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君笑了，带点调侃意味地：“行~~~”

事后他仔细想了想，其实不排除对方说的是实话。一指那种人，会得罪人并不稀奇，更何况铁马冰河很有可能还是那种喜恶都很分明的小孩子。小莫很想把这两天发生的种种事情都对浣花说一说，但那天晚上，浣花仍然没有上线，莫文君本就忐忑的心越发悬了起来。他想给李易打电话，但是打过去，要怎么说呢？

怀着心事睡了一晚，到了第三天，莫文君决定了：要是李易今晚再不上线他就厚着脸皮打电话过去问问。正这么想着，就听到莫老娘在楼下喊：“君君，外会——”

莫文君趿着拖鞋探头往下面一看，就看到了李易那张微笑着的脸。

第 42 章

隔了两天再看到这个人，莫文君挺高兴的，连忙奔下楼来。

“你这两天干什么去了？怎么一直不见你上线呢？”一时忘情，自己都没发觉语气里居然带了点亲昵的嗔怪和埋怨，听得李易如沐春风，笑得越发动人。

考虑到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莫文君又忙道：“来，进来坐吧。”

李易挺绅士地向莫老娘略一点头，微笑作别，然后才随着小莫进了后面。他这样解释他的行踪：“这两天在招呼一个客人，所以一直没空……”

小莫哦一声，隐约有点明白了。

做生意，难免有推托不了的应酬，这位客人想来很有来头，所以即使是李易也要尽地主之谊尽量把他招呼好。这两天，可能是在哪个度假村，也可能是在某个娱乐场所，更可能是全套陪同……“嗯，做正事是要紧的……”莫文君嘴上虽然这样很理解地说着，但还是难免讪讪地，有点赧然。李易到底是有事业的成熟男人，游戏对他来说其实只是消遣而已吧，可笑自己还当他去找一指，这种想法似乎是有点儿小看对方了。

“你以为我去哪儿了？”李易笑问：“成都？”

小莫诚实地点头，反应过来又连忙摇头，逗得李易一笑。

彼时他们在莫文君玩游戏的那间小屋，给李易倒了水，小莫在他对面坐下。

也许是因为此刻是青天白日，少了那种蛊惑人心的月色，本来积了很多话想和这人说，但真的面对面小莫却有点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他甚至显得有点儿拘谨，两只手交握着放在腿上。

李易正喝水，眼睛从杯沿上瞟到这小细节，暗暗一笑。他也知道小莫可能有点紧张，便主动找到一个话题：

“这段时间……一指那些人有些什么动静？”

“哦，”说到这个，莫文君就比较放松，连忙大略地把这两天发生的种种讲了一遍。李易听着，不时嗯一声、点头笑一下。

“浣花，”莫文君讲完了，试探地问：“那你今晚能上线吗？”

李易略一沉吟，淡淡笑道：“我暂时还不想上游戏。”

莫文君一怔，随即就有点儿明白过来，拖得长长的哦了一声。

浣花的‘暂时不想上’大概是对游戏的兴趣稍微减退了一些吧。再豁达的玩家，装备被暴多少也都是一种打击，就象被泼了盆冷水似的，热情暂时消退也很自然。不过，对于这种心理莫文君理解归理解，但心头还是有种微妙的沮丧：如果浣花对这游戏已经没了兴趣，那他把鞋换成戒子以及收石头、卖力地刷钱……这所做的种种，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小莫？”

“嗯？”莫文君飞快地抬起头，微笑。

李易眼光在他面上一转，忽然展颜笑道：“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并不是退出不玩，只是这两天喝酒应酬太累了，不想一回来就坐在电脑前。”

莫文君哦一声，顿时微微有点窘迫。自己刚才那一刹那的失落，都落到这男人眼睛里了吗？

李易笑着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去乡下度两天假再说……你有没有兴趣？一起？”

“乡下呀……”

“嗯。开车大概要三个小时，在凉风那边。我有套房子在那里，周围风景不错，附近还有鱼塘可以钓鱼……”

别说，这提议还真让小莫心动。他在家里宅了太久，也是时候出去放放风了，而夏季去农村是最好玩的。青山绿水，夜间拿把蒲扇在院坝歇凉……想想都觉得很逍遥、很舒服。

除了这一点还有一点也让他很爽，就是可以顺便吓吓一指他们。要是连与光同尘都接连两天不上线了，那伙人肯定更要疑神疑鬼吧？

既然有这么多令他愉悦的因素，那为什么不去呢？

让我们省略掉路上那三小时的车程，先来探讨一下李易为什么邀约小莫同行。

说实话，他还真不是存了什么‘叼回窝吃了他’的邪恶念头。虽然那确实是他日后必走的一步，但绝对不是现在。

现在……他就是觉得小莫对浣花的熟稔远远超过对他李易本人，这一点从他总是习惯性地叫他‘浣花’而非‘李易’就看得出来。所以他得把小莫的注意力拉回到现实里来，要慢慢地让他习惯李易这个人。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然需要大量的相处时间。

在去乡下的路上他有意识地同小莫聊着天，话题就从这辆卡宴开始——车子这种话题，向来比较能够引起年轻男性的共鸣，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多，两人间的距离就越来越近，然后再延申到其他话题……到达目的地时，小莫显然已经完全放开来，不象刚见面时那么紧张了。

“到了。”

“……？”

李易笑看他一眼，显然很满意小莫这种错愕的反应。他冲铁门内呶呶嘴：“我的房子。”

“……”

莫文君回过味儿来了，却吃惊地看着铁门外挂着的牌子，几乎疑心自己看错。

他一直以为李易在此地的房子类似于那种富人的休闲别墅，单栋的、花园的、至少两层楼……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眼前这种情况。那铁门外挂的木牌，上面写的分明是‘凉风村小学’的字样……

“呃……”正想说‘你没弄错吧’，随着铁门内凶恶的狗叫声，一个本地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迅速走了出来。他张望一眼，认出这车了，立刻喝止住恶犬，笑着打开了大门。

“李先生来啦？凤仪那边在修路哩，路上堵车吗？”

李易也笑着，挺平易近人的答了一句：“还好，堵得不是很厉害。”

趁着把车驶进去的工夫，小莫好奇地问：“这人是谁？”

“老崔。附近的农民，帮我看这房子的。”

说话间两人下了车，小莫四下一望，越发稀奇起来。

虽然占地面积不大，建筑也简陋，但这里还真是那种典型的偏僻农村学校，就跟他支教时待过的那个地方差不多。

他现在是站在小操场上——所谓的操场其实就是一块略为平整的普通土地，没糊水泥，倘若久旱之后刮大风，必然尘土飞扬。场上没有篮球架，只在一端立着个锈迹斑斑的旗杆，显然是用来升国旗的。泥坯做的院墙上有灰白的字影，隐约可辨出是用石灰写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字样。

再看那教室。

象这种小规模的村小，人数一般都不会太多，所以教室也就那么三间，全是用木头建成的。许是考虑到会受潮的问题，整排房子都用短短的木桩支离了地面，几级阶梯向下，屋檐下还用木板搭了走廊，下雨天学生们可以在廊上玩耍。

李易把老崔打发走了，过来问：“怎么样？”

莫文君迷惑地道：“这是学校啊……”

李易笑着解释：“是废弃了的学校。”

前两年村里建了希望小学，原来的旧学校就空在这儿了。去年某一个细雨天，李易开着车子从此处过，忽然看到路边这房子，鬼使神差地就被吸引住，找到村委的人一问——

“你都不会相信，这么大块地方，他们居然只开价两万。”

“……！”奸商！

“我也过意不去呀，所以额外给学校捐了十台电脑。”

小莫看他一眼，眼中稍有赞许之色。

靠在车上看这房子，其实也不难明白当初为什么李易会被吸引住。因为风景真的很好，教室后面是大片大片的竹林，青翠欲滴。风吹过，竹叶就沙沙地轻响，有些已经长到教室上方来了，遮荫蔽日分外凉爽。而在教室前的花坛里，则栽种着大蓬大蓬的美人蕉，碧绿的大叶子微微卷着，顶部盛放火红的花朵。

“来，我们进去看。”

李易开了门，微笑着做一个请进的姿势。小莫站在门口只一望，已长长地啊了一声，十分感叹。

这房子被李易接手后显然被重新整修过，与外面那种简陋甚至稍嫌破败的外观不同，内里堪称别有洞天。

三间教室全部打通了，看上去格外宽阔。厨房、卧室、客厅……所有功能区被划分得很有条理，地面全铺木地板，屋中央摆着大沙发、长毛地毯，家用电器一应俱全。

李易换了拖鞋走到一头，回身笑着冲他招手：“小莫，来这边。”

能被他重点推介，显然那里有特别之处。莫文君连忙过去，李易微笑着打开那两扇隔门，一个好大的荷塘便出现在他眼前。

“哇——”

此时已过了荷花绽放的季节，塘里只余大片大片的荷叶。风吹过，满塘荷叶轻摇慢曳，风姿卓然，其景真可入画。

小莫被这美景迷住，情不自禁走出去。隔门外是个宽宽的平台，也是木板搭的，若是夜间，鼻间荷叶飘香，卧看牵牛织女星，这是何等情调。

小莫啧啧赞叹。“天才！改建的人真是天才！”

李易笑。

“你？”小莫难以置信地看看他。“别告诉我是你？”

“不，不完全是我。”李易倒也厚诚，没独占功劳，“我只是把大概意思说出来，具体操作还是设计师想的。”一边说着一边随着他出来。彼时已近正午，阳光炽热，李易眯了眯眼，瞧见小莫脸上被晒得红扑扑的，随手摘张荷叶盖在他头上。

小莫嘿嘿一笑，扯扯荷叶帽，眼神很是灵动。

李易用满含欣赏的眼光在他脸上含蓄地一转，问道：“喜欢这儿吗？”

“嗯。是好地方！”

“我也这么觉得。”李易回头看着他跑远了，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确实是个求爱的好地方……”

第 43 章

山城农村的夏天，正午到下午这一段时间日头是最毒的，即使是最勤劳肯干的农民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门干活。这个时间段是他们的娱乐时间，大家多是在饭后便聚集到村里的茶馆，打打麻将聊聊天，东家长李家短的说说话，又或者躲在家里做点譬如编篦器掰苞谷之类的活计，要到太阳偏西四、五点过了之后才慢悠悠地再去地里转一转。

因太阳确实毒辣，所以李易他们也没有出门，就在屋子里歇凉。住在靠水的地方有好有不好。好的是凉快，不好的是蚊虫多。幸好当初改建时就想到了这一节，那两扇隔门安的浅绿色的薄纱，挡住了蚊子挡不住风。

李易拖了两张躺椅到隔门前，和小莫半坐半躺地看荷塘景色。吹着凉风谈天说地，偶尔呷一口冰冻啤酒，惬意得跟那芝华士打的广告似的。

可能就是太舒服太惬意了，以至于小莫昏昏欲睡。老话说的‘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他现在正处于睡不醒的巅峰阶段，再加上前几晚又只顾着在游戏里拼命刷钱，睡觉时脑袋里也不得空闲，盘算的全是游戏里的事，所以此刻被小风儿这么吹啊吹的，眼睛慢慢地就闭了起来，起先还能轻轻地应个话，到后来就完全没声音了。

李易好一会儿没听到他出声，忍不住侧脸一看，就见他头往这边歪着，已睡得溜熟。

李易盯着他的睡脸，心中真是又叹又笑，百感丛生。

叹的是这孩子在游戏里防范心甚重，什么骗子都骗不了他，怎么到了现实生活里却是这样大意呢？这样胆大包天地跟着他出来又在他面前睡过去，就不怕自己对他做出什么事吗？

不过，让他笑的也是小莫对他的这份信任，姑且不论这信任到底是来自于浣花和李易中的哪一个身份，反正小莫对他没设防就够让他通身舒泰的，忍不住轻轻地翻了个身，挺有兴致地欣赏起他的睡相来。

凭心而论，小莫的睡相挺好看。他本身就长得不错，一双眼睛不但大眼线也长，两排睫毛密密的投下来在眼下形成两道小小的阴影，让李易很有欲望伸手过去轻轻地在睫毛末端触一触。

他视线滑过鼻梁落在他嘴上。那唇形是种菱形，嘴角微微地向上翘，不笑也象是在笑，再加上少年人血气充足，嘴唇便是一种饱满的红，对于这种嘴唇，人们一般都会用‘很适宜接吻’来形容。

但李易这会儿想的可不是接吻，他盯着他的嘴，忽然微微笑起来了，笑容中透出两分促狭的神气。

他在想中午吃饭前的事。

中午他们在老崔家吃的饭。这些年虽然农村也有液化罐和电饭煲了，但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还保留着那种烧柴火的大灶。一来是因为柴火满山都是，方便、不用钱；
      二来，大锅大火炒出来的菜要香一些。小莫看到老崔家也是那种灶就随口说了一句‘这个灶可以用来烧苞谷’。乡下人实诚，邀客邀得真心诚意，待客也是真心诚意，于是等到李易他们参观完了房子坐在外面聊天时，两根烧苞谷就热腾腾黑乎乎地出炉了。

啃这玩意儿很难保证嘴部清洁，而李易在外人面前一向都要保持他一贯的高大形象，所以他推辞了。但是他乐意甚至是坏心地见小莫啃。看他尽量吃相斯文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啃得嘴上一圈黑印，这实在是让李易很乐：啃苞谷的小狐狸不象小狐狸，倒象是只家养的黑嘴小狗。

这想象让他很开心，等小莫啃完后他相当愉快地陪他去洗了脸，又相当愉快地以没洗干净为名扳过他的脸，以一种年长者的爱护神情帮他擦得干净——当然了，这个时间长短的控制是很重要的。李老大吃人家豆腐吃得自自然然滴水不漏，吃得当事人全没被吃了豆腐的自觉，这实在是让人不写个服字都不行。

这个下午成为李易人生中难得的一段悠闲时光。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生意场上所有的事都离他很远很远，家里不争气的老爸和儿子也都暂时抛在脑后，他在这一刻是只为他自己而活的，凉风送爽、随兴所致，他有钱有闲，身边伴着自己喜欢的人……一种难得的幸福感破天荒地漫上他心头，李易无比温情地凝视一眼身旁的小莫，然后放松地也闭上了眼睛。

这场午觉两个人都睡得很舒服，小莫醒过来时已是黄昏。李易先他而醒，坐在旁边看书，见他醒了，转头微笑道：“这么能睡，看你晚上怎么睡得着？”语调里很有一种宠溺的意味。

小莫伸了个极致的懒腰，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说：“易哥，我饿了。”

李易嗤然一笑，放下书本，“好，我做饭去。”拍拍他的头，满意地想果然现实里接触的做法是对的，他终于把称呼改过来了。

过来凉水这边之前他们到超市买了些材料，李易把东西都拿出来，研究晚餐的菜色。这边小莫洗了个脸，脑子里清醒多了，也坐到厨房的餐台前，下巴搁在手背上看他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