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美人还以为是自己曲唱的好,做了婕妤之后更是每日卖力弹唱着,只盼着楚重睿能再来听自己唱曲,却不知真正让她得益的是那句“写的真好”。
那扇面的字是徐子清题的,那日两人对弈徐子清输了,楚重睿便罚他给自己题了个扇面,之后便一直用着这把扇子。刘美人不说这么一句,楚重睿自己都要忘了这件事情了,刘美人一说起,他看了扇面的题字,记忆又涌了上来便记下了刘美人的话。
“众爱卿如此闷头只顾着吃岂不是无聊,不如来学学民间的游戏如何?”
许是觉得群臣埋头苦吃的场面实在是难看,楚重睿放下手中的白玉杯,继续道,“再过几日便是上元节,朕听闻民间在上元节时都会猜灯谜,朕很是好奇,便差人准备了些彩灯本想到上元节自己猜着玩,看今日这情形,不如拿来助兴好了。不知众爱卿是否有兴趣?”
话音刚落,就见几个宫女手执彩灯鱼贯而入,每个彩灯上都系着一张纸,纸上便是那灯谜。众人观察着楚重睿的脸色,见他脸色没什么不悦的表情,便都大着胆子伸手去接那些彩灯。
彩灯下用各色的彩纸坠着灯谜,倒是和民间做法一致,只是在座的大臣看了灯谜之后都变了脸色,先是交头接耳了一阵,待发现所有的灯谜都是一样的之后又都噤了声,坐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各位脸色好像都不太好啊,这灯谜有这么难吗?”楚重睿取过一只彩灯来,“‘缓缓水色清打一人名’应该很好猜吧?谁来猜,猜中了重赏。”
过了半晌,礼部尚书卫名远才踏出一步道,“皇上,我等实在愚钝,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楚重睿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儿坐在他身边的徐晋,“相国也猜不出吗?”
徐晋被点到名,愣了一下赶紧起身道,“臣——”说了一个臣字,接下来便不知如何开口了。其实在座的大臣都知道这人名是谁,只是都不敢说罢了。徐子清才回宓阳没多久又是大病住在宫里,又是突然被楚重睿派去北疆,谁都猜不透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徐子清的名字一出口到底是福还是祸。
“怎么?这灯谜真有这么难?我楚国众多才识渊博的大臣竟没有一个能猜的出来?”
眼看着楚重睿就要着恼,徐晋赶紧发话,“臣是想到一个人,不知是不是皇上的谜底。”
楚重睿缓了缓脸上的表情道,“说来听听。”
“缓缓为徐,澄则意为水色清,臣猜这人名应是现任天门关督军的徐澄。”徐晋一边说着谜底,一边观察这楚重睿的表情,果然见他缓和了原本紧绷的表情,眼里似有一丝迷茫,但随即又恢复了原样。周围的大臣们见楚重睿没有动怒,也赶紧附和着称好。
“来人啊,将渭河县今年进贡的千年参送到相国府上去。”说完楚重睿便起身准备回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对徐晋道,“徐晋,跟我到御书房来。”
王公公是几十年的老太监了,一见楚重睿把徐晋直接从宴席上带到了御书房便知道定是有事要说,差人将御书房的火盆点上了之后便带人退了出去。
楚重睿在书案后坐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眼前的徐晋,“徐晋,子清最近可好?”
徐晋被问得一愣,虽然猜到楚重睿让自己来御书房多半是为了徐子清的事,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问出来,只好赶紧答道,“小儿自从去了天门关便断了联系。”
“你就没派人跟着?”楚重睿冷冷道,“听说你府里原本有四个暗卫,如今只剩下两个了。”
楚重睿这一句把徐晋吓得半死。楚重睿是给了面子才说徐晋家里的是暗卫,其实那几个根本就是杀手,当初将徐子清送到宫中的也是这几个人之一。这些人都是徐晋雇来保护自己或者进行一些铲除异己的刺杀行动的,是很隐秘的存在,如今被楚重睿提起,可是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回皇上的话,那两人确实去了天门关,但威远军军纪森严,他们两人也是前些日子才想法混了进去。”徐晋颤颤巍巍的如实相告,“前日飞鸽传书回来说小儿在那里一切尚好。”
“就只有这些?”楚重睿明显有些不快。
徐晋赶紧解释,“那是飞鸽传书,不能写太多内容,想必过几天便会有详细的书信了。”
“嗯,你回去吧。”楚重睿半合了眼挥了挥手,显是不想再听下去了。徐晋见状如蒙大赦,赶紧退出了御书房的门。
二十九章
徐晋虽不清楚徐子清玉楚重睿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楚重睿才会把他派去北疆,但多少也猜到几分。徐子清离开宓阳之后楚重睿也很少去徐蓉的华悦宫,似乎不想触景生情一般,徐蓉急过,却被徐晋劝了下来。
徐蓉毕竟怀了龙种,徐晋请人给她看过,是个龙子无疑。等孩子生下来,也不怕楚重睿不来关心他们母子两个。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原本晚于徐蓉怀孕的皇后竟然早产了一个月,和虚荣同是产下龙子。胎儿早产自然体弱,楚重睿也不知是真的关心还是故意避开徐蓉,偏心只派了些有经验的嬷嬷和太医过来照顾她,自己却留在皇后那里日夜陪伴。
徐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还没做完月子就抱着孩子去了养福殿看望皇后,想借着机会见楚重睿一眼,让他也能到华悦宫来关心一下自己。哪知道还没进殿门就被请了回去,说是皇后皇子体弱,不便见客。如此一来徐蓉也断了念想整日坐在自己寝宫里发呆。
而这内宫的事情徐晋又不好插手,只能再三劝徐蓉忍着,等到徐子清想通了回来,一切都会好的。哪知之前一直没有徐子清的消息,以为他吃了苦头很快就会回来,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他的消息,却是他在北疆一切都好,似乎没有回来的意思。
徐晋捏着刚刚送到的密函,心里只觉的一口气提不上来。徐子清竟然和夏无殇交好?他居然与夏家的小子关系密切?去北疆这么久也没有一封书信回来难不成就是这个原因?好啊,徐澄,你居然也会背着你爹玩花样了!不回家竟然跑去夏家小子那里!
越想越气,刚想要将手中惹人着恼的密函撕了,就听见门外祥叔道,“老爷,皇上差王公公来请您进宫,这会儿正在前庭等着呢。”
一句话让徐晋清醒了不少——楚重睿怕是派人时时刻刻盯着相国府呢,有个风吹草动的还不是立马传到他耳朵里,这密函要是不给他过目一下就撕了,怕是要人头不保。
想到此处,徐晋赶紧收起密函,换了衣服跟着王公公进了宫。
楚重睿果然是为了密函。徐晋进了御书房,楚重睿也不多说什么,开口便问。“朕听说,昨日相国府进了贼人,相国府中可都安好?是否需要朕派些兵马保护相国府?”
这话是问的颇有技术,乍听觉得是在关心相国府的安危,实际上是告诉徐晋,你那几个杀手的行踪我可是了如指掌,你要有些什么动作,我立马派兵马围了你的相国府。
徐晋心下骇然,三九天里居然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掏出密函,呈上道:“禀皇上,昨日并非是贼人出入,而是臣府中的暗卫归来,这是他们从北疆带回的密函。”
楚重睿一听北疆两字,立刻起身走到徐晋面前接过密函,虽然他并未言语,但动作间却看得出他等着分消息早已等的急了。
徐晋看在眼里暗暗叹气,徐澄怎么就这么看不开,楚重睿对他可见也是真心,只是换一个身份同样为国效力,可他偏偏不依,如今还落得去北疆这种战乱之地,何苦如此死心眼呢?怎么自己如此会经营权谋的一个人,竟会有这样一个死心眼的儿子。
转念又想到密函中提及的徐子清玉夏无殇交好的事,便又开始骂夏无殇,若不是他徐子清怕是早就吃不得苦想要回来了,夏家果然是处处与他作对,走了老子,来了个儿子,如今还把徐子清给拐走了,真正是不可原谅。
徐晋这边还在心里嘀咕,那边楚重睿已经看完密函了。
密函里将徐子清到北疆后的事情安时间一一罗列了出来,从徐子清初入威远军被人孤立,后来又被夏无殇亲自教习功夫,一直到前些日子夏无殇探军情失踪的事全被提及,甚至还提及了夏无殇送徐子清狐裘的事。
楚重睿盯着密函似乎想要把它盯出个洞来。自己原本只是不想徐子清去遥县,又想让他自己开口回来,才将他派去北疆。想那里条件艰苦,又是战乱之地,加上夏徐两家本就不合,徐子清怕是很快就会自己想要回来,结果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原来是与夏无殇交好,处处受到照顾。
又想起徐子清刚回来时提及夏无殇的样子似乎并不认识,如今又怎么会交好?就算是到了 北疆才相互熟识,这夏徐两家的事情横在中间也不该有如此情形。如是说徐子清在军中处处受到刁难倒也比这处处受到照顾的情形来的更可信一些。
越想越觉得奇怪。楚重睿出神了半天才想起面前的徐晋,开口问道,“相国可曾听过子清提起无殇将军?”
“老臣从未听犬子提及。”徐晋突然想起夏无殇回朝之时的情景,又道,“但是有一事很奇怪。”
“何事?”
“半年前夏无殇回乡省亲时曾上过早朝,”徐晋梢稍顿了一下,似乎是在仔细回忆那日的情形,“那日退潮之后夏无殇曾来找犬子,言语间似是相识,但犬子却说他是认错了人。”
楚重睿听得眯起了眼,“哦?后拉呢?可有再找过子清?”
徐晋想了一下道,“那倒不曾,只是当日夏无殇确实唤的是‘子清’。现在想来,夏无殇当时的态度熟稔,不想是认错人的样子?”
“态度熟稔……”楚重睿突然笑起来,“也好,我原担心子清在北疆会过不惯,如今既然子清与夏无殇相熟,夏无殇看样子也颇是照顾他我就放心了。”顿了顿又道,“相国且回去休息吧,既然昨日不是贼人入府,朕也就放心了。”
楚重睿好本事,该问的问完,又将话题引回了原来的问题上,仿佛方才的事全都没发生过,自己只是在关心相国府的安危一般。
徐晋嘴上应着退出了御书房,心里暗暗赞叹,再抬头想看一眼楚重睿的表情明,却见他笑得奇怪,脸上带着笑意,眼里却有一丝杀气。徐晋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心想你夏无殇如今是碍了楚重睿的眼了,不用我徐晋想办法除掉你,自有人会除掉你。
然而他并未想到,楚重睿虽然是恨这半路里杀出来的夏无殇将徐子清安稳的留在了北疆,却还不至于为了徐子清去动这北方的大门——夏无殇若是离开天门关,恐怕北边的防线不出一月便会被戎凌攻破。
楚重睿想要徐子清回来自然会有别的办法,既然逼你留不住自己回来的法子不成,他自然还有别的法子,只怕到时候不让你回来,你也会哭着喊着求我。
三十章
徐蓉今天早早的起了床,让贴身宫女翠玉给自己仔细的梳了头,化了妆,还特地将早已经用熏香熏过的衣服又熏了一遍才穿上身。连寝宫里也是让几个宫女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还叫人去御花园里摘了新鲜的花儿摆放在桌上。
这一切不为别的,只为了昨天王公公来传话——明天中午皇上要来华悦宫午膳。
要知道,楚重睿已经很久没有踏入华悦宫了,徐蓉虽然对外还是楚重睿的宠妃,但在这皇宫内院又有谁不知道楚重睿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她了。如今楚重睿突然要来看她,还特地让王公公过来传话,她自然要好好的准备一番,日后也好有个到处炫耀的本钱。
一切都准备好了,甚至连怎么和楚重睿撒娇都计划好了,徐蓉便走到琴案后开始弹琴。当年刚刚入宫的时候便是这一手好琴将楚重睿抓住的。
轻轻拨动着琴弦,琴声悠扬,这是楚重睿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其实楚重睿原本并不是喜欢这一首,只是几年前突然问起徐蓉是否会弹这曲,后来便说是自己最喜欢的了。
徐蓉拨动着琴弦回想着当日的情形,不知怎么的就想起这首曲子是徐子清常弹的,小时候住在姨妈家常常听见徐子清弹这首曲子。转而又想起楚重睿以往听自己弹琴时的眼神,一晃神,手指便被琴弦割破了。
此时正听见外间有公公唱道,“皇上皇后驾到——”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楚重睿竟是带着皇后一起来了,徐蓉自嘲的笑了笑,赶紧起身迎了出去。
楚重睿见徐蓉行礼,点了点头便让她平身,随后道,“蓉妃,朕方才听见你在弹琴,继续吧,朕好久没听这曲子了。”
徐蓉抿了抿嘴,本想说伤了手指不好再弹,但看见坐在一边的皇后和她身边抱着孩子的宫女,咬了咬牙便坐到琴案后继续刚才的曲子。
一曲弹毕徐蓉的手指早已血流不止,可她却没觉得很疼,最疼的地方不是手,是心里。她终于想起楚重睿每次听自己弹琴时的眼神了,就像刚才那样,透过自己看着别人,而那个人,她比谁都清楚——除了徐子清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原本以为是他听得入神,原来根本就是听得出神。
“哎呀!妹妹,你的手怎么了?”皇后眼尖,立时瞧见了徐蓉受伤的手,“快去叫太医!”
“不用了。”徐蓉出声阻止,“是方才被琴弦割破了,小伤,我自己有药。”说着便让翠玉到柜子里去取药。
楚重睿也似回过神一般,看着徐蓉自己上药包扎,好一会儿才道,“伤了手指不弹便是,为何不说?”
徐蓉抬了头,有些忧伤的笑,“我怕扫了皇上皇后的雅兴。”
这话说得好像是要讨好两人一般,楚重睿有些不悦,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让王公公吩咐下去准备午膳。
皇后笑着拉着徐蓉的手道,“妹妹,前些日子我身体不好,你特意来看我连个面都没见到实在是不好意思。”
“哪里,皇后言重了。”徐蓉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这皇宫里最大的敌人便是皇后,本以为自己头一个怀上龙子,平安生下之后得了皇长子的名号便可母凭子贵将皇后比下去了,哪知道没多久皇后也怀上了孩子,还偏偏早产。孩子比徐蓉的孩子早出世两天,也是个皇子,生生破了徐蓉的美梦。
如今还抱着孩子和楚重睿一起来华悦宫用午膳,是故意嘲笑自己吗?徐蓉越想越恨,却不好表现出来,只能不着痕迹的疏离皇后。
楚重睿看着两个女人各怀心事,却还要装得相处和睦,心里顿时只觉得气闷——不管是后宫还是朝堂,别人都是争着抢着要自己多多关注,却只有徐子清,不愿留在自己身边也不愿回来了。
越想越觉得气闷,便也不说话,好在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也不觉得尴尬。三个人各怀心事的用完无视你,皇后和虚荣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楚重睿便准备起身离开了。
也不知皇后是真没察觉出徐蓉在疏远她还是故意的,竟说要继续留下来和徐蓉聊天,楚重睿便叮嘱皇后早些回宫就走了。
待楚重睿一走,两个女人便冷了场,好半天皇后才道,“妹妹,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直说了吧,皇上是不是又中意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