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随我意----伶铛
  发于:2010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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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延卿拦下一位路过的老者问:“是哪家办的丧事?”
  
老者摇头叹道:“公子不知,常员外家的女儿昨天被人杀害,这不给她送葬来了。真可怜,一把年纪好不容易得来的千金,结果白头人送黑头人……”说著说著,不由眼中含泪,忙抬袖去拭。
  
常员外的女儿不就是顾天成本要送给他的……宋延卿眼中掠过一丝茫然,他确实醉糊涂错上了人,可当时并不曾发现房内还有其他人,难道是姓君的……他受了重伤连反抗自己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杀人。

难道是……不,一定是,能杀她并且要杀她的,只有那个人。
  
送葬的队伍渐渐靠近,最前面的常员外一身素服,老泪纵横,走起路来脚步不稳,摇摇欲坠。宋延卿上去搀著他的手,低声道:“常……”
  
常员外抬头看了他一眼,颤颤蠕唇,最终什麽也没说。抽回自己的手,步履蹒跚地回到葬队伍中。消瘦的身子残如枯枝,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毁。
  
宋延卿握紧手中的扇子,指节变得青白。

顾天成,终有一天,你会後悔今日所做的一切。

 


君随我意(修改版)05

夜深人静,偶有野猫蹿动,发出细微声响。巡夜的更夫提著灯笼在街巷上来回数遍,哑著嗓子重复高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矫健的黑影跃下屋顶,落在怜香楼门前。莹白皎月,照出一张杀气满溢的脸。视线转过悬挂的牌匾,君意随沈下眉,提著暗红长剑走上石阶,朝雕琢精致的漆红大门扬腿一踢。轰然一道巨响,门应声而倒,登时木屑飞溅,尘土飞扬。
  
“什麽人?”守夜的小厮闻声赶来。两道凌厉的目光射来,小厮张大嘴啊了一声,随即瘫软倒地。
  
身影如鬼魅般掠向後院。弥漫在空气里渐渐扩散开的死亡气息越来越浓郁,然沈浸在拂琴赏月情趣中的男人却浑然不知。琴声泠泠,在翠竹林间流淌,月色融融,落得他满身幽雅柔和。
  
疏影横斜,随风晃动的竹影被一团漆黑占据。
  
琴声哑然而止,宋延卿抬头。面前站的是他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和记忆中一样,冷冰冰的。青色束腰长衫下修长的腿笔直均匀,垂落的长发仅用青色细锻在脑後随意挽起,英挺俊逸,若非眉间杀气太重,他定是个有致命吸引力的翩翩公子。
  
宋延卿缓缓起身,绕过琴台上前两步,扬起唇角莞尔一笑:“你来了?”语调细腻轻柔,仿佛是情人久别重逢後最亲昵的话语。

狭促玩味的眼神赤裸裸勾来,让君意随有浑身被爬了虫子般的难受。他身上没有内息,显然不懂武,要杀他就如捏死一只蝼蚁的简单。他应该恐惧,应该跪地求饶,做著和灭门前武林正道相同的举动。
  
但他没有,为什麽。是强弩之末,还是他还根本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怎样的下场?然,这一切都不重要。清冷的眼眸带出透心凉意,君意随慢慢抬手。现在要做的是取他性命──仅此而已。
  
锋窄而薄的长剑瞬间出鞘,划破竹林的静谧。
  
“你不想要回你的令牌?”清朗的声音陡然响起。
  
剑倏然收势,止在雪白儒衫前。
  
神色暗暗掠过一丝轻松,宋延卿笑笑:“它果然对你很重要。”
  
寒霜迅速爬上眉稍,君意随沈低声音:“是你拿了我的令牌?!”
  
“不是我拿了你的令牌。”宋延卿绽出温柔清浅的笑,纠正他的话:“是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恩!”
  
长剑没入左胸,殷红的血顺著剑锋滴落,污了不染尘埃的如霜雪衫。

撕裂般的痛楚霎时炸开,宋延卿闷哼一声,顷刻皱紧眉头,但凝在唇边的笑意不改。“我死了,你也要不回想要的东西……再说,有了肌肤之亲,你舍得杀我吗?”
  
难怪他能如此镇定,原来是有持无恐。君意随左手暗握成拳,那天被王曦落救回教时就发现令牌不见,料是落在青楼里,但没想到会被他拣到,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令牌不能失,否则无法调遣教众,万一武林盟趁机而入,後果不言而喻。他向花子渝立过誓言,要一生一世守护青衣教……
  
宋延卿知道他开始动摇,於是凭著一股毅力硬撑身体不倒。眼前的男人太过强势,和他相峙,逼他妥协,容不得半分软弱,而且要速战速决:“听闻君堂主做事雷厉风行,杀人不眨眼,现在怎像个姑娘家一样扭扭捏捏,犹豫不决?”
  
“找死!”君意随拍出一道掌风,正中他的肩胛。
  
排山倒海般的深厚内力把宋延卿震跌在地,一口气尚未喘上,寒剑已抵在颈间:“我留你一命,把令牌交出来。”

“可以,但你必须替我做一件事。”宋延卿抹去嘴角的血迹,捂著胸口挣扎翻身,神色傲然道:“保护我一个月,不受任何伤害,一个月以後,令牌归你。”
  
黑影笼罩下来,衣领被紧紧揪起,阴冷可怖的脸在眼前放大:“你敢跟我谈条件?”
  
喉间溢出几声低低的笑,彼此凝视间,有风从背後袭来,吹如细软如墨的长发,柔柔绕到对方颈间,宋延卿仰起脖子凑到他的耳侧,笃定道:“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小随。”


所谓的保护就是让他半夜打飞贼?君意随坐在栏杆上,冷眼看著趴在草丛中晕死过去的黑衣人,表情有说不出的厌恶。
      
青楼是温柔乡更是销金窟,来者非富则贵,敛财无数,自然有人动邪念。但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不需他动手,光一记眼神就吓得屁滚尿流,想逃都逃不及。每天做这些无聊的事已经够烦了,还要对著一群打扮花枝招展的姑娘,若非令牌落在那人手里,他宁愿死也不会在这种肮脏的地方多待一刻,何况替花子渝解毒的碧玉丹剩最後一味甘草子没到手。
      
甘草子世上仅存两株,一株流落苗疆不知所踪,而另一株则在盘崆派掌门华阳手中。华阳有意将它献给九王爷,过些天亲自带上京,正巧途经杭州外围山道,他要籍此机会把它夺来。
      
华阳的武功在武林久负盛名,但因为没交过手,实力难以估摸,为保胜算,他只能尽快调息,恢复铁血掌消耗的内力。聚贤山庄的人自恃名门正派,绝不会踏入烟花之地,青楼反倒给了他无形的庇护。可天天和侵犯过自己的男人一起,一口恶气说什麽也顺不了。
      
“小随,脸色这麽差,不舒服吗?”宋延卿抱著一叠书卷回来,离老远就看到君意随挂著比碳还黑的脸,怒瞪著前方的柱子,似有将它拆毁的冲动,於是想上前关心几句。
      
“滚开!”长剑抵胸,止住他的靠近。
      
“好,好!我不靠近,你别生气。”看他满眼寒冰,宋延卿无奈苦笑,後移身体离开他的剑端。“其实阴差阳错也是一段缘分……”
      
杀意的眼光顷刻射来,宋延卿忙识趣闭嘴,干笑两声荡开脚步继续朝房间走去。白衣飘拂,留下一股熏人欲醉的雅香。

青楼老板还学别人穿白衣自命清高。君意随别开脸,眼中鄙夷更甚,外表温文儒雅,骨子里净是庸俗下流。轻哼一声收起剑,正欲闭目养神,然讨厌的声音又伴著窗门的打开响起。
      
“小随!”宋延卿把一杯冒著热气的茶端到窗台上,笑吟吟道:“上好的云雾毛尖,要不要喝喝看?”君意随自没理睬,他又径自到里室拿来褐色古琴放在桌上:“想听什麽,广陵散?凤求凰?”
      
这男人有完没完,怎不嫌聒噪。原本已然有些打结的眉头蹙得更紧,君意随纵身跳下栏杆。
  
“别走!”宋延卿两步跑到窗边,朝渐行渐远的背影低声道:“送你一曲,当是那夜的赔罪……恩!”
      
身影不知何时逼近,倏张的五指紧紧扣在白皙的颈间。“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若敢提那晚的事,我让你死无全尸!”阴森残酷的话语中带著切齿狠意。
      
小随……面对失控得几近癫狂的人,宋延卿闭起眼,不忍再看他眼底的痛楚。被逼承欢他人身下,那感觉定是生不如死。
      
“你做什麽?快放手!”绿萼正好送夜宵来,没想到会撞上这样一幕,想也不想扑上前就要去咬他,然她连对方衣袖都没触到便被扬手打出的掌风震摔在地上。
      
涨红的脸开始微微发紫,君意随咬著牙,愤然甩开他,转身没身於夜色中。

“小随……”宋延卿软身伏在窗台上,轻唤著他的名字。

该怎样做,才能弥补对你的伤害……
      
绿萼一见他离开,顾不得身上的擦伤,连忙爬起冲入房内,扶著猛咳不止的宋延卿坐下,替他拍背顺气。

“你没摔……著吧?”

“我没事,倒是你差点连命都没了。爷,你不该把那魔头留下来,很危险的!”
      
“时间不多,我得尽快把事情查清楚,若让他们把兵器运走,赔上的就是千万百姓的性命……”
      
“做这种危险的事皇上竟不派人保护你,那些吃朝廷俸禄的军队都干什麽去了?!”绿萼忍无可忍,一股脑把不满都发泄出来。
      
“没有靠山和保护,他们会觉得我不具威胁。”宋延卿长叹一声,指按在琴弦上,轻轻拨弄起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杨楚,如果让他知道杨叔的事……”说不定会至亲决裂,话至此,不自禁浮现出黯然的神色。
  
绿萼咬咬唇,小小声问:“爷,你是不是又想你爹了?”
      
宋延卿闻言,抬头看著她,不发一言。房间里陷入死寂。半晌,才有断断续续的琴声响起,似饮泣之声,低悠凄楚,久久不能散去。

 


君随我意(修改版)06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怜香楼内一片寂静。春意阑珊,总有意料不及的寒意,宋延卿打了个小喷嚏,睁开朦胧的睡眼。木桌的冰凉慢慢爬上脸颊,他才记起昨天看信笺到深夜,不知不觉伏在桌上睡著了。

连日的奔走虽使身体有些困倦,但总算没有白费功夫。根据玉蝶和杨楚提供的帐目,派人暗中访察,最後查到知府师爷身上。

师爷姓纪,平日里飞扬跋扈,经常在街头闹事,还好色成狂,每隔三两天就要到青楼转悠。宋延卿跟他打过几次照面,尽是一身委琐流气,看著厌烦。但他伺候过两任杭州知府,蓄下不少势力,要捭倒他并非易事。

宋延卿不会笨得和官府硬碰,他只要寻找到那批兵器和钩吻的存放地,便可上告朝廷将他们一网打尽。朝廷律例规定,私藏兵器及毒物到达到一定数量,都会委派京中官员进行调查,若情况属实,立即没收所有物资,并把地官府人员撤职查办。

今晚纪师爷要来听照水拂琴,正是不容错过的套话机会。

照水是个八面玲珑的聪慧女子,但纪师爷为人狡诈,猜疑心重。为防万一,天亮後他要找她,给她作些提醒。打定主意後,长抒一口气,把桌上的信笺整理好,起身放松僵硬的筋骨。

窗外传来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宋延卿听得舒心,於是披上白袍,推门而出。

“恩,小随?”宋延卿意外发现院中石桌上枕臂而眠的熟悉身影。君意随两天前便没了踪影,多半是去执行任务。现在的他双眼紧闭,似睡得很沈。

宋延卿放轻脚步来到他旁边坐下,取下身上的袍子覆到他身上。

长长的睫毛陡然睁开,射出寒冷如冰的目光。

宋延卿愣了一下,但很快笑道:“你回来了。”

君意随紧紧盯著他,如审视敌人一样,然沈默不语,不知在想什麽。僵持的对视让宋延卿百思不得其解,想再度开口时,他却合上了眼。

他默许自己的亲近?宋延卿扬了扬眉,试著执起他的手,没有凌厉的掌风拍来,於是更为大胆地将他挪入怀中。他的身体冰冰凉凉的,有点瘦。不过宋延卿可没有忘记他连续两次差点掐断自己脖子的狠劲。

君意随长得非常好看,只是杀气极重,纠结难舒的眉让人不敢直视。心头漾过隐隐微微的疼,宋延卿抬指想要把那褶儿抚平:“江湖是个怎麽样的地方,何以让你变得如此……”

望著略显苍白的唇,宋延卿微微侧头,凑过去:“杨兄曾说过世上有一种微妙的感情,叫一见锺情,我开始不信,不过现在发现错了……”

君意随突然紧皱眉头,迷糊呓语:“曦……”

仅剩一缝之距的唇终究没有贴合,宋延卿眼色瞬间黯然下来,许久才轻声问道:“曦是……你爱的人?”

均匀的气息缭绕鼻端,君意随仍然双目紧闭,没有回答他。

宋延卿叹息著,双唇渐渐上移,来到眉心处:“好吧,我暂时退让。”

俯身,把温热的吻深深印在上头。

照水端著早点来时,迎面看到的便是宋延卿吻上君意随的一幕,顿时惊得无语。凭心而言,她虽尊重宋延卿,但始终是个正常的女子,男人相爱的禁忌爱情在她看来是不合时宜的。然而这一瞬间,她被眼前的定格深深撼动,甚至忘却回神。

那一吻似要铭记对方一生,拥抱的身体间流淌著轻轻淡淡,无法言喻的如水温情。仿佛一天一地,一草一木都黯然失色,只有白衣青衫成为唯一。清晨阳光映出的影交织纠缠,长长投在地上。相对无声,却胜有声。

“姐姐,这麽早就给爷送早点,真贴心。”绿萼一个箭步跑过去,扯著她的袖子嘻嘻笑道。

绿萼!照水倒抽一口气,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院落里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

君意随站在石桌边,脸色阴沈地看著被他一掌打飞,撞在假山石上吐血不止的男人,眸中燃烧著熊熊怒焰。他居然毫无知觉地任那肮脏的人搂在怀里亲吻!翻腾上涌的恶心瞬间将他淹没。

“你这魔头,根本就是来杀爷的!”绿萼急著要冲到宋延卿身边。

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剑嗖地没入她身旁的大红柱子中,晃出刺眼的寒芒。

“妹妹!”照水忙把绿萼拉到身後,稍作平息後,扬声道:“君公子,请你不要忘记许下的承诺。”

君意随看了她一眼,然後回转到宋延卿身上,眼中泛起冷然的寒意:“若有下次,我就挑断你的手筋!”

宋延卿突然大笑两声,抬袖拭去唇角边猩红,扶著石边翠竹慢慢站起。“明明是你投怀送抱,怎怪到我头上来了?”

话说出口的一刹那,空气仿佛都凝结住了。

“你说什麽?!”半眯的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

“我怕你睡在外头会著凉,好心给你披衣服,结果你喊了一声曦就扑过来了。”宋延卿对他冷冽如刀锋的眼神和散出的浓郁杀气视若无睹,微耸肩膀,万般无奈道:“你力气这麽大,勒著我不放我能有什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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