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里并不是什么大事，我相信他和轩辕丞相会把后方安排的好好的，挑开帘子，士兵们身着赤红色战衣，像蚁群般密密麻麻延伸在远方，似乎要消失在地平线线上， 覆土铁甲的战车反射冷冽的光芒，在远处形成闪烁刺眼的光点，战车后头的步兵手中所执的戢与矛，和在步兵之后的箭兵身后听背的箭束，也闪烁着光芒。
国家的版图，是需要生命来换取的代价，第一次身临战场，我却有点胆怯 。
八十六 突袭
日暮时分全军随河畔驻扎， 没有呆在刚搭起的豪华帐篷里我带着春晖和冰秀走到旷野中，虽然几十万人在驻扎但依旧井井有条训练有素，战马安闲的吃着草，微寒中淡淡的艾草味飘了过来，一些脱下盔甲的士兵们围坐在一起，把一把把艾草扔进点着的篝火里，有些人将刀插在地上然后认真擦拭着，让寒光一点一点地凝聚在刀刃上。
“陛下，该用膳了”
“ 端过来吧” 找了河边一处干净的位置盘腿坐下，然后与附近的将士攀谈起来。食盒里放着不该出现的精美佳肴，五菜二汤，皇家厨子所做。我暗暗骤起眉头，不是之前吩咐过吃穿用度一律从简的吗，我一不能上战场杀敌二不能出谋划策把我喂那么好有什么意义！
“小弟弟，过来” 我微笑把身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兵叫了过来，从刚才小男孩就掩饰不住美味的诱惑肚子里的咕咕叫声连我都听见了。
面容黝黑的男孩不知所措的过来，其它士兵不明所以 “ 拿下去和伙伴们分了 ， 用来夹馒头很不错 ”
小男孩先是一愣，然后飞快提着盒子跑了，一边跑一边喊“ 阿去！ 阿仁！快来哟陛下赏我东西吃了！”
身边一个军衔稍大的士兵不安“ 陛下……您万金之体怎可……”
春晖原本拿上来的还有一壶温好的美酒，我拿起走到河边将壶中美酒全部倒入顺流而下的河流中，下游安顿着我军几十万将士。
“这杯酒朕要与三军将士同饮” 我斩钉截铁说道。
“无论大小官员所食一律和士兵同规格，不共患难怎上下一心！”
“朕虽无能，尚只其中道理——等到你们赶跑匈奴后咱们再大醉一场，不醉不欢！你们说还不好？”
笑着回头，身后却黑压压跪满一片， 像山一样庄重坚实的声音向我一轮又一轮袭来“ 好！好！ 吾皇万岁！”
不管是不是做秀，这一刻我真的醉了，一壶解遗三军醉，血与泪愁与哭交织成一杯烈酒，撒在余晖中。
大军兵分三路，由楚涟主动请缨挂帅的先锋军身先士卒，这让我小小纳闷了一下，楚涟何时变得如此热血？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军进入奉国境内。
夜色正浓，金帐内，庆国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易史男，身着战袍上配帅剑慢条斯理的翻着手中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如果我没看错……这本书正是我多年前送给兵部尚书的，默得残缺不全的战国策。气氛安静的可怕，大将军全身散发的魄力和凝聚在眉梢的杀气都让人觉得压抑。
突然，号角响起“ 匈奴突袭！突袭！”
易大将军把书一合，眼露精光，手猛地一握帅剑“ 开始了！”
四日前接到先锋队被击溃的消息，那时真让我头脑空白了一下，易大将军说，离王带军能力不逊于我不会有事的。
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人不能不信。
今夜月亮遭乌云遮去藏起，可见度又低，正是偷袭的好日子。
一时间战鼓频催， 我所在的地方被重军包围并不清除战事如何只能焦急的在帐篷里左走友走心神不宁。
帐外似乎传来我军将士的欢呼，我一个机灵就想冲出去看个究竟，手还没挨上门就被冰秀给挡住了。
“ 添麻烦 ” 冰秀毫不留情的说。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快急死了！”我抓狂。
“内急？”
“……” 摆脱！这叫什么冷笑话根本没有水准啊……早晚我会被他气死，我有这样的预感。
“皇上！皇上！” 帐外的通信兵提着嗓门喊 “离王回来啦！离王提着右贤王的头回来啦！”
空气像被火灼烧过一样，右贤王？匈奴的第三把手这次匈奴的副统帅？ 我按住士兵肩膀，大声问“ 详情！给朕说详情！”
八十七 牵挂
四日前楚涟假意不敌匈奴，节节败退，刚来对方的副统帅左贤王是个求胜心切的年轻贵族，初尝胜迹后不顾下属反对率三万骑兵追击离军，而楚涟来个引蛇出洞一边装着样子狼狈落跑一边巧妙部署原先就掩藏起的军队，所以刚刚匈奴突袭时大将军才把他们引到山谷附近——几天前先锋军藏身之处，结成阵列的箭伍，也万箭齐发的射向匈奴军，火箭齐射， 匈奴由于战马受惊一时无法撤退而与在夜色的掩埋下前来支援的庆军交战，混战中楚涟施展轻功闯进敌阵中央杀了右贤王，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匈奴军见副统帅死了一时军心大散。
匈奴军最强悍的先锋军就这样铩羽而归，单于最宠爱的幼子右贤王的脑袋被高高钉在了军营木柱上方提醒着将士们——胜利最终将归我庆！
过了三个时辰，帐外慢慢平静下来冰秀对我的禁足令也取消了，军营里欢呼声不断，军医穿梭在伤员之间开始救助，有条不紊。
“皇上驾到！”侍从中气十足的喊，喊得我好不心虚。
自己挑开主帐的帘子，里面点着火炉与外面截然不同的温度让人忍不住呼了口气，大元帅虽然还是一副不拘言笑的样板脸但唇边微微翘起的弧度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现在心情不错。让我吓了一跳的倒是楚涟， 他一身红色战袍，盔甲上有离国王组龙纹威武而大气，但上面显然染着血还有清晰可见的火烧过的痕迹，楚涟见我进来便脱下头上还未取下的头盔，朝我微微一笑“ 陛下安好 ”
打战时没时间打理，他脸上冒出青色胡渣神色却不见丝毫疲态。
“ 离王辛苦了，可有受伤？” 在大元帅面前可不能语言随便，只有一板一眼的问。
“托陛下的福，并无大碍 ”
不一会，大元帅就匆忙跟一个下属出去处理事去了，我忙松一口气，急急问“ 喂——你真的没事？可别撑面子啊 ”
他横我一眼，刚在脸上挂着的还算正常的表情像变脸般的没了，挑起眼眉说“ 不信过来检查啊”
我失笑“ 我又不是大夫就算要检查你也别找我啊 ”见他还有心情调笑我也稍稍放心，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 ，瞧着他长胡子的下巴，呀呀，真是奇景，本打算拍拍他肩膀但还没碰上就被他迅速躲开，我有些尴尬的看着空中僵硬的手，在看看他，嗯，我虽然知道有些人不喜欢别人碰他们的盔甲但你也闪太快了吧。
顿觉没趣，我收回手“ 那离王好好休息吧 ”
他眼中有点懊恼的神色，拢起眉抓住我手腕“ 不是——”
我也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每人都有一些习惯罢了“ 你也累了好多天了，快休息吧”我指指自己脖子，笑“ 你看你脖子都发黑了，快洗洗”
他松下我的手，脸色恢复正常，略带嘲笑的说“ 我看你还没在军营里好好逛逛吧，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嗯……被冰秀守得太牢。
我与他走出大帐，楚涟对易容的冰秀说了句“ 不用跟上来了 ”
冰秀倒也听话，看得我牙痒痒啊……可恶，你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
“ 这里 ”楚涟忽然指了下战袍，淡淡说“ 煞气太重 ”
此时我心里正小声唾骂冰秀的变节，更不上楚涟跳跃思维，脑筋转了圈，才惊觉原来他在为刚才的事作解释，虽然口吻不是解释但内容却是，我忙说“刚才的事我没在意，真的”
他欲言又止了一下，转身就走，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他一等于我一点五步速，我追上他气虚喘喘“ 这是外面你好歹给我留点作皇帝的样子啊……”
不远处的一些士兵胸口中了箭，还有个断了手正被人搀扶着，我心中凄然，看着手脚完整无恙的楚涟，脱口而出“ 能回来真好，楚涟 ”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平安。
他笑了笑，刚才还很明显的怒意刷刷不见，不可否认楚涟很适合穿这身红衣盔甲，虽然现在形象稍显狼狈但毫不掩盖那股凌厉的军人气质，以前高处庙堂时带着的点点浮华味散得一干二净，我心叹，要是我这身板绝对穿不起这身威武潇洒的东西。
我忽然想到一事，问“ 听下面的将军说你上战场从不披战甲，可有此事？”
楚涟嘴角微翘了下，仰头看天空，说的云淡风轻“当年只觉这身东西累赘，哪及素袍潇洒方便 ”
原来果真有此事，我哑然还以为这是下面以讹传讹造出来的，不知道说他自负还是自信“那怎么行，刀枪无眼 ”
他低头走到我身边，道“嗯……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
说得有些缥缈，我苦笑“ 听语气好像你多老似的，我和你并排站人家都会说我比较老”
他很认真地捏了我手背一下，说“ 我已经过了三十了 ” 然后他很快哧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看来他对自己刚才故作忧郁的样子也很受不了“ 那是一个原因……其实啊，心里有了牵挂，就怕死了”
“怕死？”
“是啊，我现在怕的要命 ”不可一世的离王楚涟说得一脸坦然，说得光明磊落，丝毫不觉得一国将领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贪生怕死的话有什么不对 。
有了牵挂，生死自然也要看重了，有了贪念……才舍不得闭眼，毕竟，人不是一阵风，哦，不，就算是一阵轻风，也有弱柳相留，即便心硬如石，这世间还有个词叫水滴石穿。
他叹了口气，几分懊恼几分无奈偏偏又有几分欣喜“ 你说怎么办呢，我变成了个胆小鬼了，少夕……” 最后的话他压得很低，几乎自言自语。
我听得真切，鼻间一股酸涩，不晓得再说什么 。
“鸾……翔”
他猛地抬头，耳尖竟出现一片淡红，眼神那个凌厉啊，看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个……咳，你……”
他逼近一步，他眼神恐怖到差点让我误以为自己是十恶不赦的汉奸而他是甩着鞭子的来俊臣。
“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我哆嗦。
“……”
八十八
与匈奴对峙了几乎两个月，虽然我军伤亡人数也很多但最终匈奴单于还是奉上了战败书承认自己的失败，称臣，纳贡 。
紧张了多月的士兵们终于松开眉头，夜晚，兵营里愉悦的气氛简直快把人淹没，其实这场仗庆牺牲的将士远比匈奴多，匈奴人实在太彪悍了。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易元帅喝了很多酒，脸黑里透红。
“爱卿直说无妨 ” 进了暖帐里我脱下厚重的披风，心里大概知道他所要问的问题。 今日我提出一个建议，那就是让匈奴人往庆国边境迁，允许匈奴人入庆，庆将为他们提供书籍， 物品，食物，工艺……这些远比匈奴每年所进贡的值钱。
“ 今日陛下那番话，臣不解 ，不把那匈奴赶得远远的还让他们搬进来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 你知道让一个民族消失得最不血腥的方法是什么吗？”我握着热茶杯，问他。
“那就是同化他们 ”我微笑“ 当匈奴不再是匈奴，当他们利牙不在时，我们还用惧怕他们？”
易元帅吸一口气，有点明白。
“ 通过文化……精神，一点一点地蚕食他们，也许要很多年，过程也许还会很不顺利，但把他们赶远才是最危险的，那个民族太危险只要有草原就有他们的足迹，我们能将草原除尽？不可能……这场战不是第一场，也不是最后一场，只要他们还在这种战争就会一直重复”
“ 用这种方法让他们消失……没有血腥，却比屠杀更残忍”我叹了口气，看大元帅已经陷入深度思考中，其实这法子我也知道楚祁愿不愿意接受，因为把一群狼圈养在身边的却是危险了些……
远处战士们开始高歌，是我没有听过的曲调，苍凉而悲壮，而且庄严异常，易大元帅回过神，听着曲子说“ 啊，这首是离国的曲子 ”
由于里面的是地方语言，我听不大明白，只好问“ 讲的什么内容？”
“ 是国殇啊，就是唱给死去将士们的曲子 ”
我和元帅朝那群离国士兵们走去，他们一层又一层围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酒杯，专心致志的唱着歌。
“敬给死去的兄弟 ” 他们将就倒入土中， 大家默不出声顿时只有火啪啪作响的声音。
“这次，离国先锋死伤甚重 ”易元帅说。
所以楚涟最近忙得人影都不见，忙着整理军队，安抚伤员，到今晚的晚宴上才见到他……他的眼神无端端让我产生某种罪恶感，好像我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
“朕去离王帐里看看 ”我说。
易元帅忽然笑得有些诡异，小声说“ 嗯，陛下还是先别去好 ”
我不解。
“ 今天单于献了五十名美女上来，每个大将都分到几个……现在嘛”
我嘴角一抽“ 匈奴的美女……身材如何？ 挺难驾驭的吧 ”
易元帅表情严肃，道“ 身高虽然高了些，不过别有一番风味 ”
我笑“ 看样子我们没去同化他们，到被匈奴美女同化掉了 ”
“陛下现在去哪儿？”
“去看离王啊，朕说过嘛”
我和易元帅站在离王大帐外， 并没有听见欢爱声安静一片，守在帐外的缺月见到我眼睛一亮“ 陛下您可来了！”
“怎么了？” 帐外的士兵脸垂的低低的，我感觉不妥，皱眉问。
缺月小声说“刚才王爷把那两个匈奴女人踢出去，那两人骨头都被踢断了，我们正打算叫大夫来接呢 ”
易元帅下巴快掉下来了，好不容易恢复正常“ 离王真实……嗯……那个武功盖世啊 ”
暴力就暴力呗还武功盖世……我说“大夫来了吗？”
“王爷不准叫”
我汗，这人心眼怎么那么小啊“ 叫大夫好好治她们，就说是朕说的，易元帅先回去把”
然后我听见元帅神情古怪的嘀咕了一声‘ 传闻原来是真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