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梨歌一震，但马上恢复原色。

“皇兄立后的时候他还闹过一次呢，后来没法子，只能一直哭，原来开朗的一个人变得很冷，我都不怎么敢亲近了。”安翎玉撇嘴，“所以你千万得小心。”

落梨歌淡道：“谢谢你。”

见他脸上没有别的神色，安翎玉满脸失望，“你不怕么？”

唇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我为什么要怕？”

“二哥报复起来是很不折手段的。”安翎玉眼中有惊恐。

不在乎的笑笑，落梨歌语气有些僵硬，“梨歌不爱皇上，只是想在这当质子，以保楚国百姓的平安。”

“不爱么？”想到下午的情景，安翎玉心中满是怀疑。

随意的跟他聊了一会，安翎玉识趣的告辞，走的依然是窗户。

躺回床上，落梨歌懒的脱衣，劳累的闭上眼。脑中挥散不去的却是刚刚跟安翎玉的对话。

下午皇后的一句话他当时虽未变色，但心已烙上那个词。

奴隶……

他只是奴隶，只是抵押给烨国的奴隶。

以前这个词好似离他很遥远，但今后，他会永远记得。

他的责任，只是保楚国百姓平安，他再不是以前的落梨歌，他只是奴隶。

门轻响，他不想睁眼，进来的无非是盈盈或欢欢。

脚步声靠近，落梨歌轻道：“我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身子被人环住，低低的笑声传来，“睡了怎么还在说话？”

落梨歌猛的睁开眼，看到安翎隐温和的眼眉，带着些梦幻的妖娆。

心跳的很快，落梨歌语气却很淡，“皇上怎么来了？”

“我叫翎隐。”呼吸拂上他的脸颊，安翎隐滑进被窝，更紧的抱着他，“我来要礼物的。你下午说好感谢的礼物。”

将头埋进他怀里，这个动作让安翎隐很满意。

“在你眼中，我是什么？”低声相问，他亦环住他结实的腰。

安翎隐失笑，“怎么突然这么问？”

“不想答么？”

“不是，我在想。”他语气柔和，他在怀里，竟有心安的感觉。

两人静静的不说话，隔了一会，落梨歌轻道：“你怎么来了？”

“你第二次问了。”安翎隐再次失笑。

“不是有那么多嫔妃要陪伴么？”

“今夜我想陪你。”

这不是他要的答案。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答案。难道，真的想他只能有自己一个么？这又怎么可能？

心下苦楚，却仍是不露声色。

“想好了么？在你眼中，我是什么？”

安翎隐笑出声，“是奴隶，我的奴隶！”

落梨歌语气平静，“只要你能保楚国平安，是什么都好。”

没听出他语气中的颤抖，安翎隐托住他的下颚，笑容邪恶绝美，“那你要拿什么来报答我？”

他的目光熠熠生辉，落梨歌闭上眼，覆上他的唇。

他的吻青涩笨拙，却轻易激起安翎隐最深的欲望。

早上落梨歌醒来时，意外的发现身边的温度没有消散。他睁开眼，看到安翎隐微笑的颜，不禁有些发愣。

安翎隐长相俊美，微带些邪气。但冷漠的时候又自有一股威严。不像落梨歌，长的不是特别好看，但就是觉得舒服，特别他嘴角带着笑意的时候。

看了看天色，落梨歌疑惑道：“不是要上朝吗？怎么还在这？”

安翎隐眼中全是笑意，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看你睡觉，看的不想走。”

轻笑一声，落梨歌起身穿了衣，安翎隐有些不解，“你怎么了？”

“去上朝吧。”落梨歌拿了衣服给他。

“怕我耽误国事？”

落梨歌淡道：“让旁人找不见你，总归是不好。”

安翎隐起来批了衣，突然道：“梨歌，你是女子该多好。”

落梨歌一怔，眼神淡漠下来，“我不是。”

没察觉他有什么不对，安翎隐继续道：“若你是女子，我必立你为后！”

“是么？”落梨歌走到镜前束了发，回过头来时竟有些英姿勃发，“梨歌是男子，永远都是男子！皇上请吧。”

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安翎隐皱眉，语气低沉，“你这又是怎么了？”

落梨歌收回目光，“我没事。”

安翎隐不笨，“朕爱你，但朕不能只爱你。”

一句话昭显他的感情，他知道他爱他，但仅是爱，仅是想得到，想把他牢牢锁在身边，却从未想过只爱他一个。

恍然明白落梨歌的想法，他唇边露出一抹冷笑，眸子也淡了下来。

落梨歌无法再说什么，愈发说的多，只会让自己愈发卑贱。他虽是质子，但亦不是卑贱的男儿。

第11章 心如死灰

吃了早饭去看了看小瑶，她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不能下床。落梨歌喂了她吃药，再跟她说了会儿话，安翎玉便跳了进来。

促狭的对他挤挤眼，安翎玉笑道：“落王爷，我们正在骑马，你去不去？”

落梨歌微笑，“去。”

来这几天他都没有骑马，况无所事事，本就烦闷。安翎玉带路，他毫不犹豫的跟了去。

宫里有一个跑马场，占地颇广，到了那时，几个面如冠玉的少年已等在那，安翎玉微笑，“这些都是我的堂兄弟。”

落梨歌温言，“众位好，在下落梨歌。”

那几个少年脸上并无轻视，眼神都有些发亮，安翎玉道：“他们都听朱鼎将军说了你的功夫，都想见识一下呢。”

落梨歌淡道：“是朱将军过谦了，梨歌功夫并无过人之处。”

少年安阳笑道：“落王爷何须自谦，若不嫌弃，跟小弟比一场如何？”

落梨歌连忙道：“梨歌实在不才，比试不敢说，请王爷指教两招倒可。”他看出来今日不露几手根本跑不开。

安阳眼中亮光大盛，拍掌道：“好。小弟用剑，不知落王爷用什么？”

落梨歌道：“梨歌便也用剑吧。”

话音落，安翎玉赶紧从旁边拿了剑给他们，剑刃生寒，落梨歌拱手，“王爷请。”

安阳微笑，“那小弟就不客气了。”

他拔剑退后两步，剑锋急指，愰了过来。落梨歌用剑一挡，立马发现他造诣仅中等，剑风偏激。

两人速度极快，安翎玉等人看的大是兴奋。只见安阳动作越来越快，步履开始不稳。再拆的几招，落梨歌跃了开去，抱拳道：“王爷功夫实在了得。”

安阳额上全是汗，头发也凌乱了许多，喘气道：“落王爷功夫的确厉害。”

落梨歌淡淡一笑，脸上并没骄色。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哼，他怪异的回头。

不远处站着一位少年男子，看年纪跟自己相若，正是昨日在池边作画的人。落梨歌稍沉吟，安翎玉已上前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二哥？安翎逸？中安王？

安翎逸并没有朝安翎玉多看几眼，只是冷冷的盯着落梨歌，道：“又是你？”

落梨歌低眉，“在下落梨歌，昨日多有得罪……”

“你就是落梨歌？”语气重了不少，安翎逸上下打量着他。

“是。”

“昨日大哥就是为了你跟那个女人发怒？”

落梨歌淡道：“是。”

安翎逸踏步上前，长的亦是绝美，他扫了一眼旁边的人，“你们先给我滚。”

他语气不好，但是安翎玉他们都没有发怒，安翎玉走之前还跟落梨歌做了个鬼脸。

安翎逸身上有冷道极致的气势，不同于安翎隐，安翎隐只是因为霸气而冷。他站于他面前，道：“大哥为什么会为你跟那个女人发怒？”

落梨歌脸色平静，“梨歌不知。”

“不知？”安翎逸冷笑一声，手指向他胸前探来。落梨歌一个璇身闪开，道：“中安王这是干什么？”

安翎逸脸露厉色，“你勾引大哥对不对？昨夜他哪都没去，到你那儿对不对？”

落梨歌不动。

眼前的安翎逸仿若是另一个自己。只是他全表露出来，而他却是全盘隐忍。

“你给我回答。”安翎逸语欲狂。

落梨歌还是不动，不说话。

安翎逸怒极，从旁提了剑刺去。

衣袖翻飞，落梨歌发现安翎逸的剑术竟是上乘。他只得认真抵挡。

旁边的树木花草一直被毁坏，落梨歌一直退，气的安翎逸道：“你别退，跟我打啊。”

终是避无可避，落梨歌寻着剑端挡去，安翎逸本可避过，身后传来一声“二弟”，让他停住不动。落梨歌发觉已来不及，剑尖借势刺进他胸膛。

一个身影疾速奔来，握住剑身，只轻轻一砍，剑断成两截，“叮叮”的落在地上。

安翎隐焦急的抱住快要倒下的安翎逸，道：“二弟？怎么了？”

安翎逸像变了一个人，脸上全是晕染的笑，“大哥，你来了。”

安翎隐皱眉点头，看到他胸口渗出的血，脸一转狠狠的盯着落梨歌。

“为了显摆你剑术好么？”

落梨歌指尖轻颤，渐渐弯曲。

“若是二弟出什么事，朕必不饶你！”安翎隐抱起安翎逸，冷漠的望着站在一旁的他，转身前，他抛下最毒的一句话，“别以为陪朕睡了几夜，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你不过是质子，一个朕根本看不上眼的质子！”

他们的背影已消失，落梨歌意外的发现自己竟没哭，甚至没有悲伤的感觉。

反而，他把身子挺的很直，很直。

天空传来一声低雷，落梨歌唇边泛起一抹笑。

他想，他以后会把路惊鸿跟安翎隐分的很清楚。

过了两日小瑶已经能下地了。落梨歌一直守在宫殿里，没有再出去，很多时候他只是拿着一片竹叶吹着略带哀伤的曲调，更多时候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眼神干净纯亮，极为平静。

虽平静，但旁人只要看他一会，便会觉得悲伤。

深不见底的悲伤，虽淡，却总是笼罩。

再过了十数日，小瑶已完全痊愈，十一岁的小女孩喜欢跑遍整个屋子，留下一路欢声笑语。落梨歌脸上的笑容多了些，眼神很经常留在小瑶身上。

她很可爱，很可人疼。

这日天气晴朗了许多，已经是四月了，落梨歌躺在草地上，小瑶在草丛中寻找着蚂蚱，欢欢盈盈在石凳边坐着，绣着丝绢。

一切都那么美好。

“大哥哥，”小瑶清脆的声音响起，她献宝似的举着手，眉笑颜开，“你看，我给抓到一只。”

落梨歌淡笑，柔声道：“别太累了，你身体好像还没有完全好。”

小瑶笑的露出酒窝，“早就好了。就只剩下一点疤痕了。对了，大哥哥。”小瑶靠了过来，眼睛闪亮，“教我武功好不好？”

“武功？”落梨歌心一动，刮刮她的鼻子，“怎么想到要学？”

“小瑶以后出宫了可以用啊，也可以保护大哥哥。”小瑶一脸认真。

落梨歌故意道：“学武很苦的。”

“小瑶不怕。”

落梨歌站起身，突然一把携了她飞身上屋顶，速度快的让人差点看不清，小瑶吓了一跳，待站稳，落梨歌温言道：“怎么样？怕么？”

小瑶连忙摇头，“不怕，小瑶要学。”

落梨歌甚为满意，抱了她下来，道：“我就先教你轻功可好？”

小瑶使劲点头，“好。”

落梨歌笑出声，十几天来第一次笑的那么开心。

每日有了可做的事，落梨歌很少再去想别的。又过了一月，小瑶已能跃起五丈高，普通的大树亦是提气便可飞身而上。

他们住的地方如深宅大院，很少人来，当一个太监进来说皇上宣落王爷觐见时，落梨歌还有一刹那怔忡。

但他还是很快随太监走了出去。

第12章 困情

看到外面的景象恍如隔世，歌舞升平，处处喜庆。落梨歌忍不住问道：“是出了什么事么？”

太监微笑道：“是燕国使者来访，皇上正在召见他们呢。据说已经在比武了。”

比武？

太监带了落梨歌走到后院，果然王公大臣都聚集在那儿，人群中摆了一个擂台，两个人正在那交手。

落梨歌细目望去，竟是朱鼎跟一个没见过的大汉。

两人没有拿兵刃，都是在拼拳。朱鼎一套拳法舞的虎虎生风，但另一大汉显然比他高明多了，落梨歌轻叹一声，若这样下去，不出三十招，朱鼎便会落败。

人太多，小太监也没去禀报，落梨歌便这样站着，眼神流转间却看到坐在皇位上一脸明朗的安翎隐。他的下首坐着的正是安翎逸，脸色不再寒冷，甚至有些温情。

落梨歌脸上并无异色，平静的转开目光，这时众人一声惊呼，原是朱鼎被打倒在地，显是败了。

烨国群臣脸上都不大好看，而对面坐的人却是大为得意，想必便是燕国派来的使臣了。

朱鼎狼狈的下了擂台，安翎隐淡淡道：“燕国果然多高手。”

一个男子站了起来，拱手道：“皇上过奖了，是朱将军承让了。”他气势不凌厉，唇边漾出好看的笑，使人如沐春风。

安翎隐微笑，“月王自谦了。传闻月王是燕国第一高手，剑法尤其厉害，不知能否展示一番？”

月王温言，“自是可以，不过武学自是对比才显得出高下，不知皇上要派谁？”

气氛凝结，安翎隐脸上却露出笑意，指尖柔柔一指，道：“就他，如何？”

他所指的方向，正是落梨歌所站之处。

月王一愣，转过头来看着落梨歌，淡笑道：“这位可是楚国的落王爷？”

安翎隐慵懒的道：“没错。落王爷此时暂居我烨国。”

这话极是侮辱人，让众人都知道他是质子。

落梨歌脸色依然平静，眼睛却不看安翎隐。他跃上擂台，淡道：“请！”

月王微笑，亦稳稳跃上台。

双目相对，都是极有好感。落梨歌微笑，“久仰月王大名了。请。”他自腰间拔出一直缠绕的软剑。月王亦拔出佩剑。

日光清辉，落梨歌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凌厉的剑招同时发出。

这一仗没有激烈，两人飘零若仙，剑招更是华丽的缓慢。

落梨歌知道，他找到了对手。

两人动作都是极为优雅，看的人暗暗纳闷，觉得这不像比剑，像舞剑。就连双刃相对，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双方突然退开，落梨歌软剑落地，脸上却兀自带着笑，轻道：“你赢了。”

众人听这句话都是迷惑不解，月王剑却亦落地，脸上同样是微笑，“你没输。”

微风吹乱他们的发，吹乱他们的衣。

那一刻，他们无比融洽。

下一瞬，落梨歌跃下擂台，走了回去。

众人没有阻拦，安翎隐只言未说，只是目光，却越来越寒。

终于走回院落，落梨歌关上门，捂住了胸口。小瑶高兴的跑了过来，“大哥哥，那么快就回来了……”她还没说完，突然惊叫一声，“大哥哥……你怎么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