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保证我们的房子不被烧掉,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了。”唇边的笑容扩大了点儿,打理头发的手指也恶作剧一样地弄乱了刚刚才理顺的发丝。
“哥,你以后不要再发烧了好不好?”叶家临收了收自己的手臂,“不准我进你卧室照顾你,不准我去帮你买药,还不准我给你做饭……”
——那是因为,准许你这样做了的话,事情将会糟糕到不可控制。
“……看到你不舒服,我连游戏都不想玩儿,谱子都不想涂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仔细分辨一下,里面还有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担心和关切。
叶家珩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说,“好。”
——也不知道,刚刚是谁玩游戏玩到魂游物外两重天的……
——算了,即便是你再不经事再没有自理能力那又如何?总之,有我来照顾你,这就足够了。
十五章 未曾挽回【完】
上午的阳光从窗外毫不吝啬地直射过来,穿过透明的玻璃墙均匀地照射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里……灿烂而又明媚。
叶家珩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继续着手中的通话,“……就是我刚刚做出的猜测:这起事件是一件人为事件。具体情况就要听听段总的看法了。”
段仞的声音里透着一层忽视不掉的疲惫,“对,你说的很对。这次事件的确不是偶然事件,而是当地在流传的一条消息,说我们段氏国内的公司总部发生了很大的危机,所以为了转嫁危机才会把矿区出卖给他人,还会为了节约成本解雇所有的当地矿工……”
“传播半真半假的消息,然后再从中把雇员和雇主之间的矛盾挑拨成国别矛盾加以激化。”叶家珩冷笑了一声,“手段太拙劣了!如果不是矿区离我们太远怎么可能会……”他停下了话,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沙发扶手,“……也有我们做事不周密的地方。如果将交接阶段做得再平稳过渡一点儿,就不会出这种掉链子的岔事了。”
他并未亲到现场,还未在第一时间掌握资料,仅仅凭借着自己原本的知识积累和工作经验带来的本能就进行大胆猜测……这份才识,的确没有辱没了业内对他的赞誉评价之词。
“说的是,”段仞毫无疑义地赞同着,“不过,这次我来的很早,能够及时地处理事情。和几个矿工代表谈话后,相信误会就能很快地得到解决。呼……”他叹出了一口气,“等到把非矿全转让了出去,就能省掉很多麻烦事了。”
叶家珩皱了皱眉头,却不再说什么。
他原本是不赞成段仞出售矿产的——段氏是做钢材起家的老企业,也是在跨国采矿方面迈步子最早的前辈级企业……但是段仞铁了心地要将段氏从钢材生意中转离方向,他不过一个高级打工仔,最多有限度地提出反方面意见,哪里能逾越本份地质疑否定?
“合同我会签下来的,”叶家珩端起手边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小口,“段总尽早处理了事情后还请早点儿回国。我可是……还在休假期。”
他的高烧已退,现在只是胃口不大好和身子仍然会发虚,签下一个合同不成什么问题——如果无视对方是秦恕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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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纪泽没有开车来接叶家珩,而是在邻近11点的时候打了电话过来,报上了餐厅名就专心地等人应约而来。
不是他不想去接人,而是叶家珩这人底线分明,提出了和他一起吃饭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如果还想要不知进退地想要更进一步,必定会引起那人骤然冷下来的难看脸色。
12点差了1刻,身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色衬衫,叶家珩走进了唐纪泽订好的饭店。
这是一家云南火锅城,卖的就是南地的特色风味,刚一进门就看到成串的野山菌被吊得极高,浩浩荡荡地从天花板上垂荡下来,很是撩人胃口。
门口的云南姑娘一个90度的大鞠躬后,立刻言笑盈盈地引着叶家珩向二楼的包间处走去。
唐纪泽远远地看着叶家珩跟着服务员走来……那人唇边带着的笑容仍然是既礼貌又疏离,既得体又冷淡……看了就会有一种想把人拥入怀里,哄起来供起来直到他冲自己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真意的微笑为止。
在唐纪泽对面坐下,叶家珩接过他递来的MENU也不加推辞,低声询问着服务员的意见进行着点餐的工作。
笑起来会有浅淡酒窝的姑娘穿了一身傣族的传统服饰,对眼前客人的大有好感让她对指导点餐也是不遗余力的倾己所有,“先生,我不建议您点肉类,因为我们的肉类不太新鲜且性价比不高;反而是前几天刚从云南空运了一大批蘑菇过来……老人头、牛肝菌、鸡油菌、黑虎掌菌都是很好的选择……很新鲜的……还有一些丸类,也是我们店的招牌菜色……”
叶家珩仔细地听着她的介绍,指尖点在彩页上的动作优雅从容,而每点上一份菜品前,他都会抬起头来询问性地看一眼唐纪泽,确认对方是否喜欢后再下决定。
这个男人,总能让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和他相处起来很舒服……
等到点的菜全部上齐后,被告知不需要继续留在包间里服务员依照着客人的要求关上了房间的门。
黑陶锅底慢慢开始沸腾起白色的水汽,唐纪泽故作轻松地笑了下,给面前的男人盛上了一小碗汤,“来……润润胃,”他把青瓷小碗推了过去,寻着闲聊的话题,“开着空调吃火锅……好像是每个夏天要干的事情。”
叶家珩用勺子舀起了半勺菌香汤,浅尝了一口,“很不错的味道。”
两个人又沉默了起来——一个想的是如何挽回,另一个想的也是。
只不过,一个对象是爱情,另一个对象是友情。
“纪泽,”叶家珩放下手中的筷子,既然总要有人开头,抢占个先机也能略占上上风,“抱歉,前几天一直避着你。”
唐纪泽摇了摇头,神色一下子暗淡了下去,“没什么可抱歉的,是我太混蛋……你愿意怨我的话,是我求之不得的。”
叶家珩挑了挑眉尖,“前几天大家的情绪都不太稳定,不如先彼此冷静下来,再做出什么决定比较好。”
“家珩,”唐纪泽闭了闭眼睛后,直视着叶家珩,“给我一个机会……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不能忍受失去你……我犯下的错误,我会来弥补它,但是请……请你先给我一个救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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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过一旁的纸巾,仔细地按去唇边的汤渍,叶家珩一点儿都没有逃避唐纪泽的视线。他叹了一口气,眸子深处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得看不分明,“……何必,把伪装在外的表象非要一剥到底呢?纪泽,我们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
“不是!”唐纪泽大声否定,但是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人用一个简单的手势阻止在了口中。
叶家珩放下举起的右手,拉过一张新的纸巾,细细地擦过右手手心,“……家临回来的第一天彻夜未归,回来的第二天,在家里大发着脾气乱砸东西,其中包括了一对上好的骨瓷花瓶……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唐纪泽的脸色立刻灰白了起来……
叶家珩说的对,他们都是聪明人,所以他知道他为什么在此时提起叶家临……
叶家临在Z市的Gay圈和夜生活圈里都极有人缘,和他相交甚好的人网罗了三教九流的职业……唐纪泽知道,他这一年来的胡天胡地虽然很是压抑和隐秘,但是还是会有蛛丝马迹的露出,有心追查的话……必然能发现期间的猫腻和隐藏起来的那些淫-乱。
放开纸巾,叶家珩伸出了右手手指,直直地指向了自己的心脏部位,“……我知道了后,这里,很受不了。”
“家珩……对不起……”唐纪泽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是我……”
“有我的错。”叶家珩顿了顿,指住自己心脏的手指并没有移开,“你是知道我的……很多时候,我都把身体上的背叛看得更重……想到你和别人做-爱后再来拥抱我,我会觉得……”
他停住了话,眉间皱了皱,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指住胸口的手指更加用力点了点心脏处,抬手离去。
——我会觉得很脏。
即便是没有说出口,唐纪泽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叶家珩本来就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在他们恋情最热的时候,唐纪泽甚至直言指责过他这种洁癖有时候近乎病态。
叶家珩当时轻轻地笑了笑,承诺以后会注意……但是他注意的却是一些生活的细节表象,骨子里对洁净度的追求,仍然是坚固得难以撼动分毫。
“更别提……”叶家珩的唇角勾了勾,依然是只说了半句话。
——更别提你和别人做-爱后再来和我做-爱。
唐纪泽觉得自己的脸化成了一张面具,然后从表层到里层地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龟纹,接着再扑扑簌簌地碎成满地粉尘。
所剩无几、一无所有、丧失殆尽。
“我和你在一起的这三年,”叶家珩很认真很轻声地说,“过得很开心。纪泽,你是一个好情人,但是不是一个好恋人;而我,连一个好情人都算不上,很多地方都做的不够,这是我的不对……这些年来,倒是一直让你包容我很多了。……我很感谢你。”
唐纪泽张了张口,脸上的颓废之色却是渐渐退散了。
他是情场老手,对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什么语言什么语气代表了什么意思……都了然于心。如果叶家珩现在对他一脸忿恨之色,出口的也是怨毒之词,那他倒还有五分的机会重新挽回这段感情。
——因为,因为记挂着不能释怀,才会怀恨在心。
而现在……他这么冷静这样诚恳,反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肺腑之言,也是一往无前的决绝之意。
唐纪泽深深呼吸了一下,刚刚的失态很快地被挽留了回来了。
他是唐纪泽,有名的不为情爱所羁的唐家少爷,看得开玩得开也敢去爱的情场浪子。
现在,还加了一个新的名头:叶家珩的前男友。
自嘲地又摇了摇头,唐纪泽单手支起了下巴——这个动作被他做起来尤为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指和漂亮的下巴弧度配合完美得相得益彰。
“……家珩,你这么说……我……我明白了。”他放下了手,调整了一个端正的坐姿,“我不会死缠烂打,给你带来什么困扰……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还是伤害到了你……因为爱。
“我接受。”叶家珩爽快地说,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轻松起来,“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唐纪泽端起15°的米酒跟他碰杯,脸上的笑容固化到僵硬。
——坚持住,唐纪泽……他需要你这样,这是他想要的……如果说要赎罪、补偿什么的,不如从现在做起……
只是心里的痛,不像是前几天那样的撕心裂肺,而是绵绵长长的钝痛,源自真正失去的空白。
叶家珩做事极有分寸,凡事被他划上了方向,即便再有什么困难也会去做。
包括感情在内。
在和唐纪泽说清楚了以后,他当真是拿朋友的态度对昔日的恋人,坦坦荡荡、落落大方、距离适度。
一顿饭虽然吃得算不上High,但愣是让他没把气氛冷下来。
结账离开时,唐纪泽问叶家珩,“家珩,我以后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叶家珩点了点头,“当然,我们是朋友……有空去我家玩儿。”
说话间,Rex开的那辆白色莲花已经缓缓地驶来。
叶家珩略带歉意地对着唐纪泽笑了笑,“我下午还有个会谈……先走一步了。”
然后,转身离去。
唐纪泽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渐渐远去,记忆中的影像喧嚣着奔腾而出,和它重合在一起……
叶家珩对他说过无数次诸如“我明天要去开会,先走了”,“我过两天要出差”,“公司这段时间太忙,我得去加班”的话……但是,他知道他的爱人在匆匆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总会有再次回来然后给自己一个拥抱的时候。
但是,这次,却……不再有了。
上午的艳阳高照已经被絮状的乌云慢慢遮拢过来。
要下雨了。
十六章 自荐枕席【完】
“要下雨了。”秦恕望了一眼窗外渐渐阴沉起来天色,很是漫不经心地说。
“喂喂!……怎么据我观察,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很开心?”常卿不爽地说,他一向最不喜雨天,当然见不得别人因为下雨而一脸的欣欣向荣的欢喜样。
“有吗?”秦恕随手用指节蹭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边缘,轻笑了一声。
“……都笑得既淫-荡又淫-荡了,还说没有?”常卿提高了音量,三两下抽开自己的领结,然后大仰着后躺在高背靠椅上,斜着眼角去瞥秦恕,“说实话,每当你这么笑,我就瘆得慌……总觉得你在不怀好意地算计着什么。”
“没有,”秦恕正色道,作正人君子样,“请相信我的人品。”
“……你的人品是负的。”常卿无力地挥了挥手,“只要不算计我就好……对了,”他从瘫软状态迅速地恢复了精神,坐直了身子,“跟段氏那份合同,怎么这么难签啊!都劳驾您万岁爷亲征……还他妈亲征两天了!你到底在打什么歪注意?”
“没有,”秦恕勾了勾唇角,然后敛了笑意,继续作正直有为状,“请相信我的人品。”
常卿撇了撇嘴,但是还没等他说出什么话来,秦恕就冲他挥了挥手,“爱卿,有本参上,无事退朝。”
常卿翻了翻白眼,递过去一份随身带来的邀请函,“国资部联合能源部举办的一场名为‘世界矿业大会’,实际上就是试图在国内外矿业企业中实行‘拉郎配’的相亲会……指名我们北钢必须参加。”
“那你就去吧。”秦恕接都没接,轻松地给他推了回去。
“……为什么又要我去?”常卿拿回了被上司驳回的邀请函,“什么事都是我来做我来做,那还要你这个总裁干嘛?吃干饭?!”
“我有正事要做嘛。”秦恕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站起身来,“时间到了,我过去跟人签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