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次。
「哎,所以才召唤不过来吗?」
少年搔搔头发,跟着环视周遭的光球。他对友人的看法深信不疑,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问题获得解答时的
喜悦,反倒是愈发的愁眉苦脸。
「不过魔导部就只肯借我这么多,说什么我的不良记录太多,加上前阵子晶石又遭窃……」
「这些都可以打住,你以为我过来是为了什么?」青年瞇细眼,不笑的蓝眼睛里掠过奇异的狡狯。他就像
变戏法一样地伸出手,手掌上立着一个小巧的玻璃罐,罐内全是发亮的光球。
「哎呀哎呀,你真不愧是我的心灵之友,不过你从哪弄到这么多的?」少年盯着那些美丽的光球,他的双
眼同样也亮了起来,大大的笑容几乎裂至耳际。
「还不就是宫内举行大型法术的时候,偷偷屯积……咳,不要趁机套我的话。」青年掩饰性地咳了咳,粗
鲁的将玻璃罐塞入对方手里。「要召唤就快一点,我可是难得跷班过来的。」
「是是是。」少年满脸喜孜孜的,他立刻打开罐子,重新喃颂起咒文。
受到魔力催动的光球再度一颗一颗的飘浮起来,整齐有序地环绕在魔法阵的四周。
青年安静的伫立在一旁。
下一秒,少年掌心间的光团伴随着开始产生效应的魔法阵,炸裂出闪烁的白皓之光。以他的位置为中心点
,白光呈巨大放射之态迅速扩散。
剎那间,房间亮若白昼──
古音·冯拉塞菲尔面无表情地俯视眼下的男孩。
黑发黑眼,是王国内罕见的颜色,身上穿的衣物也是不曾见过的奇异款式。一双眼睛就像受惊的幼鹿睁得
大大的,一瞬也不瞬地瞪着自己直瞧。
真难得的事。
古音俐落地收起剑,他知道自己的面貌并不可亲,而他从来也没想要去改正。
「是谁准你到这来的?你难道没看见入口处的告示牌吗?」望着面前的男孩,古音皱起眉头,严厉的唇线
终于松动,吐出第一句话,过度低沉的嗓音夹带着冷冽的苛责。
「告、告示牌?」裕里忍不住缩下肩膀,这情况让他觉得自己像做错事的小孩。男人的眼神压得他有些心
惊胆跳,偏偏又难以启齿自己是从半空跌下的,而且还是被一个莫名其妙的黑洞吐出来。
话说回来,他果然是掉入了另一个世界吗?
「那个,我……呃……」
「说话不要结结巴巴的。」古音不耐烦地瞪了裕里一眼,眉间的皱折比往常多上一条。「…告示牌上明明
写着『内有兔子,绝对勿入』,你的眼睛是长着装饰用的吗?」
裕里彷彿可以听见名为理智的神经断裂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谁会知道那种东西的存在!」
裕里忘记脚踝的疼痛,气急败坏地站立起身子。怒意进驻了那一双漆黑的眼眸里,似乎将因此燃烧起来。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你一定要对人这样说话吗?我又不是欠你债没还你,干嘛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我也不是自愿要到这种地方来的好不好!」
裕里很生气,气得只差没冲上前,抓住男人的衣领破口大骂。
放学的路上被人拖到异世界已经够呕了,他牵着脚踏车回家到底是招谁惹谁?
认真说起来,他才是受害者吧?
「而且那是哪门子的兔子?正常的兔子才不会发出老虎的叫声,嘴巴还裂那么大可以将我的头一口吞下!
」
「老虎的叫声是喵,你听到的是兔子的叫声。」
「等一下,喵的话不是猫吗?」
「猫是汪汪才对。」
「……」
裕里张了张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哑口无言。老虎的叫声是喵,猫的叫声是汪汪,真的还假的?这个
异世界会不会太扯了。
原本的怒气就像泄气的皮球,顿时萎缩下去。失去转移注意力的目标后,裕里这才意识到左脚的疼痛。他
瞬间倒抽一口气,表情变得扭曲,靠着一时的愤怒而支撑住的身体开始摇摇晃晃,重心朝前倾倒。
如果不是男人的手臂及时伸出扶住,裕里的脑海甚至可以描绘出自己将有的下场。
「你的脚?」古音连问问题的时候都是紧皱眉头,语气冷淡。不过他仍是让裕里慢慢坐下,男孩苍白的脸
色一点也不像是作假。
「啊,扭到了,就是扭到了嘛!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和你没有关系。」裕里强忍着痛,自暴自弃
的扔出答案。
裕里知道他的口气很冲,但是盘踞心头的烦躁感就是挥之不去。眼前的男人怎么看都比他高大比他强壮,
更不用说是比他还有男子气概。为什么自己在这样的家伙面前,却得露出狼狈不已的样子?
可恶,有种输了的感觉……
裕里不自觉地咬着下唇,没有发觉他的神情充满不甘愿的色彩,像是闹脾气的别扭孩子。
古音的眼神不知为何褪去冷硬,他其实有种想要摸摸裕头发的冲动,就像平常对待小动物那样。但他只是
不泄露情绪地蹲下身子,面无表情的拉开裕里左脚的裤管。
脚踝整个肿起来了,也许要有好一阵子不能好好走路。
裕里压根没想到古音会愿意弯下他的膝盖,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把挺直的锐剑的男人。他吞下差点脱口的叫
声,背脊呈现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看着古音不止是拉开他的裤管,还将手掌贴上扭伤的部位。
「你……!」裕里吃惊的喊,可是在下一秒,错愕取代了黑眸里的吃惊。
从古音手掌覆盖住的皮肤底下,有一股清凉传递上来了,逐渐的减缓脚上的疼痛。
裕里不敢置信地眨眨眼,最开始火烧的灼热已淡得难以察觉,脚踝附近只剩下舒服的清凉感,彷彿从来没
有疼过。
就算裕里再怎么迟钝,他也明白是古音做了某种行为,帮助他消除疼痛。
「这个……」黑发黑眼的男孩有些结结巴巴的低嚷,一个只存在于幻想的名词反射性的离开嘴唇。「难、
难不成是所谓的魔法?」
「小子,你到底是哪个国家来的?你住的地方有偏僻到没听过魔法和兔子的危险性吗?」古音收回手,投
向裕里的视线像是讽刺又像是打量。
「不要叫我小子!我的名字是千堂裕里,千堂裕里!」
「……古音·冯拉塞菲尔。」
裕里要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一串复杂的文字组合是男人的名字。他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胡乱的
应了一声,只是内心总觉得有个地方透着古怪。
究竟是哪里呢?
他苦恼的转着脑袋,却在打算站起的时候突然被古音制止。那双蓝眼睛正冰冷地望着,如同他做了什么罪
大恶极的事。
「怎……怎么了吗?」裕里迟疑地问。
「你的脚暂时还不能走。」古音冷淡的回以答复。
「咦?但是它不痛了啊,这样的话应该……」裕里还是不太明白,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脚,再抬头看向渐
渐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男人。
「只是暂时不痛而已。」低沉的男声不带多大的起伏,古音示意裕里看清楚,肿胀的脚踝并没有回复原状
。
「呃,所以?」裕里露出一瞬间的茫然,他不太能理解古音的意思。
「所以你必须到城里再看过医生。」古音闭了闭眼,像是在极力忍耐裕里的迟钝。
裕里相信自己如果再问一句为什么的话,穿着军服的男人或许会很乐意亲手掐死他。他反射性的点点头,
表示明白了,而古音接下来的动作则是使得他整个傻住。
换成是女性,一定会非常高兴吧?
如此的想法剎那间掠过脑海,裕里一下子只能做出这样的结论。
乍看下同样相似的景色确实一点一滴的在改变,树木的聚集也不若原先的茂密。阳光大范围的包围着树林
,影子因为照射角度的关系,被拉得细细长长,像是枯瘦的枝条。
裕里知道他们正朝着树林出口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不曾再有凶恶野兽的咆哮声响起,当然也没有再遇上似乎温驯可爱,实际却凶猛狂暴还会吃人的
兔子。
进入眼里的视野比平常还要再高上许多,裕里必须承认,那个高度是他即使狂灌牛奶,大概也难以达成的
目标。不需要施上一点力的双脚,照理说可以轻松的悬挂着,但不止是脚,包括手臂的肌肉其实都呈现半僵硬
的状态。
这还是裕里第一次被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背着走。
明明就能自己来了,反正暂时也感觉不到痛……类似的话在对上那一双看起来冷酷险恶的蓝眼睛后,一个
字也说不出口,全部识相地回到肚子里。
裕里收回四处游移的视线,从他的方向可以清楚望见古音不苟言笑的侧脸。凛然的眼瞳、刚硬的线条、严
厉的唇线,那是连身为同性的裕里,也觉得相当有迫力的一张睑孔。
确实是……非常有男子气概啊。
裕里垂下眼帘,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简直是无理取闹。
「对不起。」他盯着墨绿色的军服,小小声地道着歉。
「没事不要随便道歉。」古音的步伐没有停下,异常稳健。
传入裕里耳中的男人嗓音听起来依然不近人情,甚至会令人想到刚硬的铁块。但奇妙的是,裕里似乎已经
开始能察觉隐藏底下的温度。
「你救了我,我却还对你大吼大叫……真的很对不起……」
裕里舔舔干燥的嘴唇,像是犯错的孩子嗫嚅地说,眼眸仍是低垂,注视着那曾经挡在他身前的宽厚背脊。
「……那种小事,不需要放在心头上。」古音的脚步只出现剎那的一顿。
在裕里看不到的角度,古音坚硬的眼神后浮现一瞬间的柔软。
虽然无法瞧见,不过裕里似乎也能感受到气氛细微的改变。他莫名地安心下来,眼角余光则刚好瞄见快滑
出口袋外的一截海豚尾巴。
那是专门装着零钱和月票的海豚钱包,是上礼拜去海洋公园参观表演秀时,顺便在店家买的纪念品。
啊,钱包里面还有家里大门的钥匙。才这么想的裕里急忙地抽出一只手想要抓住,然而海豚钱包却在手指
差点碰到的前一秒,真的滑出口袋,掉落到地面。
「怎么了?别随便乱动。」
古音察觉到背上男孩突如其来的不安份。那孩子显然是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只是扔出一句「东西掉了,
等一下」后,就跳下他的背脊。
顿时减轻的重量让古音不悦地攒眉,明明警告过脚还不能随意走动的。他板着脸地转过身,映入眼内的却
是空无一人。
地面上仅剩海豚造型的钱包孤单单地躺着。
「……千堂裕里?」
裕里紧闭着双眼,那是人遇上危险时下意识会有的反应。他的身体正以可怕的速度,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坠
落。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裕里真想抱头哀嚎。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他只是想捡个钱包而已啊,为什么……为什么在跳下去的那一瞬间,他
的脚下竟然会出现黑洞!
结果钱包不但没捡到,还得被迫重新温习穿梭之旅。
这种似曾相识的速度感、坠落感,以及好比海盗船坐个十来次后产生的晕眩感,裕里不久之前才经历过一
次。
啊啊,有必要让他的运气好到这样吗?
裕里的内心欲哭无泪,天知道他的下一个降落地点会是哪里?他明明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高中生而已,万
一出口刚好开在天空或是海洋该怎么办?这个故事不就直接可以宣告完结,顺便GAMEOVER了。
然后读者会杀了作者。
裕里微微地掀开一只眼,涌进眼瞳的除了虚空般的黑暗还是黑暗,风声刮过耳畔,带出一种尖锐的音啸。
谁也不能告诉裕里这样的坠落会持续多久。
不知道那个男人会怎么想?裕里又闭上眼,自暴自弃地放任自己向下掉。那个男人,救了他一命、还替他
疗伤,他第一个见到的异世界人……古音·冯拉塞菲尔。
脑海中甚至能够描绘出那双深蓝眼瞳可能有的错愕。
「可恶……!」打算脱口的咒骂却在咬到舌头时,断成破碎的音节。
裕里闭紧嘴巴,不敢再随意出声,舌尖处传来阵阵的刺痛。风继续刮着他的脸,但是没有冰冷的感觉。
就在裕里以为这场坠落也许将持续一辈子的时候,不远处突然浮现一个微弱的光点,在无尽的黑暗中异常
显眼。
裕里一开始不曾注意到,直到身体越来越逼近光源,变得炽烈的白光透过他的眼皮,螫痛了他的瞳孔。裕
里睁开双眼,强大的光芒迅速地吞噬他的视野。
接着──
「碰」的一声。
那是人体和地面碰撞时发出的音响。
「痛、痛……」裕里忍不住呻吟着,他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快散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底下传来的触
感确实是坚硬的地面。
不是天空,也不是海洋。
上一刻的白光像是仍残留在眼里,裕里不禁眨了眨几次眼,希望能驱赶眼前的模糊,耳边依稀可以听到不
属于自己的声音响起。
「召唤……成功了?」
「问题是,那是珍兽吗?」
「啊,好像是人类……难、难不成是前所未见的新品珍兽?」
「别说梦话了,那怎么看都是人类。根据魔导部魔法律第一千零三十四条例,擅自召唤异界的人类……」
「似乎是……第二级重罪,顺便一提,协助者也要负连带责任唷。」
两个人的声音瞬间沉默,再爆发。
「唔哇!怎么会跑出人类?我明明召唤的是珍兽啊!」
「这种事不要问我,召唤者到底是谁?」
「湮灭证据吧?湮灭证据吧!」
湮湮湮湮灭证据?
不管裕里再怎么想,那个「证据」指的似乎就是自己。顾不得视线尚未完全清晰,他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
。
「『小心那些光球!』」
陌生的两道声音同时焦急地迭合在一起。
裕里顿时吃惊的僵直住身子。
但已经太迟了,某种清脆的,由内向外进出的破裂声,自裕里的脚下传出。
接下来简直像是连锁反应一样,一连串的破裂声此起彼落的响起。四溅的流光落在裕里眼底,好像曾经在
祭典上见过的五彩花火。
当声音总算停止,一阵静默回归耳内之后,裕里不禁眨眨眼,望着脚边满地的光球碎片。
以及站在他面前彷彿大受打击的少年,还有青年。
注意到裕里尴尬不已的神色,少年和青年迅速地重新整理表情,亲和的微笑浮现在两人的脸上。
「啊,我是荣誉魔导士·中野。」黑发少年伸手置在胸前,欠了一个身。
「宫廷魔导士·诺焉。」金发青年则是轻轻地点下头,表示礼节。
「虽然说得是有点迟了,不过……」黑发少年咧出笑,镜片后的眼睛又黑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