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着大步，我说“ 是那张床太舒坦，这叫入奢易从简难啊”我感叹。

　　常常失眠，无论殿里点什么香都无法镇静，楚祁知道后，瞒着我让人 用3吨沉香木造了张雕55条青龙的龙床

　　没有任何拼接整块沉香板大料雕成的龙床， 当时我看见后差点石化。

　　被誉为‘一片万钱’的沉香具有驱秽避邪、调中平肝作用，香味温醇而幽婉， 不似点燃的香料味道过重，龙床散发的异香让人神经放松，整晚安眠。

　　虽然跟楚祁抱怨过这种东西实在是太浪费银子，但睡上去后就真的极少失眠，挣扎一番，一个好好的社会主义青年还是向物质低头……接受了。

　　然后变得认床，除了未央宫那张床其他的床睡起来我都会失眠。

　　“ 自从摄政王为陛下造了那张床，陛下脸色就好多了呢，噩梦不作了，连梦话都不说了，摄政王真是有心……”

　　春晖一路絮絮叨叨，我在听见梦话这两个字是心颤了下，迅速朝未央宫走去。

　　六十六 未归

　　年轻的户部侍郎张献从千部廊一路小跑过来，心里捉摸着摄政王为什么会忽然召见他。

　　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侍郎，而召见他的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他难免有些忐忑。

　　户部，年轻英俊的摄政王难得托着腮，闭目养神。

　　“ 一个月后，皇上将亲到淮江，你跟着去，负责监工与上报开支 ” 楚祁道。

　　张献心一紧，失声说“ 这工作不是米大人手下的人负责吗？”

　　沾满朱砂的笔在纸张上写着什么东西， 没有抬首 “ 他们做的太出位了，这项工程陛下很看重 ”

　　利用职权之便中饱私囊，甚至还与当地商家串通一气升高材料价格……整治一番是势在必行了。

　　“ 陛下经验不多，你在陛下身旁要时常提醒 ” 扫了眼张献，楚祁淡淡道“ 陛下也很看重你 ”

　　轩帝平日常跟各类学者讨论钻研问题，也很喜欢和年轻官吏们一起探讨，张献记得陛下曾说过，每个时代都不缺贤臣忠臣，缺的是上位者虚心接纳的心。

　　虽然现在的陛下不擅长处理政事，但依旧是个好皇帝。

　　陛下生活简朴，皇宫这几年的开支比先皇在时减少了一半，陛下提出的考成法今年已近开始实行，成效显著。

　　张献心一横，朗声说“下官一定会治好淮河，不负陛下重托！”

　　楚祁一言不发地靠在椅内看着袅袅升起的薰香，眼神变得有些幽暗。

　　午饭后，我抱着念念在园中散步，春暖花开的时节，御花园中的桃花朵朵盛开，夹杂着杏花梨花，粉粉嫩嫩，花团锦簇，雅致美丽。

　　念念蹬着小手小脚，咿呀咿呀的对着桃花叫。

　　“ 念念乖，这东西可不能吃的 ” 将儿子搂高一点，让念念白嫩的手触到花朵。

　　正玩得开心，有太监向春晖说了什么事，春晖迟疑着要不要说。

　　“ 小晖，有事就报 ”

　　春晖忙上前，说“ 那个金公子死活要见陛下”

　　金公子？我一时间愣是没想起是谁。

　　“就是那个盘国送来的金发公子啊 ” 春晖提醒。

　　“噢，记起来了，让他过来吧 ”

　　念念好奇的看着眼前金发的少年，好奇心驱使又把胖手伸出去。 “ 念念，别胡闹”把小子的手弄回来，又见念念委屈的厥起小嘴，泪眼汪汪看着我。

　　“……” 被惯坏了，我把念念交给春晖“ 先抱下去 ”

　　念念一路哭着被抱下去，听得我心揪一揪的，少年跪在一旁，大声说“ 陛下，今日我姐姐就要回盘国了……求求您，让我回去看看她吧！”

　　让他先起来，我柔声对他说“ 回盘而已，又不是永远见不到面，现在你是不能出宫的 ” 以他的身份，朝中大臣肯定有对他放心不下杀之而后快的人，现在出宫不是给辫子人家抓吗？

　　他流着眼泪，哽咽“ 但我……姐姐一个人，我……”

　　“你姐姐比你坚强，不是吗？”我侧头看了他一眼 “ 忍一忍，朕会让你和她团圆的”

　　淡薄的背影消失在粉红雪白的林间，像片萧瑟的叶子。

　　简直……就像原来的我，在没了支柱之后，彷徨而害怕。

　　叹了口气，我说“冰秀，派两个影卫随他去吧”

　　冰秀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还是心软 ”

　　“ 对……我心软，改不掉”靠着一株梨树，我扶着额头低低笑“ 这种事……哪能说该就该， 随他去吧 ”

　　天蓝云白，桃花芳菲尽。

　　我轻声说 “ 小孩子，不受点伤很难长大，让他去吧 ”

　　被抱回来的念念双眼桃花含春水一样看着我，一个劲往我怀中钻。

　　春晖苦笑“ 主子，太子除了您谁抱都哭”

　　唉……看着稚儿，我有些矛盾，不吃苦，难长大，但念念，爸爸还是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快乐长大。

　　看来楚祁真说对了，我对念微太溺爱了，一点苦都舍不得他受。

　　傍晚，我去了浩风居。

　　阿叶缩在床上哭泣，撕心裂肺地声音好不凄厉。

　　我走过去，坐在床边“ 哭出来好些没有？”

　　影卫来报，阿叶的姐姐在今早自尽了，盘国的人企图用她来威胁阿叶，女孩不想拖累弟弟宁愿自杀。

　　我摸了摸他的金发，说“ 如果你也想一死了之，我会看不起你，阿叶，你的命是你姐姐换回来的，所以啊，你要连上你姐姐那份，一起活下去”

　　他颤抖着抬起眼看我，红肿的眼，模样让人心痛。

　　“ 她走了……房里流了好多血”他慌乱中两手紧握我的手，“ 我害死了她，我没用，是我没用……”

　　“ 这种事没有谁对谁错！”我提高音量，让他正视我“ 金叶，你们以前很辛苦，对不对？但你也熬过来了，所以这次你也可以的”

　　无声的泪一直滴在我的龙袍上，他小声说“ 我们以前是在戏班里长大的 ”

　　“你们唱歌很好听 ” 见他稳住心绪，我安慰道“ 很有天分 ”

　　“ 我们的头发是金色的，没有人看得起我们”他咬着嘴唇，说“ 后来我们被盘国的大人买了下来，准备送给皇上 ”

　　“金色很正常，阿叶， 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发色，比如红色，棕色啊……你看我的头发，灰色的比你难看多了 ”

　　他的手迟疑一阵，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脸红了一下“ 不……不难看”

　　我拍他的头，笑“ 都打结了，还不难看”

　　阿叶用衣袖擦眼泪，赶忙说“我……我说的是真的，不……不难看”

　　十六岁的少年扯着我的衣袖说着以前的事，他很认真地看着我，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虽然说话依旧带着常年习惯性的柔弱，但值得庆幸的是，已经没了上次故作的样子。

　　整整大半夜，他都靠在我身边说着话，断断续续地，这孩子，真的把我的身份都忘了。

　　把睡着的少年安置在床上，用冷毛巾敷在红肿的眼上，一切搞定后我点了蜡烛，看起书来。

　　反正都是失眠，不如多学点东西。

　　见天亮了，我站起来伸个懒腰，红木凳子摩擦地板发出声响，看样子把床上的人吵醒了。

　　他有些迷糊的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陛下……您……您还在？”

　　点头，看他一副通红的脸，我打趣“ 你的眼只剩条缝了，好好休息 ”

　　正准备走人回去换衣上朝时，阿叶扯住我的衣袖，然后又马上放下，他说“陛下……陛下还会……过来吗？”

　　“会啊 ” 我微笑“ 朕要走了”

　　微微亮的天，虽然一晚未眠但精神还是不错。

　　未央宫门前，楚祁站在那儿，神色难辨。

　　六十七 番外，又见番外

　　我叫玉雁，是未央宫的一个普通宫女。

　　未央宫里住着的，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这个国家的主人。

　　奉茶时滚水洒了出来，我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有没有烫到？”

　　这个声音，温柔而沉稳，像五月的风，骚动着我的心。

　　每天，我总是忍不住心里悸动而悄悄抬眼看他，他缩着眉思考的样子很好看，认真时更让人移不开眼。

　　他身上的味道总是干净带着皂角的味道，却让我心神不稳。

　　有些罪恶的念头在我心底升起，像毒蛇一样，勾起我的欲念。

　　如果……那个人能注意到我，就好了。

　　初春，依旧带着寒意，我却穿起了粉色的春装，因为这能勾勒出美好的线条。

　　如往常，他和摄政王在未央宫里走出，经过这边时，我听见自己心快速跳动的声音。

　　但他越过我，没有留意。

　　我失望的低下头，是啊，他是谁，高高在上的陛下，怎会看上我？

　　“ 这天挺冷的，穿少了容易病 ”

　　魂牵梦绕的声音响起，我抬头，眼前的男子黑色帝袍，灰发垂肩，笑容浅浅。

　　他皱起眉头转头对摄政王说“ 该不是宫里有人刻薄他们吧？ 这样可不行”

　　摄政王锐利的眼睛刺穿我，心底见不得人的心思仿佛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柔声说“ 臣回去查一下”

　　那人说“你先回去，别弄坏身子了 ”

　　我全身激动的抖了起来。

　　三日后，我被调离未央宫。

　　万般请求，才求得一日与其他人的换班，只要再看那人一眼，就好了。

　　正午时分，陛下的案头上堆积着大量图纸，他枕着自己的手睡着了，而旁边的摄政王静静的看着他，然后将零乱的图纸整理好。

　　摄政王弯腰，在拿起图纸的一瞬间，一个吻也落在了睡着之人的额头上。

　　我躲在门后，掩着嘴，呆愣在那儿。

　　发疯一样跑回住所，另一个女孩拉着我，笑容灿烂“ 阿雁！你知不知道！我们可以回乡了！”

　　“回乡？什么回乡？”

　　“上头今天说了，在宫里干满五年的宫女每人可拿五十两银子回乡成亲呢，这都是皇上的主意！ 咱们不用在宫里待一辈子啦，陛下真是英明——阿雁？阿雁你怎么哭了？”

　　掩不住的泪夺眶而出，所有卑微的念头，都被摧毁的一干二净。

　　我连守在他身边的机会都失去了，唯一的，可以默默看着他的机会。

　　都失去了。

　　六十八 未归( 下)

　　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这儿？我说“ 三哥，你怎么在这儿”

　　“陛下昨晚没回未央宫” 他脸色不佳，看着我的眼神却很清。

　　“嗯”

　　“陛下……昨晚是否在浩风居？”他缓缓问道，一字一句，子子清晰。

　　“嗯……有些事耽误了，三哥，有急事吗？” 不解的问。

　　他轻轻咳了一下，撇开眼，“ 不算急事，就是想跟陛下说说这次去淮江的事 ”

　　原来如此，我笑了几声伸个懒腰“ 那三哥陪我走走吧，离早朝还有些时间……昨晚一夜没睡不走动一下等会怕打瞌睡”

　　他含笑，跟上我的脚步。

　　下朝后，皇后求见。

　　子心见我面有倦色，赶忙吩咐御膳房准备补身子的汤水，“ 陛下……这次去淮江，可要多带几个侍候的人，沿途……”

　　“ 侍候的人带上春晖就可以了”我温言对她说“ 朕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带太多人麻烦”

　　她嫣然一笑，走过来说“ 臣妾来帮陛下捶锤背吧 ”

　　我闭上眼，舒了口气“ 好，劳烦子心了”

　　她力道拿捏得很好，很快让我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我说“ 朕不在的这段日子 ，子心又要费心了，呵呵……可能下次回来，念念就可以叫朕爹了 ”

　　她柔声笑了 “ 臣妾真没见过这么疼儿子的 ”

　　放松神经，手指轻轻打在龙椅上，“ 很多人都说……皇家无真情，朕只想给念念最好的，朕能做的……为什么不呢？”

　　她手抖了一下，说“ 遇上陛下……是我们的福气”

　　我摇摇头，不再说话。

　　一会，子心才迟疑道“ 陛下……何不带上金公子？”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却不多言。

　　“陛下昨日在浩风居过夜了吧？这几年来……陛下少有不在未央宫的，如今宫里的许多嫔妃都留意着那儿，加上金公子身份特殊朝中大臣们也放心不下……如果陛下这时走了，金公子处境就有些危险了 ”

　　金叶……这个少年，好像以前的我，如果我离开了，他能活到我回来吗？

　　“子心……所言甚是”

　　“真的？ 陛下……真的要带上我？” 金发少年不可置信的睁大眼，脸红扑扑的，明眸闪亮。

　　“是啊 ”我在亭中喝茶，手里卷着本书看“ 不想去啊？”

　　“不——小人，我，我只是太开心 ”他有些羞涩的低下头，金发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色泽。

　　我微笑着看着他，说“ 路上可能会辛苦点，有什么不懂就问小晖 ”我扭头看了看脸色有些不快的春晖，说“小晖，你要照顾后辈哦 ”

　　春晖掩不住心里不快，直说“主子，有我侍候就够了，他什么都不会碍手碍脚的 ”

　　“唔……以前小晖刚来的时候不也是苯手笨教的吗？ 朕还记得小晖倒忘了 ”

　　春晖脸立马红了，结结巴巴说“ 主子……”

　　“哈哈，不和你们开玩笑了”将书放下，正色道 “ 阿叶，朕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有些事你心里该明白 ”

　　漂亮的小脸多了份坚决，他说“ 阿叶会好好活下去 ”

　　那就好， 不然就浪费了我的好心了。

　　太监上前通报，摄政王来了。

　　楚祁今日未着王袍，一身不给人压迫感的儒衫，看起来道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清逸。

　　我的视力早没有原先那么好，看着来人缓缓过来，我不由自主地半眯起眼。

　　“ 臣没有打扰到陛下吧？”他的眼神扫了眼金叶，金叶马上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