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品男人 上+番外————桔子树
桔子树  发于:2010年0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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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来,我们去坐海盗船。”他热情招呼,已经完全融入环境,好像春游的小朋友。

  志皓天生耳平衡有点问题,原地转三圈都会晕,可当下也只能舍命陪君子,咬牙切齿的坐在他身边。不过也还好,海盗船到底不转,虽然惊险刺激,可下来时只觉得腿软,没有头晕。志皓心下稍宽,胆子又放大起来。

  靳辰完全是那种让人看了想扁的游乐场玩家,所有的项目都想上,从不手软脚软,只兴奋的尖叫,而且偏偏在这种惊险危机时刻他也还有闲情搞怪,志皓被整得苦不堪言。十分后悔当时年少无知的自己为什么要请初恋的女友来玩游乐场,喝茶、吃饭、看电影,哪个不比这事轻松自在。(其实小志皓也是很无辜的,因为当时地点是女生定的。)

  “唷!过山车!” 靳辰眼睛一转,又看到新鲜玩艺。

  “不会吧!”志皓只觉得有如五雷轰顶。

  35.

  车子还未启动,志皓已经将手掌粘到横杆上,不要问他是为何会坐上来的,反正若是靳辰坚持要达到某种效果,他自然会有无数方法。

  轰轰轰,直上青天去。卡车达到最高峰时忽然下坠,志皓觉得五脏像是要喷出来,胃中激烈翻腾,他不住呛咳,天哪,请把时间拔得快一点。车子穿过树影屋尖,那三分钟漫长无止尽,耳畔全是风呼啸声与乘客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头发打在面颊上,像刀割一样的疼,而那一切都比不上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抽动,志皓几乎要崩溃。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车子再作一个大回环旋转,令乘客最后一次发毛,然后缓缓停下来。志皓满眼泪光,已经站不起来。

  “不会吧!”靳辰大惊:“你怎么会反应这样大。”

  志皓微微抬眼,根本连瞪人的力气也没有。

  双脚刚刚踩到实地,志皓就忍不住吐出来,天昏地暗头晕眼花不知今夕是何夕。

  靳辰大为抱歉,七手八脚的扶住他,道歉不已:“怎么会这样……唉……”

  “我早跟你说……我不……能坐……我会晕……”

  天地良心,这叫会晕么?这么大反应,简直像会死……

  足足坐了半个小时,志皓才算是回过神来,有气无力的抬手,指住恶人:“你……我会记住。”

  “好好好……”靳辰自知理亏。

  志皓气息奄奄,自然不能再做惊险运动,好在游乐场里也有许多平安的游戏,靳辰急着赎罪,跟前跟后,十分好说话。前路一转,又听到少年少女的尖叫声,喧哗一片,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顶,眼前正是最负盛名的跳楼机——大怒神。

  “要不要玩?”志皓也是随口提,反正要玩也是他老人家自己上去玩,他是再也不陪小命了。

  “不要!”靳辰断然拒绝,志皓诧异的回头,及时捕捉到他眼中一抹深切的恐惧。

  老……天……爷……

  你不会是,开眼了吧!

  萧志皓大喜过望,一时间头也不晕了,脚也不软了,全身上下流淌着复仇的血液。

  “我要玩!”

  “哦?”靳辰一脸惊讶:“那好吧,你去玩,我在下面等你。”

  “不行,一起去!”妈的,不拖你上去,老子没事玩什么大怒神。

  靳辰又迟疑的抬头看了看:“算了啦!你还没有恢复,不要玩这么危险的东西了,我们去钓兔子好不好?”

  废话,当然不好,逼我玩过山车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去钓兔子?

  萧志皓怒目而视,立场坚定不动摇。

  “算了啦!刚刚是我不好,我道歉好了吧,你让我做别的都可以……” 靳辰因为理亏在前,也不好意思强辩。

  “不过是大怒神嘛,我都这么坚持了,你也不肯去坐一次吗?刚刚的过山车……”志皓气呼呼的控诉。

  靳辰像是一震,犹豫不决的盯着高空坠落的物体,沉默良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陪你坐一次。”

  噢,耶……

  志皓喜滋滋的去买票,排队,冲杀在前。

  靳辰似乎是真的害怕,一直沉默不语,下意识的往后躲,手指竟微微发抖,但是这一切也只是更坚定了志皓要把他揪上去的决心而已。

  临到坐在位子上了,他还试图努力:“我们不要玩了好不好,我真的很怕……”

  “不行!”志皓摇头,斩钉截铁。

  只是那一瞬间隔着黑色的太阳镜片,他只觉看到他眼底有极深的恐惧如烟花般散开,激烈而耀眼,志皓有点迟疑,但已经来不及想,因为座位已经缓缓上升,志皓从不是游戏达人,大怒神虽不是顶级罩门,但是事到临头他也只有精力专注自己。

  升到最高处,略顿一顿,忽然地心引力就失去了存在感,整个人失重,远山近水全连成了一片,白光刮痛整个眼膜。

  眩目的感觉可能只半秒,但在当时却要漫长的多,因为这游戏不转,志皓只觉得心砰砰乱跳,却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机子一停稳,他已经恢复过来。

  但是靳辰……

  志皓根本忘记自己叫了他几遍,连工作人员都被吸引过来,他缓缓的醒过神,茫茫然转了一下脸,手死死握在扶手上,一时间竟自己也张不开,志皓听到他在说:“抱歉……”但那声音如此飘渺,几乎听不出一丝生气。

  不会吧!志皓又惊又悔,

  直到把他生拉硬拖的弄下来,志皓才确定问题真的严重,这小子全身像没有骨头一样,已经软得快扶不动。

  怎么会这样……不过是大怒神而已嘛……志皓百思不解。

  一路把他拖到一张隐蔽的长凳上坐好,志皓小心的帮他拿下墨镜……

  这一刻他其实很想看到一双充满的促狭的笑眼,虽然他会气得抓狂暴走,但至少不会心疼,可惜……他自问没看这靳辰有过如此呆滞的眼神。

  36.

  “对不起。”志皓呐呐。

  “不是你的错。”

  “怎么会怕成这样……”他不解。

  “呵,我也没想到……会怕成这样……”

  “怎么会……”

  靳辰头一偏,靠到他的肩膀上:“我小时候其实也很喜欢坐跳楼机。”

  “哦。”

  “小时候很皮,贪玩爱闹,但是哥哥姐姐都让着我,爸妈也偏疼。那时候他们工作很忙,常常早上八点飞日本,晚上八点又飞回来,我们都开玩笑说这叫打飞的。”

  志皓有些奇怪,这分明是开心往事,为什么听起来声音里全无喜悦?

  “那年是我十三岁生日,刚好赶上周末,我在校队里踢足球,忽然间教练就和我说不要练了,让我回家去。我家里对生日最重视,总有很特别节目,就以为是爸妈交待的,很开心,换了衣服往家里跑。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来了很多人,爸妈公司的同事,朋友,还有律师。我想不通,又不是整岁生日,干吗要请这么大的场面……”

  志皓越听越是不对,总觉得有不祥的预兆。

  “他们看我进来,神色都很为难似的,后来还是律师走过来……” 靳辰闭上眼睛:“她说,有一件事,因为已经发生了,实在没有办法不告诉我。她说那天下午四点半,有架从日本飞到容川的飞机中途引擎熄火,掉进了海里。”

  不会吧!志皓心底一凉。

  “非常不巧,我爸妈,还有哥哥姐姐,全在上面……”

  怎么会……不不不,不可能。

  靳辰一向以风流潇洒为主打,坎坷出生从来不是他的卖点,当年那份简历,对他的出生没提过半个字,志皓从没有留心他的父母家人,他一直以为靳辰像所有中产阶级出生的小孩子,家庭优越,爸妈移民北美小镇,彼此客气而疏离。

  怎么会这样,这样经历,要如何承受?

  志皓一出生就是遗腹子,生活艰辛,可是苦难分摊到每一天,反而容易习惯,若是像靳辰这般,忽然间失去所有,从天到地,谁更不幸?他无从判断。

  “因为是自己的生意,事情急起来也没有什么周末不周末,索性把哥哥姐姐也一起捎了过去,扔在百货公司为小弟搜罗礼物。但为了晚上要给我举行生日会,所以他们提前坐了三点的飞机……真是凑巧。” 靳辰笑得无力:“很奇怪,当时我听她说完,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觉得难过,还问她,你要不要留下来吃蛋糕。然后就听到门铃响,是西点店的伙计送蛋糕过来,我很高兴的接过来,打开,上面用果酱写着:祝靳辰快乐每一天,我们永远爱你!”

  志皓忍不住,早已经泪流满面,却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能牢牢抱紧靳辰的肩。

  “你们都爱说永远,有什么是永远,说永远爱你的人,一转眼,永远不再来。”

  “你有没有祖父辈?”才十三岁,独自一人要如何生活?

  “有一个祖母,因为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三个月后也一病不起。” 靳辰眼中有闪烁的光,却一直在微笑:“我像不像克星?犯天煞的那种。”

  “为什么你不哭?”志皓诧异,明明是这样的伤心事,他的声音,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都是如此悲凉,但,为什么还要笑,为什么不哭?

  “不知道。”靳辰摇头,眼中全是疲惫:“眼泪流不下来。越是想哭就越是哭不出,到最后只要觉得眼睛湿了就会紧张期待,啊,这次真的可以哭出来了吗?可是一高兴,眼泪又回去了。自那以后的两年里,我常常梦到自己当时也同他们一起,从天上掉下来,失重,身体被撕开。”

  志皓心中大恸,喃喃道:“都是我不好。”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也好奇,我也想知道这么多年了,是不是已经能忘记,可是刚刚那一瞬间我又看到妈妈的脸,满身是血。真是命苦,看来这辈子都不能再坐跳楼机。”

  靳辰闭上眼,又哼起那首熟悉而陌生的歌。

  “对不起!”志皓悔得肠青肚烂,又苦于口绌,一个安慰的字也说不出来。

  “别哭了,” 靳辰反到回头来哄他:“你哭那么伤心,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是我在欺负你。”

  “对不起……”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萧志皓手足无措,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

  “好了,我没有生气。”

  “对不起!”志皓一急,眼泪又要掉下来。

  时近冬日,天总是忽然就黑下来,远处摩天轮的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来,溢彩流光,靳辰心里一动:“这么想赎罪,请我去玩摩天轮怎么样?”

  “好!”志皓满口答应,开玩笑,这时候别说是玩摩天轮,就算是让他过山车来十趟也一样豁出去。

  37.

  这城市的天空很黑,但灯火很盛,如果不介意颠倒天地,也可以认为是繁星似锦,反正当摩天轮升到最顶点,也看不出差别来。

  “小时候最鄙视摩天轮和旋转木马,觉得十分无聊,但是妈妈和姐姐都喜欢,于是没办法,老是被拉着一起上。” 靳辰凝神看窗外,脸上又显出恍惚的表情。

  志皓心里着急,一堆话像团乱毛线堵在喉咙口,待到杀出重围的,居然还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靳辰无奈:“你就只会说对不起吗?”

  “嗯!”志皓大窘。

  “嘴这么笨,当年怎么哄女朋友?”

  “所以一直被甩。”志皓实话实说。

  “真是可怜!” 靳辰微笑,随手揉乱志皓的头发。

  志皓心中一直都有个疑问,既然已经擦到边了,索性就大着胆子问出来:“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你喜欢我啊!”靳辰笑容淡淡。

  “你早知道?”志皓激动起来。

  “我又不是瞎子。”靳辰浅笑。

  “可是……”志皓定了定神:“那么多人喜欢你,为什么选了我?”

  “不知道……觉得舒服,不想拒绝,所以就……”

  “但是他们,都那么漂亮……”不能怪他自卑,有几位,委实生得倾城倾国。

  靳辰笑起来,伸手摸摸志皓的脸颊:“漂不漂亮,看得多了,其实也就那样了,更何况你又不难看。”这话倒也不全是为讨他开心,志皓生得清秀,长眉凤目,鼻梁挺直,好好收拾收拾也是英俊小生一名。

  “但是我脾气冲,人又呆,嘴还笨,没情趣没花头没节目,连安慰人,都只会说对不起……”志皓越说越低,自己都开始要鄙视自己。

  “啊,这么多缺点……” 靳辰做出头痛的样子:“不过也好,反正你缺点多多,又会自己照顾自己,我也不用努力维持形象,编排各种节目,逗你开心。”

  “你对我偷工减料!?”志皓显然还不够笨。

  “老兄,你又不喜欢那些料。” 靳辰有些无奈。

  倒也是……志皓皱眉,但心里仍有小小不平。

  摩天轮转得很慢,景物一寸一寸的移,只觉时间与空间都变得遥远。

  今夕何夕兮?

  今日何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志皓记得小时候妈妈常常哼的一首歌里有这样的句子,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抱着他,在那小镇的雨水和阳光里哼唱,他一直到很久之后才把歌词找出,极古老的词,说永恒的故事。

  此夕,他最痴迷的人正在他身边,他自觉应该要满足,但是这人太怪,他完全不懂他的想法,他似乎什么都可以接受,无论多伤心的事,从他口中说来都只像叙述,全无激烈抱怨,也从不记恨任何人。

  “你是否从来不会崩溃?”

  “当然会。”靳辰完全明白他要说什么:“遇上晴天霹雳打下来,也会头脑空白,手足无力。不过时间可以冲洗一切,任何事存心要熬过去,三天就可以放下。”

  “可是有人会纠结一生。”志皓仍然记得他母亲,在那小镇潮湿的空气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眼中仍有深切的仇怨

  “我比较看得开,这样不好吗?”

  呵,果然,他有何事看不开?他不觉有任何人负了他,他自信没有任何人可以负了他!

  志皓确信,若有一日他离开他,此人断然不会有三秒的崩溃,也无需三天去恢复。他心情沮丧,伸手牢牢抱住他肩膀,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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