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啊，这不是你定的计划吗？

宋夕一边盯着屏幕笑得难受，一边还得装得相当无辜。

这边戴安然本来还想委婉点，可见对方一点也不配合啊，于是人也急了，干脆一下来个痛快的。

——我说你又耍我呢是吧？去你家还能干什么啊，将“革命”进行到底呗！！

一见那最后几个字，宋夕实在是忍不住了，躺在床上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够了再拿起手机，才发现对方又接着跟了条短信过来。

——到底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

玩也玩够了，宋夕回得痛快。接着想了想，又发送出一句——那你还准备去看电影吗？

——当然不去了！！

这回消息回得倒快。

宋夕看完，就只剩下抖肩的力气了。

后来两人又商量了下见面的地点。因为下午要跟哥们出去，所以吃饭时间只好定在晚上六点，尽管小爷还是不怎么乐意，但最后也只能无奈的点头答应。

戴安然刚放下电话，整个人神经还处于异常兴奋的状态下，就听外头传来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反射性的推门出去一看，正好看见夏天一手扶着墙，在门口脱鞋。

“你去哪了？”探出半个身子，戴安然那点高兴的神色此刻全写在脸上了。

“看我爸去了啊，早上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夏天一抬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仔细想想好象真有这么回事儿，戴小爷点了点头，就准备闪身关门，回屋继续偷着了乐去。

可门刚关上，就听见外面夏天叫他：“香香！”

“干嘛？”门再次开了一半，就见对方正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于是少爷一皱眉，不明所以。

“没什么，你晚上吃饭了吗？”

“早吃过了。”就这事啊……戴安然瞅着夏天夸张的垮下了肩膀，随后有气无力的关上了房门。

爱因斯坦是如何解释相对论的呢？？

他说：如果和漂亮的女孩坐在一起一个小时，感觉好像才过了一分钟；但如果你在热炉旁坐了一分钟，感觉却好像坐个一个小时，这就是相对论。

而这种情形用于形容目前状态下的戴小爷简直是再贴切不过了。短短的六天时间似乎在一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从太阳升起到落下，一天简直都快要长得没完没了。

而宋夕最近很忙，忙到根本没时间帮他补习，甚至连短信都只能在晚上匆匆发上几条。

于是少爷整个人闲得无聊，除了上网游戏，给夏天惹点麻烦之外，唯一能做的，就是盼着周五赶快到来。

好不容易熬到生日当天，戴安然早早就把自己收拾妥当。大概五点左右的时候收到了宋夕的短信。

——我刚从周鹏家出来，你人在哪？

——我马上出门，一会到。

回了对方一条信息后，戴小爷便立刻揣了钱包跟钥匙准备出门。

可穿好了鞋刚迈出家门没两步，视线里便闯进了一个让他怎么逼迫自己都喜欢不起来的人——夏启远。

随即，戴安然便立刻敛了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用着一种类似戒备的神情直直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心里的那点期待刹那间全部化为忐忑。

拿不准这个人出现在此的动机，所以戴小爷仅是冷着一张脸，一语不发。

“少爷好。”直接忽略戴安然脸上的敌意，戴家管事先是恭恭敬敬的朝着自家少爷鞠了一躬，随后才面带微笑的缓缓解释道：“知道少爷您今天生日，老爷特地放下公司里的事务从美国赶了回来，夫人还亲自下厨为您准备了丰盛的晚餐。现在全家人都在等待少爷回去庆祝，不知少爷何时动身？”

“……”听到这，戴安然原本就提到嗓子眼了的心一下子彻底凉了个透。

自打有印象以来，除了夏天，自己的生日从来就没谁放在心上过，长到快十八岁，突然变得这么郑重其事，甚至连戴老头都被搬了出来，这阵势……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想着可能已经朝着约定地点出发的宋夕，戴小爷纵使心急火燎的，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还是少爷您已经约了‘朋友’庆生？现在正要出门？”

见自家少爷原地站着不动，半天也不搭腔，夏启远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说着面前男孩可能有的“顾虑”，依旧笑得温和。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别有深意。

跟宋夕的事戴安然没指望能瞒得了大宅这边多久，可也不想在对方态度不明的情况下就明目张胆。

吃得亏多了，自然就变得谨慎。

于是沉默了片刻，少爷才淡淡的开了口：“没有，我妈刚才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你要过来接我回去，所以正门口等着你呢。”

谎言谁都会说，纵使毫无意义。说到底，相处了这么多年谁不知道谁的底细？

说完冲着管事一笑，戴安然脸上根本毫无愧疚之色。拿出他少爷的气派，趾高气昂的走在了中年男人的前面。

而身后的人，依旧是笑。

跟着夏启远坐进车内，戴安然这才回忆起夏天前几天的反常，不只一次的欲言又止。开始后悔当时怎么就没多个心眼，主动问上几句。

车子缓缓开动，朝着戴家老宅的方向，现在说什么都有点晚，少爷望着车窗外飞速向后闪现的街景，手悄悄伸进裤兜里摸出手机，现在只想发个短信告诉宋夕别傻等了。

可惜，动作刚做到一半，夏家管事便从副驾驶座转过身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微笑道：“对了少爷，有件事刚刚忘了说。家庭聚会，老爷一向不愿被外人打扰，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扰，您的手机可以暂时由我保管一下吗？”

“……”戴安然狠狠的瞪着前面的人说不出话来。

“您放心，聚会一结束就立刻归还。”

见夏启远说话时还一脸的左右为难。注视着对方的眼，将手机缓缓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手机算是个人物品，为了保护少爷的隐私，还是先关机的好。”说完，也不等戴安然点头，就已经当着他的面若无其事的按下了关机键。

让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的轻描淡写。

静静的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为所欲为，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击，少爷沉默半晌后，竟笑了。

索性大大方方将整个身体靠在了真皮的椅背上，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而望向窗外的眼中却无法掩饰的写满了焦虑的神色。

第四十五章

戴家的老宅还是跟记忆里一样的“金碧辉煌”，可能用这样的形容词感觉上有点夸张，但比起戴安然第一次见到这栋庞大的旧式英国洋楼时的目瞪口呆，已经不知好上了多少倍。

听说是民国时期的建筑，从外观上看去因为年代久远，那白色的大理石墙壁似乎有些灰蒙蒙的破旧感，然而只有住在里面的人才知其内部的极度奢华。

祖上传下来的基业，随着一代代人的苦心经营巩固至今。看上去威严肃穆，其实连骨子里都透着那股冷漠生疏的味道。

一言不发的跟在夏启远的身后走进会客厅，就看见长长的餐桌前已经摆放好了各种各样的西式餐具，而那个被他称作“父亲”却许久不见的陌生人，此刻已经坐在了一家之主的位置上。

戴之鸿，戴氏家族企业的领军人。

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都是一身西装笔挺，不苟言笑的脸上从来只有一副表情——冷漠。

那双深邃的眼中参杂着商人所特有的锐利与沉稳。像用刻刀雕塑过一般棱角分明的五官，让这个不惑之年的英俊男人看上去不怒自威，更加的难以亲近。

老妈坐在男人的右手边，望着自己的神情带着些许惴惴不安，那有点佝偻的身躯怎么也衬托不出身上那件黑色定制礼服的高贵与典雅。

女人平凡无奇的容貌让这对夫妻怎么看都有着格格不入的不协调感。

夏天站在戴家主人的身后，看见少爷进门，因为愧疚而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戴安然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直走到戴之鸿的跟前，才恭敬的冲着男人点点头，淡淡的叫了一声“爸”。

“嗯，坐吧。”

看着多日未见的儿子，戴之鸿的脸上也没流露出多少喜悦的颜色，只是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应和一声，并吩咐其就座。

随后见儿子坐在了他母亲的身边，这才将视线落在了立于一旁的夏姓父子身上。

“启远，夏天也坐。”

扫了下左侧的空位，戴之鸿用眼神示意。

尽管这样的做法看上去相当的不合礼数，但在这栋宅子里，这男人说出的话就是必须执行的命令。

于是夏家父子根本没有任何推托之词，便默默入席就座。

“人到齐了就开始吧。”

见所有人都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戴之鸿才冲着身后的侍者吩咐。

随后，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熏鲢鱼，戴安然轻蔑一笑，道：“老妈啊，听说晚饭是你亲自下厨准备的？你什么时候学会做法国菜了？”

说完，眼神却直直落在对面夏家管事的身上。

而后者仅是垂了眼，嘴边笑容依旧，若无其事的吃着自己的东西，根本就一点回应也无。

反倒是被询问的人一听这话，有些无措的看看自己丈夫，再看看儿子，随后有些尴尬的笑了。那笑容温和而恬淡，倒为那张平凡的脸生色不少，却让戴安然阴郁的再次偏过了头。

因为这笑容跟夏姓管事的笑法几乎如出一辙，究竟谁是谁的替代品？简直一目了然。

想像着这餐桌平静表象下的肮脏关系，戴安然只觉得一阵恶心。

随后，空间内再度恢复安静，只剩下刀叉切割时发出的微小声音，连咀嚼都变得悄然无声，时间突然有种令人窒息的漫长。

正襟危坐，大概有几年的时间没有吃过如此正式的法国大餐，戴安然根本不觉得这是种享受，反倒成了一种煎熬。

开胃菜、汤、鱼、冻、间菜、烧烤，沙律……

一道道吃下来，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悄悄溜过，少爷惦记着不知道现况如何的宋夕，心里越发的急噪。

看着戴家主人那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吃法，戴安然就知道今天的这桌法国菜，绝对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刻意摆设的。

于是急切刹那转化为了无法宣泄的怒火，手下一用力，刀叉竟然碰撞到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夏天停了手里的动作偷偷看了过来。

“你是要拆房子吗？不急，慢慢吃。”头不抬眼不整，戴之鸿询问的平静无波。

“……”戴安然气得浑身微微轻颤着，却一声不吭。

“对了，这是庆祝你十八岁的生日礼物。”男人说着，便有侍者从戴安然身后双手递过了一个盒子。

打开一看，是一只手表。

劳力士切尼利系列的男装白金款，外观内敛圆润，朴素并不张扬，却价格不菲。

只是无法令少爷心动。

如果可以，他宁可现在立刻从这大门走出，跟着宋夕一起去火锅城吃个汗流浃背，也不愿待在这里浪费一分一秒。

于是默默的盯着礼物，戴安然半天没有接过。

还是戴夫人见空气又逐渐凝结的迹象，这才笑着替儿子拿过礼物，并及时打起了圆场：“安然，还不跟你爸说声谢谢？”

“……谢什么？老子送儿子生日礼物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见老妈主动将手表揣进了自己兜里，戴安然回得挑衅。

然而戴之鸿听完却仅是轻轻勾起了嘴角，毫不介意这种“犯上”。

等甜品上桌，这才开始“关心”起儿子的日常生活：“新学校怎么样？”

“不错，就是不知道一学期过去了还算不算是新学校。”

“老师上课讲得内容能听得懂吗？”

“我说听得懂你信吗？”戴安然开始控制不住心头的怒火。

“交到新‘朋友’了没？”

“那要看你指得是什么‘朋友’了。”不愿耽误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的时间只为了这么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问题，戴小爷盯着稳坐上位的人，干脆将事情挑明。

低头看看手上的表，时间已经指向晚上九点，一顿饭在刻意放缓的步调下吃了整整三个小时。戴家主人回答的不慌不忙：“我还在猜你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然后抬头看看自己那一脸愤怒的儿子，轻笑道：“着急了？……不知道你那‘朋友’是不是也一样着急？”

“是，我很着急，所以现在可以走了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戴安然狠狠的答道。

“可以，当然可以……不过不是现在。聚会还没结束，既然已经来了，就要有始有终，把红茶喝完。”虽然语速缓慢，却隐隐透着不容抵抗的强势。

随后，甜品被撤下，换了红茶上来。

少爷几乎是端了茶杯将依旧微烫的液体一饮而尽，接着无声地看向戴之鸿，站起身来。

“坐下，把嘴擦干净再走。”

“……”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戴安然只得重新坐回原位，用纸巾的一角轻轻印去嘴上的油渍，动作特地做的相当讲究。

再次缓缓起身，少爷问的淡然有礼：“不好意思，但我还有约会，请问可以先走一步吗？”只是双手却不自觉的在身侧紧紧的握成了拳。

“当然，记得玩得愉快。”点点头，戴之鸿微笑以对。

于是戴安然只能勾起嘴角回了一笑，最后又朝男人微微鞠了一躬，这才转身大步流星的朝着宅门走去，毫不留恋。

“安然。”只是还没等走出会客室，戴之鸿那低沉的声音又再度轻轻扬起：“不论你做了什么都无所谓。但你记住，戴家没有毁在我的手里……同样也不会毁在你的手里。”

气定神闲的看着儿子听完这席话后，再度头也不回的迈开脚步，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男人动作优雅的拿起杯子，轻轻的送了一抹茶香入口。

而一旁的夏启远听完戴之鸿的话后，一笑，将一直放在怀里的手机拿出来递到了夏天的手边。

“少爷的手机，记得替我还回去。”

没有忽略那笑意中的涩然，只是男人依旧无动于衷。

出了戴家老宅的大门，戴安然便急着要给宋夕打个电话过去，然而手习惯性的伸进裤兜，才发现手机不在。

自己的车没有被开来，私人住宅区外，四周连个公用电话都没有。

情急之下，少爷只能一连跑了十几分钟的路，在路边又等了二十多分钟，才拦下了一辆向市内返程的出粗车。

车子最终停靠在了宋夕家的小区楼下，心急火燎的从车上下来，扔给司机两张百元钞票，也不等人家找钱就朝着小区院内奔去。

站在宋夕家的门口按响门铃，等了半天也没人应门。急忙又下楼找了公共电话拨了对方的手机号码，得到的却是用户已关机的提示。

低头看看表，已经快要到十一点，戴安然简直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重新回到楼上等待。

直到指针指向十一点三十分，房屋的主人才缓缓出现在少爷的视线之内，却是一脸的疲惫之色。

见戴安然站在自家门口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当下便明显的松了口气，道：“不带你这么耍人的啊……能给个解释吗？”

“我刚要出门的时候不幸被我爸给扣下了……”本来想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一点，可惜的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