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殷国没有亡,穆易求和了,殷国成为蜀国的属国,年年纳贡。未央以小皇子的身份入蜀为质子,由洛玉箫带回。
听到这个消息,苏宁对着那依旧在他梦里笑得娇甜的少年说:“你可满意了?”
凯旋而回的洛玉箫途经凌州,特意带了未央来看苏宁和无忧,并请无忧为未央配置解药、替未央恢复记忆。
看着洛玉箫珍而重之抱在怀中的绝美少年,苏宁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明明是十三四岁的一张面容,却是幼童般稚气甜美的笑,他是醒着的,但很少睁开眼睛。他乖巧地听洛玉箫的吩咐叫苏宁和无忧“哥哥”,他顺从地吃下洛玉箫喂他的任何东西,他安静地任洛玉箫放在椅上或者膝头,不做任何地选择……这就是穆易想要的未央,一个活的、精美的娃娃,仅仅为了收藏,也值得去付出和争夺,但是为了皇位,穆易又将他送给了洛玉箫,象送任何一件礼物。
也许跟着洛玉箫的确是未央的最好选择,毕竟,洛玉箫想到了要给未央解毒,对未央也极好,而自己,的确是保护不了他的。苏宁避开了日日抱着未央流连在花园中的洛玉箫,一味地在练武中沉醉下去,保护不了未央,也许能够保护无忧真的一生无忧,也就够了。
“阿宁,今天是最后一次针灸,未央的毒就可以彻底解开了。”整日里忙得不见人影的无忧特意来找苏宁,只是眼角眉梢的郁色浓郁了许多。不待苏宁回答,他转身离开,颀长的身影即使在朝霞的映衬下,也是异常地落寞。
夜色渐渐浓郁,苏宁抛下手中的酒壶起身奔向未央住的小院,既然知道未央已恢复了记忆,他就要未央亲口说个明白,哪怕是为了彻底打碎自己的梦。
躲过侍卫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只是屋中传出来的细碎的呻吟和喘息阻住了他的脚步。透过缝隙,他看到的是背对着窗子的洛玉箫和与他纠缠在一起的红衣少年。那一头瀑布般散落倾泻的长发,那一双脂凝玉塑的雪足,苏宁心如刀绞。
在狂吻的间隙,洛玉箫喘息道:“若不是你恢复了记忆,我怎么也不会动你,任何违背你的心意的事我都不会做……”未说完的话被少年凑过去的双唇堵住,又是一阵纠缠,衣衫渐散。洛玉箫一把横抱起怀中的人走向床。红绡帐子倏然而落,映衬得雪白的烛也摇曳出浓浓的喜色……
苏宁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房中的,只是清醒的时候看见什物碎了一地,无忧披了衣服站在门口,温润如玉的眼中是悲哀和幽怨。
疲倦地笑了笑,苏宁走到他面前:“无忧师兄,吓到你了,我是……不小心……”
无忧伸臂揽住了他,淡淡地一笑:“阿宁,别说谎,我站在这里看着你一样样摔碎这些东西,你都不知道。阿宁,师兄怎么会不知道你心里的苦?”
苏宁心中一暖,想起师父在世时,每次被师父骂了,无忧就这样默默地抱着他,柔声道:“师父爱你才容不得你做错,爱之深责之切啊。”那时候,无忧比他要高大,他也希望过能和师兄这样天荒地老,可是,可是这世上为什么要有未央?
“阿宁,有些事是强求不得的,比如……”无忧把后半句话吞进肚里:比如我自己,我无论如何都强求不到你的感情,你心里只有那个绝美的孩子。恨的是他,爱的,也是他!
“师兄,陪我一起睡好吗?象小时候那样?”苏宁更紧地抱着无忧,如果这样可以不再梦见未央,那么就这样一世也好。
看着在自己臂弯中熟睡的苏宁,无忧一夜无眠到天明。
天,又亮了。
无忧摇醒了苏宁,一起洗漱了,拿起玉梳为他慢慢地梳头。一边低低地吟:“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珏。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悦。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苏宁忍不住回身抱住了他,无忧也停了手,呆呆地看着他。两张唇终于凑到一起,如蝶与花的相聚,须臾、或者永恒……
“啪!”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两个人瞬间分开,同时回头。
站在门口的的是未央,神智清明的未央。一只白玉花瓶在地上跌成几片,水流了一地,散落花上溅满了水,点点闪烁,如泪。苏宁和无忧就看着未央眼中的热情与欢跃一分一分地冷下去,凝成夜色无边。
未央突地笑了,笑容甜美无邪如幼童,边笑边道:“无忧哥哥,我什么都记起来了,我特意来谢谢你的。可是这花瓶不小心碎了,我再去摘给你。”笑着,他转身,慢慢地走近花坛,伸手去摘一朵才开的月月红。只是捏住了花茎,却没有力气把花摘下来,只有被花刺划破了的手指,一滴滴地往外渗着血。
无忧抓住了他,硬把他拉进屋子敷药、包扎。未央无力也不反抗,看着他娇甜地笑:“无忧哥哥,你的医术真是好,难怪七王爷总是夸你。你箫吹得那么好,还会抚琴,有空教给我好不好?未央好想学呢……”喋喋不休地一口气说下去,似乎是怕谁打断了他,看都没看过苏宁一眼。
无忧握着他的双肩,微笑:“未央,你可知道,你的宁哥哥一直都……”
“我一直都想问你,”苏宁抢过了话头,决不让无忧说出“想你”这两个字,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已经不必,“我想问你,你真的那么恨穆易,恨到可以让殷国亡国?恨到可以让无数人死于战争的地步?”
未央的笑容僵住,目光悲怨交叠了无数次后终于还是一笑,笑容甜美如花,仰身躺进无忧怀中懒懒瞥了苏宁一眼,媚眼如丝:“你已知道穆家害死了我父亲,我是为父亲报仇,你可知道穆易对我做过什么?他骗了我,他骗我爱他,然后擒住我杀死了我最后的亲人。用药洗去我的记忆,把我变成了他的……娈童,那时,我十一岁。”语气万分的娇柔妩媚,仿佛是天生的尤物,眼里却是天塌地陷、暗夜无边。
“终于有一天,我在他怀里醒了过来,没有想起杀他,只是想看看我的心还在不在,就撕开了这里……”他随意地指了指自己左胸,“那颗心却还在,我想把它扔了,心,是多没用的东西啊!想不到就开始流血了,那一天一地的血啊,红得……还真是好看……”笑声流溢满室,清婉如歌。
“未央,不要说了……”无忧已经颤抖得撑不住未央的身子,泪流了满脸。
“故事还没讲完呢。”未央嗔怨地看他,小嘴一嘟,媚态入骨,“他怕我死了,叫了太医替我治。可他不知道,碎了的心怎么还可以放在这里?我会痛的。他用绳子绑着我,他用迷药灌我,我总是有办法挣开,然后再撕开一次。他只好又灌了我一次药,让我忘记一切,哈哈,他还真是笨,只会这一招,是不是……”
“未央!”洛玉箫冲进来,一缕指风弹过,未央昏睡了过去。洛玉箫抱起他,歉意地笑笑:“对不住,我睡得太熟了,没想到他会先跑出来。无忧公子,吓到你了?晚上洛七摆宴赔罪,现在就先告辞了。”
“咔嚓!”茶杯应手而碎,苏宁的手掌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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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要我带他离开!”洛玉箫歉然地把手中的酒坛放在桌上,笑着坐下来,“反正他的记忆已经恢复,我们就起程回去好了。不过,我们还是朋友,临别自当尽欢而散。这可是我收藏的荜萝春,平常可是喝不到的。来,洛七先敬无忧公子一杯,代未央早晨的言语唐突赔罪!”酒到杯干。
苏宁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心中苦笑。转眼三天,未央再没从他的屋子出来过一步,也不见除了洛玉箫之外的任何人。但即使见了又能怎样?解释吗?需要解释吗?
酒入愁肠,愁上加愁,说什么尽欢而散,酒席上的气氛越来越沉闷。不多时苏宁已经酩酊大醉,无忧也醉眼朦胧。洛玉箫颇觉无趣,再敬二人一杯后告辞离开。
清风送进来缕缕花香,苏宁发现对面的无忧脸上酒意甚浓,红得可爱,比起平日里的平和淡定竟多出几分妩媚。他只觉得一团火在腹中渐渐燃起,越烧越旺,逐渐将他的四肢百骸都点燃了。对面的无忧神色也渐渐异样,张口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一张素颜越来越娇艳。苏宁不由自主地凑过去,抱住无忧,清凉地感觉让他把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无忧眼中隐隐透出焦灼,身子却是软软的,不停地张口,偏偏无声。苏宁低头,将唇覆在了他的双唇上……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来,轻柔而有节奏。未央清甜的声音:“宁哥哥,宁哥哥,你在吗?”
苏宁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全身一丝不挂,怀中睡着无忧。床上一片狼籍,无忧身上尽是欢爱的痕迹。他依稀记起昨夜发生了什么,一时如雷轰顶、全身无力,自己竟然真的做了!无忧也苏醒过来,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听到外面的声音,撑起身子的手臂一软,又摔落在床上,抓起被子掩住自己。
未央依旧在外面轻轻地叫:“宁哥哥,我们要走了,我想见你一面。”
苏宁和无忧相顾无言,无忧甚至已经手足无措。
“宁哥哥!宁哥哥!”外面的未央几乎哭了出来,“我都要走了,你都不肯理我吗?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依旧是寂静,只听见风的声音。
门慢慢地敞开了,未央垂头跪坐在地上,眼泪一滴滴落下来。他只是在跌坐的过程中碰到了门,但是门——竟然没有栓。
门内门外的三个人全都僵住,未央的眼睛越睁越大,脸色渐渐透明,然后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抬手抹去唇边的血渍,却笑得甜美:“对不住,打扰二位了,未央……告辞……”站起来摇摇晃晃离开,就那么踉跄地走了出去,再不回头……
生命转了一圈仿佛回到了原处,苏宁隐约觉得又回到了第一次见未央的那个晚上,地点换了,鲜花却依旧寂寞地娇艳着。
他伏在屋顶上看房中的两个人:洛玉箫和未央。带了无忧离开的苏宁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无忧告诉他的两句话:一是以未央现在的身体,不可能和任何人发生关系;二是他们的一度春宵是被人下了药,下药的人甚至想到了让无忧不仅不能动弹、更不能开口。做假的那个人,只能是洛玉箫!
房中未央正与洛玉箫对峙着,冷冷道:“不喝!我就是不喝!我不过是殷国的质子,只要三年后有命回殷国就够了,我的身体好不好,我恢不恢复武功干你什么事?”
洛玉箫扫了一眼被他摔了满地的盘盏,突然出手一把将未央拉进怀中,圈住他的双臂,一只手按住他的头,另一只手已经把手里的药硬灌了下去。
未央被呛得连连咳嗽,抚着胸口冷道:“你就那么喜欢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你放开我!”
“强迫你喝药是为你好!”洛玉箫不放他,抚着他垂下来的发丝,“穆易出卖了你,苏宁背叛了你,可是你还有我,我爱你、疼你,不是吗?”
“你?”未央笑得连连喘息,“我该把你看做谁?是我信任的夜魔莫护法的儿子莫轩哥哥,还是蜀国尊敬的七王爷、我的主人?穆易出卖我是为了殷国百姓不再被战争荼毒,苏宁不再喜欢我是因为无忧哥哥确实比我好!我是什么人?导致殷国亡国的祸水,宁哥哥怎么会再喜欢我?这都是拜你所赐,我恨你!”
“你恨我?你不是恨我,你只是爱他们对不对?”洛玉箫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看着自己,“穆易对你那样,你还是爱他,你宁愿自己死也不想让我杀他!可是他呢,就算你真的死了他也不放过你,他伤你伤得还不够重么?那个苏宁,口口声声说爱你,不是当着你的面吻别人、爱别人么?就算是这样你还为他们找理由开脱,值得么!我可以杀了穆易、可以杀了苏宁,可我什么都没有做,只因为那是违背你心意的,我做得不够好吗?”
苏宁苦笑:你做得真好,做得我真的以为未央是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牺牲一切的人,做到未央以为我真的背叛了他。可你唯一算漏了的一点就是无忧的善良,你以为无忧得到了我就什么都不会再说,可他不是那样的人!
未央突地笑了,眼里亮亮的是泪:“你当我是傻瓜吗?你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是不是?你是故意的!从穆易对我说,你让他用我做礼物向你求和我就知道,所以我宁愿什么都承认下来死在他手里。可惜……”他笑了笑,“为什么那么巧合,你让我去找宁哥哥的时候,都是宁哥哥和无忧哥哥在一起的时候,都让我亲眼看见?你要我的人,我已经在你身边了,你要我的身体,也可以,只要小心一些来做,我也尽可以撑上三年,可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的心?我没有心了,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