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借口！」瞅了秋筱一眼，卫泓武似乎有些讶异他真的回嘴。

「你倒好，怎幺回啊？难道说我要跟你去宾馆开房间，没空鸟她？」一想到这里就一肚子鸟气。跟他在一起，不但担心害怕，这家伙竟一点警觉也没有，本来这样的交往就要承担更多的风险，还跟他计较这些鸡毛蒜皮？

「你看你，乱吃飞醋，是被捅久了太入戏变成女人不成？小里小气的真讨厌！」越说越气也就越口不择言，「反正我周末去定了，与其面对你这张苦瓜脸，倒不如做做顺水人情的好，起码人家还知道感激！」说完，卫泓武不爽地将烟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秋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弯腰捡起地上还在冒烟的烟蒂捺熄丢到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转过身想回家，却瞥见了一脸错愕的人。

我们回家吧【十八】

挑高宽敞的空间，奢华考究的排场，美食、轻音乐自然地营造出一派的愉悦与高雅，阪上重工对这些贸易客户的用心可见一班。卫泓武手里搁着一只雪莉杯，姿态从容地随着茶会的主人--小泉英宗穿梭在质地精良的高级西装与日本和服之间谈笑风生，不卑不亢的恢弘气度博得场内嘉宾们一致的喝采，几个与小泉英宗熟稔的世交竟也不客气地提起喝喜酒等字眼了。

也难怪他们敢开这个口了。高大粗犷的卫泓武不但没有时下青年弱不禁风令人诟病的缺点，广博惊人的学经历更如野火燎原传遍会场，就连原本顾忌他的家世背景及外籍身分的小泉英宗也笑呵呵地默许了老朋友们时机未到的玩笑话。

好一对称头的璧人…小泉英宗满意地审视着穿着粉樱色和服的女在卫泓武身边小鸟依人的模样，宝贝女脸上尽是柔美幸福的甜笑。注意到小泉英宗的探究眼光，卫泓武毫不退缩地回他一个爽朗的微笑，随即又低头聆听小泉初子的话题。

已经有多久没有过像这样一般人的生活了？痛痛快快地在众人面前畅所欲言，不必担心有环绕在自己身上的窥伺眼光，不需为了避人耳目的幽会而躲躲藏藏，一切是那幺光明正大，一切又是那幺地充满希望。

这…就是所谓的…正途吗？

离开小泉，倚在会场外的法国式阳台上，卫泓武给自己点了根烟，安静偏僻的角落很适合独自沉思，无意识地吞吐着呛辣舌的Marlboro，干冷的空气中形成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视线追随着飘忽不定的烟雾，他一向脉络分明的思绪好象也跟着浑沌不清了。

「我回来了。」嘴里含糊地念着，卫泓武踢掉鞋子进到屋里，接着就大声叫渴。虽然是自己独居，但是他很清楚忠心到近乎顽固的秋筱一定早就来到他家，并煮好解酒茶等他了。

「你回来了。」听到门一有动静，秋筱立刻熟练地端出装有热毛巾及温茶的托盘迎接。当他看到被抛在桌上的精美纸袋时，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宴会剩下来的生鱼片及小蛋糕，你吃掉吧！」天知道带这些没人要的剩菜回来多丢脸，但是小泉的好意…

「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了。」打工下班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叫了，有现成的东西吃最幸福了，还是难得一见的高级料理。秋筱津津有味地咬着已经有些温热的生鱼片，心中充满感动，他知道卫泓武的心意向来说不出口。

只不过，感动没多久，秋筱就为自己的嘴馋付出代价了…

「喂，怎幺会这样啊？」勉强靠近吐得一遢胡涂的秋筱，卫泓武丢给他一条毛巾就又忙不迭地逃出酸臭四溢的浴室，他最怕呕吐的那股酸臭味了。

「对…对不起…呕~~~」

生平第一次为他人刷洗浴室，卫泓武直到洗完澡都还是黑着一张脸，不爽！

「喂，去床上睡吧！」

「我睡…地上就好了，你睡床上吧。」

「叫你睡床上你就睡床上，不要废话！」害怕他在自己床上呕吐，只是他知道他会食物中毒自己也得负责。所以即使心中老大不愿意，卫泓武还是故做大方地让出床位。

「我不要紧，而且这里离厕所也比较近。」清楚恋人心中的顾忌，秋筱体贴地安慰着自相矛盾的卫泓武。

看着比自己小上一号的秋筱卷起过长的裤管跟袖子，抱着棉被拼命点头保证的惶恐模样，眼角突然有些刺痛，卫泓武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躺到床上翻了个身：「随便你！」

＊＊＊

「松井，还有力气唱歌啊，心情很好唷！」看着一边整理书籍，一边哼着歌的秋筱，图书馆的指导员微笑地看着。跟既乖巧又漂亮的学生一起工作果然是一种享受，即使是星期六这种没人要的时段。

「噢…对不起。」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秋筱背过身子又是一脸幸福状。谁叫他今天一进到图书馆就打暗号下班后深夜约会呢？

图书馆的尖峰与离峰时期很容易一目了然，尤其是在周末。星期日晚上正是所谓的周末间的尖峰，周一上课的压力在即，就是东宫太子也得交作业，大批赶作业的人潮常常挤得图书馆水泄不通，忙得工作人员人仰马翻；而相对的，星期六通常是一整个礼拜中最是门可罗雀的一天，不用功的学生早在星期五晚上就开始周末的狂欢直到周末结束，而用功的学生即使勤勉不懈也会在星期六出去透透气。

清闲的星期六下午，偌大的阅读区只剩下卫泓武还埋首书中，桌上摆满借阅的书籍及参考数据。

推着手推车进到阅读区，秋筱一眼就看到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笔记型计算机的恋人，嘴角牵起一个细微的笑容，他迈开步伐正准备走向那个专注认真的背影，却在看到另一个身影的下一瞬间凝住了小小的笑容。

「卫学长，你在这里！」小泉发出欣喜的低叫声，笔直地朝卫泓武走去。

一听到小泉的声音秋筱只觉得全身又是一阵恶寒。

「咦，小泉？有事吗？」诧异地抬起头，但是卫泓武并没有显出受扰的情绪。

「上次的事谢谢你了，想请你去茶楼饮茶。」

「喔，这幺慷慨啊！」卫泓武挤眉弄眼地笑着，脸上一派和气，随即又正经地说道：「不过，你没必要这幺客气！我本来就跟小松崎小姐很熟，这点小忙我还帮得起。」

「那你就是答应了，我们走吧！」说完，小泉自动帮卫泓武收拾四散的纸张书本。卫泓武见状赶紧开口阻止，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纸张可是按照他的逻辑分类的，万一被弄乱了可就麻烦了。

「我自己收就可以了…」急急忙忙将手稿从小泉手中抢下来，锋利的纸边刷一声划破她纤细的手指，迸出的血珠在灯光下显得分外艳红。

「啊~」小泉吃痛一叫，卫泓武也慌了手脚。

「对不起、对不起…」

卫泓武慌乱地想从口袋掏出手帕却遍寻不着，眼看鲜血就要滴落在小泉的纯白洋装上，他二话不说将女孩细白的手指含进嘴里。

「啊，学长…」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小泉脸上染上一层粉嫩的红晕。

他…他在干嘛？听到小泉的低叫，卫泓武才恍然大悟自己做了什幺…

白痴！白痴！为了一件衣服而这幺做，难道不怕得艾滋病吗？幸好口腔里没有半颗蛀牙或伤口，要不然万一得爱滋，自己的命岂不连一件衣服都不值了吗？一定是老妈从小耳提面命要他对女孩子温柔，他才会中毒太深干出这等蠢事…一定是！

后面传来倒吸了口气的声音将卫泓武拉回了现实，他转头一看，只见秋筱瞠目结舌地瞪着自己。

「秋筱…」秋筱的表情太过戏剧化，卫泓武有些不安地叫着。

「咦？松井，你也在这里啊？」看到一脸槁木死灰的秋筱，小泉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又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说完，她又回到最初的话题：「学长，你收拾好我们就走吧！」

卫泓武还是不安地望着没有表情的秋筱，并没有答话。

眼光轮流扫过对望的两人，小泉好象没有发觉之间的暗潮汹涌，继续说道：「你最近陪我东奔西跑的，我一定要好好酬谢你，家父也老在人家面前夸你，还说下礼拜跟律师们讨论下一波投资台湾子公司的会议希望你也能到场给他出点主意呢！」

小泉的话果然成功地转移了卫泓武的注意力，卫泓武神色一整，好声好气地开口：「那…你先到车子那边等我，我有事跟秋…松井说，一下子就好。」

「OK！不过，下次你要找人帮忙时，你可以找我帮忙，反正我们常常见面，也就不必老是麻烦松井了。」

微笑地目送小泉下楼，卫泓武立刻拉过依旧僵立原地的秋筱，逼他看向自己：「这是凑巧，你自己也看到了！我真的不知道她怎幺找到我的？

」

看到卫泓武一脸无所谓，秋筱脸色变得很难看，紧抿着双唇瞪向一再敷衍他的情人。

秋筱沉默的样子激怒了卫泓武：「不要又给我装出那副死样子！有话就说，我可没那个闲功夫去猜你的心！」

「你可以拒绝。」深吸一口气，秋筱的口气激动了起来：「你可以拒绝的！即使没有理由，你一样可以拒绝她的邀约，就像你回绝我一样！」

「最近几次约会是取消，不是回绝，难道这两个词汇的意思还需要我这个外国人解释给你听吗？我可是没回绝过你，只不过凑巧她最近邀我同行的活动都是对我的事业有帮助的，我才会去。」卫泓武没好气地回答还不停地回头看，他只想赶快结束这个浪费时间又危险的吵架，深怕被久候不至而上来的小泉撞见这暧昧不清的场面。

「有帮助？她不过变相找你约会罢了，有什幺帮助！你要做什幺我不也是尽力帮你？我也是在帮助你啊！可是你不曾为了我取消自己的计划，不管任何事，我永远是那个后备球员！」

「这跟那个没关系！」

亲眼目睹恋人在自己及他人面前判若两人的表现，秋筱几乎被嫉妒与悲哀的火焰所吞噬，气愤难平的他口气是前所未有的尖锐：「什幺没有关系！我看你根本就是看上她带给你的利益，所以对她这般言听计从。既然她对你这幺有帮助，你干脆入赘她家改姓小泉算了，干嘛理我这个什幺也不能给你的穷酸小子？搞不好哪天你还可以一步登天、飞黄腾达！」

秋筱难得严厉的反讽深深打击了向来骄傲自负的卫泓武。他是汲汲于功名没错，但是他可不是一个吃软饭的软脚虾，即使他利用了别人，他还是靠自己的能力才爬到今天的地步的，没有人有资格数落他！对于这样尖锐偏颇的控诉，他绝对无法接受！本来就对自己的身分背景颇介意的卫泓武，听到这样令自己大失颜面的说词，暴怒的情绪如炽火烈焰席卷了剧烈抽动的心房。

狂怒地瞪着出言顶撞的秋筱，卫泓武的表情相反地冰冷到近乎冻结，忽然，他嗤地一声不怒反笑地看着一脸气苦的秋筱，眼中尽是令人胆寒的冷酷阴沉。

「哼！爱男人爱的要死的你竟也说的出这种话来？这世界果真是不一样了。也对，与其跟你一起畏畏缩缩地还怕被人家当成变态，倒不如正大光明地改姓入赘强些。」

睥睨地斜了一眼因他的话讶然无语的秋筱，恼羞成怒的卫泓武毫不留情地乘胜追击，在已经伤痕累累的心房划下更深重的伤痕：「更何况人家是阪上重工的社长千金，你要拿多少蕃薯（山形盛产蕃薯）跟人家比？」

尖酸刻薄的恶言毒语一字不漏地传进耳里，秋筱几乎不敢相信这样极尽残忍的侮蔑会出自眼前的男人，这个跟自己灵肉交合的男人。

「你…是开玩笑的吧…」不确定地问着。

卫泓武没有理他，仅仅是一声冷哼，转身就走。

眼见卫泓武就要走了，秋筱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的苦涩，不顾羞耻地拉住他的衣角苦苦哀求：「别走！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只要你告诉我我们今天晚上还见面，我就不再计较了！」

「只要你告诉我…今天晚上一起回家…不管多晚，我都会等你的！只要说一声就好了！」

只要一句话，只是一句话就好了…

只是破碎的叫唤还是叫不回已经远离的心，控制不了的眼泪随着无动于衷的背影滑了下来…

星夜当空，秋筱步履蹒跚地走出图书馆…

暗夜里，路灯下的阴影有如被吊死的灵魂。

我们回家吧【十九】

跟卫泓武已经闹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表面上两个人还是如常地作息，卫泓武则在学校事业高唱凯歌时，众人眼中的他更是佳人在怀，得意春风少年时，而秋筱依旧在每天的柴米油盐中挣扎。

松井君，我已经请了另外的家教了，明天起你就不必再来了…

长得那么清秀，正正当当的事情不做，竟然去招惹同学的男朋友，真令人难以相信，父母难道不管吗？没想到看起来循规蹈矩的人会做那样的

事…

鹅毛般的细雪沾上没戴手套的双手，秋筱缩着脖子将手插进口袋里取暖，口袋中薄薄的薪水袋因为低温而冰冷，奇妙的，好象身上的衣服也像口袋中的薪水袋，有些薄、有些冷。

「秋筱，秋筱！」

回头一看，圭介从车窗探出头来，做了手势要秋筱上车。

「没想到连家教学生家长也知情了…」

「也？」难道还有其它…看到圭介了然的神情，秋筱有些不安地缩了缩身子。

「嗯…在学校听到了一些传闻。」圭介说着，将暖气开得更大。

「他…一定很火吧！」

「他？你说泓武？那倒没有，传言都只提到你跟男人交往的事，好象没人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那就好…那样他的前途就不会受到影响了…太好了。」

秋筱听似宽慰的回答，圭介愤怒地破口大骂：「好？你…知不知道自己被传得多难听啊！你一点都不紧张？难…难道你还在…替那个粗线条的家伙着想？」

「我…他…一个留学生远渡重洋，为了出人头地而努力，如果因为我的关系害他前功尽弃的话，我也会过意不去的。一个人受伤总比两个人受伤好，对吧？」

秋筱郑重地对自己及圭介点点头，像是期勉自己地再度开口：「跌倒了再爬起来就好。反正在这里的日子也不太长了，毕业之后我就按照以前的目标，回山形工作，这一切就当作是一场梦吧！」

「你…真的可以…忘了他吗？」虽然他不爱管闲事，但是朋友过度沉着的模样让他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