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满脸失望：“我不去。”
　　护士看着这个帅哥看上去挺老成的，没想到说话这么小孩子气，对付各种奇怪的病人她一向非常有经验。她笑了笑：“可是那位先生已经付了钱了，还让我们门诊医生给您开了一些消炎药，如果您不去的话我是要被罚的……”她作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拜托了宋先生，再说如果你伤口撕裂了，会发炎的哦，发炎严重的可是会发烧的，到时候你母亲肯定不希望她醒来看到你生病吧？就在楼下，那边帮您消毒包扎一下很快的，不会耽误很多时间。”
　　宋嘉本来就不善于拒绝女性，看她都说得这样了，他只能乖乖就范。
　　跟着她过去，小姑娘带他进了一个充满着药水味的房间，帮他拆下纱布，动作很规范很轻柔：“像这种关节部位的伤不太容易愈合哦，先生你要少动这只手哦。”
　　她正说着，外面突然有人敲门，探进一颗脑袋，是新来的护士，看了看宋嘉，才说：“小范，那本探视记录你放哪里了？”
　　小范边麻利地帮宋嘉绕上纱布，边笑说：“你也真是的，刚才不是问过的吗？就在左边第二个抽屉里啦，刚才我不小心把茶水倒了，怕弄湿了，才放进去了。”
　　对方嗯了一声。
　　宋嘉脑中突然闪过什么，上次碰到那个男人就是在妈妈睡觉的时候……他说：“所有病人都有探视记录的？”
　　小范说：“不是啦，一般症状的病人是不必的，单人高级病房和重症病人需要记录一下。”
　　宋嘉说：“我想看一下可以吗？——因为……”
　　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想知道为什么，爽快的说：“当然可以啊，这个家属是允许看的。不过你得先把这些药吃掉哦。”她拿着一个透明的小药盒过来，还有一杯开水。
　　宋嘉马上乖乖地接过去，把药吃了。
　　“对啦，这样才听话。”对方笑嘻嘻地。
　　宋嘉满脸黑线……
　　在这本黑皮硬质的线本里，宋嘉一行行搜寻着昨天晚上的探视记录。
　　在凌晨1点半的探视记录上，清楚地写着探视对象：宋婉，接着他呆住了，他看到了一个最不可能出现的名字，太过于震惊的打击让他的脸顿时煞白。
　　他飞快地合上探视记录本，动作太重，以至于本子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正在抄写的小范吃了一惊，看清楚了，连忙说：“哎呀，你怎么又用这只手啊，不是让你少动的吗？——”
　　宋嘉走了，迅速的走了，尽管背影看上去很奇怪，透着一股决绝的意思。小范正要追上去，却被从电脑室里出来新来的护士拉住：“小范，你快过来教我一下啦。”
　　小范气恼地跺了跺脚，算了，不管他了！
　　宋嘉游魂似的走着，中途撞上好几个人，别人见他神情呆滞，又不道歉，都骂“神经病！”宋嘉听不见，他满脑子都是叶康之前的话：“芳姐趁着妈妈睡觉回家拿了些东西，回来后才发现不对劲，一直没醒，护士过来挂针才知道已经昏迷过去了。”
　　就是那个人！！
　　那个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个人对妈妈说了些什么？
　　肯定是那个人对妈妈说了一些话，让妈妈受到刺激！不然以妈妈前几天的情况，虽然不至于变好，但也不至于这样突然地陷入昏迷！
　　他一定要杀了那个人！！眼睛因为太过激动，几乎充血。
　　叶康送芳姐回楼下，去了超市买了些垫肚子的东西，他几乎快大半天没吃任何东西了。回来时，发现宋嘉不见了，也许是去厕所了吧。突然听到那边有人火气很大地喊：“喂，臭小子，没看我推着病人吗？就这么撞过来？！还想装没事不道歉就走？！”
　　宋家满心悲愤，正在气头上，这人拉住他简直是想找死！
　　他一拳打过去，对方猝不及防倒在一边。周围一片惊呼。
　　叶康本来不想凑什么热闹，在那几个人不期然看到宋嘉苍白的脸，他扔下受伤的面包，迅速跑过去。挤进人群，他拉住那个如失控的野兽一般的男孩：“宋嘉！你疯了？！”
　　没想到对方吃不得亏，踉跄站起来，一拳过来，叶康连忙护着，闷声硬生生受这一拳。他痛得咬牙切齿，对那人说：“对不住了，我这兄弟今天母亲在手术，心情差了点，你多谅解。这一百块钱你拿去看看伤，就当我向你赔罪。”
　　对方显然就是小人，愤然扯过钱，推着人走了。
　　人也渐渐散开。
　　叶康着急的看着他：“宋嘉，你到底怎么了？”
　　“你来插什么手！我就是要揍他！”
　　一个巴掌落在宋嘉脸上，宋嘉呆了。巴掌并不重，但是足以让宋嘉清醒了。
　　“对不起……”
　　“你别跟我道歉！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不行吗？你非得在这时候这么糟蹋自己？！这有什么用？”
　　“没事，没事，他妈什么事也没有。”突然一阵急速的晕眩袭击了宋嘉，他捂着嘴跑到厕所，大吐特吐。
　　叶康在外面，又心疼又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突然电话响起来，叶康只能出去接电话。
　　“什么事？”
　　“怎么了，口气这么臭。”那边那个男人还是懒洋洋的声音，仿佛什么事情也难不倒他。
　　叶康深呼一口气，留意着里面的动静，“我现在没空跟你闲扯。宋妈妈还在手术，宋嘉人也受伤了。”
　　“哼，”林亦突然觉得有点不爽，“宋妈妈？你对我都没这么上心吧？我想你了，怎么办？”
　　叶康的脸不自觉的红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唔……”一个男人从厕所出来，撞到了叶康刚才被打的地方，他忍不住痛吟。
　　那边马上收起轻佻的口气，“叶康，怎么回事？——我马上过来！”
　　“哎——”来不及说话那边就挂了。叶康又是甜蜜又是担忧。他们两兄弟见面，现在不太合适吧？
　　宋嘉吐完走出来，用冷水冲了冲脸，看着镜子中的人影，那个脸色仓皇、神情疲惫、满眼血丝的人是他自己吗？怎么就傻成这样了？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当时坚持什么所谓自尊是为什么？当时犯贱一样找人上自己是为什么？
　　他使劲地摇头。身子支撑不住，渐渐滑下去，坐在肮脏的地砖上，水浸透着裤子，仿佛只有那冰冷的感觉能告诉他自己还活着，但是他这么活着又有什么用？！
　　“宋嘉？!”叶康打完电话进来就看到坐在地上一脸狼狈的宋嘉。他走过去蹲下来，难过地说：“宋嘉，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很难过，你是不是人不舒服？你先起来好不好，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宋嘉不说话，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水，从地砖的缝隙穿过、流过去……
　　看到他这个样子，叶康心里面不知道多痛苦，他扳正宋嘉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宋嘉，妈妈手术出来见到你这个样子，你说她会怎么想？她会自责，会觉得是她拖累了你，你说，如果妈妈这么想她的病还能好起来吗？在这个时候，最该坚强的人就是你！你以前不是说你要好好保护妈妈的吗？你这样子，你能保护妈妈？！”
　　这几句话就像强心针，使濒临崩溃的宋嘉起死回生。心魔筑造的那一片墙，瞬间倒塌。宋嘉看着他，突然一把抓着叶康，把脸埋进他的肩膀。
　　叶康感觉得到肩膀上的热度，他轻轻拍着宋嘉的头，眼圈也红了。“哭吧，哭出来好一点。”老天啊，这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但是，宋嘉没有哭出来。
　　他只是默默的流泪。
　　林亦看今天叶康一大早匆忙走了，他也没去公司，跑回家看老头子了。他难得回家一次，因为他不太喜欢那个阴沉沉的继母，一副天天别人欠着她的样子，还得强迫自己每次看见林亦都笑，林亦觉得还是算了。不过他还是非常尊重老头子的，今天打了电话，知道继母去日本旅游了，加上最近听说老头子血压有点高，他买了点降血压的药回家了。
　　父子两默默吃着饭，林至为胃口不太好，随便吃了点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去了。林亦在饭桌上打了个电话给叶康，不知道他这个傻子有没有按时吃午饭。
　　没想到那边叶康的口气很累的样子，一不小心还听到他吃痛闷哼的声音，知道他可能哪里受伤了，他放下筷子，走到客厅。犹豫了一会，还是坐到了父亲的身边。
　　林至为看他：“这么心急火燎地干嘛？”
　　林亦看着老头子，他这才发现，他的父亲，那个在外头呼风唤雨的父亲，竟然两鬓已经白了一半了。想想他经历的那些，包括他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他承认，他们的差距还很大。他知道父亲其实过得挺苦，宋嘉的母亲他也并不讨厌，但是很多东西，仅凭人力是无法改变的。
　　“爸，我去趟医院。宋嘉的妈妈昨天出了点状况。”
　　林至为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虽然他很快就掩饰了，但是根本瞒不过林亦。林亦有点难过：“爸，其实，我并不讨厌宋婉。”即使是当年闹到那样的程度，林至为也没让小林亦受过任何委屈，他始终觉得，家庭变迁给他带来的影响是父爱无法弥补的。
　　林至为用手按住额头，“行了，我知道了，你先过去。”
　　林亦没有再说，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回头，看到父亲顿显疲态的背影：是不是爱得太深，已经无法面对现实的残酷了？
　　到了医院，那场景让林亦头痛。宋嘉就不用说了，这是林亦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叶康也是，一直默默看着宋嘉，眼中的担忧和心疼令人动容。林亦忽然有点恍惚，仿佛他们两个才是真正的亲兄弟，他，林亦，只不过是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他知道刚才电话里叶康是不赞成他跑过来的，但是仔细想想，除了对叶康的担忧之外，确实还有宋嘉，这个倔强的异母弟弟的缘故。
　　太傻了，这个弟弟，他一直这么觉得。包括他和何熙的事，他之所以不插手，就是觉得插手了也没用。他认为，这两个人成不了，一个太绝，一个太倔，两个人都不会低头，这样两个男人本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也不该有任何交集。

　　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何熙其实也挺好的……顶着锅盖逃……）
　　何熙回到家里，不出意外看到他的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上，摆弄着茶具，上一次和母亲这样坐着，大概是在上大学前吧，当时自己坚持放弃出国读商科的机会，决定跟着林老师学习法律。
　　何太太看到大儿子，点点头，“何熙，坐下来。是你爸爸的朋友带来的茶，安徽瓜片，应该不错，尝尝。”
　　何熙脱下外套给阿姨，在对面坐下，接过小小的茶杯。“谢谢妈。”
　　淡淡的水雾弥漫着，何太太端详着她的大儿子，何熙……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吧，自从他上了大学以后，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性格也越来越独立，不，应该说，这个大儿子从小到大就没让她操过什么心，让她整个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多年后意外怀上小女儿，才真正找到做母亲的感觉。
　　以前是听说何熙交了不少女朋友，不过既然柳雅已经回来了，她觉得各方面也都配得上他们家儿子的。不过，如果有了宋嘉的话……
　　何太太轻轻说：“爷爷生病这么久，病情还是那样，他老人家的心思我们一般都是尽量满足。你爸爸这几年身体也不大爽利，公司的事，我知道你志不在此，以前既然答应了当然是不会再勉强你的。”
　　何熙喝下最后一口茶，放下茶杯，点点头。听她继续说。
　　“柳雅还是不错的，你也不小了。如果真的喜欢的话，不如早点定下来吧。”
　　“我还年轻，柳雅也还小，可以再等几年再说。”原来就是为了这事，他倒有点奇怪这些话何必用这么大阵仗来着。
　　何太太一点都不意外他会这么说，“柳雅这孩子，跟我暗示过好几次，说想早点成家，好好照顾家庭。我也觉得女孩子难得有这份心，你们早点把事办了，你也好专心事业。”她年轻的时候，也是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事业和家庭兼顾，直到怀上何熙，家庭一度出现危机，在长辈点拨下，她才转向家庭。
　　何熙笑了笑：“她没跟我说过。”言下之意，就是她再怎么跟您暗示那也不关我的事情。
　　何太太眼底闪过淡淡阴霾：“觉得我在逼婚是吧？”
　　“怎么会，不过时候还没到，妈妈不是一向尊重我的决定吗。”就算当年不继承家业的决定闹得家里震动，最后不也是她压下来了吗？
　　“什么决定我都可以考虑，不过不包括宋嘉。”
　　何熙面不改色：“什么宋嘉？”
　　何太太点点头：“你很好，跟我也要装！人家都把照片寄到家里来了！”她从茶几下的抽屉抽出一叠照片，甩在桌子上。本来最近事情多，宋嘉的事情她准备缓一缓再说，昨天中午收到这份匿名快递她知道她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何熙眯起眼，上面都是在他的别墅偷拍的一些照片，时间就在几天前。
　　“这些又能证明什么？妈妈，你怎么这么糊涂，捕风捉影的事情您见得还少？”
　　“他在你律所工作！”
　　“那是因为他老师所托。”
　　“照片上你抱着他！”何太太有点看不入眼了，看看上面都是些什么！
　　“我承认我们有肉体关系。”
　　何太太觉得有点恶心：“所以？！”仅仅是肉体关系吗？还需要带到自己家里去？
　　“没什么。我是挺喜欢他的。”
　　如惊天炸弹。一向冷静的何太太几乎要跳起来，“你说什么？！”她以为仅仅是那种龌龊的关系，第一次见宋嘉，她就绝对一个男的长成他这样实在有点……危险（她也不想想自己生的儿子也很……危险）。而且他的身份这么不光彩，从正统高贵家庭出来的她跟根本无法容忍这些。幸好他也识相，及早和小菱分开，没想到又勾引上她儿子！她很快查到他们的交易关系，包括他那个生病的妈妈，这些都是她躲避不及的地雷。没想到最大的地雷在自己家里！
　　“本来没想在这时候告诉您的。既然您已经通过某些渠道知道了，那么我也不想瞒着您。”经过这几天的思考，对宋嘉，他是志在必得。反正迟早都要说，刚才他确实有点犹豫，不过那是因为他知道母亲的厉害，现在宋嘉麻烦不少，他不想给他增加负担。不过，既然都查到这么多了，那么……由他来说，由他来解决。
　　在刚才母亲说起柳雅的时候，他心头突然掠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逼婚对象是宋嘉的话……
　　何太太浑身颤抖，看他面无愧疚地说出这些混账话，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扔到他身上去。一旁的阿姨连忙走过来收拾，不敢说话，没见过威严的当家太太这样生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