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在，成向北担纲了炒热气氛的主力，上窜下跳撩猫逗狗，让奶奶和妈妈笑得合不拢嘴。成爹又是踩着年根儿进的家，回家倒头就睡，直到年三十下午才趿拉着拖鞋下了楼。
　　“爸，您也忒懒了点吧！”成向北端着面盆出来，一家人围着餐桌包饺子。
　　“去去去，说话没大没小的。”成妈拧他一把，给丈夫拉开椅子。“忙活了一年，让你爸歇歇。”
　　成爹坐在椅子上笑，接过成向北递过来的热茶。“还是家里睡得舒服啊！”说完，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成向北撇嘴，他爹在外面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惜在家人面前，那形象实在有点惨不忍睹。好吧，在家人面前端着架子那还是一家人吗？嘿嘿。
　　“不知道楠楠家包起了没。”成奶奶在一边坐着，慢慢腾腾地包着饺子。
　　李嫂和成妈相视一笑，道：“要不咱家包好了，我们过去看看？”
　　成奶奶和路奶奶是多少年的邻居姐妹，自打路爷爷去世之后，逢年过节路奶奶都要被儿子接到城里来。两个老人家经常在一起唠唠嗑抹抹骨牌，是难得的知己。
　　“不用了，路楠他妈干活是好手，我就是随口问问。”
　　刚说完，路楠蹦达着进来了。“呀，真热闹！”
　　“楠楠来了？”大人们笑开了脸。“快过来，家里用帮忙吗？”
　　“不用，我们家都收拾好了。”房子小了就是好，几个人齐心协力，半天搞定。
　　“虎子，你别在这儿瞎搀和了。”成妈见路楠也拉了椅子在边上晃，对成向北说道：“跟楠楠把对联窗花什么的贴上，快去！”
　　“知道啦！”成向北笑嘻嘻地拉着路楠上了楼。“宝贝，可想死我了！”门一关，先亲一个。路楠咬他。“才一天没见，你上什么劲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摇着尾巴撒娇。
　　路楠翻个白眼，敷衍地拍拍他的头。
　　过了年，接二连三的聚会就来了。
　　初中的，高中的，社团的，好友的，热闹非凡。
　　路楠陪着成向北去了一次就不去了，人多闹哄哄的，还不如窝家里看漫画玩游戏呢！成向北一直就是众人的领袖，不参加说不过去，最后只得单枪匹马出门。
　　吃吃喝喝过后，一帮子人转战KTV。大包厢里人满满的，成向北上去吼了一嗓子后，就隐到角落里去了。有人笑说老大不够意思，有人凑过来套近乎，成向北觉得太闹了，借着尿遁跑出去透风。
　　从洗手间出来，他没急着进包厢，而是上了楼，走到酒吧的一个角落里闭目养神。与楼下的喧闹不同，酒吧里人不多，成向北舒服的叹了口气。迷离的爵士曲风在耳边环绕，吧台前几个人窃窃私语，鼻端有烟味飘来。
　　烟味？！他抽抽鼻子，转头望去，窗边斜倚着一个人影，正在吞云吐雾。成向北愣了下，这人……不是周牧么？
　　“嘿！兄弟！回来也不招呼我一声！”成向北走过去，拍拍周牧的肩膀。
　　周牧回过头，看到是他笑了。“好久不见！”
　　两个人落了座，成向北笑道：“你一个人在装什么忧郁，林聪呢？”
　　周牧哂笑，颓然道：“掰了。”
　　“你说什么？”成向北掏掏耳朵，不敢相信。这两个人当初比自己和路楠还要黏乎，怎么就掰了呢？“开玩笑呢吧！”
　　“切！”周牧啐一声。“玩笑个屁！”
　　上了大学，原有的感情和价值观处处冲突。
　　虽然在一个城市，但是各自的学习与交际圈子不能融合，两个人由开始的热火朝天变成后来的矛盾不断。互相交流的过程就是吵架，最后吵烦了，见了面连话都不愿说。当一对恋人连话都不愿多说的时候，那还叫恋人么？
　　就这么着，两个人都倦了，就掰了。
　　当然，这是周牧单方面的说法，至于真相如何，成向北也不想深究下去。别人的感情自己没有置喙的余地，可是周林二人的情变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某方面来说，周牧也算是他在同-性-恋-情道路上的导师。
　　“没有复合的可能了吗？”成向北叹息。
　　周牧摇头。“太累了。”
　　维持一段同性的感情比异性恋难多了，不能曝光，只能隐忍。看到他与异性或同性接触都会心里泛酸，然而，又不能表现出来。再加上林聪上进心很强，上大学之后眼界变宽，两个人的人生规划大不相同。就算心里还有感情在，但是矛盾不能调和，问题就永远存在。
　　“享受现在吧，兄弟。”周牧拍拍他的肩，渐渐走远。
　　成向北望着他的背影，呆坐了很久。
　　[楠楠，你爱我吗？]
　　大半夜的，路楠收到了成向北的短信。他迷迷糊糊地按下手机，看着成向北莫名其妙的问话，直觉回道：[爱啊，这不废话嘛！]
　　[楠楠，我心里有些没底……]再强大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显然周林情变带给成向北的打击不小。
　　路楠揉揉眼，觉得成向北有些不对劲。他抱着被子坐起身，把电话拨了过去。
　　“喂？”成向北的声音传来，压得很低。
　　“老虎，你怎么了？”路楠迷糊归迷糊，爱人的情绪变化他还感应得到。
　　“没怎么，就是半夜了，想你了。”
　　“扯淡！”路楠哼一声。“你根本就是钻牛犄角里去了吧！说，今天碰到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事。”心虚。
　　“你再不说我睡觉了啊！大半夜的你穷折腾啥？”
　　“别，别……”成向北赶忙出声阻止。“我今天碰到周牧了。”
　　“哦。”路楠点头。“然后呢？”
　　“他，他和林聪分手了。”心有戚戚焉啊，榜样都幻灭了。
　　“再然后呢？”路楠不耐烦道。
　　“没，没了。”
　　路楠卷着被子翻个身。“他们分手关你什么事？”每天分手的人多了去了，感同身受的过来吗你？
　　“我……我就是……”成向北词穷。
　　“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分手咱俩也得分？”路楠打个哈欠。
　　“不不不！我可没那么想！”成向北急了。
　　“切，他们分就分呗，关咱啥事。”路楠半闭着眼，哼道：“我告诉你，我可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你要是敢思想开小差，我代表月亮消灭你！”
　　“不，不敢，保证十二万分的忠诚！”赶忙举手发誓。
　　“那我睡了，晚安。”手机一扔，呼噜着了。
　　那头，成向北握着手机傻笑了很久。
　　一辈子，嘿嘿，一辈子。
　　美了没几天，烦恼事来了。
　　路楠看漫画看得走火入魔，迷上了飘移。
　　成爹听了他的描述，也上了劲，一老一少两个人挑了辆车，跑到一段没人烟的地段练车玩。
　　“不错不错，很过瘾！”听着吱吱的轮胎滑地声，成爹啧道。“楠楠，你喜欢玩飘移，伯伯送你辆车怎么样？”
　　“我要那个干嘛？”路楠摇头。
　　“就电影里那车，你喜欢哪辆随便挑！”成爹财大气粗道。
　　“不要，这车就让我糟践得不轻了。”轮胎都换了三套了，耳朵也被路妈拧红了三遭。
　　“唉……”成爹叹了口气，有种想送送不出去的挫败感。说起来孩子们的家教都很好啦，向东也好，向北也好，甚至这个可以当半个儿子的路楠也罢，就没什么可让自己操心的地方。对好孩子要实行奖励，可巴巴把金山捧到人家面前，竟然一个个都不稀罕。“伯伯送你你就要呗！”
　　“那我妈还不吃了我！”坚决抵制诱惑。
　　两个人玩了一圈车，高高兴兴了回了成家。还没进门，就看到成向北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瞪着他们。爷俩儿对视一眼，坏了，今天只顾着玩，把老虎给落家里了。
　　嘿嘿，嘿嘿。“老虎，你没出去玩啊？”
　　成向北瞪他一眼，哼道：“我当然没出去‘玩’！”最后那个字咬音很重，显然是记恨上了。
　　成爹拍拍儿子的头，笑道：“虎子，不就是没带你出去嘛，竟然给你爹冷脸。”
　　“哼！您都这么大人了还玩小孩儿游戏，累不累啊！”关键是你玩就玩了，把路楠拐出去干嘛？
　　不过这话听在成爹耳里很受用。自家儿子就是亲，肯定是看到自己只带路楠不带他，心里不平衡了。“好好，下次带你一起去。”说完，笑呵呵地进屋去了。
　　“老虎？”路楠理亏，蹲边上讨好地笑。
　　“哼！”仰头看天，心里这个气啊！也不过就是偷懒睡了个午觉，醒来路楠就不见了，没着没落地等了半天，竟然是和自己的爹出去玩车了。
　　“好啦，下次带你一起去。”拉拉手，好朋友。
　　“不行！”继续闹别扭。
　　“为什么不行？”路楠眯眼，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
　　“只许带我，不许带我爹。”
　　第十四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
　　新学期伊始，成向北就制订了详细的学习计划。路楠还是老样子，看漫画玩游戏泡图书馆，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唯一的变化，是围绕在二人身边的人变多了。
　　比如于慕枫，比如孟天泽。
　　首先是于慕枫，因为寒假前一起自习的关系，也算是和路楠建立了初步的友情。因为家里有钱，所以于慕枫经常请同志们吃吃喝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所以同志们对于慕枫的印象得到了改观。
　　出于礼貌，每次于慕枫请同寝吃饭时，都要问问路楠成向北去不去。十次有八次，成向北是不去的，不过他经常会在饭局结束后到饭店门口接路楠。
　　[楠楠，吃好了没？]成向北的短信准时传来。
　　路楠拍拍小肚子，按键回道：[饱了，过来吧！]
　　明天是星期六，没课，两人要回小窝里过夜。
　　于慕枫探过头来，好奇道：“路楠，谁的短信啊？”
　　“哦，老虎！”路楠晃晃脑袋，笑嘻嘻。
　　“路楠，成向北也太关心你了吧！”钟威笑道：“说他是你爹你还不承认，就是青梅竹马也没这么心疼人的！”
　　“去，我爹现在好着呢！轮得到他？”路楠切一声，不以为然。
　　“向北既然有空，怎么不来一起聚聚？”于慕枫道。
　　“哦，东区好像有什么讲座吧！”路楠抓抓头，反正成向北一向不搀和他们宿舍的事，说是吃人嘴短，要和糖衣炮弹保持距离。
　　正说着，成向北来了。“都在啊！”
　　于慕枫站了起来，道：“吃过饭没？一起吃吧！”
　　成向北摇头，笑道：“我已经吃过了，楠楠，可以走了吧？”
　　路楠站起身，成向北自动提过他的书包。众人已经习惯了成向北的跟班角色，他要是哪天没把路楠当大爷伺候才奇了怪了。
　　“你们不回宿舍吗？”于慕枫问道。
　　“咳，他们每星期都回亲戚家的！”路楠几乎每个周末都不在，钟威和杨少凡已经很习惯了。
　　“这样啊！”于慕枫点头。“那你们路上小心。”
　　昏黄的路灯下，成向北慢悠悠骑着自行车。
　　自行车后座是改装过的，结实又好坐。后轮外还加装了折叠脚蹬，也是为路楠准备的。
　　“吃得好不好？”成向北调侃道。
　　路楠把爪子搭在成向北肩上，小小地打了个嗝。“还行，就不知道于慕枫怎么这么有钱又有闲，这个月都吃了四回了。”
　　“既然他请客，你就吃呗。”
　　“那也不能老吃啊！再说和他们一块吃饭哪有和你一起吃饭自在？”路楠撇撇嘴。“下次我不去了，老吃大餐也腻啊！”
　　“楠楠，回家做饭吧，我还饿着呢！”
　　路楠立马直起身体，紧张道：“你不是说你吃了吗？”
　　“讲座前啃了个面包，早不行了。”
　　“那你不早说。”捏捏成向北的腰。“骑快点，咱赶紧回家去。”
　　成向北笑道：“不急，饿过劲了。”
　　“笨蛋！老虎大笨蛋！”路灯阴影处，路楠伸出手环住了成向北腰，缓缓地靠在他的背上。温暖又宽厚，他的老虎，嘻嘻。早春的风徐徐吹过，吹得人心里痒痒的。成向北眼里温柔满溢，腾出一只手握住了路楠的手。
　　去图书馆看书已经成了孟天泽的习惯。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每次都不自觉往窗边去看。
　　路楠不是天天去图书馆的，他看书比较随性，高兴了天天在那儿蹲着，不高兴了就一直窝在宿舍里。而且商学院和工学院的课程设置不一样，空闲时间也不一样，两个人碰面的几率少之又少。即便这样，孟天泽仍然会利用空闲时间去晃一圈。
　　“路楠，我到小卖部买个东西啊！”钟威拍拍路楠的肩膀，低声道。
　　路楠点点头，继续埋头看书。他看得也不是什么专著，而是漫画《足球小将》。图书馆里光线充足，除了沙沙的翻页声，很少有别的声响。所以对面椅子拉开的声音，很轻易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抬起头，看着对方面熟，似乎是孟什么的。路楠冲对方笑笑，继续研究漫画。
　　“嗨！”孟天泽坐下，摊开书，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路楠正沉浸在激烈的比赛气氛中，没听见。
　　孟天泽目光复杂了起来，他不知道对方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说起来，他孟天泽也算是商学院里顶尖的人物，可没想到每次遇到路楠，都会让他的自尊心受伤。
　　“路楠？”再低唤一声。
　　“嗯。”下意识的回应，根本就不知道谁在叫他。
　　“你在看什么？”孟天泽顾不得图书馆里不能聊天的规定了，他来图书馆晃了半个月才碰到路楠，这个机会说什么都不能错过。
　　“啊？”路楠茫然地抬起头。下垂的刘海遮住迷迷蒙蒙的眼，绝不能说好看，可就是让孟天泽看得心里一动，声音也不觉放柔了。“你在看什么？”
　　路楠顺着对方的手指看下来。“哦，漫画啊！”
　　孟天泽看着路楠举起的封面，失笑地摇摇头。“你怎么喜欢看这个？”
　　路楠白他一眼，这叫什么话？漫画多好看，这么多年的精神食粮呢！“你不懂啦！”敷衍了一句，埋头不说话了。
　　孟天泽地看着他沉浸在剧情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表情可爱到不行。心里一软，嘴角轻轻弯了起来。
　　因为重温足球小将的关系，路楠又迷上了足球，没事就跑到足球场去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