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感觉被这句话打散,萧湘又惊又喜的看向姗姗来迟的父亲。“爹,爹!”他如见救星的叫着萧老爷,费力的扶着树干站起来,可手一脱离树干,向萧老爷挪去的双腿顿时失了力气跪在草地上,垂头以双手撑着地面支撑身体的重量。
“湘儿——”萧老爷慌得想去扶儿子一把却被葛老拽住,“葛老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阻拦我,湘儿都伤成了这样。”见儿子满身是血,他在心痛啊。
葛老以眼神示意他冷静些,把他推给护卫照顾,防止他冲动救人。葛老看着风子颜,走上前去抱拳道:“这位小兄弟,在下姓葛,人人称我葛老,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风子颜。”风子颜冷淡的报出姓名。
虽然葛老已经知道他是风子颜,但被他毫不犹豫的报出姓名的行为惊到。葛老不由得在心里赞叹,这人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为人一定光明磊落。
葛老的目光移到萧湘身上,“在下并不知道小兄弟与萧湘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在萧湘成亲之日将他掳走似乎于情与理都不合吧。”银光一闪利剑威胁地架脖,愣了愣,葛老随即嬉笑出声,“别动刀动枪的,大家有事好商量。”真是汗颜,他居然没发现他何时出手。
“没什么好商量的,你拦我就只有死路一条,识相的话别管我和萧湘的事。”
葛老闻言不赞同的直摇头道:“我们不商量萧湘的事,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治好你的脸吧,这个总该成吧?”
“不需要。”风子颜断然拒绝,葛老愕然。
收回剑,他不再理睬葛老,走到萧湘面前,问:“你想好了吗?”
萧湘抬起头望着阴影中鬼魅般的风子颜,咬紧了牙回答:“我不跟你走。”
“也好,我杀了你爹照样能带你走。”回头,风扬起他的发丝,软软长长的黑色发丝缠住了萧湘的心,乱乱的,涩涩的。
“你杀不了我爹的,你绝对杀不了我爹的!”萧湘朝着他的背影大喊,心里乱如麻,只因为刚才的发丝乱了他的心绪。
“我绝对杀得了你爹。”风子颜自信无比的反驳,手中的长剑射出森冷的银光,杀气腾腾的在地面上照出一道光亮。
萧老爷被他的话激怒了,打倒几个护卫后从马上拔出剑,不顾护卫的阻拦冲向风子颜。“风子颜,你受死吧!”葛老眼明手快的拉住他的后领。“葛老头,你再阻拦我我就连你一块儿杀!”萧老爷朝他怒吼,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向他。
葛老灵巧的躲开他的攻击,也不顾朋友的情谊骂道:“死螃蟹,我还没找你算你偷我的‘无盐’的帐,你今天反而想杀我,你还真够朋友啊。”
他口中的“无盐”正是毁了风子颜容貌的毒药。
瞬间,萧老爷的脸上布满悲痛,垂下剑,“我只是想救湘儿。”
“你现在去就你宝贝儿子吧,我葛老懒得再管你萧家的闲事。”葛老掉头跨上马,退出萧老爷的家事。
“呵呵,你找来的救兵被你气走了。”风子颜狂笑几声。
萧老爷咬牙切齿道:“风子颜,你休要猖狂,即使葛老头走了我依然能杀得了你。”葛老的离去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不会放弃救出湘儿的一丝一毫的希望。
“那就试试看吧。”
风子颜摆出攻击的架势,不等他做出防备迅速翻身倒空刺向他的心脏,萧老爷没有防备,眼明手快的以剑挡住他的攻击,风子颜身子一侧刺向他的肩膀,萧家庄的护卫见老爷有难连忙助阵,十几把剑顷刻从正面八方向他包围过来,风子颜回身一翻,落地,冷冷地一笑。
“你的手下们的武功挺有进步的,还算不错。”语罢,剑光一闪,风子颜冲入阵中,一朵朵剑花四处散开,剑剑刺中他们的要害。“我试试看你们进步了多少。”
萧湘只见飞血四溅,只听哀鸿四起,尖叫声彼起彼落,一个个护卫倒地抱住伤口颤抖哀号。看得萧湘胆战心惊可又担心他们。
这样会死人的呀!他平日里虽然不太喜欢这群习武为他人卖命的护卫,但看着一条条的人命随时有可能在风子颜的剑下消逝时,他又何忍?
“住手住手,快住手——”
他大叫,但风子颜的剑依旧如光芒璀璨,星光闪烁,甩出一串串的血珠,剑光的银白和热血的艳红交错成一幅使萧湘恐惧发抖的地狱图,而地狱图中的恶魔却一直漾着妖艳似血的笑容。
当最后一个人喉咙被剑尖抵住时,风子颜回头问着脸色苍白如纸,瑟瑟发抖的萧湘:“你希望他死呢,还是跟我走?”
萧湘望着剑下的最后一个人——他的爹时泪流满面。“为什么为什么?”他不了解这一切的杀戮是为了什么,恍若噩梦现在人世的地狱是流血是死亡,令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去路,退不得更进不得啊!
“不为什么,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红润的双唇展现的依旧是杀戮中妖艳的笑容。
为什么,失去记忆的萧湘是不知道为什么的,所以他也无须去回答一切,就让一切都被为什么包含吧。
“爹……”他应该答应风子颜的,但他有预感,只要自己跟这男人一走,他人生中的一切都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的一生也许会被这个男人影响到面目全非的地步。
萧湘的犹豫使风子颜微微用劲将剑尖刺入萧老爷的喉中一点,“回答我的问题。”他的犹豫令他狂怒,握剑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
“不许答应他,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答应他,否则你我从此断绝父子关系。”萧老爷忍住痛楚的狂吼道。
看到自己的父亲的血已经顺着剑的利刃缓缓淌下时,萧湘跪下向父亲磕着三个响头,额头红肿了一片。“爹,对不起,恕孩儿不孝,以后再也无法服侍你左右了。”他边磕头边痛哭道:“请您和娘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原谅我这个不肖子。”
“湘儿……”萧老爷痛苦的闭紧双目,“风子颜,你杀了我吧!”
“我怎么可以杀你呢?杀了你我就真得没有办法得到萧湘了。”
他赢了。
风子颜收回剑入鞘,不再看萧老爷一眼,弯身抱起痛哭中的萧湘,萧湘一动不动的任着他搂抱自己,透过风子颜的发丝,他看着父亲瞬间苍老的身影。
“湘儿——”萧老爷悲恸得使劲向他大喊。
萧湘忍不住抓紧身上的喜服,忍住不去听父亲的叫唤。
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得到他?是和他们萧家有仇吗?如果有仇的话直接杀了他们父子俩不是更好吗?为什么却要掳走他?萧湘不懂,萧湘也不想再去懂。
父亲,他的爹;母亲,他的娘,他可以想象出他们都忽然苍老了好几岁的模样,他们这一生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将来谁为他们养老,谁为他们送终?自己大概一辈子都无法让爹娘享受到他们应该享受得到的膝下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
萧湘惨淡的绽出一抹微笑,右手悄悄地向怀中摸去,一抹冰凉在他掌中散开。“你去死吧——”一道冰冷的银光飞过,萧湘痛恨的喊道。
一把匕首硬生生的刺进风子颜的左胸,一股一股的鲜血从刀口和伤口间的缝隙涌出,血顺着刀口淌到刀柄,淌到萧湘的手心,粘乎乎的温热液体瞬间沾染了黑衣,浸成难看的深红色。
风子颜从萧湘的双眼中看到仇恨,真得那么狠他吗?这双曾经贼溜溜的偷看的双眼已经不属于他了吗?萧湘,他的萧湘,恨也是没有用的,他不会再放手的,将来的时间还很长,他们有的是时间去爱去恨,因此他不会再放手了,再也不会了。
以手包裹住萧湘满是鲜血的手,风子颜使劲拔出匕首,松开手,萧湘手握的匕首不知不觉得落地,青青的草也沾染到了血的艳红。“我不能被你杀死的。”他轻轻的说:“在没有你的感情前我都不能死的。”
从匕首扎入胸膛到拔出来这一段时间萧湘都没有看到他皱一下眉头,他被这个男人的毅力骇住,勇气消失剩下害怕。
“我们该走了。”
跨上黑炎,风子颜一声“驾”,黑炎四蹄并用,直往熟悉的路线冲去,白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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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我什么地方?”美丽的男人问正在盯着他的脸偷瞧的少年。
意识到自己偷看的行为被他发现,俊美的少年一摇折扇,扇面上的“人不风流枉少年”七个大字刺得男人双眼颇疼。“我喜欢看你嘛。”少年回答一个不相干的答案。
“嗯?”男人美丽的脸仿若被严冬的冰雪笼罩,阴寒了一大片,“不说的话,呵呵!”他唇边绽开一朵与表情不符的妖丽笑花。
少年被他的笑容笑得脊背直发麻,从男人的身边挪了些空间。“别这样嘛,我们好歹也交往了两个月,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他欲哭无泪的说。男人的笑容确实是美艳绝伦,但只要他表情阴冷,却还要露出与表情不符的美丽笑容时,他的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男人飞快的抓住他的手,把他压在支撑凉亭的朱色柱子上,重复问道:“你喜欢我什么地方?”他的眼中有的是焦急,有的是害怕。
许是受到男人美丽容颜的盅惑,少年迷醉的吻上他红润的双唇,不由的回答:“我喜欢你的脸。”
男人的双瞳染上赤红,使劲的推开少年,少年一不留神跌坐在地上,男人先是心疼得想扶他,但一想到刚才得到的答案时,不禁怒火中烧,拂袖而去。
少年坐在地上,也没有责怪情人的冷酷,偷偷地笑着,心里悄悄地骂男人太笨太傻。
第四章
被落在脸上的阳光刺醒,萧湘将手臂横在眼上,挡去刺眼的阳光。
他刚才好象做了一个梦,但他想不起是什么样的梦,不过心里却有甜蜜的感觉,应该是个好梦吧。但到底是什么梦呢?梦里有一个凉亭,一个男人,有个少年,还有一把折扇,风和日丽的天气,百花飘香的季节,令人感觉很舒服,舒服到他想留住这个模糊的梦。
“你喜欢我什么地方?”
这句话一直在他脑中回荡,一遍一遍无休止尽的回响,似乎想唤醒他身心深处某一块沉睡以久的地方。停止吧,没有用的,他的脑海中响这么一句话,淡的几乎不可闻。
拿开横在眼上的手臂,萧湘被灿烂的阳光刺得几乎睁不开眼皮,只好用手遮住眼,从微微的指缝中看着纱帐后的房顶,一个三角形的房梁支撑起整个房顶,看起来似乎很老旧的房梁快支撑不住房顶沉重的力量,显得摇摇欲坠,萧湘不禁胆战心惊的想逃离这间屋子,但受了重伤的身体连动弹的力气都不想施舍给他,事实他也懒得去动。事实房梁很结实的,只是表面上看上去很脆弱而已。
一个娇小的影子背着光在萧湘的面前摇动,萧湘看得有些不真切。“少爷,你醒啦。”那是少女的娇声,既兴奋又带点哭腔。
这声音是……好半天他才听出声音的主人是已离他而去半年之久的贴身侍女——杏花。
真的是杏花,萧湘猛地拿开手,但刺眼的阳光马上毫不留情的刺进他的眼中,不得不使他再次用手遮住双眼,从指缝中瞧着许久不见的杏花。杏花还是和以前一样,头上左右各梳着一个包子形的发髻,额上留着齐眉的刘海,有些圆圆的脸蛋还是像以前那样可爱,娇小的身体一点都长高。
“少爷,我马上把窗户关好。”杏花迅速关上窗户,阳光虽然拼命的透过窗纸钻进屋里,但只是微弱的光芒,有些昏暗的屋子四周陈旧的墙壁上留下了几片幽幽的光斑。“现在可以了。”杏花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床边,可爱的脸上是一朵灿烂的笑花,还有两个浅浅的可爱酒窝。
“杏花,好久不见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甜美可人啊!”萧湘见到她就不由自主的露出浪子本性,讲出轻佻的话是再顺口不过了,还有他脸上挑逗的媚笑都显示了他的本性。
天生害羞的杏花瞬间红了脸,垂下头,不敢再看向依然俊美迷人的主子,喃喃道:“少爷以后不可以再这么和杏花说话,否则风少爷会生气的。”她的声音细小如蚊呐。
萧湘发现杏花有些变了,以前他一用轻佻的话去挑逗她时,杏花也会红着脸低下头,但她还会不时得以眼角羞涩的余光偷偷地看着他的反应,他若是微笑着她会高兴,他若是不悦她会沮丧。那时的杏花最可爱了,也最令萧湘的心里产生一丝丝本性的悸动。
“杏花还是像以前一样爱害羞。”萧湘笑眯眯的说,掩去心里对她的改变产生的不快感觉。半年的时间,不管是谁都会有一丁点儿改变的,现在杏花可以说是成熟了许多,不再幼稚盲目地爱慕他,他是一个花心的男人,是无法给予任何女人幸福的,所以他应该为杏花高兴。
杏花突然抬头,认真的看着萧湘,没有了刚才的羞涩。“少爷知道杏花离开萧家庄的原因吗?”她微微咬着下唇问。
“知道,大家都说你嫁人了,不过你怎么还梳着丫鬟的发髻啊?还有这衣服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已为人妻该穿的。”萧湘还是很喜欢杏花的,杏花陪伴了他许多年,他也动过动她的念头,不过当他一碰到杏花时,心里就怪不舒服的,所以只有看着她却不敢吃。可是他听说杏花嫁为人妻时伤心了半天,这么一个甜美可人的小美人居然便宜了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太可恶了。
“果然是这样呀。”老爷怎么可能把实情告诉少爷呢?杏花感觉自己太天真了,一切都如风少爷预料的那样,少爷全被大伙儿闷在鼓里。
杏花的表情怎么怪怪的?“怎么了?我说错了吗?”萧湘疑惑的问。
“少爷,你真得相信大家说我出嫁的话吗?”杏花大声的反问。
杏花可是从来没对他这么大声说过话,萧湘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当刮目相看”的感叹。“大家能骗我吗?我可是少爷,是他们的主子,他们欺骗我有什么好处?”萧湘说。
杏花真得很想告诉他实情,但风少爷叮嘱她不准向少爷透露半个字,否则唯她是问。杏花真是左右为难,又气又恨,气风少爷的痴情得不到回应,恨少爷居然失去了记忆。
“咦,对了,我怎么一直不见你的相公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杏花生气的回答:“不知道,谁知道他还在哪个娘的肚子里没出生呢。”她根本没相公,到哪找个相公让他见?
杏花的脾气怎么这么大?大概是被她的相公宠出来的吧,不过这样的小美人谁不爱谁不宠呢?可惜他没这个福分。萧湘一相情愿的把责任推到那个不知名的倒霉男人身上。
“杏花,如果你相公对你不好你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找他算帐保护你的。”
看着萧湘躺在床上说大话,杏花一阵的悲哀。她不需要保护的,需要保护的人应该是风少爷,看似坚强却十分脆弱的风少爷才是应该是少爷保护的对象。
少爷,你为什么要忘记关于风少爷的一切?你可曾知道在你成亲的前一晚,风少爷弹了一夜那曲为而做的《风起潇湘》,一双手十指尖硬生生得被断裂的琴弦割的鲜血淋淋。十指连心,那痛连她都感觉得出,可风少爷却是兀自盯着十指上流下滴在琴身上的鲜血,怔怔发呆。为风少爷包扎伤口时,她不见风少爷皱一下眉头,突然他发狂般的扯掉十指上的绷带窜入茫茫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