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冉燃 下+后记————混世精灵
混世精灵  发于:2010年0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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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粲经常笑,但我知道这只是在掩饰内心的孤助无援。从小学到高中很少听他提起同学,他好像从没有什么朋友,可在我面前他从来没表现出一丝的软弱,没再哭过。他的个性向来很独立,初中开始就一直住校,很不愿意回这个家,但他经常会来学校找我。前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我爸因为诈骗罪被判了刑,公司很快也倒了,打那以后,我妈的精神状况就每况愈下,苏粲只要回家,她就对着他大呼小叫,最后那次闹得天翻地覆,等我赶回来我妈摔下了楼梯被送了医院,当时在抢救室门口我脑袋很乱,我问苏粲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他推的我妈,问了他好几遍他都不吭声,就是直愣愣地盯着我看,然后就跑了,再没回来过。”

  我的大脑从错愕中觉醒,高速运转地消化着整部混乱的家庭伦理剧:“苏粲不该是畏罪潜逃吧,你就这么肯定他干的?”

  “后来有目击者说,当时屋子里动静很大,他们都跑出来看怎么回事,我妈正拿刀子追着苏粲出了门,苏粲一直退到楼梯口,我妈猛一扎过去,重心不稳就滚下去了。”

  “......”

  高骋沫不安地搅动着水杯里的冰块:“他走了以后那段日子,我一个人安静地思考了很久,他对于我来说并不只那么单纯的一个弟弟而已,好像对他的喜欢从很久以前就越轨了......”

  我的错愕一个接连着一个,爱恨交织,愈发的纠结。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手机有了来电,竟是苏粲打来的。电话里的声音很虚弱,只说了个地址,我直觉这小子出事儿,高骋沫一脸惶恐,跟着我出门拦车。

  那晚雨下得很大,到了目的地,苏粲正坐在一根灯柱底下,浑身都湿透了,走近了瞧很明显的看出身上的多处伤痕。他仰着湿漉漉的脑袋,漫不经心地冲我说:“萧繁那混蛋得罪人了,要不是我跑得快,半条命就没了。”

  “报警了么?”

  “打都打完了,我自认倒霉。”

  “萧繁人呢?我给他打电话。”

  “得了吧,我好几天没联系上他了,早跑路了。”苏粲扶着灯柱站起来,却摇摇欲坠,站在一边的高骋沫一个健步上去抓住他的手。苏粲冷眼看了看,“颜锐,你真不是东西,我伤成这样,你还带个人来惹火我。”

  高骋沫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苏粲披上:“先送你上医院。”

  “滚!我不去医院!”苏粲猛推开他,跌跌撞撞向我走来,没走几步就晕了。

  到了医院做了些紧急处理,所幸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外加着了凉,高烧一直不退,挂了两瓶点滴。高骋沫忙里忙外的挂号配药付款,刚一落座,苏粲就瞪了他一眼:“这儿没你的事,别在我面前晃。”

  我只能奉劝两句:“行了,要吵要闹等你烧退了再说。”

  “那我饿了,想喝白粥。”

  我刚想接话,高骋沫便主动要求他去买。人刚一出输液室的门,苏粲便重重喘了口气:“总算把他支走了。”

  苏粲执拗地提前拔了点滴,胁迫我陪他回家。那时雨停了,他走了一会儿在街边的石凳上坐下了,从兜里掏出根烟。我说,你不是一直讨厌烟味么?苏粲笑笑,说是从萧繁那偷来的。

  他吸了几口,又呛了几口,没头没脑地说:“刚才被打的时候心想被打死算了,可越来越疼,就拼命地跑。有时候觉得自己特贪生怕死。”

  “那不叫贪生怕死,那是因为人对这世界有无限的眷留恋。”

  “留恋?”苏粲终于还是把烟踩灭了,一双失神的眼睛望着我:“留恋这个世界的残忍么?”

  三十四、

  印象中,许耀同我之间大大小小的斗嘴事件时有发生,然而就像谭晓沐定期电话调研后所得出的结论那样:尽管表面上如此不和谐,我们的斗嘴却永远没有上升到矛盾阶段的可能,这都要归功于许耀同学的“忍辱负重”。晓沐评价说,许耀永远都是主动犯贱的那个,而我对于泼冷水则乐此不疲,并且固执到不解风情。为此谭大学者高姿态地评价说,性格决定命运,颜锐你丫再这么个闷骚样,我诅咒许耀迟早踹了你。

  五月带着初夏的问候降临人间,我和许耀却没有如约定的那样一起旅游渡长假,他没买着车票,残念地改了计划跟同学一起出去玩;而我爸妈则正好放年假回国,如此一来见面的事儿就黄了,与此同时也成就了我跟许耀的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冷战。

  事情的发生完全是祸从口出:半夜里,许耀不依不饶地拨我的手机号终于把我从睡梦中震醒,我迷迷糊糊地躲到阳台里听他唧唧歪歪半天抱怨车票是如何的紧张,晚去了两天没买着,末了犹犹豫豫问我一句,要不我坐飞机得了,大不了下个月过得拮据点。

  我漫不经心地打哈欠,心想他犯不着为了见我一面这么折腾自己,但瞌睡虫的作祟导致我的思想和言语未能达成高度统一:款爷钱多得没处花了是吧?

  许耀不满地哼哼:“没事,爷我认了,就当花钱包了你。”

  “想都甭想。这面又不是非见不可。”

  “靠!又不是非见不可......你这话什么意思,嫌我麻烦?我排这么久队伍,回来路上还被个醉汉吐一身,结果你这儿还给我泼一盆冷水。”许耀同学的怨气疯狂滋长,只是当时我愣没在意。

  “你这整个自作孽不可活。”

  “你!”话没说完,电话咔一下就挂断了,我怵了几秒,转身就爬上床安眠了。后来许耀听我说了这一段气得牙痒痒,他那晚完全的失眠了,天真地以为我会回打个电话安慰他几句。

  自电话门以后好几天,许耀以不通电和不通信郑重地表明他愤慨的立场,而我表面上则没心没肺地坦荡逍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尽管我扪心自问嘴上的薄情与内心的真情严重的错位,但依旧执拗地不愿意用言语自我暴露。谭晓沐讽刺说:哼哼,缺乏安全感吧你?

  突然没有了习惯的骚扰与关切,好像生活重回了落寞与死气沉沉,然而无形中又多出了某种不安的焦躁与悲情,每一胡思乱想将如何面对得而复失的结局,惶恐便慢慢淹没着我。

  最终晓沐给了我俩一个台阶下,许耀一个电话打来:“晓沐那厮说你被车撞了,真的假的?”

  听见那声音的霎那,我的兴奋几乎吊在了嗓子眼:“假的。”

  “可惜了。”

  “是啊,撞死才解恨。”

  “呸呸呸,去你的乌鸦嘴,别给我找麻烦。”

  “我死碍着您了?”

  “妈的,你生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

  炎夏与期末如期而至,我跟苏粲必须得一大早就去图书馆占位,那几周萧繁都有出现,苏粲在校外招待所租了间小屋,总是不能睡好,夜里也开始频繁地出入酒吧,有一次喝多了正好被高骋沫撞见,那小子死活不说自己住哪儿。骋沫只能把我喊去,一同把他给架回招待所。苏粲边上楼边嘟嘟囔囔的:“萧繁,你真不是东西.......一出事儿就顾着自己跑路......老子......这就踹了你......嗬嗬.....跟别人不也一样......”

  苏粲抓着我的肩膀直晃悠:“锐锐,今晚上有个大老板看上.......我了,都是......这个疯子......把事儿,给我搅黄了”他又一甩手指着高骋沫的鼻子骂,“......妈的,我出去卖关你.....屁事。”

  高骋沫不言语,忙着开门把他扶上床,苏粲很快便睡着了。

  我俩离开时,我不禁问高骋沫:“你知道苏粲......在外头做什么?”

  “知道,但他不是为了钱,他这么做......无非是想逼死自己。”

  最后一科考完,我跟苏粲走出教学楼便看见萧大公子风度翩翩地站在树荫下等候。我分明地察觉到苏粲久无生气的脸上自然地展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萧繁前阵子的麻烦事儿终于摆平了,尽管苏粲心里还存有疙瘩似的心结,但他没有追问,又或者对他而言,命运中的一切转折不论好坏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放假前还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儿,李逸阳准备拿来买火车票的几百块钱不翼而飞了。我们一同帮他在宿舍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同一天孙冶回来跟我们咬耳朵,说廖川这学期有三门都挂红了,等着下学期交钱重修吧。我和李逸阳坚决谴责他的幸灾乐祸,孙冶忽而眨巴眨巴眼睛,福尔摩斯状:你们说.......钱会不会是廖川那厮偷的.......重修的费用可不少啊......我们都觉得难以置信,最终还是一了百了。

  许耀他们学校放假晚,临了他又告知我他申请支教的事儿批下来了,一放假就去,前后算下来得个把月。

  我下意识地问了句:“那咱这个暑假是见不着了?”

  许耀立马反问我:“要不,我再跟老师说说,我改主意不去了?打申请那会儿正跟你赌气来着......”

  “到这会儿才反悔,你也太不厚道了。”

  商量的最终结果是许耀按原计划前往支教,等他回来了咱俩再聚。可在家没呆过两个星期,我就有了蠢蠢欲动的计划。不动声色地问出了许耀学校的具体地址,我便开始在网上搜寻前往的路线和火车的班次,火车再转长途汽车又在当地人的带领下走了一个多小时山路,一路上起初的期待和欣喜很快就被疲惫消磨得一干二净,等我到达时,面对眼前的破败不堪,心力交瘁。

  当时许耀正在睡午觉,听人说我来了从里屋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看了我一眼,跑去脸盆那接了点水冲了把脸,又直愣愣地瞪我:“靠,你真来了?我还以为我中暑产生幻觉了.......”

  三十五、

  许耀疾步地走上来,哥儿们相遇时的象征性拥抱了一下,未干的水珠蹭在我的脸颊上:“你就是这样,嘴上什么都不肯说,一声不吭的人就跑来了,真不知道是给我惊喜还是惊吓。”

  你要是不乐意,我就当来旅游一遭,明早就回。”

  “看你说的,我是怕你在这儿过不惯,条件这么艰苦。”许耀正说着,从一边的教室走出个人,是寒假那会儿才见面的蒋若薇:“呀呀,颜锐你可真有心,这么大老远都追来了,这下许耀可不用每天晚上给你打一个多小时电话了。”

  许耀的脸色刷一下变了:“靠,你偷听我打电话!”

  “还不是这儿信号不好,你老站我屋子外头打电话,我是被迫听见的。”蒋若薇得意地白了他一眼,递过去两本教科书:“不过人来归来,你可别心不在焉,上课去!”

  许耀接过我的行李,说安置好了一会儿就去,蒋若薇趁这空隙在我耳边悄声说了句:“照你俩现在这进度来看,我要跟你争他还挺有挑战性。”

  我鬼怪地回笑:“看上他,你也真够倒霉的。”

  上课前,我征得同意在教室旁听,一屋子的学生看上去年龄参差不齐,课桌椅破旧简陋。我在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边上坐下,同他闲聊起来,他叫东东,家离学校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最喜欢数学课,从他的语气里不难听出他很喜欢许耀这个新老师。

  一上课许耀就把我介绍给大家:“这个是许老师最最要好的朋友,大家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这位颜老师。”无数双好奇善良的的眼光聚集在我的身上,唯独坐在边上的东东悄悄地嘟起嘴巴郁郁地看着我。

  这堂是四年级数学,讲行程问题的应用题,整个班级属东东最积极,不停地举着小手回答问题,答对了,许耀奖赏他一个小贴纸,他激动地接过去,一张小脸红彤的;要是答错了,眼里就布满了愁云,好像令老师失望是多么不应该的事情。课后我把带来的几包糖果分给大家,只有东东不闻不问,拿着课本缠着许耀讲解。看来这个古灵惊怪的小鬼对我的到来心事重重。后来蒋若薇路过时悄悄地告诉我:“打从第一天起,吴东东就对许耀特别有好感,下了课许耀往哪儿跑他也往哪儿跑,现在大家都笑称东东是许耀的弟弟。”很显然小孩的占有欲比大人更强。

  傍晚许耀在宿舍外隔出来的一个小厨房像模像样地做了一顿晚饭,即便只是一盘炒土豆丝和一碗没有多少油水的青菜汤,但对于我大半日未进粒米的肚子来说也算是雪中送炭了。许耀吃得满头大汗,听我夸了两句便洋洋得意:“要不这样,以后我在家做饭,你养我啊?”

  “终于知道什么叫恬不知耻。”我抬头看许耀,嘴角粘着饭粒:“你多大的人了,吃饭还漏嘴巴。”许耀贼溜溜地一笑,抓着我的手在唇边舔了一下,伺机进犯,不料姓蒋的丫头突然出现,把我俩惊得无地自容:“吃什么好吃的呢,我也来蹭个饭。”

  许耀脸色铁青:“走,颜锐,剩下的我们喂猪去。”

  由于学校条件有限,一时没办法帮我在安置床铺,在蒋若薇的协助下,我跟许耀找了几块木板一张破席子临时搭了张床。小妮子边忙乎边耸动我们:“许耀,你这屋又小又闷,赵衍上铺没人睡,不如让颜锐跟他住一块儿吧。”

  “你丫出的什么馊主意,赵衍那家伙睡觉又磨牙又说梦话的。给我赶紧走人,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许耀手持扫帚满脸杀气。

  “好好好,我走,我走。”蒋若薇扒着门板还不忘调侃一句:“颜锐,你可要小心,有人半夜里会咬人。”

  人刚走许耀就把自己原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一股脑地扔在了木板床上:“你睡床。”

  “凭什么?”

  “凭我皮厚肉糙。瞧你瘦成那样,睡这上头还不是骨头磕木板,能睡得好就见鬼了。”

  事实证明,许耀同志尽管霸道专横,但体贴入微是不争的事实。然而,第一天晚上我还是没能睡着,听着房梁上隐约传来的唏所声,耳边回旋不绝的嗡嗡声,纵使数了N遍绵羊还是与周公无缘。许耀大咧咧地躺在地上,似是睡死了。我独自摸索到操场,席地而坐抬头仰望时,才发现头顶的这片天如此的不同,大概也只有远离尘嚣与浮华的原始角落里才能留住这漫天璀璨的星。心绪忽而变得很安宁,四周的沉寂里却仿佛能听得到大自然的呼吸声。

  突然感觉有一只手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我的背脊直发凉,直到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心才平复下来:“这儿黑灯瞎火的,你也不怕迷路。”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我也没睡着,这么好些天习惯倒也习惯了,可不知怎么的今天你来了,我又心神不宁了。”

  “你失眠还赖我了?”

  “来这儿两个多星期,每天晚上备完课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好一阵才刚有一点睡意。我在想咱俩还要等上几年才能在一起生活,可一想到即将面临的一系列麻烦事我就不敢再往深里想了。昨天我给晓沐打电话来着,他说,是你要喜欢颜锐的,是你自己要变成同性恋的,没人逼你。”

  “许耀,你现在终于怕了吧?”我干脆平躺下来,满眼帘的星。

  “说不怕,那是骗人的。但我想好了,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谁都不知道最后究竟是好是坏。”他在我身边躺下,一双闪着光的眸子在黑夜里洞穿我:“颜锐,我只想知道,你现在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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