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灾乐祸 上+番外————雾容
雾容  发于:2010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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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灾乐祸(上)+番外 BY: 雾容


  文案:

  上一辈子他没活好,这一辈子也不见得好。

  人生有悲欢离合。他有,但不见得会与人分享。

  人生有喜怒哀乐。他知,但不见得能随心所欲。

  无论是这时的莫名,还是那时的苏瑛,都是有着被上帝忽略的小白菜式可怜身世。

  悲、惨、哀、愁……压下来了,难道就要受?

  不,他不是受。

  君不见那掩唇的手帕,掩的其实是唇角的笑弧么?

  那么君可得多多保重了。

  楔子:七岁那年二月

  大鑫国宁六十三年,宁帝薨,太子登基改年号为鑫。

  鑫二年,大纣朝恃强侵弱,大鑫烽烟四起。

  鑫五年,大鑫与堇萝交换质子缔结十年盟约,共抗大纣朝。

  鑫七年,战事初平。三国制定和约,十年内互不相侵。

  鑫十二年——

  杨柳青青着地垂,

  杨花漫漫搅天飞。

  二月杨花如絮,洁似雪轻于鸿,凭风撩扰,染满碧色晴空。孩童嬉笑追逐,却不知二月阳光虽淡仍灼,自然是给那抹沿着金边的洁白迷了眼,捂着双目尖声叫嚷。童乐逗趣,惹人一笑置之。

  逗乐了一群人,莫名等小鬼放弃了那漫天的飞絮,寻找别的乐子去。

  莫名贪玩,今儿也玩得尽兴,跟着大娃儿四狗子他们到城东掏鸟窝、城北捉蝈蝈、城西追赶黄胖子家的大白狗,只差没去偷城东白寡妇家的母鸡。小孩儿顽皮的不罕见,罕见的是莫名贵为相府三公子,就是这么一个爱闹事的主。

  相府三公子风评差,极差。外人都知道莫丞相极宠溺爱子,对他如此胡闹甚是没辄,只好一再放任,就由着这孩子越来越胡闹。七岁的孩子作的虽然不是大奸大恶,却也毫无修养可言,败了作为书香世家、官家大户的莫家声誉,坏了门风。

  老人家见了是摇头直叹此子无才无德,日后定是欺善为恶的大恶人。

  纵使评论如此,却无法改变人或事。

  莫名是胡闹,他是真的胡闹。每天光鲜体面地出门,回来便是邋遢非常,让人摸不透他从哪个旮旯钻回来。

  小孩儿叭叭哒哒地越过大宅小门,一脚着鞋,另一脚却光着,脚步声不搭调,一轻一重。他直奔内堂,准备让爹亲那些小妾们吓一跳。然而今天那些光鲜亮丽,总爱指着他高声嚷嚷的小娘们却没半个敢哼一声,更稀奇的是,大半年没见着一面的爹亲竟然四平八稳地端坐主位。

  “莫名。”

  爹爱喊他的全名,莫名已经习惯了。莫丞相大人不会像喊他大儿子、二儿子那样,喊的是听儿、惑儿,只喊三儿子莫名。

  莫大人当惯了大官,嗓儿门里掺的是官威。堂下的莫名就像被他训诉的犯人,耷拉着脑袋,怯怯地唤一声爹,双手攥紧衣角。

  如果只看表面,或许都认为这孩子是怕了老爹,但事实是这样吗?莫名可以回答你,不是。他只是想着老爹那张脸是比街头杀猪的徐胖子多了几分煞气,正准备配合着装头待宰的猪公,叫上几声,看看老爹的脸能不能黑上几分。

  其实从莫名重生那一天开始,他就弄清楚自己的存在价值,只是一个没娘疼、爹不爱的孤儿罢了。他的生活就需要胡闹,越不成器便越是顺了这些人的心,无论是那些生不出孩子的小娘们,还是生大哥二哥的娘亲们,甚至是堂上那位大人,同出一样的心思,却不知是否同出一样的目的。

  父子俩一呼一应便没了后话,莫名开始悄悄溜转眸子。立在一旁的娘儿们今天脸色不好,二娘还嘤嘤地哭着。莫名看在眼里,就记得自己没有闹过二哥的娘亲,心里揣摸着是不是被人载赃陷害了。

  小孩儿想的没有别的,他就想着谁是凶手,找着了便赏几挂鞭炮,喜庆喜庆。

  这时候,老爹又说话了:“从今天起,你就是莫家二公子。”

  大家长直挺的腰板一垮,胸膛也蔫下来了,多余的空气自鼻腔挤出,重重的鼻息声让莫名以为那是冬天的北风又刮起了,忒刺耳的。

  “稍作准备,明早会有人带你离开……到外头去待一阵子吧。”

  话至此,大家长站起来,迈着稳健的步子出了厅堂,身影消失在内院雕栏弯弯处。

  莫名不发问,因为他蒙了。他不明白这是什么,他思考了很久,耳边持续着二娘嘤嘤的啜泣声。

  二月天气仍带着微冷,杨花似雪,染白碧空,也染白后院那口深红色棺木。当月上梢头,它被悄悄移走的时候,莫名觉得那杨花不像雪,像的是纸钱,一把一把地撒出,祭奠夭折的生命。

  第一章:病美人

  他姓苏,名瑛。苏是姓氏,瑛指玉的光彩,似玉美石。从名字可见苏瑛的父母说不定就是红楼的粉丝,把自家儿子的名字起得是既典雅又文艺。但这对父母挥一挥衣袖,很诗意地升天了,留下苏瑛一人,扛着这个略显女气的名字,他最近被戏称为苏小妹。

  春去夏至,鸣蝉唧唧,风捎不去暑气,却搅动了繁枝茂叶,树荫下淡光婆娑疏落。苏瑛站在树下仰望那点点金光中被深绿衬托的粉红色,那是一颗又一颗硕大的果实,累累挂满枝头。

  苏瑛并不喜欢番石榴,因为它是高明的骗子,甜香总会让人忽略其本身带有的酸涩味。这会让他想到自己——有叔父抚养的幸福孤儿。

  纵然如此,他还是在书包里揣了两颗果子。

  苏瑛是耐心的猎人,他沉着气认真地做功课,偶尔会抬首看向窗外圆润可爱的果子,看得入神的时候,不觉以见齿轻轻啃咬笔头。蓦地察觉自己的动作,他轻皱眉头,再次将注意力投入功课中。

  一周后,苏瑛背靠在窗台下头,听着院子里头那一片喧闹,笑了。

  “活该。”

  他的同学刘二霸因偷摘番石榴被捉了个现成,见了家长,学校里也记了小过。一干同行者被罚抄一百遍校规,每人得交一篇悔过书。

  正经八百的叔父不了解安分的苏瑛有这种心思,头脑简单的刘二霸更想不到他每天欺负的苏瑛会以这种方式反抗。

  苏瑛一辈子也只能这样过,他得遵循叔父的教育,当一个安分守己,不惹事生非的好孩子。安分地升学,安分地工作,安分地终一生。他大学选读的是心理学,戴上好孩子的面具揣摸所有人的心思,但他的心思藏在哪里。

  只听他的教授说:“他是最难侍候的客人。”

  总之苏瑛就是这样一个人。

  鑫二十五年——

  二月,天气微凉,但断不会让人觉得冷。一件薄衫,再多也就是披上厚一点的罩衣,这就够了,足足的够了。但莫名不够,他披着狐裘仍不够,还得捧上怀炉,再给车子里烧个火盆,弄得狭小的空间里热气腾腾,仆从都不愿意跟他待在产个火炉里头。即便如此,他的唇上却未见血色,轻咳声始终不间断,同重山一般,绵长续远。

  莫名从睡梦中醒来,打了个寒颤。关于上一辈子的梦,总让他觉得不真切。这样的梦境从小时候就一直相随,莫名分不清他是苏瑛还是莫名,但救他的恰恰是苏瑛,是莫名还是苏瑛都无所谓了。

  “是少喝了一口忘川水?”莫名轻笑,撩起帐窗一看,远远延伸开的高墙已近。这个他离开了近十三年的都城,终于再一次接近。

  车夫是莫家派来接二少爷的,车子进了城便直驶莫府,只是莫名究竟有自己的心思,他轻咳几声,唤停了车夫:“到缕香阁去。”

  赶车的家仆实在被吓了一跳,缕香阁可是烟花之地,老爷要他把这病痨子般的二公子接回去,但公子却要到妓寨,他都没了主意。

  莫名不给人拒绝的机会,专横地命令:“走,别给我担搁。”

  随车的仆从面面相觑,但这是主,他们是仆,不想听也得听。结果空车子带着热气回莫府,关于莫家二公子的传言在城中传得风风火火。一个病痨子,还要是一个好色的病痨子,这够稀奇了,但莫丞相的反应更稀奇,他大人竟然大手一挥,扔一句由他去罢,就真的不管了。

  莫家二公子在烟花之地流连忘返,回到尧都半月,竟然在缕香阁的花魁房间内住了半月,而且足不出户,外头的留言也越传越难听。

  楼香阁花魁蝶娘的房间外,偶尔可以听见轻咳声传出,门外窃窃私语,门内花魁半卧在俊秀公子怀里,说的却不是绵绵情话。

  “莫二少爷,你就真不出去露个脸吗?”蝶娘的语气别说甜腻,连和善都谈不上,掺站重重的讽刺意味。

  莫名挑高眉,他喝一口龙井舒缓胸口的闷感,脸上又是化不开的优郁。

  蝶娘看得直翻白眼。

  其实莫名长得好看,虽然身子不好,整天病恹恹的,一身从来就缺贬血色的白皙肌肤,看着就是病得不轻了,但也不能说他是病痨子。因为看了莫名长相的人,大概都只想到一个词——病美人。

  莫名不像莫丞相,莫丞相作文官的却长了一副武将的煞气脸,就不知道是否像他无缘相见的母亲,至少莫名就不知道这一辈子的母亲长什么模样。莫名长一张容长脸,脸容姣好,剑眉星目配悬胆鼻,薄唇线条柔美,样貌偏中性。大概因为身体不好,身段偏瘦,凭地一看,除了身高,还真不怎么地可取。

  这样的身子,配上这样的脸容,还有这种表情,着实让人不忍。只得叹说这分明是长错了姓别,乱了阴阳,如果他生为女子,大概又是一祸国殃民的祸水人物。

  表面上是这样没错,但蝶娘觉得这人已经够祸水了,已经祸水得不能再祸水了。

  “莫名,如果不是顾君初交代我照顾你,我还真想把你从这楼台上扔下去。”说罢,蝶花魁坐起来,轻轻摆弄起凌乱的衣衫:“什么时候离开?”

  莫名脸上表情一改,那种死爹没娘的忧郁表情不知道甩哪个旮旯去了。他瞄一眼涂着朱漆的雕花窗柃,随手拎起丢弃在旁边的狐裘披上,施施然地打个呵欠:“现在还是太冷了,我真不应该听老头的话而离开洛山的。”

  “哼,以你这个破败的身子,本来就不应该离开顾君初。你的病太诡异,我都快被你冷死了,啧。”蝶娘嫌弃地啐一记,玉手撩拨秀发,风情万种:“真是亏本的生意。”

  看到如此妖娆的美人,莫名是真实地投给她赞赏的一瞥。薄唇轻勾,习惯地伸手遮掩,挤两声咳嗽作掩饰:“是呵,缕香楼的蝶娘子内功虽然是阳系,但毕竟是纯阴的女儿身,这功夫还是欠了火候啊。”

  说罢,怜惜地轻轻摇首。

  蝶娘直想一巴掌刮过去,再给这只狐狸一顿好打,出一口恶气。但她忍下来了,她缕香阁做的可不是普通生意,表面上是风月场所,接的其实是人头生意。只要金子够,手起刀落,口碑一直绝佳。只是,但凡正当生意拜的是官门,像这种不法勾当,拜的就是武门。因此在江湖上奔走,总有不好开罪的人,就如这莫名后头的人——顾君初。

  顾君初是洛山武尊的第一传人,武林榜排行前五名的高手,要是开罪了他,还真不好办事,先不说他是洛山下一任接班人,而且他结交满天下,稍稍号召一声,她们缕香阁就得鸡犬不宁了。

  这么一想,蝶娘叹一口气,干脆坐下来翘起脚,学着莫名那般惬意:“你呀,就不回府里?你老爹莫丞相传你回去,肯定是有事,说不定要让你当官儿,不回去就真没问题?”

  “当官有什么好?”莫名装作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难道说蝶娘喜欢当官?要不本公子帮你求一官半职,咱俩就好当一双祸国殃民的奸臣贼子。”

  说罢,又做作地轻咳两声。

  “……”蝶娘忍了忍,脸上表情微僵。半晌以后她将鬓间乱发挽向耳后,重新调整簪子的位置,她毕竟是从刀口子里讨生活的,即使是女子,锐智一向过人,这下子她的声音显得冷静:“你在洛山待了十多年吧?既然从未回家,莫不是你跟莫丞相的关系并不好?”

  “哦,思维敏捷,挺好。缕香阁的确是个好地方。”莫名随意接上一句,表情倒是不甚在意。

  蝶娘眉间轻颦,她不知道莫名打什么主意,反正相处的半月,她就是摸不清楚莫名的心思,也知道这家伙不好猜透,她不经思索,随意攀谈起来。

  “尧都有多大?以你莫二少的特殊情况,能不招人口舌?”

  “嗯,的确。我过去可是城中热话。”想起儿时趣事,莫名是真心一笑:“这补上的童年是过得不错。”起码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苏瑛是从不能做的,他只可以装作做功课,凝神想些小阴谋教训欺负他的家伙。

  莫名这句话说得莫名,蝶娘听得发蒙。恰好这时候蝶娘的婢女拍了门,就听她说:“莫家总管来了,说是必定要见莫二公子一面,有重要的话传达。”

  蝶娘把目光投到莫名身上,莫名想是过了半月,莫丞相大概是想知道儿子是否真的回来了,特派管家来探看的,就不阻挠:“见吧,让他进来。”

  当莫管家父走进花魁的房间以后,忍不住退了一步,因为房间的高温还有浓重的药味。但也仅止一步,他还是进去了,大步迈过外堂,进到内室就见着躺在长椅上的莫名。青瘦的二少爷脸色苍白,呼吸轻慢,胸膛轻颤就是一串咳声出口。

  蝶娘悄悄白了莫名一眼,因为这家伙明显在装模作样,分明没这么严重的。

  莫名有气无力地睐了莫管家一眼,仿佛连撑起眼皮都感到吃力,半死不活地挤出如蚊喃般的一句话:“莫总管,别来可是无恙?”

  莫总管额上渗了汗,一半是因为房间的温度,另一半却是因为少爷的慰问。

  “二少爷,老仆是奉丞相之命,前来带二公子回府的。”

  “不回。”莫名使小性子,不愉地别开脸:“府里可没有像蝶娘这样的美女。”

  蝶娘配合地挨过去,被莫名抱个满怀,莫名冰凉的体温还是让她哆嗦了一记,一边巧笑情兮一边深意地瞄了他一眼……又发作了?

  是啊……莫名也回以含情脉脉的一眼。

  这么一看,就像两人在调情。老管家不忍地别开了视线,但主人交代的事还是得完成的。

  “二少爷,老爷已经在府中等你,请跟老仆回府。”说罢作揖躬身。

  “你……咳……”莫名一边串重咳,仿佛要把肺咳出来,大有被气着的姿态。他咳了老半天,蝶娘就帮他拍了老半天。莫名拿手帕一挡,直是龇牙裂嘴,不为别的,就为这手劲,蝶娘是真想把他给拍死。

  “二少爷请保重。”老人家看这阵仗,是吓了一跳。虽然听说过二少爷身体不好,倒是没想到是这等状况,他开始怀疑二少爷能不能活过今年冬天。

  莫名许久才缓过气来,犹豫了半晌,才答应:“要回去便回去罢,但蝶娘我要带上。”

  蝶娘一咬牙,心里盘算着这费用如何加收。

  莫总管听说二少爷要带娼妓回丞相府,心知这行为不体统,可是想到相爷对待二少爷的态度,也就把话吞下去了,应了便是。

  既然他退了一步,莫名仿佛得意了,也就不为难,终于移步出外,和花魁一起乘上回府的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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