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嘲笑我落后,至少这是我以前从别人的BLOG里偷窥来的生活。
反正赵书言现在并非如此。
开学的第一周,本来见识过课程表后脸色就不怎么好看的建筑系大一新生们,在上了一周的课以后,脸色就更难看了。他们忽然有点想念起军训生涯来。
设计要从基本抓起。素描课能画上一天,理论课能滔滔不绝的讲上四个小时,设计初步与画法几何的课能从周一横跨至周三。而剩下的时间,则被体育英语思想政治等等课程填了个饱满。
上得孩子们直恶心。
每次上跟美术有关的课,就必然要背着一块画板走上走下。崔宁乐盯着茫茫人海里穿梭着的几个背画板的同胞,冷冷的吐了句“根本就是被压扁了壳的乌龟”,把包括赵书言在内的建筑系学子们狠狠的刺激了一把。
有人为了耍帅,单手夹着画板就走。结果一阵风吹来,画板就像一面帆,把该男生当着众人的面硬是吹得倒退了好几十米。用刘冬总结出的话来说,就是“耍出来的帅还不够拿来丢人的呢”。
这叫苦中作乐。
建筑系不是谁都能学的。虽然说该大学的门槛,只要高考分数够了,谁都能进,可进了来,你能不能胜任还是个问题。有些人同样学设计,每天埋头就在那里苦画,画呀画,素描画都能拿来做标准范本了,可他就是没这天份,一旦开始做设计,出来的效果就跟城乡结合部似的,连外行都不忍心看。
所以第一年的设计初步课以及素描课很重要。表现得好,直接留下来为剩下的三年,甚至一生继续奋斗;表现得不好……同学,今天先洗洗睡吧,明天咱去教务处,看看转系有什么要求没有。
上第一堂素描课时,大家都很紧张。有的人从来没执过画笔,铅笔用得最多的时候是高中画解析几何图那阵,有的人虽然画过,但印象中真正称得上素描的还是远在初中某个年代的作品。能像傅晓春这样轻松面对的人,实在稀少。
上素描课的老师是个颇有艺术家气息的老头——学校对建筑系的资源配置向来偏心。他像例行规矩般,对这堆嫩芽芽们问道:“你们是为什么选择了建筑系?”
赵书言答:“自己造房子自己住。”建筑师跟房地产商有勾搭的话,买房也会便宜点。
崔宁乐答:“出国方便。”出去深造有充分的理由。
刘冬答:“啊?看起来好找工作。”……真现实。
还是傅晓春的答案让人欣慰:“我喜欢建筑。”笑眯眯回答这个问题的小兔子很快就笼络了老头子的欢心,看得刘冬忍不住小声吐槽:“这家伙家里是搞房地产的当然喜欢了。”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男孩子很少不喜欢建筑的——这行好歹是个看起来很风光的职业,而女孩们呢,虽然觉得这一行里面女性优势不大,可是喜欢美丽的东西本来就是她们的天性。
听完各式答案,老头就让同学们先自己找石膏画一幅,至于素描的基本功什么的,就随便扯了两句,便借口“第一堂先看潜能”,把大家放羊吃草了。
傅晓春想也不想就跑去挑战最艰难的大卫头像,本想着照抄舍友绘图步骤的刘冬立刻放弃,转头就去寻找新的目标。赵书言晃晃悠悠的,找了个难度不上不下的眼睛,搬到灯光下,看了两眼,就开始刷刷打线。
崔宁乐过了一会也坐了过来。同样是眼睛。
画了两笔,赵书言终于忍不住去偷窥对方的著作,结果被崔宁乐抓住,张口就嘲笑:“你怎么知道我想画的是偷窥的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赵书言干笑,扶正自己的眼镜,继续画。
我们差点都忘了赵书言同学还有眼镜。平时这家伙都戴着隐形,只有作图或者玩游戏的时候,才会戴上这幅黑框眼镜。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不知为何,在此时此刻,总有些奇怪的味道。
崔宁乐看了眼他的画,愣了愣。相当标准的一个眼睛。尽管还没上阴影,可基本形状都已经打好,且不说别的什么,仅仅是透视就已经完全合格。
“你学过?”他只能这么猜想。
“没有,自己以前玩的时候,练过。”
第 9 章
仅仅是练过?崔宁乐撇撇嘴,没有追问的意思。赵书言画了几笔,终于忍不住问:“你也学过?”
“嗯。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就去紧急充电了一段时间。”
“……认真的孩子。”赵书言轻笑。
“总好过假装谦虚的芦花鸡。”崔宁乐毫不隐晦的嘲笑对方。
赵书言呆了下,又笑开:“我是真没学过,不过既然有挑战难度的能力,干嘛不试试?现在又不是练功底的时候。”说着话的神色,与当初挑战教官时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崔宁乐忽然明白了什么,没再嘲笑,只是低下头继续作画,半天,才淡淡的骂了声:“臭美。”
芦花鸡就是芦花鸡。无论何时都不忘挺起自己的胸膛。
老头子终于收起了大家的第一份作业,这位老艺术家还挺重视个人隐私,迅速打完批语以后,又自己发回了各人的手上。
刘冬打开自己的作品时,倒抽了一口气,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心虚的人把图纸悄悄地卷了起来,而那些毫不顾忌成绩被他人偷窥的家伙大多是得了不错的评语,自己犹豫再三,还是把图纸摊开了放在画板上,然后明目张胆的去咨询自己最亲近的那三人的成绩。
傅晓春毫无疑问的得了个“很好”的评价,而赵书言瞪了他一眼后,才打开,让他看到了里面批着的话——“野兽派啊!孩子!你很有野兽派的天分!”
“……”刘冬忍笑忍得好痛苦,如果他有崔宁乐这么大胆的话,早就像他这样喷笑出声了。看赵书言这幅精致美少年的模样,有谁会觉得是野兽派的?
冷哼一声的赵书言拿过刘冬的画,瞄了眼上面的评语,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还行”两字。如果没有毅力,看到这样评语的家伙早就泄气了。
而崔宁乐的评语是“再接再厉”。让人看不出到底是好是坏。
这似乎在暗示着这四人未来四年的命途。
刘冬打了个冷颤,回头看了眼哼着歌擦石膏的老头子,又忐忑不安的看看自己的伙伴们:“素描不好,不代表专业不好吧?”他辛辛苦苦考上这所大学,为的就是建筑系的金字招牌,要是四年后什么也得不到,这人生……会不会惨烈了些?
傅晓春连忙摇头,崔宁乐似笑非笑,只有赵书言勾起嘴角,反问道:“只要建的房子能住人就行,你以为世界上能有多少个伟大的建筑设计师?”
这话立马像强心剂一般,把刘冬,包括周围偷听的同学们狠狠的鼓励了一番。四年后,拿着毕业证的好多孩子,都饱含泪水握着赵书言的手,深情地问:
“我们是实用型建筑设计师吧?”
看来这个专业从此以后要改名为“实用建筑设计”才适合。
下课后,刘冬怂恿大家一块去吃午饭,可崔宁乐摇头。“有人等我。”扔下这句话,崔大少爷就拎着画板朝价格比较高的小餐厅的方向走去。
“谁等他?”刘冬看着他潇洒的背影,讷讷的问。不是已经拒绝班花了么?
“不知道,大概是别的系的女生吧?”赵书言看也不看,拿起画板就走。傅晓春连忙跟上去,张张嘴,想问什么,可看到对方那副毫不在乎的模样,还是憋了回去,倒是刘冬大大咧咧的就问了出口:“你见过?”
“大概吧,不过是不是上次那个我就不清楚了。”
“……上次那个?!”
“嗯啊……崔大少爷好多红颜知己呢。”
“好多?”
“也许就是传说中的花花公子吧?”赵书言轻笑,似乎没有任何探究对方八卦的兴趣。
傅晓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凑过去,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书言讨厌么?”
“为什么会讨厌?”赵书言瞟他一眼,“只要他的花心没有干扰到我,崔少爷喜欢跟女生在一起的事情,顶多算是个人爱好吧?”说得傅晓春一怔。
他的事情是他的事情,自己的事情是自己的事情。明明两人在外面配合得默契,可有些时候,又像是两条永远不会交缠在一起的直线,分得干干净净,清清楚楚。
啊,对了,两个人就算打打闹闹得热烈,依旧是互不干涉……
他忍不住揪住赵书言的袖子:“师傅不会扔下徒儿自己一个人跑掉吧?”
“只要妖怪来了你帮我顶上,我就不跑。”赵书言笑嘻嘻的揽住他的脖子。
“我绝对不跑!”
“那为师就在后面帮你打气,不跑。”
“我们再拉刘冬过来当人肉盾牌好不好?”
“喂,关我什么事!”一直没听懂他们对话的刘冬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肉糙,妖怪还未必愿意吃,到时候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朝我们冲来怎么办?”赵书言否决。
傅晓春大笑。
过了两个月,崔宁乐经常与不同的女生出双入对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建筑系。虽说经过军训的磨练,大家对彼此有了个初步了解,但别忘了,初步印象极易被谣言给摧毁殆尽。
赵书言听着从别人口里说出来的崔宁乐,差点笑得没把腰给闪了。而那个传说中被好几个女人包养,同时玩弄无数个纯洁少女的色狼,每天早睡早起,除了周末不见人影,作息时间比军人还规律。赵书言好几次都想拍着他的肩膀问:“你有没有失散的邪恶的胞弟?”
似乎从未听说过传言的崔宁乐依旧过着自己的眼镜蛇人生,赵书言并没有转述传言的意思。如果互不干涉是他们在这个宿舍和平相处的前提,那么关键时刻只需保持安静即可。他也没必要去做所谓的“传道者”。
不过当一件事情由八卦变成谣言,它就会像蠕虫病毒在网络中不断地变形,最后就会变成一个你始料未及的模式。等传到班级辅导员的耳朵里时,已经进化到了神乎其神的境界。
这种情况让辅导员紧急召唤来同宿舍的赵书言。
为什么不直接找崔宁乐?表面上说是因为怕误解当事人,事实上呢?你就别勉强一个小辅导员去得罪崔大少爷背后的军队高官了。
赵书言驾到后,辅导员就开始小心翼翼的询问崔宁乐的近况,赵书言始终在打着太极,你来一拳我挡一招,总是模棱两可,若有似无,急得辅导员最后不得不板下脸,拿出自己的威严来:“我说赵书言同学,这可关系到崔宁乐同学的前途问题,为了他,我们不是应该一起努力吗?”
“我说辅导员大人,这可是崔少爷的隐私,为了他,你不是应该亲自去询问吗?”他笑,漂亮的脸蛋无辜得让人自责。
辅导员擦汗:“我怕谣言会伤害他。”
“我跟他没住几天,怎么可能知道事实真相?”事实上开学到现在也就两个月时间,每天大部分时间埋头在图纸里,哪有时间去聊所谓的人生道理?
“那……他有什么特别明显的表现?”
“好吃好睡,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前天还体检过一切正常。哦,他是B型血。”说着,还眨巴着两只大大的眼睛,恶心巴拉的盯着辅导员。
结果完全派不上用场的赵书言很快就被请出了辅导室。
等他回到宿舍楼,刚上楼梯,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骚动。
赵书言忽然觉得这事跟自己舍友一定脱不了关系,心一动,三步并作两步的蹬到五楼,还没拐弯就果然看到了被两个男生围着的崔宁乐。只听其中一人骂了声脏话,挥拳就往崔宁乐打去!“喂!”赵书言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拦截,崔宁乐就已经挡下了对方的拳头,可几乎是同时,另一个人已经出手了,结实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脸上,把崔宁乐打到了墙角!
“你们不要太过分!”赵书言挡下企图冲过去的男生,险些自己挨了一拳。
骚乱让各房间的人都冲了出来,赵书言回头朝他们吼:“快下楼去堵住老师,别让他们上来!”机灵的人立刻就冲下去了,剩下的人分别扶起崔宁乐,拦住另一个男生。
“你们干嘛?”发现不是自己班的男生后,护内心切的刘冬就朝他们怒吼。
“你说我们干嘛?这小子,搞完你们建筑女生后,就想来染指我哥们的女人,他是不是男人!”男生指着崔宁乐破口大骂。
顿时走道安静了下来。
楼下传来一阵质问:“上面怎么了?”
赵书言一把拉过崔宁乐就往房间走:“要谈事情,进房间谈,我们可不想被连累记过!”
于是一干人等就被带进了第三个房间。包括看热闹的。
崔宁乐的“精彩事迹”大家都有所耳闻,如今终于惹上了麻烦,虽然有些不道德,好多人还是抱着看戏的心态。
赵书言找来崔宁乐的毛巾,湿了水,给他擦去脸上的血迹:“你没事吧?”嘴角破了个口子,真损这张斯文清秀的脸蛋。
一群人等待着崔宁乐对此事的回答。而那个向来毒舌的家伙,果然张嘴就是冷冷的嘲讽:“随便就往喜欢的女孩头上套上自己的名号,这就是男人的做风?人家似乎根本就没有男朋友吧?”
“你说什么!”说着又是要打架的态势。崔宁乐立刻变了神色,锐利的眼神像只老鹰,紧紧盯着对方。赵书言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走了下神,又连忙拦住同样要迎战的舍友。
第 10 章
刘冬愣了会神,连忙跳出来,挡在两人中间:“等等,这事看来跟两方都没有什么关系,没必要动手动脚吧?都成年人了,冷静点!”
“怎么没关系!他……”“崔宁乐怎么了?他又不是故意勾搭那女孩,让对方离开你哥们,再说了,你跟那女孩也没什么关系吧?要打为什么不让那家伙亲自来打?以为你比他强壮,就可以替他出头?”赵书言打断他的咒骂,把毛巾塞进崔宁乐手里,冷冷地瞪着男生:“既然如此,我就替他来迎战,怎么样?”
如果他真敢这么做了,事情绝对不可收拾。
俩男生咬牙,知道今天绝对是解决不了了,甩开建筑系的男生,转身就离开了房间。其他人回头看了眼被赵书言拉住的崔宁乐,也纷纷的离开了房间。刘冬还想说些什么,见崔宁乐已经拧开头,只能叹口气,也出了去。
等房间只剩俩人的时候,崔宁乐甩开赵书言的手,冷冷的说了句:“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好。”赵书言没生气,反倒干脆的笑了笑,转过身,也回到自己的书桌旁,开始收拾起昨晚画图留下的草稿。
一度热闹的房间顿时安静得只听到得到东西摩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