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默过后,楚重睿缓缓开口,“我还道子清你一点都不知道,原来你已经有所察觉了。”
顿时,徐子清脸色刷白,“察……察觉什么。”
“别装了,”楚重睿轻叹一声,随即屏退了边上的宫女,靠近徐子清,“你已经察觉到我对你感情了,是不是?”
冷汗瞬间从徐子清的额上划过,他被楚重睿逼视着,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呆呆的看着对方。半晌才缓缓开口,“皇上莫要开子清玩笑了,子清又不是女子。”
楚重睿轻笑,“子清啊子清,看来你还要跟你爹多学几年,我都没说是什么感情,你便已经知道我把你当女子了?”
深知自己落入了楚重睿的圈套,徐子清便闭口不说话了,反正从最初开始,他就没有在口舌上占过楚重睿半分便宜,一半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还有一半是不知为何只要一看到他,自己便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见徐子清不说话,楚重睿倒也不再取笑他,“你是何时发现的?”
“……半月前……”
略略思量了一下,楚重睿也猜到了七分,毕竟,自己的举动确实有些明目张胆了,只是自己是皇帝,有何顾忌?但还有一丝不明,“那日你没有睡着。”
踌躇了一下,徐子清才道,“本是要睡着了……”后面的话也不再好说下去,两人心知肚明即可。
“那,子清,你意下如何?”既然知道了,何必还要绕圈子。
徐子清茫然抬头,“什么……意下如何?”
“成为朕的人。”
徐子清震惊的望着楚重睿,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皇上,我不是女子。”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女子。”
“我……”徐子清还是一脸不可置信,“皇上,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作兄长一般敬爱……我……”
“你不愿?”楚重睿了然。
徐子清抿着唇点了点头。
楚重睿也微微点了点头,就在徐子清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却听到他说,“既然你不愿,朕也不会逼你,不过,朕希望你还是考虑一下。我并不会将你留在在后宫,你依旧是吏部侍郎,他日若有机会,也可升迁……”
“皇上!”徐子清突然跪下,“皇上,子清只求能为国家社稷尽自己绵薄之力。”
话已至此,徐子清的态度已是很明显了。楚重睿也不好再说下去,便吩咐人将徐子清送回去。徐子清有些茫然的回到家里,连晚膳也没吃便倒在床上睡去。
第二日正是徐子清假满的日子,即使心中有万般不愿意见到楚重睿,却也不能不去上朝,只好跟着徐晋一同进宫,低着头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去看龙座上的楚重睿,好在臣子见了皇上本就该如此恭敬,站在他边上的人倒也不在意。
只是他自己知道,龙座上的那个人,自从早朝开始便一直望着自己,仿佛是要盯穿自己一般。想到当年初登金殿,楚重睿见他如此年轻是眼中那欢喜的目光,徐子清缓缓闭上眼。如今参杂了其他东西,早已不是当初惜才爱才的欢喜了。
如今的欢喜,他承受不起,也不敢承受。
好不容易熬到退朝,徐子清早已浑身僵硬,缓缓移动着身子跟着人群往外走,才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叫他。
“子清!”
徐子清一愣转头望去,本以为会看到一张英气十足的脸,却在转头的瞬间想起那人早已和自己恩断义绝又怎么会叫住自己。
而叫他的人也早已声到人到,分明是自己幼时玩伴姜煜。
“子清,今天可让我抓到你了。”
“华晔?有什么事吗?”
“还能有什么事,不是说好了等你游学回来要给你接风?你倒好,回来半个多月了,别说给你接风了,除了你回来那天上朝和晚上御宴之外就再也没见过你。上你家去找你吧,你家里人说你不见客。你在家干嘛呢?”
姜煜是个直脾气的人,说话直且快,他抓着徐子清这么一通说,徐子清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只好等他说完,才开口。
“我前几日可能是路上太过劳累了,所以有些不舒服才告假的。”
一听徐子清是病了,姜煜立刻一脸抱歉,“哎哟,子清你别怪我啊,我这人就这样,想什么说什么。要知道你病了,我就上你家探望你了。怎么样,现在好了吗?”
徐子清了然的笑道,“已无大碍。”
见他说已经没事了,姜煜一把抓起他就往外拖,“那行,择日不如撞日,晚是晚了点,好过没有。我说过的话总是要兑现的,我现在就给你接风去。”
徐子清被拖了几步,笑道,“你急什么,我又不会跑。”说着,便走上几步与姜煜同行。
姜煜幼时就没了父母住在祖父母家,刚巧是在徐子清姨母家隔壁,姨母本就是个喜欢小孩的人,怕徐子清一人孤单,又见姜煜没有父母可怜,便常常邀他来自家玩。谁知道徐子清性子极淡,姜煜来了也不见两人一同玩耍,倒是姜煜来了几次便跟着徐子清一同读起书来。徐子清的姨母真是哭笑不得。好在姜煜虽然性子直,但不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读着读着也似有模有样了。徐子清的姨母便请了先生教两人。
后来姜煜入朝为官,为了感激徐子清的姨母,便认她做了干娘。如此一来,两人倒真成了兄弟了。
徐子清游学四年,虽偶尔有书信来往,但毕竟不及见着本人,姜煜拉着徐子清嘘寒问暖了半天,总算是说起了游学的经历,如此聊了大半日,又在酒楼用了午饭,两人才各自回家。
才跨进大门,就见一顶轿子搁在中庭,那轿子一看便知是宫里的,徐子清眉头微皱,快步进了中堂。
徐蓉一身华服正坐在中堂与徐晋说话,见徐子清进来,高兴的迎了上去,“子清,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姐姐就要派人回去禀报今日留宿家中了。”
见到徐蓉,徐子清暗暗松了口气,低头行礼,“姐姐。”
徐蓉笑道,“好了好了,你我姐弟,还行什么礼,又不是在宫里。”说着拉着徐子清坐下。
一旁的徐晋笑道,“子清啊,你就要做舅舅了。”
徐子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徐晋奇怪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了都不告诉我,你这孩子。”
被徐晋问起,徐子清想起昨日在御花园的一幕,只好说,“昨日皇上宣我进宫时告诉我的,我回来时可能吹了风有些头疼,便忘记了。”
“哎呀,没事。”徐蓉笑道,“爹,看你大惊小怪的,早一日知道晚一日知道不都是知道,你孙儿又不会跑了。”
徐晋也笑道,“也是,也是,你爹我不是急着想抱孙子嘛。”
徐蓉笑着将手轻轻放在自己小腹上,“我只盼给皇上生个龙子……”
徐子清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徐蓉见状道,“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徐子清以为她是在跟徐晋说话,也没有接话,等了半天却没听见徐晋说话,便抬头看去。
就见徐晋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徐子清顿时觉得心脏一收,转头看向徐蓉。
徐蓉垂了眼道,“皇上让我来劝劝你……”
只这一句,徐子清便已经惊的瞪大了眼睛,再将头转向徐晋,后者依然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徐子清顿时觉得背脊发凉。
“昨日皇上跟我说的时候我也有点被吓到,若说你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我还能想的通,可你已成年,也不是那种阴柔的长相,皇上怎么就会看上你呢?”顿了顿,徐蓉抬眼看向浑身僵直的徐子清,“后来我想了一夜,觉得……若是皇上喜欢,随便怎样都好,只要……”说道这里,徐蓉勾起嘴角笑了笑,“只要你是徐家的人就行了。”
“什……什么意思?”徐子清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叫只要是徐家的人就行了?”
徐蓉依旧笑着,“徐家已经出了一个相国一个贵妃了,再出一个皇上的宠臣岂不是锦上添花?”
徐子清震惊的望着徐蓉,徐蓉自幼便被送入宫中,徐子清与他并不算亲,但好歹对方是自己的姐姐,心里总是有一份敬重的,没想到今天徐蓉一句话,竟让他怀疑自己与她是否真是亲姐弟。
想到此处,徐子清猛然回头向徐晋望去,亲姐姐若是昏了头,只要徐晋不点头,这事情也是不可能的。可是只是一眼他便发现自己错了,徐晋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依旧是那张高深莫测的笑脸。
“爹……”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若是父亲也同意,那他岂不是毫无反抗的余地了?
“蓉儿说的没错,如此一来,我们徐家可当真是享尽荣华富贵了。”徐晋的话仿佛惊雷一般劈得徐子清再也动弹不得,只能呆呆的望着他。
徐晋倒也不在意,继续劝道,“澄儿,你姐姐都已经对我说了,皇上的意思又不是让你去后宫,你依旧是吏部大员,你何必如此惊慌?”
“何必惊慌?”徐子清总算回过神来,冷冷笑道,“若是同意了,去不去后宫有何区别,同样都是要雌伏于他人身下。”
徐蓉走过来笑道,“但这样却能得尽荣华富贵,有何不好?”
“荣华富贵就那么好?”徐子清反问。
徐蓉的脸僵了一下,随即到,“我不知道有何不好,有了这些,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锦衣玉食一辈子都不用愁。”
“父亲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徐子清不理徐蓉,回头问徐晋,见徐晋不答,徐子清笑道,“原来,所谓的忠孝礼义廉耻全都敌不过荣华富贵四个字,原来我读了这么多年书,为的就是这四个字,什么国家社稷,黎民苍生,全都敌不过这四个字。”
徐晋叹了口气道,“澄儿,你要知道,那人是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想要的怎么会得不到?现今他是让你选,你要是真的反抗到底,他也不是拿你没办法的。”
“真到了那时,我宁去死也绝不做这肮脏的事情!”说罢徐子清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你去哪儿!”
徐子清停步转身,“我觉得这个家太脏,出去透口气。”
“混蛋!你说什么!”徐晋一拍桌子站起,“给我回来!”
徐蓉赶紧拦住他,“爹,让他去吧,他就算觉得脏,这也是他家,他还能不回来不成。兴许他在气头上,让他出去走走也好,没准想通了,回来也就同意了。”
徐晋听了也觉得有理,便坐了回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不行,澄儿的脾气怕是不会想通的。”
徐蓉一听也急了,“那怎么办?我可是跟皇上保证过能劝了他的呀。”
“哎呀,蓉儿,你怎么这么莽撞,连后路也不给自己留下。”想了想,徐晋劝道,“别担心,你有身孕别动了胎气,你一会儿派人回宫跟皇上说一声,说是晚些回去。”
“爹,你有什么办法劝通子清?”
徐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管,便派人带她去休息,自己则去了书房。
第七章
徐子清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那个被自己称为父亲的人,从来就没有关心过自己,如今还要将自己送去做别人的禁脔。世上哪有这样的父亲?虎毒还不食子,他却要将自己往火坑里推。
他彻底茫然了,走出那个家,他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望着街道两旁的行人,他突然想起自己刚回来的那日,那一天,他唯一想的就是快些归家,而现在,他唯一想的便是逃离那个地方。
又走了一会儿,远远望见前面留仙楼的招牌,便又想起上一次来这里时的情景。想到夏无殇,徐子清嘴角轻扯,给了自己一个自嘲的笑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为了自己的父亲和他闹翻。
想到夏无殇,徐子清便想起今日退朝时没有在人群中见到他的身影。难道他也病了?这么想着,便迈腿往夏府的方向走去。
徐子清在吏部为官,自然能查看各部官员的家宅记录,何况夏将军的府邸他早已知晓。
夏府位于城西的八角街,城西不如城东繁华,八角街也只是一条偏僻的小街而已。当徐子清看到夏府的大门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极其普通的院落,没有红墙绿瓦,也没有官兵巡逻,朱红的府门前两座石狮尽显威严,府门上则悬挂着书有“夏府”二字的门额。若不是门前还有两个站岗的侍卫,他几乎要以为这只是一座普通的民宅了。
稍稍犹豫了一下,徐子清走上前对其中一位侍卫道,“这位兄台,可否通报一声,说是徐子清前来拜访夏将军?”
那位侍卫闻言打量了他一下道,“老将军去万安寺了,怕是要后天才回来。”
“不,我是来拜访夏无殇将军的。”徐子清解释道。
“少将军?”另一旁的侍卫听了也转过头来,“你是什么人要见少将军?”
“我……”徐子清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是他朋友。你对他说是徐子清他便知道了。”
就见那侍卫又重新打量了他一下,才道,“少将军没有告诉你他回北疆去了吗?”
徐子清一楞,“他回北疆了?”
“是啊!”先前那侍卫接口道,“少将军三日前就走了。”
“哦……”徐子清点了点头,“谢两位了。”便转身走了。
原来,他已经回去了啊!居然连说也没有说过。随即他又自嘲的笑起来,他不是早就说了恩断义绝势不两立了,又怎么会来对自己说他要回北疆去了呢?
徐子清一路往回走,经过留仙楼的时候望着那留仙楼三个字看了很久,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小二,可还有雅座?”
“有,客官这边请。”小二殷情的招呼着,不时还回头看徐子清两眼。
徐子清见状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不是,”小二笑道,“我是见客官眼熟。”
笑了笑,徐子清跟着小二走到雅间门口,小二正要推门,突然道,“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上次坐在这间雅间问我有没有兄弟的那位公子!”
闻言徐子清一愣,抬头才发现小二将他带到了上次的那间雅间,望了眼里面没有变过的布置,徐子清踏进去,“真是巧啊,又是这间。”
“嘿嘿,是啊!”小二附和着,“公子和您兄弟和好了吗?”
“哦,他出远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