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远勿见----吉生
  发于:2010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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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正冬看著这样近乎执迷的杭晨,忽然心里莫名地抽痛起来,“杭晨,别这麽幼稚。”
杭晨并不理会他,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那手上拿著的是两张火车票。他把其中一张递到了季正冬面前,“这是後天早上去南昌的车票,我买了两张,你有一天的时间考虑,去,还是不去。如果你真的想要还那钱……”杭晨说著,声音竟有点哽咽,好像再难装下去一般,最终,他咽了口气,把那车票硬塞进了季正冬手里,依然竭力维持著声音里的冷漠,“只是三个月……三个月後,你就自由了。”
季正冬看了眼手上的票,浅红的底色上,“上海──南昌”的黑色字样异常清晰,他再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孩,只见他双眼紧紧盯著自己手上的车票,似乎所有的情绪都集中在了那张纸上,坚定而决绝。
季正冬没有说话,他看著杭晨,直到对方也抬起眼来看他。如果眼神也能说话,那他们真的已经把不能说出口的话都彼此交流了一遍了。杭晨的眼里看似冷漠实则是在企盼祈求,季正冬的眼里看似惶惑实则负疚感激。
一阵沈默中,杭晨猛地转过了身,他步伐有些沈重地走向了电梯,按下下行键不久,电梯门很快停稳打开。杭晨咬了咬牙,最终回过头,对仍兀自伫立的季正冬说了句,“小冬哥,我等你。”
……
杭晨回到寝室时,邵俊已经在等他了。
“票给了他?他怎麽说?”一见他回来,邵俊便开口问到。
杭晨朝他点了点头,“没说什麽,我等他作决定。”
“如果他最终还是没去呢?你打算怎样?也不回去了吗?”邵俊双手交抱,审视地看著杭晨。
“不知道,”杭晨如实地坦白,对邵俊,他再不想隐瞒什麽,事实上,连那两张车票也是邵俊帮他去买的,“我只是想赌一场。”
“赌他爱不爱你?”
“不,赌他会不会感激我……”杭晨脸上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在邵俊看来异常的辛酸,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苦涩起来。
邵俊有些不忿,但又不忍心再去指责他什麽。於是,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放软了语调,“其实,你不用这麽急的,自己烧还没全退呢。”
“我一天也不想多等,你不知道吸毒有多可怕。”杭晨皱著眉,眼睛里全是惧色。
“你知道吸毒可怕,难道想不到戒毒同样可怕吗?你对他那麽有信心?三个月,三个月如果他还戒不了呢?”邵俊追问,有时候,他真不知道杭晨是真傻还是假傻。
“所以,我还是只是在赌一场。”杭晨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缠著纱布的手。
“其实,你可以直接带他去戒毒所。那样,也许成功的希望会更大一些。你难道真的不怕自己会输?到时,不仅他戒不了毒,你也会跟著更痛苦。”邵俊想给他泼冷水,但其实他知道,这些话左右不了什麽。
“就是因为痛苦,所以我才要陪著他,在他身边。我不想他一个人呆在那种地方……”
“你真是个好人。”邵俊嗤笑地摇了摇头,然後,他收敛起了戏谑,走到杭晨的身边,问到,“你真的,就那麽喜欢他?你喜欢他什麽呀?”
这问题令杭晨沈默了几秒。几秒锺後,他抬起头,嘴角微微扬了扬,“如果我说,我从小就喜欢他,你信吗?”
杭晨的笑令离他咫尺的邵俊有一瞬间的恍惚,那是一个他无法理解的笑,在杭晨苍白的脸上绽开却显得异常的幸福,那幸福的表情竟让眼前的男孩像个少女般美丽起来,不,邵俊很快否定了自己,那美丽和他交往过的女孩们的并不一样,总之,那浅浅的转瞬即逝的笑太过炫目,令他不自觉嫉妒起那笑的拥有者来。他就那麽看了杭晨好一会儿,直到他自己意识到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才局促地说了句,“怎麽可能?你那时才多大……”
杭晨并不和他纠缠这个话题,他把目光收了回去,轻轻摇了摇头,“其实,我要做的这些,和喜不喜欢什麽的,并没有多大关系……那不是我们有资格去谈论的事情。”杭晨说著,叹了口气,叹得邵俊不禁皱起眉来,他以为,杭晨指的是他和季正冬的性别。他想再说什麽,可杭晨已经绕过他,走到自己的床边,仰头躺了下去。
“等他把毒戒了以後,我们也许都会开始自己新的生活吧。”床上,杭晨闭著眼睛,慢慢吐出这麽句话,语气间竟不知是憧憬,还是遗憾。
……
转眼,到了杭晨和季正冬约定的日子。
火车开动的时间是八点三十二分。七点整,杭晨已经坐在了拥挤的候车大厅里。他没有让同学来送他,事实上,寝室楼里没走的同学也没剩几个了。邵俊很知趣地帮他打著圆场,说怕他太伤感,於是让大家都别来送了。其实,他知道,邵俊是为了给他和季正冬创造个自在的空间,如果,季正冬会来的话。
检票时间到了,大厅里响起了通知检票的广播。整个候车区的人都站了起来,簇拥著往前挤。杭晨被人群押著不得不朝前挪动,他下意识地不时回头看向候车厅入口,手里,崭新的手机屏幕上显示著的时间离开车还有二十几分锺。
那手机是临走前邵俊送给他的,说是以後要常联络,无论在哪里也要让他能找到,不然白当了四年兄弟。杭晨把那手机握进掌心,心里涌起一阵感动。
“还有,别忘了用它告诉我,你那几场豪赌,是赢是输。”最後,邵俊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赢是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杭晨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紧张。对於结果,他一点也不笃定。他甚至後悔起来,一天的考虑时间是不是太少,也许他还要和公司请假,还要处理一些别的事情,一天的时间是不是来得及?
轮到他检票了,检票员例行公事地接过他的票,用打口机在上面打了个小口,再把票还给了他。他来不及回头看一眼,就被後面的人挤进了站台入口。并不算太长的一段路程他走得异常缓慢,每一步都沈重得像是走进一个永不能回头的深渊般,艰辛痛苦。
车厢门口,年轻的乘务员礼貌甜美地微笑著,招呼著乘客尽快上车。杭晨要去的车厢越来越近,近到他心里又开始设想,也许季正冬已经在那车厢里他的座位旁坐定了,如果那样的话,他是不是该走得更快些。
就在杭晨的心因为胡思乱想而跳得飞快时,忽然,有人从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杭晨。”那人叫了他的名字。
杭晨几乎两眼瞬间就要涌出泪来,他转过头,拥挤的站台上,季正冬就在他身後,带著一张泛著青色胡茬的脸,对他笑了笑,“我跟你去南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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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 ...
长远勿见(六十六)
邵俊收到杭晨的短信是在第二天中午,杭晨已经换上了南昌的新号,给他的短信很简洁,“到家了。他来了,放心,我不会输。”
邵俊看到消息後,本想回拨过去给杭晨打个电话,但正要按下回拨键时却停了下来,想到杭晨正和季正冬在一起,他忽然地觉得有些丧气。
那个被他捡回一条命、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室友,终究是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坐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寝室里,邵俊想起四年来的点点滴滴,其实他这四年,除了换了几个女朋友,更多的时间是和杭晨一起度过的。而从这天起,他就要告别过去的生活,慢慢习惯一个人的日子了。
邵俊也算是那种做事破釜沈舟的人,为了准备考研,他暑假没有回家,索性在学校外面租了间一室户的小公寓。反正家里条件也允许,又免去了和新室友相处的精力。於是接下来的日子,他开始了白天上考研班,晚上回到住处埋头苦读的生活。
上海的夏天异常的炎热,但好在他租的房子里有空调。每当晚上看完书,躺在单人床上吹著空调时,他总是一时无法入睡,思绪会禁不住回到以前住在四人寝室里的时光。那时,每个周末,上海的同学都回家“避暑”去了,寝室里只剩下他和杭晨,伴著一转起来便吱呀响个不停的老吊扇,睡一觉就是满身大汗。
一想到杭晨,他就不免有些担心起来。事实上,他常常想到杭晨,比如看内科学看到脾脏那一章时,他会想起杭晨,想他割完脾脏後麻药恢复醒过来的那晚脸上淡淡的绝望表情;或者看麻醉学时看到药物依赖和戒断那一章时,他会想到杭晨,想他那场赌局的胜算到底会有多大,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要帮一个吸毒的人戒毒是执著还是异想天开。
於是去学校图书馆借书时,他忍不住翻阅了些法律类的读物,上面有些关於吸毒人员戒毒的报道。那些报道篇篇看来都触目惊心,戒毒者的狂躁情绪、自残行为即使是文字的表述也令他心悸胆寒──杭晨和那样一个人在一起,会不会再受到什麽伤害。
在他心里,杭晨是男生但却和其他兄弟似的同学不太一样,杭晨太纤瘦,又清秀,脾气也好得女孩似的,跟他在一起时,没法像和别的男生一起时一样野起来暴粗口,横起来动手脚,那人好像天生就是安安静静的,让身边的人也安定下来,然後想好好去保护、照顾他,看他受欺负心里就涌起无数正义情节想要替他出头打抱不平。他不由想起杭晨自和季正冬交往以来,每次失魂落魄回到寝室时的样子,那样子真的可以刺激人心里所有的愤怒因子,想要把这受到伤害的人身後的罪魁祸首给拽出来,痛快地揍上一顿。这样的感觉持续得久了,他就有点分不清,究竟这是因为杭晨是他的好朋友还是因为杭晨刺激了他的男性荷尔蒙。
这样的思绪零零落落地散布在他单调考研生活的每个空隙,渐渐地那凌乱的念想慢慢凝结,变成了每晚入睡前固定时段的想念,直到有一天晚上他梦到了杭晨。
梦里杭晨陪著他在图书馆一起看书,像每次期末考试前复习迎考一样,两人一直看到十点图书馆熄灯,然後一起背了单肩书包走回寝室。幽暗的校园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嬉闹著勾住杭晨的肩膀,梦里的时空转换成他们好久不见的现在,他对杭晨说,你怎麽这麽久都不联系我啊, 杭晨抱歉地笑了笑任他搂著,忽然地,他手臂下的杭晨变得异常地柔软,像是一团丰盈的棉花似的,诱惑著他整个抱了上去,连带著下 体也跟著胀热了起来。就在他觉得灼热难耐时,杭晨微凉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身体,不住地抽动起来,杭晨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呼吸扑到他的脸上,带来一阵暧昧的湿润,杭晨说,我也常这麽帮他……
邵俊醒来的时候,身上发了一身汗。他有些尴尬地掀开了薄被,果然,床上有一小滩释放过的痕迹。他把内裤脱下,怔怔地站在弥漫著男性体 液气味的空调房里,忽然觉得从身体到心里都泛起了凉意。
他怎麽会做这样的梦,而让人难堪的是,梦里的快感竟然他现在还记得。
他茫然地坐到书桌前,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半。机械性地按动著手机按键,停下来时屏幕上出现的赫然是杭晨一个月前给他发来的短信。
邵俊对著那短信端详了好几遍,终於,没忍住按下了回复键。安静地房间里,手机的按键音不断响起,频率起伏不定,然後在一声和弦音中停止──信息已发送。其实,邵俊只是打了一句话,“最近怎麽样?”
短信发完,邵俊叹了口气,觉得自己那梦做的太荒唐,而这短信发的也太冲动,半夜两点呢。他正要放下手机,又一声和弦音却在房中突兀地响起。
邵俊吓了一跳,因为他没想到杭晨会这麽快回复过来,在这麽晚的夜里。他迫不及待地按下阅读键,手机屏幕上只有简短的三个字,“有点累。”
邵俊看完,心里像被什麽狠狠撞了一下,眼前仿佛已经出现杭晨疲惫憔悴的脸似的,再一个没忍住,他直接按下了回拨键。
电话嘟──嘟──地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
“喂。”杭晨的声音清晰地从那头传来,带了一点点沙哑。
邵俊竟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起来,那个熟悉的、只是一个月没有听到的声音竟让他的心跳砰砰加速。
“邵俊吗?怎麽这麽晚还没睡?”见他没说话,倒是杭晨那边先开了口,声音里有些强打起来的精神,带著刻意的轻松。
“你怎麽还没睡?”邵俊沈声反问。
“没有……刚刚听到短信才醒的。”手机里的声音有些局促。
邵俊也不再去深究,又问到,“很累吗?”
电话那头沈默了会儿,过了几秒才有声音传来,“其实也还好,他很努力。”
邵俊从鼻腔中嗯了一声,忽然又想起来了刚才的那个梦,梦里杭晨说,“我也常这麽帮他……”他知道那个“他”指的是季正冬,就好像此时杭晨口中的“他”也是指季正冬一样。
顿时,他感到心里一阵没来由的尴尬,尴尬到他不知该如何再开口。而电话那头也是沈默,两边都是深重的安静的夜。
终於,邵俊勉强说了句,“不早了,睡觉吧。好好照顾自己。”然後不等杭晨回话,就直接按了挂机键,好像他正在做著什麽轻易就能被别人发现的罪恶行径而不得不快速结束行动似的。
手机屏幕上的亮光在几秒锺後熄灭,邵俊的房间里一片漆黑。
长远勿见(六十七)
这晚,邵俊没有继续再睡下去。
因为他知道,即使躺下,他也再睡不著。随便套了件T恤,他决定出门透透气──房间里一直没有散去的味道令他不适。
安静无人的夏夜并不十分炎热,甚至有凉风不时吹过,可这却并未令他感到惬意。走出巷口,路边正好停了辆待运的出租车,他没怎麽犹豫,坐了进去。
他去了“老房子”。
事实上,邵俊去“老房子”颇有些以毒攻毒的意思。他知道这晚的自己不对劲,体内某股正不断升腾而起的火苗大有迅速蔓延全身将一切理智吞没之势。出租车上,梦里的一些镜头不住地在他脑中重现,清晰又暧昧,令他觉得脸上心上都火辣辣地疼。他想去“老房子”为自己浇上一盆冷水,因为他去过一次那里,他觉得那里的人,他都厌恶。
很快,他到达了目的地。午夜的酒吧仍然喧闹,穿过一群群热舞的人,他找了吧台一角坐下,这个角度使他能把酒吧里所有的人一览无余。他随便要了杯啤酒,缄默地开始注视著他所看到的每一个人。
这里几乎全是男人。
音箱里震耳欲聋地在放著各种流行音乐改编的舞曲,舞池中的男人们都跟著纵情摆动起来,一派醉生梦死的景象。离他最近的那个,看上去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却在跟一个几乎可以当他父亲的男人大跳热舞,整个身体都粘在了对方身上。音箱里适时传来的歌此刻显得格外应他们的景,歌里唱著,“……酒吧里头喧哗的音乐声,让他暂时忘了身份,放肆摇动著灵魂,贴著每个耳朵问到底哪里才有够好的男人……”
邵俊无奈地笑了笑,咽下一口啤酒,满嘴苦涩。
“又见面了哦?”身边,一个男孩很自来熟地靠了过来。
邵俊抬眼看了看他,只见那男孩穿了件黑色的衬衫,白皙的皮肤被衬得晶莹透亮,五官在利落的平头发型下显得清晰深刻,只一双眼睛暧昧迷蒙,隐隐透著风尘。的确,不是第一次见到。
邵俊几乎立即想起了他是谁。只是他没有搭话,冷冷扫了眼对方便又举起酒杯慢慢吞了一口酒。男孩却并不气馁,索性拖来转椅在他旁边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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