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短发的护士走进来,手上端著一个铁盘上头放著一支针,「我要帮你打针,先坐下来吧。」
「我想先看我弟弟。」夏子武面露痛苦的表情说道,「我已经等很久了。」
这表情吓到两名护士,因为他不是这年纪的孩子应该会露出来的表情,太过於悲痛而吃惊。
「他、他还在处理伤口,你打完针在过去应该就可以看他了。」短发的护士呼吸有点急促的说,见夏子武乖乖的坐下来,护士才上前替他打针,「那、那我带你过去。」
听到护士如此说道,他也只能乖乖的听从,「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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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旧校舍一时被封锁了起来,里头有医护人员还有警察,还有许许多多的老师、主任在现场了解状况,在封锁线外还有各家新闻记者正拿著摄影机和相机到处拍照,拿著麦克风的记者们到处询问再他们身後那些正好奇张望想要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的学生。
被夏子武打到昏迷不醒的学长这时被送上了担架,医护人员正赶紧送他到医院。另一个被萧琪击昏的男生此时正坐在角落,低头沉默不语,不论警察问他什麽他都不出声回答。
萧琪和咏凛轩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警察後,萧琪觉得好累好累,若不是咏凛轩一直在她身边撑著她,她早就倒下来不愿意再回想刚才的事情。
「凛轩,打给小武了吗?」萧琪疲惫的倚著咏凛轩问,「我好担心他们……」
不知忽然想到什麽,萧琪惨白的脸拉著咏凛轩的手,低声问道:「那个东西呢?有收起来吗?」
咏凛轩抚著她的背,想让她的情绪安定一点,「冷静点,我都收好了,不要紧张。」
「抱歉,我、我真的……」萧琪懊恼的捂住脸,「我一直认为我很坚强,可是现在的我真的好没用,如果你没有在我身边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麽办。」
他们两个走到洗手台前面,萧琪烦躁的捧起水泼在脸上,方才哭肿的双眼现在稍为消肿一点,身旁的咏凛轩一直拨打夏子武的手机,却都没有人接听。
萧琪挽著咏凛轩的手臂,失神的靠在他肩膀上,「还是没有人接?……我想去找他们。」
两名警察朝他们走过来,手上拿著本子和原子笔,「同学,我们想跟你们谈谈刚才的事情。」
「我们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萧琪全身警戒的两个陌生警察,「就是刚刚说的那些,我想去找我的朋友。」
「因为作业上必须记录所以这次可以请你们大概再跟我们说一下吗?」左边的警察示意他们到前面的椅子坐下来,「详细情形会等到你们家长到场才会做更一步的处理。」
咏凛轩把位子让给另一名警察坐,他自己站在萧琪的背後,双手轻轻搭著她的肩膀上,用著不像平常温和的口吻,而是冰冷如冰的声音对著警察他们说:「配合你们当然可以,只是希望可以快点结束,我们想赶快去找我们的朋友,但是──如果你们是因为犯人的父亲的要求而牵制我们,那麽请马上让我们离开。」
两名警察露出吃惊且参杂著困窘的表情,听到咏凛轩的说法,萧琪露出不解的表情,「凛轩,你刚刚说牵制是……?」
「等等再跟你解释。」咏凛轩轻声说,对上两名警察他又换上冷峻的表情,「我想只是目击者的我们应该是没有必要待命在现场吧?啊,如果市长是担心我们对媒体说什麽的话,请转告他,我们什麽都不会说,我们只是『目击者』,一切的事情都会由被害者他们和他们的父母做决定。」
警察交换一个眼神後,便请他们稍等一下,之後走到一个身穿灰色西装但身材肥旁矮小的中年人前说了几句话,中年人也回答他们几句话後,便点点头,两位警察小跑步回来,「你们可以先离开了,之後的事情会请当事者的父母来处理。」他们带著咏凛轩和萧琪穿越重重的记者和人群,刺眼的闪光灯让他们感到眼睛不适,每个记者大声询问问题,并且将麦克风塞到他们面前,完全没有顾虑到他们的不适,短短一段路却走了好几分钟,直到学校大门口,记者他们才放弃采访他们,匆匆又回到现场等待任何一个人出来说明。
「受不了,那些记者真的是!」萧琪不悦的走出校门,没好气的说:「凛轩,你快解释给我听。」
咏凛轩继续拨打电话,两人走在路上穿越来来往往的人群,虽然不知道夏子武现在在哪,不过应该是去前面不远处的医院,「那个被子武打晕的男子是市长的儿子。」
咏凛轩解释的超简略,萧琪皱著眉头想了一下,「啊」的一声露出明白的表情,「那家伙是市长的儿子?!那、那该不会有从中作梗的嫌疑吧?」
「一定会喔,那家伙以前就惹了很多事情,只是都没有被搬上台面,大家都知道的,只是都装作不知情。」咏凛轩收起手机放弃继续拨打给夏子武,并且拿出口带里面的一片小小的记忆体,「如果这个被警察拿去,一定会被销毁,说什麽都不能交出去。」
「嗯,我该打电话给凌音阿姨了……」萧琪拿出手机,却迟迟无法按下拨号的按键,「我该怎麽说,我、我……」
「我们先去找子武,看了他们的状况再说,好吗?」咏凛轩一只手盖住她的手机,另一只却握紧拳头,在内心责骂自己的懦弱。
萧琪握住他握成拳头的手,「凛轩,别责怪自己,我们都害怕……」
两个人默默的走到不远处的医院,到柜台询问之後,他们快步搭上电梯到六楼,绕过转角就看见夏子武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顾不得在医院应该要轻声细语、禁止跑步,萧琪跑到夏子武面前,泪眼婆娑的仔细察看他的状况,「小武小武,你的伤没事吧?小天呢?」
「琪……」有点失神的夏子武抬起头看著眼眶积著泪水的萧琪还有尾随在後的咏凛轩,「凛轩。」
萧琪蹲在夏子武的面前,看著他慢慢恢复状况,萧琪又问了一次,「你的伤怎麽样了?啊,你的脚……」她看见左脚的裤管血淋淋的,脚上被白色的绷带包扎著,咬著下唇眉头又皱的更用力。
「我的伤没什麽,只是皮肉伤罢了。」夏子武淡淡的说著,「小天他在里面,医生还在处理。」
「小武……」看见夏子武这样的表现萧琪不禁有点担心,「那个、凌音阿姨那边我、我不敢……」
「对喔,要跟爸妈他们连络。」夏子武有点像机械移动手到口袋中却发现手机不见了,「我的手机不见了,手机借我。」
萧琪把她的手机递给夏子武,看著他走到角落拨出电话,萧琪不知所措的看向咏凛轩,「小武的反应好奇怪。」
「他在压抑。」咏凛轩叹气。
正前方的门打开走出一名护士,「请问哪位是夏子武?」
萧琪和咏凛轩上前察看,「我们是他朋友,他正在旁边打电话给家长。」
「好的,请他打完电话就可以直接进去,医生会跟他解释。」护士向他们点个头後,又走回病房里面。
咏凛轩走到夏子武身边,跟他说了几句话後,夏子武将手机塞到咏凛轩的手中,心急如焚的冲进病房里面,接过电话的咏凛轩继续跟凌音讲电话,把大概的状况跟她说,他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哭了出来,却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只能告诉他现在的位置,而萧琪待在外面,想等到医生出来再进去。
一跑进房间里,夏子武马上跑到床边仔细查看夏天清的状况。躺在床上的夏天清已经将他身上的衣服换掉,现在穿的是和夏子武相同的病服,手腕上的伤口也已经被包扎好,脸上没有了方才的恐惧和疲惫,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熟睡著。
「你就是他的哥哥?」坐在旁边的医生问道,他指著床边的椅子,「请坐。」
夏子武侧身坐下来,左手紧握著夏天清的手,「不好意思,这样和您说话。」
医生微笑,「不要紧,你一定很担心他。」他拿起好几张纸,上头还有照片,「嗯,首先……你的父母呢?」
「我已经通知他们了,等一下就会到达。」
医生犹豫了一下,「那要等你的父母到达在说明吗?」
「……没关系,请您先说明,我事後我再转述。」
医生顿了顿,「好吧,如果有问题请尽管与我连系。」他清清喉咙,「关於令弟的状况,我已经都帮他清理、处理好了,伤口的地方也是,最近请不要让伤口碰到水。」
「好的。」
「然後关於……性侵的问题。」
夏子武全身震了一下。
「可以吗?」
夏子武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的吐了出来,「我没事,请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替你开了证明,在法律上都可以证明,体液我也有采样并且分析,如果施暴著以证明做为藉口,便可拿出这张证明。」他将一张粉红色的单子传给夏子武,「令弟除了身上的伤和下体的轻微撕裂伤外,并没有太严重的问题,只要过几天就会恢复,最近可能情绪会有点波动,所以我有配镇定剂给他。」
夏子武点点头。
「但是比较棘手的问题是令弟心理层面的伤害,通常被害人都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留下无法抹灭的伤痕,我建议最好这阵子让他好好休息,并且请心理医生做辅导,以免留下阴影。」
「是,我知到了。」夏子武稍稍颔首。
「这些证明先放我这边,等到你的父母到达後在请他们来找我。」医生起身摸摸夏子武的头,「我想这证明目前不适合让你看。……你很坚强。」说完之後便离开病房。
随後萧琪和咏凛轩走进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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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到达医院的夏玄佑和凌音和医生见过面也拿了那些证明的单子後,便带著四个小孩子回家。在车上咏凛轩告知家里的人今晚要借住在朋友家,母亲貌似还不知道发生什麽事情,所以没有多说什麽答应了他的要求。萧琪的母亲刚好这几天去南部出差,她便借住在夏家,所以可以省去报备和解释的麻烦。
回到家的众人都沉默不语,空气中弥漫的沉重的压力,夏子武横抱著夏天清回到房间後,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後,才关起门走回客厅。凌音的眼泪打从听到消息开始就没有停过,萧琪和咏凛轩只能坐在旁边,陪伴这家人。
「小武,你可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们吗?」看著夏子武坐下来後,夏玄佑苦著脸问道,他知到这孩子现在很痛苦,但自己的痛苦是不会少於他的,再怎麽说都是自己最心爱的小儿子,「如果不行,明天再说也可以。」
夏子武摇摇头,出神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没问题,可以说的。」他抬头看著倒在夏玄佑怀中哭泣的凌音,「妈,你要不要先去休息?」
凌音摇头,难过到说不出话。
「我、我去泡茶。」萧琪急忙走到厨房泡了好几杯热茶出来,「阿姨,喝点热茶吧。」
凌音接过热茶喝了几口,稍稍压下情绪,她向夏子武报以微笑,示意他可以说了。
夏子武移开眼睛,将自己的视线钉在手中杯中的热茶上,用著没有起伏的声音将所有事情都娓娓道来。夏子武说的很慢,一部份是为了让凌音有时间可以平复情绪,一部份他自己也必须去调适心情。咏凛轩有有好几此都想代替他说下去,但是都被夏子武淡淡的婉拒。事情说完後,夏子武的脸色更阴郁,夏玄佑却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现在的情绪,凌音则是花了一番心力才克制快崩溃的情绪。
众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夏玄佑才开口道:「刚刚要去医院途中,我接到对方律师的电话。」
这件事情夏子武他们都不知道,全都张著双眼看著夏玄佑。
「他们希望我们可以选择私底下以和解的方式做处理。」
萧琪一听愤怒的握紧拳头,恼火的说:「我们都没有说什麽他们就先要求?应该说他们还有脸跟我们要求处理方法!」
「没办法,对方可是市长。」
「叔叔,难道你要听他们的?就因为是市长的儿子?」萧琪不敢相信的问道。
夏玄佑摇摇头,「我不是因为对方是市长的儿子,而是希望事情可以不要闹大,闹大对双方都不好。」
「是没错……」萧琪不甘心的抿著嘴。
夏玄佑很冷静,冷静的令人害怕,「你放心,小琪,我虽然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我可不允许对方太过草率的处理,他们伤害的可是我心爱的儿子们。」
「那、那个……我有个记忆卡……」咏凛轩说的吞吞吐吐,犹豫是否要现在拿出那张记忆卡,「那个男个在现场有用摄、摄影机录影……」他顿了顿,拿出记忆卡,放到夏玄佑的手上,「我没有交给警察,因为担心会被湮灭证据,所、所以我带回来了……」
「谢谢你,凛轩,有这个他们说什麽都没用。」夏玄佑握紧那张记忆卡,「聪明的孩子。」
「不会。」咏凛轩松了一口气,他担心他拿出这张记忆卡时夏子武和凌音会情绪激动,所以才会这麽犹豫,还好他们没有太大的反应。
「好了,今天事情先到这边,我出去买点吃的。」夏玄佑看了看墙上的闹种,已经快九点了,「小武去整理一下房间,凛轩今晚才有地方可以休息。」
萧琪急忙站起来,「叔叔,我们自己处理就好,小武你休息就好。」
「好吧,反正这也是你家,小武,陪著妈妈喔。」夏玄佑把记忆卡放入口袋,并且拿起桌上的钱包和钥匙出去买吃的。
夏子武扶起凌音,「妈,先去洗澡吧,然後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处理。」
「嗯……我洗完澡就先睡了,东西就不吃了。」旁边的萧琪伸出手接过凌音,带她走去楼上。
夏子武往後一倒,又躺回沙发,「好累……」
「很累的话,可以借你肩膀或是背。」咏凛轩说的正经,却让夏子武失声笑了出来。
「我全部都要。」
咏凛轩坐到夏子武的身旁,用带著温暖的温度的手掌摸著他的头,「那就都给你,但是在我面前没有必要强颜欢笑。」
这句话就像是个暗号,让忍耐许久的情绪和眼泪刹那宣泄而出。夏子武将额头靠上咏凛轩的肩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的掉在他的衣服上然後被吸收,肩膀上的水渍逐渐扩散,夏子武大口大口喘著气,以无声的方式在哭,因为他不想惊扰萧琪和凌音,若不是咏凛轩在身边,他满腔的情感就无从发泄。
「我……好失败……」夏子武哽咽的说,声音几乎隐没在空气中,因为是在咏凛轩的耳边他才勉强听见,「总是说要、要保护他,却每次都让他受到伤害……我好气自己,好气……」
现在不论说安慰的话语、附和的话语都没用,於是咏凛轩静静的听,静静的给他依靠,适时轻抚他的背,不时揽住他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他现在就像个无措的孩子,紧紧揪著咏凛轩的衣服,一点都不想放开这个可以帮助他的人。
「我会一直在这的。」至始至终咏凛轩只说了这句话,之後又默默的陪伴著夏子武。
伤─第五章─上
隔天午餐过後,萧琪留在家里照顾依然还未醒来的夏天清,其他人准备好後,夏玄佑开车前往对方约定的地点。
夏玄佑穿著笔挺的灰色西装,面容严肃,一旁跟著他熟识的黄律师,领著凌音、夏子武和咏凛轩来到一家小型事务所的三楼。打开门,里头整齐明亮,黑色沙发和长型玻璃桌以川字型排列,左边的沙发上已经坐著三个人,最靠近门的是身材臃肿的市长,他脸上的表情和夏玄佑一样严肃。
身旁坐著他儿子,脸上布满了被夏子武打的伤口和瘀青,眼睛盯著自己的膝盖猛看,就是不抬起头,最後一位是个陌生人,但是依照他的穿著和手上拿的资料猜测应该是他们请来的律师。
夏玄佑坐在市长前面,凌音不愿意坐在中间,於是和夏子武交换位子,咏凛轩绕到椅子後面,站在夏子武的身後。
室内安静的令人感到恐惧,彷佛一出声就会发生爆炸似的,只有两位律师翻动资料纸张的摩擦声回盪在其中。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好像过了好几个小时,实际上却只有过了十分钟,夏玄佑身旁的律师才清清喉咙,拿出一来录音机和摄影机并且按下录音和录影键,对方的律师也照做,他缓缓说道:「那麽我们开始吧,针对昨天的事情来谈判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