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能有多少情 下————梵菲
梵菲  发于:2010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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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从绷紧到放松,只因之乐一句话。

  我笑了。这是我这个星期来第一次舒心的笑。

  谢谢你。之乐。

***

  车平稳地开在机场快线上。两旁的景物飞速往后退,我和之乐各占一边景色。

  "哥。"旁边的之乐忽然说,"我......我还是无法放弃。"

  我错愕,万分不解地转头看他,继而生气。

  我耐性全无,语气里尽是责备。"之乐,你这是干什么!"

  之乐也转头看我,"哥,还记得高二那年,在医院里你不断在我面前掷硬币的事情吗?"

  医院?图案和数字?

  粗糙的影象在我脑海掠过,我随即联想起刚才出门前的情景,心立即一紧。

  我真是蠢,竟然以为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动之乐,让他自动放弃。

  "停车!"我朝司机暴喝。

  司机吃惊,立即刹车。我待车还没停稳就冲了出来。

  我狠力地甩车门,正色地吩咐司机,语气中有着不容有失的强硬,"马上送三少爷回家,我还没回来之前不准让他踏出家门半步。"

  不知云云的司机吓了一跳,但回过神后还是马上按照我的话去做。

  我看着之乐不吵不闹地让司机把他送回去,心里更是不塌实。

  我站在公路中间又是焦急又是恼火。拇指不留力地揉着太阳穴,心里不停咒骂上天竟然这个时候还要让我出岔子!

  我挥手招来的士,跳上车后逃犯似的要司机全速往机场冲。

  冲!立即冲!

  快的一秒就是一秒。冲迟一分钟都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成功到达机场,我塞给司机一张钞票马上就跳了下车冲到过关柜台办手续。

  我就要看我上了飞机之乐还能干出些什么事情来!

  我把所有证件递给柜台小姐要她尽快检查,但她好象发现了什么问题似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抬头问,"先生,你是叫鲁之信还是鲁之乐?"

  "鲁之信。"我回答,马上又紧张地问,"怎么了?"

  柜台小姐礼貌地回答,"你身份证上写的鲁之信,可是你的护照上写着鲁之乐。先生,你是不是拿错了?"

  我气急,粗鲁地抢过柜台小姐手中的护照一看,顿时怒气升级,手发泄般地一拳打在面前的桌面上发出吓人的声响。

  我不理会被我吓得花容失色的柜台小姐和周遭的行人,掏出电话按了之乐的手机号码正要朝他暴喝。

  但不消一会,熟悉的手机铃声却在身后响起。我猛然回头。

  是之乐。

  我愕然过后,立即感觉到一腔怒火在体内翻涌。我怒吼,"之乐,我的护照呢?"

  然而之乐好象没听到那样,他在手机上按了一组数字,接通后对着手机说了些什么,然后把它挂在脖子上,转身往观机月台的方向走去。

  我气得跺脚,立即追了上去。

  机场人很多,我在人流中左右穿梭,来回穿插,追到月台的时候他人影已经不见了。

  我焦急地环顾四周,捕捉他的身影,最后看到一边的行人簇拥在一起抬头张望,其中有人大声惊叫,"那个人站得那么高想要干什么?"

  我听了心里立即有不好的预感,冲过去突破人群挤到最前面,抬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我鲁之信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这么一个可笑的场景。

  我看着之乐正站在月台突起的一个建筑物上面。栏杆围着的顶部,前面是月台地面,相隔不过十米,左边却是飞机起跑道,相隔距离我不敢猜测,也没空猜测。

  我气急败坏,朝之乐吼。"鲁之乐你发什么神经啊,你赶快给我下来啊!"

  我已经气的直呼之乐全名,但他还是一脸镇定,他对我说,"哥,高二那年,我生病住院,我心痛你日夜不停地照顾我,我要你离开,但你不肯。你说要掷硬币来决定你离开与否。你说数字就离开我,图案就一直陪着我。我当时希望是数字,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回去休息,但结果无论你怎么掷,都是图案。于是你笑着跟我说,是上天要你一直陪着我。哥,是上天要你一直陪着我。我不想放弃,竟然天上也不让我放弃,我找不到理由放弃!"

  我真是气的当场吐血。我叫喊道,"我当时把两个硬币粘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出现数字这一面!鲁之乐,你闹够了赶紧给我滚下来!!"

  "但今早我手上只有一个硬币!"之乐反驳,"哥。我说服不了自己放弃,我把抉择权给你,雅浩,还是我。"说完,他手一摔,一本红色的小本从天而降。

  我定神一看。我的护照。

  "我两个也要!"我重申我的立场,"你立即给我滚下来,不然我爬上去敲断你的腿!!"

  我的要挟丝毫不起作用,之乐转过身向左走,全场人看的紧张万分,我更是心惊胆跳。

  之乐走到栏杆前,就停下来了。他指着远处的一辆飞机,平静地向我陈诉,"哥,去古巴的航班已经开始接受登机了,你要走就要趁现在。"

  被他这样一说,我才赫然想起时间无多这个事实。我看看陆续有乘客上落的航班,看看掉在跟前红色的出国护照,再抬头看看站在高处的之乐,心里急成一团。

  我威逼不成,惟有哄诱,"之乐,你下来再说好不好?你下来再说啊!"

  之乐不为所动地摇头,"我,还是雅浩?"

  我真是被他逼得火冒三丈,终于忍无可忍地朝他暴喝,"你跳吧!死了省的我和雅浩心烦!"

  说完,我负气地抓起地上的护照,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鲁之乐,我就不信你真的会往下跳!!

  我这样想着,突然,身后一阵风声咧咧作响。

  磅!

  沉闷刺耳的重物落地响声惹得全场人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惊叫!

  我仿佛被叫声刺穿了耳膜,又仿佛被人挖走了心脏。

  耳里嗡嗡作响,心脏停止跳动。

  我发了疯般地撞开围观的途人挤身到月台栏杆前,探出整个上身往下一看。

  是背包。

  我愕然,立即抬头。之乐依然像天神那样站在背光的高处。

  我随即全身乏力。体内每一条神经都猛然绷紧,又骤然放松。这几乎让我三魂不见了七魄。我觉得我现在虚弱得一阵风也能把我吹走。

  我又急又气,终于忍不住边掉泪边破口大骂。

  "鲁之乐你这个王八蛋,我养你这么大,供书教学,衣食住行,哪样我做不好!我这么多年来含辛茹苦,受尽委屈,还不是希望你以后日子过的好一点。你现在竟然为了这点事对我苦苦相逼。你这个混蛋,你对不对得起我?你立即给我滚下来,不然......不然我当老妈给我生少了一个弟弟!"

  我已经乱得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脸上眼泪不曾间断地滑下。我方寸全无,我就只有他那么一个亲人,要是他真的跳下去,我肯定第一时间从这里扑过去给他垫底。

  上面的之乐不理会我,他突然朝着航班的方向喊道,"鲁雅浩,要是你还是个男人,当初放弃了现在就不应该如此婆婆妈妈。鲁雅浩,要是你真的爱他,就不应该对他拉拉扯扯让他为难成这个样子!"

  说着,之乐深呼吸一口气对天大吼,"鲁雅浩,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到底爱不爱他!"

  我被之乐这样的举动搞的莫名其妙,想趁他不注意爬上去又怕他发现之后乱来。来了一群乱七八糟的保安也不见得对事情有什么帮助。

  我没有办法,心里比二次大战还要乱。

  "之乐,你下来!我要你下来你听不听到!"

  他显然是听到了却不愿意听,他毅然爬出了栏杆,惹的全场一阵惊呼,我吓的几乎站不起来。

  他站在楼顶边缘,回头看我,仿佛要做最后的问话。"最后一次,哥,我还是雅浩?"

  全场紧张的屏住气息。我看着之乐挂在胸前的电话在半空中晃动,风吹过来,衫尾摆动,头发飞舞,此刻的之乐,就像一个正要纵身跳海寻找美人鱼的少年。

  样子坚决,且义无返顾。

  他看我犹豫,身体一点一点地向前倾,我的心口一点一点地被人抓紧,十八年来的点滴在我眼前如录象倒带那样迅速晃过,我仿佛看见他纵身跳下后血溅当场的画面。顿时恐惧破胸而出,我泪留满脸地大喊。

  "我要你!"

  决定性的一声过后,之乐的动作嘎然而止。

  他满意地回头看我,然后笑了。

  由之乐得逞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其实一早已经笃定了我最后的答案。我明明知道,但我就是没有办法。我不能冒这个险,就算是要打要骂,也要把他劝下来再打再骂。

  他看我这答案,还不满意,"到底是谁要谁?"

  "鲁之信要鲁之乐!"

  "我要鲁之信答应我以后也不去找鲁雅浩。"

  "我鲁之信答应你以后也不去找鲁雅浩!" 我此刻只能做个被人搓圆按扁的汤圆。

  我紧握拳头,告诉自己要忍辱负重。

  我这样说,他终于都满意了。而那群无用的警察也终于赶到来,但之乐已经自动自觉地走下来了。

  他下来后看我气的涨红的泪脸,才懂得心虚内疚。他好象一个做错事的小孩那样,低头缓缓走到我跟前,等待我发落。

  我真是既心痛又气愤,集中全身气力一把抓住之乐的衣领,手紧握拳头就要挥过去。但拳头贴近的那一刹那,我看着他闭目接受挨打的那一刹那,我又心软了。

  我埋怨自己没出息,又痛恨他不长进。我晦气地手一摔,把他推开,指着他大骂,"鲁之乐,我真是今天才知道我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有你这个弟弟。我都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了你些什么!"说完,我胡乱地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伸手抓起地上的护照牵着之乐的手就往机场里拉,"你跟我一起去古巴,我要在雅浩面前敲断你的腿!我看你以后怎么跳!"

  我怒气冲冲,然而走不了两步,之乐就把我拉住。我回头,看着他一脸犹豫,面上全是欲言又止。我惶恐了起来,立即问,"怎么了?你还干过些什么来?"

  之乐看看我,低头,没说话。

  他这样让我更加害怕,我低头,目光停留在他胸前挂着的那支手机上。

  屏幕上一直显示着通话中的那支手机。

  一阵寒意从我脚底迅速往上窜,我颤抖着问,"你......你打电话给谁?你电话......刚才一直开着?"

  之乐挣扎过后,还是抬头。他显得歉疚,但弥补不了此刻对我的伤害。他说,"哥,对不起。对不起......"

  我觉得全身血液倒流,脑内一片空白。我猛地扯下之乐身上的手机,颤抖地递到耳边,声音出现前所未有的不稳定。

  我舌头打了多少个结,才勉强吸下一口气说出一个喂字。

  那边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我惊恐莫名,更加大声地朝电话喊去。只有那么一个单音节,我期待一个回音。期待仁慈的上帝给我一个意料之外的回音。

  时间在我的呼唤声中过去,突然,那边远处隐约传来了一把沉厚的黑人嗓音。

  他在说,"hI,the sunflowers had growth......"

  我的脑袋仿佛被千支牛毛针从额头往后穿越而过,全身一阵麻木。

  什么在脑海里成型,什么在脑海里哭喊。

  我扯着沙哑的嗓子,竭尽所能朝电话呼喊,"雅......"

  但下一秒,嘟--

  电话挂断的声音。

  我看见风破空迩来,金黄色的花朵荡漾在绿波当中。

  是谁?手执最美丽的那株向日葵,置身花海,抬头看天。

  看空鸟回旋。看飞机翱翔。

  隆--

  飞机在头顶飞过的声音。

  震耳欲聋的轰鸣,地裂山摇的晃动,咧咧作响的狂风。

  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耳内只有嘟嘟的声音过后遗留在脑内的嗡嗡电波声响。

  是谁的手拿开我耳边的电话,又是谁的手,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挥过去。

  众人都愕然了。

  只有我俩此刻还清醒。

  我鲁之信,生平第一次打鲁之乐。

  在月台,在机场,在此刻。在04年6月3日下午两点三十九分。

  我俩永远都会记住。

  雅浩,偏你不能见证。

第三十四章

  三个月后。

  旧宅。我的房间。

  之乐躺在我的床上。我坐在床沿,把手中的水和退烧药递给他。

  我说,"吃了药,睡一觉,很快就会好的了。"

  之乐接过,听话地吃下去了。

  "把水全喝了吧。发烧要多喝点水。"

  我说完,之乐马上按照我的吩咐把水喝的一滴不剩,然后才把杯递回给我。

  我伸手去接水杯,在碰触到他的手的时候,被他握紧。我毫不吃惊,镇定地抬眼看他,看他一脸倦容。

  "哥,对不起。"

  之乐的话说的真诚。我听了之后笑了。

  数月来,对不起三字到底自你口出现了多少次。而又有哪一次,是有用的。

  我叹气,语气轻柔得像风吹过。我问,"之乐,要是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要怎么办?"

  我轻柔的语话听在之乐耳里却力比千钧,他整个人猛地一晃,瞳孔刹那收缩,脸上刷的一阵苍白。面无血色。

  之乐牵强地扯动嘴角,让自己尽量不显得那么狼狈。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握着我的手,一边镇定自己一边安慰自己,"哥,你不会的。我是你弟弟,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不是么?"

  我目光凌厉地直视他此刻脆弱的灵魂。一直。就在他几乎要抵受不住时候,我仁慈地轻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对,我不会的。你是我的弟弟,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之乐听了,骤然松了口气。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

  我让他躺下,帮他掖好被角,说,"睡吧。好好休息。"

  "哥......"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啪。灯关了。

  我开了门,正要出去。之乐的声音又响起,"对不起,哥。"

  我回头看他,看他在黑暗中闪亮的明眸。"睡吧。"

  关门。

  这是我这三个月来,第一次跟之乐说话。

  机场事件之后,我把之乐锁起来,自己直飞古巴。但等待我的,是一簇开的像一团太阳般的向日葵。

  我抱着那簇向日葵,内心苦涩无人能知。我问面前的女孩,"雅浩......走的时候......很伤心?"

  女孩摇头。"雅浩知道你的苦处,他不想你为难。"

  我抬头看她,固执而激动。"但只要他不走,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的。不是吗?他应该知道当时的情况,就算他看不到,也能从电话中分辨哪些才是我的真心话。眼看我们就要重逢了,为什么他要放弃。我不明白。他只要不走,一切都可以解决的。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都可以解决的。"

  我不停在重复着同一句话,我此刻只能用它才能彰显上天对我的不公。

  女孩无奈,"雅浩说你勇气可嘉。现在看来,真的不假。但......但你有没有想过,雅浩也是逼于无奈。要知道,他很爱你,比任何人也不舍得你。但他不想你为难。其实离开你,比留在你身边,需要更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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