我有些想笑。
“还想听？”我挑眉，指向已经快烤焦了的烤肉，“就当我欠你半曲如何？因为……我们如果现在再不吃，大概就吃不成了……”
我靠在大树旁，和慕容离相互依靠着合衣而眠，鼻间材火燃烧的味道夹杂着似有似无的白荷清香，居然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坦然……
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一身的神清气爽，毫无顾及的打了呵欠，站起身来，却抖落身上覆盖着的墨绿色披风，我微微一愣，随即笑开，心里顿时一阵暖意，将它从地上检了起来，我仔细的将灰尘拍干净，再四处望望，却没有发现慕容离的踪影。
抓了抓头发，决定还是先去梳洗为好，于是寻着水声，往那溪边走去……
远远的，一个人影蹲在溪边清洗，身旁是几只新鲜的野味，心里顿时一热，我对慕容离的体贴实在有些感动，刚想迈步，却突然冒出捉弄的念头来……
低笑一声，我边暗骂自己的幼稚，一边却隐住自己的气息，踮起脚尖轻轻踱了过去……
“哈！你在干什么！”故意大吼一声，我一把抓向他的肩膀……
身前的人顿时身体一震，我正为歼计得逞而得意之时，一片薄如蝉翼的膜在慕容离一抖之后跌入水中……
“何人？”一声暴呵，慕容离手掌如刀，好不迟疑的向我劈来，突如其来的凌厉攻势让我倒吸一口冷气，忙侧头险险躲过……
待我回过头来，正要出声之时，两人却都一下愣住……
“你……！”我瞪大了眼，看着这与平日慕容离有几分相似的人，这个与在湘州城里也有几分相似的人……未见阳光有些苍白的肌肤，飞扬却不失柔和的俊朗眉线，清丽的眼，挺直的鼻梁，不染而朱的性感薄唇，本是线条坚毅的下巴在此时却是削尖，配合着那还未曾束起的散落身后的丝般长发，在这清晨的薄雾中，居然是绝代的风华。
“你是谁？”惊艳的一瞬过去，疑惑和愤怒齐聚心头，此人穿着慕容离的衣服，难道……？我咬牙将手一抖，乌黑的匕首脱手而出……
“你一早就发什么疯！”那人往后滑出一步，拔出长剑将匕首荡开来，口气却有着明显的颤抖，看着他有些慌乱的飞身过去，去溪中将那透明的膜拾了起来，我却如木偶一般愣在当场……
在脸上摆弄了一番，慕容离站起来，却已经是往日的模样，似乎躲闪着我的目光，他径自往回走去，几步后，却又在我身后停下脚步。
“……若你把你刚才看到的告诉别人，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呆立原地，清晨山中的冷风吹过，我突然感到彻骨的寒意，下意识的将自己轻轻抱住，却禁不住轻微的颤抖……身边的所有人，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存在，不为人知的秘密笼罩这一切，让我视线里灰暗一片，连一向我认为最为磊落的慕容离我也看不透，所有人的心都深不见底，反而我倒象一个暴露在阳光下的透明体一般，任所有人观赏，窥视，一种莫名的恐惧如毒蛇一圈圈的将自己缠绕，勒紧……再一口死死咬住我的心……
无妨，无妨，我握了拳，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直到自己能如常的呼吸，才一步一步走回住地，默默的坐到地上，尽量自然的将昨日剩下的肉食塞进口中，再帮慕容离把今日猎到的鸟雀包裹起来。
依旧是两人双骑，依旧是那生机勃勃的景色，今日的风却似乎冷过昨日，我找不到话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闭了嘴专心赶路，都没有说话的两人，让这四周的空气都冷却到冰点。
“你……不想问我什么？”慕容离突然有些迟疑的开口。
“呵”我晒然一笑，“问什么？我问你会说吗？”
“会！”慕容离突然停了下来，一把抓过我的肩，强势的动作让我不得不面对他，近乎严肃的态度让我不由一愣，“如果是你问，我会告诉你，但是不是此时，等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再这之前，我要你相信，我绝对不会对不起我饶国，不会对不起皇上，也绝对不会害你。”
“呵呵，好了，我们那边也有一句话”我无意的摇摇头，“知道秘密越多的人，越是活不长久不是？我也不是个喜欢管人闲事的人，对于我这种小人物，你也不用给我保证些什么。”我是不会长久呆在此地的，等过些日子，带了紫彤远远的离开，一切都会好的，其他人……又关我何事？
“你……”原本冷清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慌乱，莫名的让我心下一抽。
“不过，我相信你……你不会害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轻踢马腹，扬起鞭指着前方的一棵参天大树，对着慕容离邪气的笑，“我们今日就来比试一下，看谁能最先跑到那棵树下如何？”
爽朗的笑开，四蹄如雪，俊马如飞，将我一切的烦恼和疑惑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傍晚时分，一座高大的城池出现在视线中。
“这里便是崇州城了。”慕容离说到。
“嗯”我点点头，下得马来，和慕容离一前一后往里走去。
“站住！”一个守城的士兵将手中长矛一横，将我们拦住。
“嗯？”我看看还在山顶的夕阳，望了望大开着的城门，有些疑惑的开口，“请问，有什么事吗？”
“哈哈哈”几个守城的士兵突然爆笑起来，“这小子居然问我们哥儿几个有什么事？”
“哈哈，这小子倒是长得不错，不知道……”一个长像萎缩的士兵邪笑着走了过来……
眉头一皱，我刚要发话，却见慕容离一个大步跨了过来，挡在我身前，“放肆！”
强大的气势毫不保留的散发出来，将那几个士兵一下震在当场。
“奸细！”回过神来的几个士兵一下将我们团团围住，“来人啊！”
“慢着！”我一把拉住快要发作的慕容离，往怀里掏出几个银锭来。
“几位军爷辛苦了，这点意思就给几位喝茶。”将银锭不客气扔到那几个士兵身上，我冷冷一笑“我这位朋友你们可是得罪不起的，就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如何？”
大概有感于慕容离眉宇间的怒气和手中既得的利益，士兵门面面相觑后，磨蹭着将道路让开来。
牵了踏雪，我再没有说话，往城里走去，身后却传来诡异的低笑……我疑惑的微微回头看去，却见那几个士兵瞅了我们几眼后开始低语……
“……不错啊……一定高兴……”
“哈哈哈哈”
放肆的哄笑声再度响起，让我心里我疑惑更甚，轻皱了眉，径自走进城中，不想去计较那些怪异的话语。
不过傍晚十分，偌大的崇洲城里却已经是一片萧条，相较于湘州而言，房屋是高大了些，却依旧破旧不堪，街道上做小生意的平民屈指可数，却惧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倒是巡逻的士兵横冲直撞的四处奔跑的模样。
两人一步一步往前走，我却觉得浑身的不自在，所有人的眼光，凡经过身边的平民的眼光，都诧异着的朝我们不停的打量的眼光让我难受得有如针刺……
异样的目光让我不由停了脚步，看看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浅紫色布衣，摸了摸扎成马尾的长发……实在想不到我有如何值得如此注目的地方……
“离，我们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不是？”看着慕容离已经变得森冷的表情，我与其是对他说，还不如是在安慰自己，摇了摇头，苦笑一下，索性不去管其他人的诧异眼光，拉了慕容离找到一间还比较象样的客栈，要了两个上房，叫小二牵了马，看着冷清的店堂，似乎没有多少人投宿，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在我们旁边匆匆走过……居然是一副怕见人的模样……
和慕容离来到吃饭的大堂里，在靠窗的桌旁坐了，叫来几个朴素的小菜和两角烈酒。本来的好心情已经被这里诡异的气氛搞得荡然无存。
“公子……你们是才进城的吧？”长象还算朴实的店老板似乎有些迟疑的将饭菜摆上木桌。
“嗯，怎么？”老板明显有事的模样让我不由开口。
“没……没……客官请用。”店老板干笑几声，转身便走，急走几步后又迟疑着回过头来，“两位公子……何时走啊？”
“……”我皱起眉，这店倒是奇怪了，才住进来便要赶人？
“明日一早就走。”慕容离冰冷应了一声。
“啊……这样啊……”店老板若有所思的叨念着走了开去。
“……呵呵，这崇州倒是草木皆兵的模样嘛。”我冷笑一声，仰头灌下一杯浊酒，酸涩的火辣滋味顺着喉咙流进腹中，心里却开始象有火苗燃烧一般，让我开始烦躁起来。
“这崇州本是崇国的国都所在，是最早投靠饶国的小国，前国君程渺死后，由他的长子程君继承王位，被先帝封为君侯，掌管这崇州的土地。”
“原来如此……”我仰头，又一杯烈酒下肚，看这崇州的模样，便知这已是君侯的程君也就一庸材罢了。
简单的用过晚饭，已经没有了去游览新城的兴趣，于是早早的回房休息，一夜倒也平静。
第二天一大早，把我吵醒的，却不是那清脆的鸟鸣，而是一阵粗暴的打门声……
“里面的人！全部快给我出来！”沙哑的嗓门如沙石摩擦在铁锅上的声响，吵得我再也不能入眠，条件反射的摸向身旁，去拿那紫银的面具，手边空空的感觉让自己都觉得好笑，于是起身将门打开来。
“怎么？你们是谁？”开门之际，几个黑脸的大汉立在走廊前。
“我们是谁？！”见我问话，那带头的人向我走过两步，满嘴的恶臭喷到我脸上，让我有些作呕，“你！还有你们几个！是刚到我们崇国的？”
“国？哈！”我冷冷一笑，“这里也可称为国？”
“放肆！”似乎是被打到痛处的黑熊，那人暴怒的模样更加的丑陋，一个巴掌便招呼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