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逝琴廖黑水寂(出书版)by 巫羽
  发于:2010年0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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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羽只是苦恼一笑。

他看着血沿着手臂留了下来,滴在了木头上,然后突然感觉手臂一阵刺痛,征羽停下了手。

吆喝声响起的时候,第一鞭抽了下来,抽在脸上,估计第二鞭就要抽下来,却没有。

征羽抬头,他看到了那凶恶监工的挥着鞭子的手被制住了,而制住监工的人是一个高大健硕的金国将领。

刚毅而俊郎的脸,在夕阳下泛着金色。

征羽因为懵住,他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个健硕的男子,一点反应也没有。

而监工同样惶恐的看着金国将领,直到对方放开他那几乎要被捏碎的腕骨,他才赶紧离开。他不会明白,为何他们的将军会如此怒气冲冲的制止他抽打一个宋人。

四目相对,一个眼神因惊愕而呆滞,而另一个眼神却如鹰般犀利如黑夜般深邃。

没有启口说上一句话。

完颜阿鲁罕从征羽身边走过,他只是来视察造船进度,仅此而已。

征羽听得到自己的心扑通的声音,他捏了捏拳头,身子却仍旧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震惊、恐惧、还是更为复杂的东西。

(第十章未完)

低矮的房子,拥挤不堪,甚至连一个可以伸展开身子的铺位都没有。然则无论条件再恶劣,这些疲惫不堪的宋人都是刚挨到铺位就睡着了。

征羽尚没有入睡,今天与完颜阿鲁罕的相遇让他心情极其焦躁。

是的,他自从离开他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过他。他甚至也不容许自己去想起这个金国蛮子。

征羽知道,这个金国蛮子对他有情,他救过他几次命,他放他自由,在他试图毒杀他时,他不顾自己中毒只是救他。

征羽知道,他对这蛮子的情感极其的复杂,如果在他下毒试图毒杀他的时候,他是杀了他也好,让他毒发身亡也好,他都不会对他感到如此的迷惑。

征羽并不是个无情的人,相反,他是个重感情的人。

也因此,他仇恨他,不仅因为他是个金国将领,他带兵攻打宋城,屠杀无辜,更在于有可能是他的部下杀了他的家人,就在那地狱般的一夜里。

征羽痛苦的抓着身子,他知道他的身子有那蛮子留下的痕迹,无法磨灭,而且将携带一生。

那蛮子对他所做的那些事情,也是无法原谅的。

征羽的身体轻轻颤栗着,他恐惧,恐惧这蛮子再次掠夺他,也恐惧另一份感官,一份只有他给予他过,无耻而丑陋的快感。

为什么还会遇到他?

征羽在心里呢喃。

或许是宿命,可征羽没有想到过这个可能。

由于太过疲惫,征羽也逐渐的在身边的酣声催眠下睡去。

天亮时,是被监工给吆喝醒的,然后赶出居所。

当征羽尾随在其它人身后,要走出去时,监工拦住了他,用金语叫了句:"你不用去!"并且粗鲁的将征羽推往一旁。

同住在一间房的董兰急了,要冲过来拉征羽,征羽阻止了他。

"兰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征羽说道,虽然他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董兰还不肯走,但另一位监工猛推了他,无奈只下,董兰只能留下一个担心的眼神离去了。

"跟我走。"留下的监工押着征羽出了房门,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征羽意识到是朝船坞相反的方向走去,一时有些急了。

"你带我上哪去!"征羽用金语问道,然则监工只是押着他走,根本不打算回答什么。

征羽路过空荡的街道,然后来到了一栋门外守卫着金兵的富人宅府外,几乎是一瞬间,征羽明白了。

是他自己放他自由的,在那个寂静的湖畔,是他自己让他自由的。

征羽几乎要悲鸣。

然则,他迈过了门槛,走了进去。

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他仍旧不放过他。

有多久没见了,征羽也已经不确定了。

看着寝室里,坐在木床上的男人,征羽的脚站在原地,始终再也没有动弹。

这个金国蛮子没有一丝改变,端正的五官,冷戾的气息,只是看向征羽的眼神,似乎比以前都来得深沉。

他也在注视征羽,细细地,丝毫都不放过的收入眼底。

眼前的琴师,仍旧清瘦,穿着一身锦缎,但却破烂了些,与以往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然则,以往的琴师眼里没有光彩,现在却有了,流动着那样一丝生命的光彩。

"过来。"完颜阿鲁罕开了口,仍旧是不变而熟悉的口吻。

征羽站在门口,动也不动。

无论多少次,征羽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都想逃离。

不只是恐惧,害怕,胆战,而是更多的情愫。

完颜阿鲁罕没有强迫,他离开木床,缓缓朝征羽走来,在几乎要贴上征羽的身子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他抬起大手轻轻抚摸着征羽的脸颊,抚摸过征羽苍白脸上的那道伤痕,鞭打的伤痕。然后,粗糙的大手缓缓划落到征羽的下巴,脖子,肩膀,来到了征羽受伤的手臂。

蛮子揽住了征羽,揽入了厚实的怀中,吸取着征羽的气息。

征羽的身子微微的颤栗着,无法停止。

"你放我自由的。"征羽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似乎在倾诉着,或说是恳求着。

完颜阿鲁罕没有理会征羽的话,他已经决定出尔反尔了,他不在乎自己竟然违背自己当初的决心。

大手握住了征羽的手,摩挲着,那五指仍旧是如此的纤修,好看,只是有些粗糙了。

他放走的,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征羽,而再次得到的,才是最初的那个征羽。

甚至,在手臂的同一地方,还受着同样的伤。

完颜阿鲁罕解着征羽手臂上的破布条,他想看看征羽的伤。

布条解开,完颜阿鲁罕的手扯开了征羽的领口,衣袖往一侧划落,袒露出了征羽白皙而平滑的肌肤,也露出了手臂上那深可见骨的伤痕。

完颜阿鲁罕拧了拧眉头,抬头却看见征羽带着情愫的眸子。

"让我走。"征羽喃喃说道,他那优美的唇有些干裂,轻轻翕动着。

"我放过你一次。"低沉的声音,完颜阿鲁罕的手指抚摸上征羽柔软的唇,然后他的炙热的嘴唇贴了上去。

征羽没有抵抗,他尚记得完颜阿鲁罕的吻,时粗鲁时温柔,但都不如此次如此的迷恋与深情。

"我放过你,征羽。"更为低哑的声音,带着情欲,吻的力度也加深了。

征羽的身子火热了起来,他的气息也急促了起来。

"完颜阿鲁罕。"征羽挣扎了起来,他害怕,他清楚了,他所害怕的东西是沉沦,让他颤栗的不只是恐惧。

"叫我阿鲁罕。你以后都这样叫我。"完颜阿鲁罕揽紧征羽的腰身,甚至因为太过用力而弄疼征羽。

"让我走。"征羽在悲鸣,哀求。

"我不能。"完颜阿鲁罕拭去了征羽眼角的一滴泪,他看向征羽的眼神分外的深邃。

是的,他不能,他深切的思念过征羽。

他也曾以为他死了,在梦中梦到,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罗枸杞细心抱扎了征羽手臂的伤痕后,才揽了揽征羽的肩,算是久别相逢后的喜悦表现。

罗枸杞是知道征羽当初是被完颜阿鲁罕放走的,对于征羽何以还会再次出现于这个金国蛮子的寝室,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变了许多,眼里已经有了生气。"罗枸杞走时如此说道。

征羽涩然一笑,他现在,确实已不是以前的那个心如死灰的征羽,也不希望再感受到如此深切的绝望。

征羽,已经不想去问完颜阿鲁罕为什么?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罗枸杞走后,征羽站起身来,走向窗户,看着窗外,感到的是无能为力与忧虑。

不知道船坞里,伯父一家过得可好,他失去了最亲的亲人,再不想失去这些这世上与他有最深切血缘关系的人。

抬手轻轻碰过嘴唇,适才完颜阿鲁罕留下的吻,感觉还在。

厌恶吗?不厌恶。有点心悸,或许吧。

征羽捏了捏拳头,他是不可能对这个金国蛮子动心,他甚至无法不当他仇人。

他不可能忘了,忘了他是征服者,忘了他手上沾满了宋人的血,忘了他与他有着仇恨,何况现在,他的亲人还在这个蛮子的手下做着苦力,尝尽艰辛与耻辱。

正午,金人送来了午餐,很丰富,都是宋人的食物。

征羽吃不下去,想着在船坞吃苦的伯父一家和其它宋人,他连筷子也没动。

黄昏,送餐的人再次送来了晚餐,收走了早已冷的午餐。

同样是极其的丰盛,即使很饿,征羽也吃不入口。

他不想呆在这里,他只想回到船坞,和亲人在一起。

夜晚,征羽坐在完颜阿鲁罕的大木床上,看着桌上逐渐短的蜡烛发呆。直到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完颜阿鲁罕推开门,迈过门槛,看向了坐在床上的征羽和桌上动也没动过的饭菜。他扯着披风,走向床旁,将披风挂在了屏风上,然后又走出来,走到征羽面前,脸上带着冷戾。

"为什么不吃。"完颜阿鲁罕很恼怒,他不大爱吃宋人的食物,所以这些食物很显然是特别吩咐去做的。

"我要回船坞。"征羽抬头看着完颜阿鲁罕,很坚定的说道。

"不行。"完颜阿鲁罕冷戾说道,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他得给他好好呆在他的身边。

征羽狠狠瞪向完颜阿鲁罕,拳头捏在袖下,他欲发作。完颜阿鲁罕看征羽的眼神也很可怕,并且立即逼身向征羽,伸出一只手臂,将征羽拦在身侧,就仿佛征羽想逃走一样。

"你嫌苦头还吃不够是吗?"表情阴冷,但是手却抬起捏住了征羽的握紧的拳头,他不容许他反抗他。

"你可有亲人?"征羽问,他看向完颜阿鲁罕,眼圈第一次泛红。

完颜阿鲁罕收起了阴冷的表情,手一收,竟将征羽揽入怀。

"船坞里有你的亲人?"完颜阿鲁罕问道,他鹰般的眸子看向征羽。他猜的,虽然他知道征羽在东京的家人似乎全都死了。

征羽沉默,似乎并不打算说,但完颜阿鲁罕一直看着他,在等他开口。

"我伯父一家。"征羽启了唇。

"你放了他们,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征羽合上了眸子,身体仿佛失去了力道一般。

"我。。。可以。。。不再。。。恨你。"征羽这最后一句,说得极其的慎重,以至他的声音微微的颤抖了。

完颜阿鲁罕深深看着征羽,然后他低哑问了句:"他们叫什么名字。"

征羽含泪笑了,一一的说了。

征羽远远站着,看着伯父一家从矮房里被带出来,征羽微微笑了。

"不去道别?"罗枸杞问征羽,征羽摇了摇头。

董兰背着征羽的那张琴,正在急切的问着领他们出来的人。

"征羽呢?"董兰急切的问着带他们出来的人。征羽已经一天不见,被带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走!"那人用金语驱赶着,显然听不懂董兰在说什么,也不理会。

"爹,征羽怎么办?"董兰回头问董老爷子,董老爷子摇了摇头。

"哥,他们要带我们去哪里啊。"董娟害怕的哭了起来,董妻背着个婴儿,安慰着她。

"不怕,好孩子,我们一家子到哪都在一起。就是去阴曹地府也不怕。"董老妇人念念有词,眼里满是豁然。

看着伯父一家子被带离了船坞,越走越远,征羽眼圈红了起来,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或许,你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们。"罗枸杞看着征羽脸上的泪水,叹息的说道。

"我不在乎,只要他们活着。"征羽拭去脸上冰冷的泪水,显得很坚韧。

他不在乎再也见不了他们的面,他也不在乎在宋人眼里成为叛国贼,他也不在乎完颜阿鲁罕当他是一个女人般占有。

他只知道,此刻,他很欣慰。

(第十章完--上部完)

第十一章

他会努力做到不恨,可也不爱,也根本无法去爱。征羽扣心自问,然后只是疲倦的合上眼睛。

或许是最初他对他太过残忍,或许是之后他对他太过粗暴,拳脚相加,这些都是埋藏于心底的阴影。而飘浮于表面,让人一分一秒未曾遗忘的是:他是个入侵者,一个刽子手!手上沾满了宋人的血,身上流淌着侵略者的血液,一个金国的将领。

完全不恨,其实很勉强,完全没有一丝感情,可也不是如此。算不上爱恨交加,只是难免有些情愫的纠缠而已。

征羽坐在书桌上,抚摸着一张不甚名贵的琴,轻轻拨动了几弦,音调极准,想必是经常弹奏与调整的。征羽无法想象蛮子是如何弹琴的,他那一身的戾气如何能弹奏如此优雅的乐器呢?

他的心本不是如此暴戾?还是说他处于这两个极端?

而对于他,这个蛮子似乎将这两个极端都表现了出来,迫胁中带着些许温情,让人无法适从。

这个金国将领要的是什么呢?

征羽拨动着琴弦,幽幽想着。

他有什么地方能为他所爱?征羽不明白。只是出于肉欲的?征羽亦不甚确定。

然则,征羽知道,今晚,在他重新成为他的奴隶的今晚,这个蛮子不会过放过他。

白日,从他那深邃的眸子里读到了欲望,浓烈的欲望,就在这个蛮子亲吻他的时候,征羽的身子觉察到了。

以前完颜阿鲁罕的欲望曾是剧烈与暴戾的,而现在,至少今日所感触到的却是深沉与抑制的。

征羽不知道哪一种更令他恐惧,但有一点,他心悸的厉害,不管是今日的相遇,还是等待他前来的今夜。

国论左勃极烈所居住的府邸,夜夜歌舞宴会。

国论左勃极烈本就是个好大喜功的人,现尔而整个宋国都在他的军队铁蹄的践踏下,而宋新任皇帝也被逼入了海,飘浮、逃窜,狼狈不堪。

他的战绩,自然是赫赫非凡。而此时,宋民的财富也似乎都能被他搜刮入私囊,他所达到的成就,自是金立国以来所未曾有的。

金人的宴会,也就只是狂饮,发酒疯,糟蹋舞姬,虐杀宋人取乐而已。在被侵略者的国土上,侵略者是可以肆意妄为的,这是侵略者的特权,这也是蛮夷征服文明后的得意忘形。

完颜阿鲁罕,酒量极佳,即使整个宴会的人都在发酒疯,他尚且清醒着。他有自制力,他倒是知道酒后失态,而且狂饮、牛饮在发酒疯,甚至斗殴砍伤同伴的同僚,他始终见不惯。

忽鲁蒲查,几乎是每饮必斗殴,而且发起酒疯来是连自己的部下都抽刀猛砍,他的种种不堪与残忍的行径,几乎每一晚都要上演一回。

只是,此时,蒲查正拿刀割一位舞姬的脸与胸脯,一刀又一刀,舞姬叫得甚是凄厉,却只是博得嗜血且已酒醉的金人将领们愉悦的一笑。

完颜阿鲁罕本心并不在酒宴,倒是宋女子凄厉的叫声唤回了他。完颜阿鲁罕抬眼看了那位胸脯被割得血肉模糊的女孩,看着地上那一滩鲜红的血,他不悦的拧了下眉头。却见陪坐在他身侧的乌野,手拳在木案上,一幅怒不可恕的模样。

终于乌野大吼了句:"你这酒疯子,谁人无父母,谁人无子女!"

乌野冲了过去,揪着蒲查就是一顿打,蒲查正发着酒疯着,突然挨了一拳,早暴怒发狂,他扑向乌野,两人不要命的撕打了起来。

完颜阿鲁罕不理会,继续喝着酒,他倒是想起了,那舞姬,长得甚是温雅,乌野曾带回去过夜。

如果,今晚被如此对待的是征羽,只需蒲查割上一刀,他必然会还上一刀。

完颜阿鲁罕如此想。

乌野与蒲查凶狠的殴斗持续并不久,两人各自有些交情的伙伴都冲上去,强行将两人拉开,让这两人再打下去,以金人骨子里的好斗、嗜血,恐怕是要出人命。

国论左勃极烈对发生的这一切,并不上心,年龄有些大了,即使尚很强健,但连日的酒宴让他有些许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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