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下他?异想天开!我不认为自己现在还做的到。我皱眉,一下陷入两难。
风吹过,吹动书页,吹动我的衣襟,我一个寒战,看见桌上的灯台里,火苗映着汪汪灯油忽大忽小的跳动着。我眼睛一亮,咬咬牙,现在只有博一博了。我把书归回到书架上,偷偷把一条纸镇藏进了衣袖。
好,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就看谁能握住先机了。我稳稳的执起灯台,慢慢的往内室走。刻意向他藏身的地方靠去,我感觉到他在移动,尽力避开我的烛光。
近了,又近了。我每一步小心的算着。好,再一步,他就无所遁形了。寒光隐隐,在我的不远处,他的刀已举起来了。
我“呼”的一下吹灭烛光,认准方向,把滚烫的烛油一股脑向他的脸狠狠的泼了过去。
“啊——”¤自§由§自¤在§
黑夜了响起了一声惨烈的尖叫。
他单手捂住脸,把刀用力的砍向我,如此之近,势在必得。
我抬手一挡,纸镇咯在他的刀上,刀势只是略略一滞,我知道挡不住,可就是要这么一滞,我矮身一转躲过了第一道刀锋。
知道那人不会轻易放过我,我头也不及抬,甩手将纸镇向后砸去,只盼能缓一缓他的刀势,只听“哐哐”两声,纸镇被击开,一道凌厉的刀气向我的背上袭来,我只觉得背上的寒毛也竖起来了。
看来是抵不住了,旧伤刚愈,既添新伤。看来又要卧床了,只希望保下这条命才好。一咬牙,我自认在劫难逃,欲承受随之而来的痛楚。
“当当”兵器的交鸣声在我的身后响起。到了,终于有人到了,在我的生死关头。
我神经一松,瘫坐在地上。回头望去,原以为是池案,没想到却看到亦华。他只穿着中衣,赤着脚,披头散发,哪有平日的半分威严,邋遢的有些可笑。我好想笑,不知怎地,眼泪却簌簌的流了下来。
“堡主!”
“拿下他!”
“是!”
池案后脚跟到,听命接下了那人。亦华抽身而出,一把把我从地上抱了起来,焦急万分的问道,“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被伤到。”说着就伸手过来。
“没有没有,你不要乱摸。”我拍开他的手,没有伤,只是惊了一身冷汗。
“怎么全是汗?”我哪挣得过他的手,不一会儿就让他从头摸到了脚。
吓的呀!猪!我朝天翻了个白眼。劫后幸存,心情出奇的轻松。
那边池案已擒住那人,点住穴道,拿下下颔,等待发落。
“池案把灯点上。”亦华吩咐到。
池案快速的点上四周的灯烛,屋里一下,灯火通明了。
那人跌在地上,一张脸让油烫的惨不忍睹,虽然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可亲眼看见,我还是不舒服的别过脸去。小猫已经醒了,静静的睁着大眼睛不说话。
“把人带下去,明天给我回话。”亦华挥挥手,池案退了出去,“叫人备热水。”
“做什么?”
“你一身的汗,不洗洗,换身衣服会着凉的。”亦华拍拍我,“大病初愈,要注意身体。”
这夜,亦华硬是留在我这儿过了夜,霸了我的床,还得寸进尺的把我当抱枕。小猫这个家伙,一听他要留下,乖乖的缩到了里面,给他留下了好一块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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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身,亦华已经不在了。屋外只留下池案把守。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造反,肌肉也酸痛的厉害。只听见外面池案很耐心的在和小猫说话。
“池叔叔,你昨天为什么要把他的下巴拿下来呢?”
“不敢当,少主人。你就叫我池案就行了。昨天的那个人是个杀手,牙里藏有毒药,拿下他的下巴是防他自杀。”
“杀手?有人要杀爹爹吗?”
“天下想要堡主死的人不少,可敢下手的却不多,少主人尽可放心。那只是条漏网之鱼,堡主会处理好的。”
我慢慢的爬起来,穿戴妥当。
“池案,你进来。”我唤。
“要梳洗用膳吗?”他还是那张平静的脸。
“我会叫其他人去做的,你坐,我有话问你。”
他依言坐下,我想在他脸上找出忐忑不安来,可是,我失败了。
“什么叫漏网之鱼?”我直捣黄龙。
池案垂下眼,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告诉我,什么叫漏、网、之、鱼?”
第十三章
“你不要再为难池案了,我来告诉你!”亦华迈进了门,池案迅速的退了出去。
我抬首迎上他的眼睛。
“怎么不多休息一下了?吃了没?”
“你不要转移话题,先告诉我什么是漏网之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剿了个仇家,而当时他不在现场,让他逃得了一条小命。所以他来找我报仇。这也好,他自投罗网,倒省了我的力气。”
“仇家?什么样的仇家?”我不依不饶的问道。
“只是群武林悍匪罢了。”他淡淡的说到,“犯到了我,我是不会放过的。”
“好厉害的武林悍匪,还养着会服毒的杀手。”我冷哼一声,嗤之以鼻。
“祺祺,有些事情,你是不用太明白的。”亦华的意思是不愿多谈,“还没梳洗吧,我叫人送水。”
“亦华,究竟有什么事情你在瞒着我?”
“是你想太多了,武林中人怎么可能脱离打打杀杀呢!”
我别过脸去,在暗暗在心里气恼,明知道他没说真话,可又问不出什么。
“哦,对了,祺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有办法治好你的脸,只要找到难了神医独孤行,他一定做的到的。你开不开心?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放心,我一忙完这阵子。”亦华小心地哄着我。
“我——”¤自§由§自¤在§
“堡主,江南风雷门门主和江北悍马寨的当家到了。”门外突然有下人来报道。
“知道了,偏厅奉茶,好生招待,我就过去。”
“他们来做什么?”
亦华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我这才发现他穿着一身素黑。
“来做什么?来拜祭啊!失心堡死了个堡主夫人,虽说算不上大事,可他们也要来聊表一下心意,劝我节哀顺便啊!”
楚瑶琴?
我都快忘了,她死了!
她死了,可她还是失心堡的堡主夫人。
“在办她的丧事吧!要不要我也……”看看自己一身的白衣,我停住了。
“不要了,若不是下人把消息漏了出去,我也不想操办的那么大。那个女人,哼!”
“亦华!”
“我知道,我们好歹还是夫妻一场,我会念这份旧情的。对了,这几天,阿琪就不过来了,江湖朋友来了不少,这场面还是要做的。我让他守在灵堂戴孝。”他低下头,和我交待。
“这也是应该的。”我垂下头,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上好白瓷温润的触感,总是让我情不自禁一边又一边的抚过,贪恋的犹如着了魔。
“祺祺,”亦华一把抓住我的手,“你也该够了吧?”
“什么?我没有任性啊,我不是说过,已经不怪你了吗?”看着隐含着怒气的亦华,我迷惑了。
“你知不知道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他捏紧了我的手,“你到底还要愧疚多久?还要把你自己困住多久?该放开了。”
“愧疚?我没有啊!”这样的亦华让我害怕,他一向很少向我发火,可此时他就像一头被惹怒的狮子,我的手好痛,可我不敢说。
“不愧疚?你会做出那么多奇怪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你对阿琪那么好是为什么?是,他是我儿子,可他也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是我的背叛!你就那么大度?你关心那个女人,当年可是她拆散了我们,现在又要杀你,你不恨?祺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悲了。好,就算你不与女子计较,可你替楚家求情,又是为什么?祺祺,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不要骗你自己了。祺祺,我还不知道你吗?你是那么悲天悯人的人吗?当年你的无情不在我之下,江湖上玉面绝情是叫假的吗?我就不相信一场意外就让你变了性子。你醒醒吧!”他冲我吼道,“这阵子,我一直纵容着你,以为你会自己走出来,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祺祺,如果你不愿自己走出来,我就要把你拉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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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那么不堪吗?”我恼羞成怒的冲他吼了回去。
醒什么?我一直是清醒的啊,而且很清醒啊!
不,不是。我不愧疚,我愧疚什么,是你们对不起我啊!为什么是我愧疚?为什么是我有心结?
我对小猫好,是因为他还是孩子,上一辈的恩怨不能算在无辜的他身上。
我关心楚瑶琴是因为我已经放下了对你的情,对我而言,她只是个可怜的女人。
我替楚家求情,是因为我不想看到……
不想看到……
不想看到什么?
不想看到什么?
我心中那么苍白无力的辨白竟然连我自己也无法说服。
“祺祺,我不会等很久的。你再想想吧!”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放开我的手,走了出去。
我把脸埋在手心里,感觉热热的湿意在指腹上蔓延。
愧疚?
对阿琪,我让他没有一个幸福的童年,让他年纪轻轻就失去了母亲?
对楚瑶琴,我夺走了她的丈夫,毁了她一生的幸福?
对楚家,我害得他们家破人亡,死无全尸?
亦华,你说对了,我是骗不过自己的。
我是有私心。可不是愧疚。亦华,我没有那么善良。
我对阿琪好,是因为他是你的儿子。当年若不是为了传家子嗣,你娘也不会逼你成亲。如今,有了孩子,你谢家就有了传承,我们在一起也就不会有阻碍了,你已经有了继承人,不是吗?
我关心楚瑶琴是羡慕,也是害怕。就因为她是女子,她就能光明正大的成为你的伴侣,堂堂正正的得到他人的祝福,而我却不能。亦华,我知道你恨她,可是时间会淹没一切,她的确也是绝代佳人,你真的没有动过心吗?我只是一再求证你对我不变的爱,让自己安心。
至于楚家,也许只是要减轻我和你在一起的负罪感吧。
原来,原来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的,原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口口声声说放弃,说不再爱你,也真的只是在骗自己。
原来,原来我是这么歹毒,这么狠心,这么自私。
原来,原来我还是绝情于天下。
只是不再玉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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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瑶琴的丧事办的很盛大,所有来人都为失心堡主的深情所感动。亦华又博得了重情重意的美名。而我则冷笑,他还是这么会做表面功夫,还是这么玩弄天下人于股掌之间。
第十四章
“阿琪,辛苦了。”
忙完了丧事,小猫又回到祺萝院,和我一起读书。
“不辛苦!她是我娘!”阿琪拿着《诗经》读读,又放下,显得有些烦躁。
“开始学会恨了?”
“不,”他正色道,“学会了要像爹爹一样去当堡主。我看见娘活在恨里,可她不开心。爹爹说人要学会自己对自己好。阿琪要对自己好,所以不恨!”
他看着我的眼睛中,竟闪着一种被称为智慧的光芒。我发现亦华比我会教孩子。
“阿琪——”我想说些什么。
“祺祺!”亦华冲进来,打断了我的话,“我找到独孤神医的行踪了,你的脸有救了。”
“是吗?”我没兴趣,“不是说他不轻易替人治病吗?”
“会有办法的。我明天就亲自去请。”
治脸,是吗?我一回头看见铜镜里丑陋的自己。
“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他再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由§自¤在§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人离开了。
亦华,你就这么急吗?
亦华虽然走了。可信鸽却一只一只的飞了回来。
“神医已找到,静待喜讯。”
“意外收获,神医可至。”
“神医言,欲治之药,需往岐山一行,稍待。”
…… ……
拿着一张张信签,我心潮涌动。
他不在的日子里,我才能真正静下心,把我们之间的事情想清楚。其实恩怨情仇的种种纷争已经淡了。爱他,就要学会原谅他,恨,只会让自己心痛。问问自己竟然真的不再怨他了。他所谓的背叛似乎已经发生在久远的年代。连记忆都模糊了。可是他的匆匆离去让我对他产生了置疑。他爱的究竟是活在他心里的祺祺,还是现在的我。也许是我变得多疑,也许是我开始自卑。相比以前和他一起仗剑叱咤江湖,意气风发的樊可祺,我没有办法自信。身为玉面绝情的樊可祺已经死了,他以前爱的樊可祺也已经死了。而现在活着的是一个无容潺弱的丑八怪,虽然我依然爱着他,可是我也有我的骄傲。我以什么样的身份留下呢?他现在对我好,会不会只是因为他一时无法对那个“祺祺”忘情?可天长日久下去,这张脸还能让他爱的下去吗?我不希望看到他厌恶的眼神,我的自尊不允许。即使恢复了容貌,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也许我离开了,反而对我们都好。那样他会永远只记得祺祺的好,祺祺的美,祺祺的潇洒不拘,祺祺的仗剑而歌。无数记忆中那个完美的樊可祺。而我也会永远知道在某一个人的心中那个完美的玉面绝情樊可祺还活着,还被深深的爱着。连回忆也会是甜蜜的。¤自§由§自¤在§
想是这样想,可真正要走,心里却是万分的不舍。我一再为自己找借口,我要向他当面道别。可又怕见了他的面就走不了了。
呵,无情于天下的玉面绝情只为他一个人有情。
就在这样的犹豫间,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当枯叶铺满庭院的时候,我才发现秋已走到了尽头。掐指算来,亦华也走了近半月。奇怪的是,这几天竟没有一只信鸽飞回来。如此反常,让我实在有些不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日,我坐在厅里像往常喝茶,读书。可心里总是发麻,怎么定也定不下来。看了好久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我放下书在厅里度着步子。似乎等待着什么。
“溪生——”老远的听见有人叫我,是林管家。只有他现在还会这样叫我。让我不安的是,那是声音在颤抖,显得有些凄厉。
我疾步走出去,正面撞上了满头大汗向里赶的林管家。
“出了什么事?”我抓住林管家。
“堡主回来了,可,他是被,被抬回来的。”林管家老泪纵横。
“怎么可能?”以亦华的身手有谁能伤到他。
“堡主是让那山上的什么云蝎给蛰了,好像就要…不行了!溪生啊!你还是快去看看吧!”
岐山火云蝎,那可是天下排名第九的凶物啊。剧毒无比,中者……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他说过不会在放开我的。
我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在他的门口看见了池案——他的贴身禁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