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莫瑶翻出那些纸张,见不是银子也没失望,打开来看。
莫哲忙去抢,莫瑶干脆躲到少雨背后,弟弟怕少雨,她很清楚。
什么时候学会画这些花了?小哲,是不是没书看太无聊,居然画起这些绣花的图样来了?哈哈哈!
莫哲咬牙,硬着头皮去抢,绕过少雨抓她,莫瑶尖叫一声:少雨拦他!
少雨从来不会逆她的意,立即十分听话地伸手拦住莫哲,莫哲伸长手臂够,他也用力阻拦,看样子,倒像是拦腰抱住莫哲,毕宿眉毛一竖,仿佛无形中有利箭飞奔过去,少雨眯眼看过来,这两个人在莫家姐弟达不到的海拔高度,开始剑拔弩张。
还给我!
哟!小哲生气了,吓到我了吓到我了!莫瑶拍着心口,眼睛灵动异常地转着,哪里有吓到的意思。
哼!莫哲横眉道:拿去吧!我本来看你没什么首饰,买的又嫌不好看,说自己画点花样,请人照做,既然花样被你拿去了,你自己找人做吧!
莫瑶展开图看了看,眼睛一转,立即过来拉弟弟。
小哲最好了,只有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子的,我说怎么画那么好看呢?原来是给我做东西用的,不错啊!
莫哲偏头看着别处,不理她。
莫瑶一笑,伸出两个指头闪电般捏着他胳膊上一点点地方,用力一拧
啊!放手!这种怪招也只有她想得出来,那么一点点,又疼又没痕迹
莫瑶笑道:你是莫家家主哦!我的事情当然就是你的事情,再说了,你不给我钱,我拿什么做首饰?
莫哲一指毕宿,道:你找毕宿,他答应了的,这次他挣钱!
已经掳袖子想要动手的毕宿一听提到自己,愣道:什么?找我什么?
少雨淡淡一笑,偏偏神情冷漠倒像是冷笑,他笑完转身出去,毕宿哪会放过,追着就出去了。
莫瑶拍着弟弟肩头,充满怀疑地问:你觉得他能挣到钱?
不知道。
他能挣几个钱,够家里用多久?
不知道。莫哲很老实。
莫瑶大惊,你要全家喝西北风吗?
莫哲皱眉在前走,谁叫你不收问卜费,每天都有人问,却每天都没赚。有时看人可怜,还赠送出去
那只是几个小钱,收来何用?我们正经帮人家做一回,随便都是几千两啦!谁知道几个月都没有大一点的事情做?
镇上人家,几十两也过一年,我们家里一个月就能用出去一千两
那是小哲你不会管家!
哦!这样吗?你茶叶要岭南的,丝绸要江苏的,都要请人千里迢迢带来,随随便便几百两用出去,是我不会管?
咦?莫瑶取笑道:好像你要的花草笔墨不是专程从外面千里迢迢买来的一样。
我一次买够一两年的!莫哲理直气壮。
莫瑶越过他,面对面站定:好,近几天已经来了好些人,问的都是一件事,你让给我做,我就不跟你要钱!
什么事?
要是莫瑶做得了,或许该说她觉得自己做得了的事情,她压根儿不会说,直接就去了,这次居然自己提出来,不得不让莫哲有丝防备。
莫瑶道:都是才下葬的人家来问,说新坟被掘,财物不见少,独独尸体被偷,有些人想知道是不是人没死,有些人要镇鬼,不管怎么样,我去看,然后回来告诉你情况,那!你卜算完结果告诉我!
那还算是你做的?莫哲摇头,当初怎么不看书?
莫瑶一推他,差点把他推倒到花丛里去,我跑腿当然就是我做的!帮你省了多大功夫?还唧唧歪歪,就这么说定了!
莫哲心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罢了!
旗开得胜,莫瑶高高兴兴拉着败下阵来的弟弟去用饭,毕宿和少雨早不知去了哪,麒麟虽然天性善良,被欺负得狠了也有脾气的,会不会吃亏也说不定,莫瑶才不担心。
到第二天,那韦成方让五郎带话来给莫哲,他耐心等候回话。
五郎带来他的话,同时还带来一支玉如意,说是韦成方让转交的,给莫哲的见面礼。
莫哲退了回去,第三天,韦成方叫五郎带来的东西里不仅有那支如意,还有一串极其珍贵的红珊瑚做的手环。
莫哲已经觉得有些不妙,到第四天,退回去的如意和手环又送了来,并且还加了一个黄玉雕的三鹿小香鼎。
毕宿叫他算了,莫哲还是不信,仍旧三样东西一齐退回去。
第五天,送到莫哲面前的,换成了一把锋利非常的匕首。
急智
他不会放弃的。毕宿把面色微白的莫哲拉到怀里,别看他好像安静等着,周围一定早有安排才会现身来见,我们现在想要搬家的话,说不定还没搬,已经被抓了。
没有选择莫哲浅浅一叹。
知道王子的存在,却又不愿加入梁王党,韦成方没有放过他的理由。
一直躲避,难道都摆脱不了占卜师的命运?
到最后,还是一切都要被操于人手。
明明能够知悉天意、洞察乾坤,对自身却十分无奈。
真是讽刺!
毕宿道:只有答应了,再不答应,明天就是官兵上门,随便弄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啊啊!天机局的名字不正好给他做文章,理由都不用找,就可以全家抄斩。
莫哲咬住唇,显然不甘心。
别看只是家里多一个孩子,可是以后想要脱身,更是不能,这其中凶险比侍奉帝王更加叵测。
毕宿道:莫哲、莫折,你还真的跟你爹取的名字一样,宁死不折!先答应下来,然后再想办法不好吗?
什么办法?你道他们丢了王子在我这里,就不管了?只会看得更严。莫哲气馁道:早知如此,那时候宁可饿几天也不去招惹他。
毕宿失笑:你舍得莫瑶挨饿?
啊!莫哲没耐心地大叫:我知道养家男人的辛苦了!叫完又是一阵灰心,其中无力处,不是别人可以体会的。
拒绝,当然不可能。
晚上,莫哲就把韦成方请来家里,这次只有韦成方一个人独身前来,见莫哲把匕首放在桌上,立即笑道:莫公子不要在意,这也是不得已,公子明白事情最好,不要辜负了梁王殿下的苦心,我们这些人,各州各府的找过来,又不能大张旗鼓,只有公子名字,也十分辛苦。
莫哲没什么表情,一副认命的模样。
到底是要把小王子交给他教导,韦成方怕他心中有怨气,不好好教导起来,可不是看得出来的,当下温言道:梁王曾留信给我,只要公子愿意教导小王子,公子有什么要求,我还有其他人,自然全力满足。
他没有说钱,早几天已经试出来,莫哲根本不在意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
莫哲半晌抬头,问道:王子名字?母亲在哪?
韦成方道:本名刘仲,化名韦仲,对外是我收养的孤儿,他母亲现在成都府,等待随葬梁王殿下,对了,还有一事要请求公子,梁王殿下的棺椁至今未下葬,需要公子选块吉祥地方,方能落土。
这梁王真会找事
都死两年了,还不放过他。
此事好办,但莫哲疑道:韦仲母亲要随葬?那谁来照顾他日常起居?
韦成方笑道:要是公子这里没有方便照顾的人,我夫人就叨扰公子,留下来给韦仲做乳母。
莫哲一想,他左右是要在这里安排人盯着自己的,便点头答应了。
只是浑身不舒服,当初甘离厚着脸皮要当徒弟留在家里,要不是因为自己揭破了他招摇撞骗的行当,害他一把年纪没饭吃,也不会让他留下,足足几个月下来,才慢慢接受了的,这下,忽然又加两个人。
怎一个烦字了得
不料韦成方道:梁王殿下在信中说公子妙达纬象,想必公子所长,是为方术,公子只要尽心善待韦仲,替他免去灾劫,其他的,我会再安排人负责。
莫哲的脸当即黑下来还要安排人?
他神情变化明显,韦成方笑道:公子不用担心,这个人,公子想必听过名字,他叫司马相如,曾是梁王门客,写得一手好文章,人也风雅有趣,公子和他当是投机的,我找到公子,已差人送信去给他,不几日就该到了。
莫哲惊得呆住拐了卓文君做老婆的那个风流才子司马相如?
韦成方这票梁王党还真是忠心不二,虽然按照梁王吩咐,把王子送来,但信不过他,居然把历史上那个出名的司马相如弄来当王子的夫子,果然煞费苦心!
不过,既然司马相如是梁王门客,说不定也是梁王党,否则韦成方岂能放心?
他一边感慨自己身入历史,终于有了比较实在的感觉,一边摇头叹息,要摆脱这些人,谈何容易!
韦成方本以为说出司马相如名字,莫哲即使不仰慕,也该很高兴,哪知道他呆完了叹息起来,不由奇道:公子不愿吗?
他娶妻没有?到底没管住好奇心,一开口就问了这个,这下,毕宿和韦成方都呆了一呆。
韦成方道:应该没有,说是风流才子,其实也不免浪荡了些,不知道什么人家的小姐才能看得上眼。
莫哲心道:看来还没遇见卓文君,仍旧是老光棍一条。
韦成方要安排人,莫哲即使不愿,也没有办法阻拦,他没什么心思和韦成方说话,韦成方虚应了几句,坐不住,告辞离开,说改天把韦仲送来,正式拜入莫哲名下。
他走了以后,一直愁眉不展的莫哲忽然轻笑,把毕宿吓得拉住左右看,怕他急糊涂了。
我没事,我只是在想,本来无心收徒,现在却收了两个,一个四十多岁,一个却只有两岁
这悬殊,够大的!
要真有以后,师兄带着师弟,倒像爷爷带着孙子
毕宿也笑起来,看莫哲心情略好,自己更是高兴,一把把他抱起来,往里走。
唉!放我下来,干什么?
让我抱一抱嘛!轻得跟只鸟似的。
你
听脚步声,是四郎。毕宿冷不丁开口。
莫哲急着要下地,奈何挣脱不开,毕宿又道:来不及了,他马上就能看见!
故意的,毕宿不想再这么装下去,反正都是家里人,何妨?
哪知道聪明如莫哲,越急越能生智,一瞬间放松了身体,脑袋后仰,双眼紧闭,好像昏在他怀中。
四郎一见,大惊:公子怎么了?
毕宿脸上抽筋,抱着昏过去的莫哲道:不太好。
四郎瞪了毕宿一眼,公子都昏了才叫不太好?愤愤地过来要接手,毕宿哪里会让他抱,敏捷地绕过,朝里去,四郎只能匆匆到镇子里叫大夫,一路上不免腹诽毕宿。
莫哲的急中生智倒是把四郎应付过去了,可惜也是后患无穷的一件事。
好不容易对付走了大夫,只说起身太急,昏了一下,没什么事,可是吓坏了莫瑶、甘离,还有四郎、五郎、七郎,就连莫瑶带去天机局的乳母也吓得回到家里,一家子看宝一样守着他,想向毕宿求救,毕宿抬眼看天,理也不理他,莫哲坐在众人中间,要拿支笔都有人抢了递过来,连苦笑都笑不动了。
到底是太聪明还是太笨呢?总干这种事情
钟山
后面一天,韦成方夫妇把韦仲好好收拾了一下,送到莫宅,那么大点一个娃娃,话也说不清,教他喊师父也喊成了苏苏,师父都喊不清,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会摇摇摆摆扑到莫哲膝上,要苏苏抱抱。
粉嫩嫩的娃娃,出身贵胄,自然长得十分漂亮可爱,童言童语单纯无比,莫哲一下子就笑了,看他伸手把韦仲抱到自己膝上坐着,韦成方向他夫人打了个眼色,放下心来。
他们最放心的,应该是莫哲的年龄,少年人不管多有学识,始终不会遮掩自己,只要看他对韦仲的态度,便可判断一切。
防备一放下来,对莫哲的态度就亲热很多,韦成方说话间俨然已经把莫哲当成了梁王党的一份子,而韦夫人更是热心,等收拾出一个空置小院来,使唤四郎等人已经好像在使唤她自家仆人了,还叫住莫哲问长问短。
莫哲一概不回答,任由韦夫人脸色渐渐变差。
有些人,自来熟,本来还客气有礼,当她觉得你亏欠她时,便截然两个样子了。
莫哲避开那双刻意散发出厌恶感的眼睛,心里暗暗纳闷,从热情到厌恶,也才半天,莫名其妙啊
安顿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为久久未下葬的梁王找一块风水宝地。
郪江往中江镇方向去,有一座连绵的钟山,地势起伏很大,山体纵横近百里,要说附近有什么好地方,一定要到钟山上去找才有。
集而大成者,乃蓄浩瀚之气。
莫哲如此说了,韦成方半懂半不懂,当即找人备下马车,他自己骑马,莫哲和毕宿坐车,加一个赶车老汉,轻车简从就去了钟山。
到了山下,下车步行时莫哲才想起来莫瑶提过新坟被掘一事,左近几个县,墓葬多半在此,不要碰到才好。
清明早过,山里除了砍柴的山民,没有什么人,这天天气晴好,正适合。
寻常百姓的坟冢,多半沿着山路建在两侧,坡上坡下,林间草地胡乱散落,只是有致一同,都向着南方。
韦成方疑心莫哲,故意找事情问。
为何此山坟茔都向南?
莫哲没有答话,毕宿道:第一个向南,后面都跟着向南,人走路不也这样?有什么好奇怪?
韦成方险些呛了一口气。
走不多时,快到山腰,路边一座新坟露出一个大洞,棺材也被拖出半截,韦成方笑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才埋就被挖了,莫公子能说说讲究吗?为什么
为什么莫哲也喃喃道:这种木头为碑的坟,有什么值得挖掘?
见莫哲要走过去看,毕宿连忙拦住:我去。
莫哲对他一笑,没事,多半没有尸体在内,我看看无妨。
那棺材果然是空的,墓室里唯一像样点的两只漆花瓶也好好放着,就是尸体没了。
毕宿上前毫不客气,一脚把半开的棺材盖踢开,莫哲退开几步躲避尘土,没一会,毕宿在旁边弄了个小树枝,从棺材里边挑出来一样东西。
是什么东西?好臭!
才闻到味道,莫哲就捂住鼻子躲得远远地,韦成方凑过去看,浓浓的一块,散发出极其刺鼻的味道。
这是腐肉吧?
毕宿道:哪里看出是肉?我倒觉得像后面的话没出口,莫哲的眼神阻止了他。
韦成方又凑近了几分,用力闻闻:就是腐肉,而且腐了一段时间了,我原来可是在北方打过仗的,战场上尸体堆积起来,过上一段时间到处都是这股味道,毕宿还是丢了吧!没什么好稀奇的,尸体身上掉下来的。
莫哲远远地道:不对。
韦成方正要问哪里不对,毕宿指了指虽然不好,但仍旧崭新的棺木,他就明白了。
一座新坟,墓碑上的漆印发亮,棺材也簇新,里边的尸体怎么会落下腐烂的肉来?
毕宿二话不说把那根树枝丢开,拍着手道:走吧!万一这家人还没发现,正巧看见我们,那就好玩了!
三人沿路向上走,路上又见了几座被盗掘的新坟,都是棺材打开,尸体不见的样子,发现了的人家以为魂魄回来阳间,没有住所,所以扎了许多稻草人,白布封面,衣着如常,一个个插在林子里,希望灵魂放过入土为安的尸体,取这些假人去用。
有些假人,还仿照死者生前的模样,在白布面上画了眉眼口鼻,那扁平的一面上黑白分明地勾出僵硬的五官、凝固的神态,或许画的人抱的是好意,可是一道道弯着的嘴角除了怪异,显现不出任何具备生气的东西。
在山里走不多时,就会见到林子里被风吹得衣袖乱动的假人,纵使大白青天,阳光明媚,也怵得人浑身冒冷汗。
韦成方固然征战沙场,悍勇无比,此刻也觉得情形诡异,不由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