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刚才我父亲说了什么吗?”江优赜揉揉额角,顺手摘下眼镜,他的度数很深,不带眼镜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但眼镜摘下来之后他那双黑眸却显得更加深邃,不过甚少有人能看见他这个样子,在杜霖面前倒没什么,看不清楚也就罢了,在面对别人的时候江优赜一般不会暴露自己的这项弱点。
“没什么,他说到一半就上去忙了。”杜霖把饭菜一碗一碗端到计算机边上空着的地方,自己占了计算机前面的位置,让江优赜坐在书桌边的床上,这样他就可以离菜近一些。
江优赜眼前一片模糊,他用筷子夹起了碗里的菜送进嘴里才知道那原来是虾,听了杜霖的话之后也不说什么,而是笑笑说,“这一定是容姨做的,她知道我不爱吃蒜,所以煮出来的海鲜汤里面也绝对不会有这种味道。”
“容姨的手艺其实也很好。”杜霖点点头,用筷子夹了很多鲜滑的虾贝跟鱼翅放进勺子里,然后再一并送到江优赜的碗里。
江优赜也不拒绝,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刚才萧晴的主治医生来电话,说找到一种能暂时能抑制病毒的药,希望能给萧晴用,但是这种药还没有足够的数据来保证完全没有风险,不过时间上可能不允许,我让他先跟萧晴说清楚,看看萧晴有什么决定再说。”
杜霖闻言狠狠地皱起眉,他知道江优赜指的时间上不允许是说萧晴体内的病毒发作的时间,如果萧晴开始昏迷那么情况就会变得很危险,如果有一点点的机会恐怕也是应该要抓住的,杜霖想到这里就问,“他有没有说是什么风险?”
“细胞病变,导致病毒恶化。”江优赜回答。
杜霖低下头,忽然间就没有了食欲,拨弄起手中的筷子来。
“我们从头开始设想一下,要杀萧晴的男人跟之前苏茜的事可能有关,也许一切问题出在给苏茜注射的那个医生的身上。”江优赜打破沉默说着,他这时没有带眼镜,所以看不清楚杜霖的表情,但他能猜到杜霖现在一定皱着眉头,一副很不爽的样子。
“应该不是可能,我觉得就是他。”杜霖闷闷地说着,使劲嚼着嘴里的虾,虾肉都被他咬烂了,变得淡而无味。
江优赜沉思,过了一会儿问杜霖,“你看到过他,是吗?”
杜霖点头,说,“应该是萧晴见过他,一共两次。”
“他的目的,你知道吗?”江优赜忽地问道。
杜霖知道躲不掉这个问题,发生了那么多事,一联系起来就会让人想到这一点,但所有的线索到目前为止似乎都不是针对他而来,只不过让他碰巧遇到罢了,但唐?文森特这个人的事他如果不跟学长说清楚就完全解释不了这个问题,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想到又要让江优赜挂心一件事他就有点不情愿,唐针对的是他,他不能把学长也拉进去。
“我问过萧晴关于那个人的事,但萧晴根本不清楚。”杜霖耸耸肩,换了一句回答。
“那么这件事暂且不提,如果说是那个人利用了叶非,可叶非又为什么会被他催眠?假设他懂得催眠术的话。”江优赜把问题拉到另一边,又说,“萧晴身上本来就有病毒,他为什么还要让人去杀她?”这是最说不通的一点,如果不是怕萧晴说出些什么,那安排这个人去医院又是为了什么呢?
被江优赜这样一分析杜霖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唐曾经对他说过还没有玩够,那么他那句话到底又是什么意思?他留下萧晴是想跟他玩还是由于其它的缘故?萧晴无非是一个外人,怎么也不至于被牵扯进来,如果他不再动手,那么也许他的本意根本就不是想要杀掉她,但之前那个死去的男生又怎么解释?
“医生杀人这点毋庸置疑,但萧晴,也许还没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江优赜交叉起双手搁着下巴道。他说的话很客观,几乎不带什么感□彩,纯粹的就事论事,“然后还有叶非也很奇怪,怎么偏偏挑了他?”
“因为叶非是同性恋。”杜霖没有犹豫地说了出来,他说了一句之后继续又道,“我想催眠他的人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哦?”江优赜微微一怔,眯起了眼看杜霖说,“你写的字原来是‘Gay’这个单词,叶非看起来就是一个天性懦弱的男人,难怪他不敢承认。”
他对杜霖很自然地说出这件事并觉得不意外,虽然杜霖跟叶非保证过不会说,但这里面永远也不会包括江优赜,对于江优赜,除了唐跟他以前的事之外,他从来都不会隐瞒。
“嗯,他的妻子会跟他离婚就是这个缘故,而且他恳求妻子不要说出去。”杜霖接着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么打电话给他的人难道就是跟他在交往的男人?”江优赜的手指无意识抚着下巴,思索着说。
“也可能是刚刚认识的。”杜霖补充了一句,印象中叶非的记忆里反复出现一双手,那双手很骨感,手指很长,皮肤很白,看上去也很有力,但他没有办法看见那个人的脸,只有不断重复那双手送洗衣服过来的画面,所以他才会说那个人是洗衣店的顾客。
“医生有意接近他,然后再给他催眠……”江优赜放下筷子,顺势靠在了床头,曲起一条腿来,让自己坐得更加舒适一点,他边思索边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剩下目的这一条了,相信戴宁到时候调查到的名单中会有线索。”
杜霖点点头,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征求着江优赜的意见说,“给萧晴用药这件事我觉得如果能拖的话就拖到最后一刻,我答应过她不会让她有事,实在不行的时候再用,这样可以吗?”
“这样也不是不可以,但其实到了实在不行的时候也由不得萧晴做决定了。”江优赜微微叹气,转头看向杜霖的方位问,“你一个人可以吗?这几天我要安排罗兰的葬礼,明天之后可能就不能开车送你了——”
“不用的,学长有学长的事,我反正只有这件事。”杜霖摇摇头说,他当然不愿意到处让江优赜送,而且从刚刚开始,他就决定要一个人把这件事解决,不打算麻烦到江优赜了。
“实在不行马上给我电话,不准逞强,知道吗?”江优赜叮嘱他。
杜霖点头,表示知道了。
离开江优赜房间的时候杜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给萧晴打电话,手机响了三次对方才接起来,杜霖听出是萧晴的声音。
“杜霖?”萧晴确认着问。
“是我。”杜霖回答。
“你找我?”电话里传来萧晴有些疑惑的声音。
“感觉还好吗?”杜霖问了一句。
“嗯……还行。”萧晴回答他。
“可能还要几天的时间,你不要担心。”杜霖很少说安慰人的话,但他说出来的话一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嗯。”萧晴在对面应了一声道。
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杜霖道了再见就挂了电话,然后他捏紧了手机,他不相信在叶非身上找不到出口,也许这恰恰就是唐安排好让他去寻找的线索,但无论如何他也会去,最差不过是小时候那样的遭遇……他倒想看看那个人到底要逼他到什么时候——
唐。
萧晴是第一次接到杜霖的电话,一个人捧着手机怔忡好久,才恍然大悟地把杜霖的号码保存下来。
这几天医院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虽然病房外还有警察站班,但已经减少到只剩下一个,而且只在夜晚的时候过来,萧晴的心情也平复不少,方雅然每天都会来看她一次,还有她寝室里的室友,另外张倩也来过两次,但往往问起萧晴到底得了什么病的时候萧晴只能骗他们说是急性肠胃炎,不过如果医院再久住下去,恐怕就没人相信她得的仅仅只是急性肠胃炎那么简单的病了。
那本《神经系统病理学》又回到了她的手里,已经核实过确实就是那个死去的男生的指纹,但除了他的指纹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的了,那张蝴蝶的书签并不在书里面,萧晴问过还书给她的人,那个人也不清楚,而且现在整本书的书页里都散发着一股很重的消毒水味道,看起来是被严重地进行消毒过了。
总觉得有点好奇,看着封面署名“唐?文森特”这几个字,萧晴总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始终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找上她?仅仅是因为杜霖?杜霖跟他到底有什么牵扯?杜霖说过跟他的能力有关,但如果不是他,恐怕杜霖根本不会给自己打电话。
无论怎么说,萧晴始终是个女生,她发现她更在意的竟然是后者。
《神经系统病理学》是一本英文原版的书,里面好多生涩而且专业的单词她完全看不懂,她只能浅显地读懂类似“brain”、“nerve”、“encephala”这样的词,也许是在说脑子里的神经什么的,又或许讲到了关于脑髓的事情,萧晴尝试查过字典,但那些单词都太专业了,她的字典里完全查不到。
《神经系统病理学》一共分上下册,萧晴忽然觉得是不是所有的答案都会在这两本书里面解开?
想到这里萧晴忍不住给一个医学院的前辈发过去一条短信,那个前辈也曾经问过这本书下册的问题,而且萧晴还知道当初他借走上册的时候曾经翻译过一些。
才发完放下的时候手机就又振动起来,萧晴拿起来一看,不是回的,而是方雅然的。
方雅然最近在医院停留的时间都不长,萧晴隐约觉得她在调查什么,但每次问她她也不说,可越是这样萧晴越是觉得不对劲,于是刚才把医生跟她讲的情况直接告诉了方雅然,至少她知道对于方雅然来说,朋友会比那些她调查的东西要更加重要一些。
所以她看到短信果然就是让她不要急着回答医生,而是要等她来医院再说。
萧晴又发了一条说“知道了,我等你”的短信给她之后,就捧起另外一本书看了起来,在医院里的时间虽然难熬,但萧晴喜欢看书,她尽可能忽略自己的病情把心思放进书里,这样的话这些空白的时间就会好过一点,至少她不会胡思乱想。
但有时候无论如何也逃避不掉的,她只能去适应。
一边等短信的回音一边看书,萧晴强迫自己不要把思绪停留在之前那个主治医生跟她说的那件事上,无论用不用药,她都得等等再说,等到方雅然过来,或者等到杜霖说的那几天过去,她知道自己已经出现了短暂性呼吸紊乱的状况了,即便什么都不做,有时候她也会觉得一下子喘不过气来,医生告诉过她说再严重下去就要依靠氧气罩了,但她觉得如果不到最后关头,她都要坚持。
7
杜霖再一次见到了罗兰的尸体,尸体在杜霖眼里变化很大,他几乎认不出来眼前这个一脸青紫的人就是那个美丽的女人。
江优赜此时站在杜霖身边,他同样静静注视着罗兰,几天前曾经站在他面前对他笑着并且亲吻他的女人如今已经冷硬得完全找不到半点罗兰的样子,他并不讨厌罗兰,这是毋庸置疑的,甚至对他来说,罗兰是他唯一一个交往过的女性,罗兰的性情很真,想笑就笑,想撒娇就撒娇,想哭就哭,分手是罗兰自己提出来的,因为罗兰总觉得她在他心里不重要,如果不能是唯一那就不要,罗兰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也这样做了,如果现在要江优赜回忆关于罗兰的事,几乎都是美好的一面,这样的女性他甚至是喜欢的,所以才能一直做好朋友到现在。
罗兰吻他的意思他很清楚,但也许是太过毫无保留,所以他没有办法给她相同的回应。
江优赜面对罗兰,任思绪翻来覆去,他知道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但他没有办法再跟罗兰做出半点解释。
因为,在这件事上他甚至没有任何借口。
戴宁安排杜霖跟江优赜两个人留在停尸间里,让其它的人先离开,他自己则等在门外。
停尸间的门是厚重的多层复合夹层铁门,密封效果很好,能隔去不必要的杂音,至少杜霖在室内不会听到任何的嘈杂。
杜霖这时转过头来看了江优赜一眼,开口说,“学长你还好吧?”
江优赜微微摇头,表情平静道,“我没事,你要开始了吗?”
杜霖点头,“嗯,我要跟她做接触可能才感应得到。”说着他就转过头面对罗兰,伸出一只手放在罗兰的额头上。
江优赜注视杜霖,看他闭上了眼睛。
尸体是冰冷的,肌肤颜色很青,但并不是完全僵硬,据法医所说尸体僵硬这种现象在四十八小时后会有所缓解,虽然罗兰的尸僵现象要比平常的尸体更加早出现,但是光凭这一点没有办法证明罗兰是中毒死亡的,除非能在尸体上找到那种特定的毒药。
所谓的感应力,其实并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能任意感受到事物的存在,科学意义上的ESP(Extra Sensual Perception)一般是指心电感应、透视力、触觉感应力和预知能力,统称为“超感觉”,有时候可以想象成是一种直觉,就像瞬间的知觉,是类似灵感的东西,这些都不是人们陌生的词语,只是杜霖对它,对于这种能力有一种更加深刻的体验罢了。
如果说他具有强烈的直觉机能,那么也许跟某些研究上面反映出来的脑波频率有关,像是胎儿和婴儿的脑波频率都是7.5兆赫,他们一开始就能和宇宙的波动同频并产生共鸣,因此这两个时期是ESP能力最高的时候, 杜霖的情况也许很特殊,毕竟他早已超越了年龄的限定,很可能几十万人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有这种能力,但面对拥有这种能力的代价也是相当巨大的,而且感应不像是读心,随手拈来,要能够拥有集中到一定的注意力的天分的人才可以办得到,甚至江优赜有时候会怀疑杜霖对他自身的这种感应能力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的,否则就算拥有这种能力,也不可能轻易地摒除一切情绪集中思想,从而感应到某些特定的事物。
杜霖闭着眼睛,他就像前一天对叶非做的一样,但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尸体,从前也有过面对动物的尸体的情况,但那跟他现在所要感应的目的完全不同,而且人的尸体已经完全没有了思想,所以他才只有在触摸的前提下进行感应。
但是他的思想才集中起来,脑海里忽地就出现了一幅带有血腥的模糊画面,他微微蹙眉,努力想看清楚血泊中的那个人。
蓦地,他放置在罗兰额上的手像是触电一样弹了开来,他睁开眼睛,发现他还是在停尸间,江优赜还是站在他的身后。
“怎么了?”江优赜随即问他。
杜霖摇摇头没有说话,他甚至觉得刚才那个画面是他的幻觉,他盯着江优赜半响,又摇摇头说,“没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江优赜又问。
杜霖还是看着他,他仍然不确定自己刚刚看到的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恰恰是眼前的江优赜,他浑身像是被鲜血浸透了似的,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为什么会是学长?
罗兰的死跟学长有什么关系?
而且,为什么学长会像是被人杀害一样躺在那种地方?这也是他的预感吗?他曾梦到过萧晴被杀,那么现在呢?
他恍惚想着刚才的背景,四周是一片的白,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摆设跟物品,那里就像是一个白色无菌的空间,但鲜血又红得那样刺目,可杜霖想不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才会让他在罗兰的尸体上看到这种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