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晴本来只是扶着苏茜,这么一推苏茜整个人脱离了萧晴,苏茜猛地转过身,这时她只要再往前冲就会掉下去。
“苏茜!”萧晴惊叫起来。
苏茜却笑了起来,原来——她想杀的人……一直是她自己……
她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凌空了,一阵天旋地转,神志刹那间清明起来,她这是在做什么?!她真的要死了吗?似有什么片段掠过脑海,黑暗的,眩惑的,然后,是一片的白——
“抓住我——”耳边有一个声音响起,苏茜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什么,像是一根能拯救自己的浮木。
她真的想死吗?
等回过神来,苏茜发现自己吊在半空之中。
杜霖跟肖翼一人拉住了她的一只手,两人合力把苏茜拉了上来。
“那个时候……你就想这么做了吧?”杜霖站了起来,他一手扶着手腕,恢复了往常的语调看着苏茜淡淡说着。他的眉依然深蹙,他的手还在流血,刚才一瞬间拉住苏茜用的也是这只手,这时苏茜的衣服上染满了他的血。
“我……”苏茜只开口说了一个字就没有再说下去,她咬下了嘴唇,看向了一旁的肖翼。
“那天你用我的手机约了明明,是吗?”肖翼的脸色还是苍白的,忧郁眼瞳里是一种深黑而宁静的颜色,嗓音沙哑却带着温柔,尤其是唤出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你删除了我手机里的信息,可是没有拿到明明的手机……”肖翼轻轻淡淡的解释,温柔的底下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再有。
“是她拉住了我……”苏茜幽幽开口,“雨很大,她拼命拉着我的手,她说我死了她跟你都不会好过,她说她愿意放开你……”她每说一个“她”字肖翼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死死地纠结着,就如同他那颗纠结痛苦着的心脏。他知道在这个世上有一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他也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枯萎了,然后死了。死的很寂静,很忧伤。“她是怎么坠楼的?”肖翼的语调平静的不象话,可那张脸却白得像个鬼。
“她——”苏茜蓦然又回到了那一晚,秦明明拉住了她,她拼命挣扎,而楼顶被雨水打得又湿又滑,她摔在了地上,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她在那个时候想到了“如果没有秦明明存在”这样的事,不知不觉间手上竟然用了劲,等她回过神来,秦明明已经踩在了边缘一步滑了下去——就连尖叫出声都来不及。“是我杀了她……哈哈……是我……是我……”苏茜边哭边笑,神志似乎又开始混乱。
肖翼不再说话,他静静地注视这个女生,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疯子。
“你是什么时候……遇上的那个人?”忽然出声开口问话的人是杜霖,他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萧晴和肖翼完全听不懂。
苏茜停下了笑,茫然抬起头。
“给你……打针的人……”杜霖敛睫凝视她的眸,低语道,他说话间似乎停顿了一下,却不是明显的。“喔……你说那个医生……”苏茜看着杜霖的眼睛,里面黑黑沉沉的,像是一团浓浓的黑雾,辨不清方向。“嗯……就是那个医生……”杜霖重复着,低低开口。“喔……”苏茜似乎在想着答案,可她这时看着杜霖的样子很奇怪,表情变得像极了一个孩子,神态也完全变了样,竟还有几分呆滞,跟刚才的那种扭曲完全成了反比。
萧晴刚刚才知道原来秦明明的死跟苏茜有关,她也看见了苏茜发狂的样子,可现在的苏茜好像又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她觉得自己就像在看一个演员演戏,痴痴狂狂,入戏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不顾。
“是……一个月前了吧……好像……”苏茜回答了杜霖,却依然迷茫。
“你见了他几次……”杜霖又问。
“……三……三次……”
杜霖沉默了,风吹乱了他黑色的短发,他抿着嘴唇,垂下了眸。
这时顶楼的门猛地被推开,几个医生护士不知怎么才找来了这里,还有警察也一并出现,就连江优赜也在。他一见杜霖的样子眉就锁了起来,几步上前拿出口袋里的手帕包上了杜霖的手。杜霖看着江优赜垂下的眼和认真的表情,脸上的神情似乎是松懈了几分,才牵起了嘴角,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个声音——
我们……见面了呢……
清清楚楚的,一个字一个字撞上了杜霖的心脏,他嘴边的笑容刹那间冻结了,他没有抬头,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就在人群里——在那些穿着白色衣服的人里面,他知道这时只要一抬头,一定就能看见他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的他脸上一定是带着完美的笑容的。
你身边的……是你的朋友吧……很好喔……他好像十分地担心你呢……呵呵……
“阿霖,你怎么了?”江优赜注意到了杜霖的不对劲,即使是很微小的一部分。
杜霖抬眸,对上了那双温柔的眼睛。
“我没事……”过了半响,杜霖才开口,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江优赜的手腕,抓得很紧,江优赜吃痛,却没有躲,他看着杜霖的眼睛,眼底有着疑惑跟探究。
霖霖……
声音在唤着他的名字。
随着这声呼唤杜霖的呼吸似乎也停止了一下,江优赜感觉自己手腕上的桎梏又紧了几分,看见杜霖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看着他。“……我没事……”杜霖吐息轻轻地说,他似乎是振作地对江优赜笑了一下,然后移开了视线。
呵……你放心,今天我只不过是来看看你……
声音又响了起来。
杜霖终于抬起眸,看见一个对他随意挥手的背影,果然是一身白色的衣服。
——他向来偏爱白色……
……我们……下次再见了……霖霖……
似乎还能听见低低的笑,杜霖看着那个人走向了天台的门,跨出去的时候身影微微一顿,像是就要回头,最后却只是轻轻带上了那扇门。
方雅然找到萧晴的时候萧晴正在看书。
有时候她总觉得图书馆里面的书架太高,所以才会需要这么高的梯子,偏偏每次萧晴坐在梯子上看起书来就入了迷,所以她现在得仰起脖子看萧晴,却由于她近视度数太深的缘故带着眼镜也没能看清楚萧晴她究竟在看什么书。
“……Pathological……outburst……”依稀分辨出了几个书页上排版比较大的单词,却不连贯,因为其中有一部分被萧晴的手遮住了,“是什么?”方雅然索性问道。
她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空间,萧晴从书里抬起头,然后又低头,因为方雅然靠梯子很近,她只有低下头才能看见她的眼睛。
“《病理性精神病综合爆发症》。”她扬扬手上的书回答,然后合上书问,“不是说好了一起吃晚餐的吗?”
“没事做就早点来找你咯。”方雅然笑嘻嘻地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书,是因为苏茜吗?”
萧晴摇摇头,笑了笑说,“里面提到遗传性精神疾病,正看到说这类病症血缘关系愈近,遗传因素的影响就越大这点,我只是想不到秦明明的死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更没有想到肖翼竟然知情。”肖翼跟秦明明其实都知道苏茜的病,因为秦明明跟苏茜两家本就是相识的。
“我也没有想到苏茜竟然患有遗传性精神分裂症。”方雅然耸了耸肩,然后问萧晴,“你看了我写的那个专栏了吗?”
“还没有,说了什么?”萧晴把书仔细插入原来的位置,慢慢扶着梯子爬了下来。
“苏茜的主治医生发现了苏茜血液里有一种很不引人注意的药物成分,它本身就存在在她经常服用的抗精神病药物里面,但一旦剂量控制在某个程度之内就会起催化反应,但这种所谓的‘某个程度’几乎是不存在的,因为没人能够将药物的剂量完全准确的控制在千分单位以下,一般只是在极巧合的原因里才会导致这种催化作用。”方雅然说着。
萧晴听她这么说不由想起了杜霖问过苏茜的话,她这时看着苏茜说,“几乎是不存在的说法,那么也不能排除掉是有人给她注射了这种药的可能吧?”
方雅然一怔,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她每次感觉不解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然后一手托起了下巴喃喃自语道,“你是说有人想借她的手杀秦明明?还是要杀她?如果说苏茜真的是被人注射了药物,难道那个注射的人知道她一定会去找秦明明?或者一定会自杀?说不通啊……你说是不是?”她抬起眼睛看着萧晴。
萧晴想了想,觉得方雅然说得也有道理,但她始终在意那时在天台上杜霖跟苏茜的对话,于是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事实上谁也不知道苏茜会怎么行动,这么说来,也许也没有人一定非要杀秦明明不可,只不过她恰好成了受害者。”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肖翼,那个男生真的很喜欢秦明明,却又要永远失去她,可想而知这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对了,那个纸条的事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我去网上查了查资料,觉得说不定是有某种‘意念’的存在导致你忽然去取那本书,或许只是你心中一动的功夫,这种事情本来就很玄妙的,说不定你有某种奇妙能力哦。”方雅然的话题忽然转到了一直让萧晴疑惑的纸条上,而且说了一些萧晴完全听不懂的话,萧晴根本不相信什么“奇妙的能力”这种说法,因为方雅然这个人原本就奇思妙想,干脆不理会她。
“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方雅然见萧晴没有反应,不由“哼”了一声。
“对、对,你说的都对。”萧晴笑着回答她道。
“我去查了好多网站,还发现其它人也碰到过这种事,跟你见到的这张字条不太一样,比如说有些人明明在自己心中想的事却被另一个人猜到了,说不定这也是一种意念,还有更神奇的说是有些人能够直接通过意念感应到别人脑子里的心事,就像是一种特异功能。”方雅然打着比方说着,她一说到这种事就显得特别认真,萧晴却忍不住怔了一怔,因为她忽然想到了杜霖,为什么那个时候杜霖会那么巧也出现在那里呢?而且像是特地赶过去的。
难道真的是什么特异功能?
可是……这可能吗?
“你在想什么呢?”方雅然忽地凑近了她。
“吓!”萧晴被她吓地往后猛地一退,脑袋碰上了身后的梯子,就听“吱咯”一下木梯在地板上拉出了一个难听刺耳的声音,下一刻萧晴抱住了被撞疼的头。
“啊,抱歉抱歉!”方雅然跳开一步,摆摆手表示尴尬地笑笑说。
“没事没事。”萧晴笑了笑,揉了两下,然后说,“我也整理的差不多了,去吃饭吧。”
“啊,好!”方雅然用力地点头表示同意。
她们并没有再继续苏茜这个话题,因为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虽然苏茜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但秦明明的妈妈还会继续追究下去,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可其实已经成了一个永远都无法弥补的悲剧。
过了片刻,萧晴放好梯子拎着书包跟方雅然一起走出了图书馆。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某个医学书类书架最上面的位置,有一本书空了。
3
他出现了,那个男人。
手上有两份报告,一份是苏茜的精神病发病史,一份是她现在的身体和精神状况,苏茜体内有一种名叫血眪的药物,它的成分其实很轻微,轻微到没有人知道这种药物的剂量是必须精确到千分之零点五的程度才能达到催化作用,但他了解的那个人用药一向精准,剂量一丝一毫都不会出差错。可正是这一点,没有人能够证明。
他从没有想过能像这样永远逃下去,从那个人身边逃离的日子绝不可能会有安稳,白色的影子始终如鬼魅缠身,挥之不去。
苏茜曾说她在一个月之前就见到了那个男人,这么算来,其实他早就找到了这所学院,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之下安排好了很多事情引他出现,包括苏茜宿舍的那场爆炸。
那个人并不在乎有人死亡,他本来就是医生,见多了生死,甚至他也能杀人,而且他杀人的方法很多,他以医生的学识跟智慧几乎可以做到天衣无缝。
他的目的杜霖再清楚不过,那个男人在他身上花费了太大的心力,所以绝对不可能任由他继续逃下去,至于现在的这些,也许是那个无情的猎人在等待猎物踏入陷阱无聊时为排遣寂寞所布置的一个游戏——带着某种实验性质的游戏。
杜霖垂下眼,看着自己被白色纱布包裹着的手掌,那一天他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也许并不完全是为了打一个招呼那么简单。
煤气爆炸之前苏茜没有死,男人曾经觉得可惜,杜霖却不清楚,现在那个男人是不是还想要杀掉苏茜,只因为苏茜见过他几次。
时针指向了十二点,房间里面只有计算机屏幕一直在闪烁,浓重的夜色把窗子外围层层叠叠包裹了起来,转眸看过去只有整个房间的倒影,外面似乎连一盏路灯也看不见,没有光的存在。
桌上放着的手机开始振动,杜霖看了看屏幕上的显示,没有名字。
杜霖没有接,因为只亮了一次。
是谁?
“还没睡?”一个温和的嗓音随着轻轻的敲门声出现在门外,是杜霖最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戴着眼镜的江优赜站在门边。他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棉休闲睡衣,一条宽松的长裤,看上去依然干净温和。他通常夜里会工作到很晚,因为除了白天学院里面的一些日常管理之外他还有一份兼职工作,虽然他现在是绯红学院大四的学生,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在美国MIT早就拿到了学位,会来这个学院有一半原因是杜霖,另一半是因为这个学院是江家财团资助的,江优赜的父亲并不希望江优赜离江家范围太远。
“嗯,一会儿就睡。”杜霖看着他回答。
杜霖跟江优赜住的是双人宿舍,两人一人一间,共享的浴室,一个厨房跟一间客厅,室内装修几乎跟江优赜的办公室一样,简洁而且宽敞。
江优赜看了杜霖片刻,然后嘱咐了一句道,“小心手上的伤,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杜霖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还没有跟学长说过那个男人出现的事,学长什么也没有问,他也许是在等自己开口。
杜霖看着江优赜转身的削长背影消失在了门外,然后移动鼠标点开了一个页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