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赤鱬附身的师父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邪魅,他的嘴角带着一抹轻浅却又蔑视一切般的微笑,眼睛微眯,语音语调也与师父一向沉稳的样子大相径庭。
“怎么?气得话也说不出了么?”赤鱬悠哉悠哉地说。
还是大师兄先从气血翻腾中缓过来,走到床边为女子把了脉,轻叹一声“幸好还有气”,输了些灵力为她止了血又护住心脉,拉起被子将她裸露的下身盖起来。
转身面对赤鱬,以六星阵法偷袭的方法被这种意外的方式打扰到,以失败告终,现在只能想别的方法来对付赤鱬了,大师兄则开始了缓兵之计,引他说话,待他放松警惕后夺过他手中的孩子再做打算,便正色道:“赤鱬,我知道你还是对青岩派上下怀恨在心,可冤有头债有主,你只管来找我们就是了,可这样残害无辜百姓只会加重你的杀孽。”
赤鱬听到这里反倒笑了,反讥道:“你们觉得我是来虐杀女人小孩儿的?倒是挺会联想。”
“不然怎样?你还真是来接生的不成。”
想不到大师兄一句随口的问题,倒得到了赤鱬肯定的回答,他点头反问:“你们在门口不是都听见了么?”
这孩子难道是他的?
心里的问题立即被大师兄提出来,赤鱬笑得更加灿烂,几乎要倒下地去:“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我虽然平时是人形,可别忘了我的原形是赤鱬,和一个女‘人’?”他故意强调这个人字,“怎么生得出孩子?哈哈哈……这孩子是你们师父的……”
“什么!?”我们一惊,异口同声问出来。
“哈哈……啊哈哈……”赤鱬捧着腹部大笑起来,孩子因为被抱得太紧,哇哇大哭,他也不管不顾。
听到他嚣张的笑声,我反应过来,事发不过个把月,师父下山也就这么几个月的时间,之前一直待在山上的师父,根本不可能会有时间让眼前的这个女子怀上孩子,关心则乱,这么简单的事就把我们搞乱了,这怎么行。
“真不知你们在担心什么……”赤鱬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还不知道你在笑什么呢,原想这么反讥他一句,却突然意识到,他现下正用单手擦着笑出眼眶的眼泪,改变了原来双手抱孩子的动作,现在正是夺孩子的好机会!
我立即向边上一伸手,拿过涟舒捏在手中的拂尘,运用灵力将它向赤鱬的方向一挥,只见银色的拂尘前端立即像是活起来一般,扭动着便向赤鱬手中怀抱着的婴儿卷去。
只眨眼工夫,小小的婴儿便到了我的手上,一股子血腥气味便扑鼻而来,看来赤鱬并没有给他好好洗澡。
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个念头之后,又一个问题浮上心头:这个孩子身上带着一些微薄的灵力,才刚出生便带着灵力的孩子我虽不是没见过,但却是极少的,这个孩子若是好好教导,长大之后一定能有一番作为,赤鱬掳了他去到底想做什么?
莫非是想扔了师父的身子另寻个身子附身?不可能啊,师父这样的别说是百年难遇,就是说成千年不遇也毫不夸张,这也只是单就灵力总量上来说而已,若是论身体能力,一个刚出生,只是资质较好的婴儿,能比得上已然得道的散仙?不明白啊。
脑子里在想着这些事的同时,手上自然也不会闲着,顺手将涟舒的拂尘扔还给他,考虑到这间屋子太小,不利于拳脚伸展,便挥开窗户向外跳去,在一边躲避着赤鱬抢夺孩子攻势的同时,还时不时回击他一下。
众师兄们也因为最初的计划因为意外而失败,也不可能再实施六星阵法的计划,便也不得不加入到追赶中来。
大师兄晚了一步追来,许是找人来救治屋里的女子去了。
有了大家的帮助,照理来说自然是轻松不少,但是赤鱬自得了师父的身子之后,实力明显有了巨大的提高,除了歪门妖道的妖术之外,原本他不能使用的玄门术法也会时不时攻过来,时而阴毒招式,时而天雷。
我手上抱着孩子,行动自然会受到影响,身体动作比起平时单人行动时慢上不少,师兄们因顾虑到师父的身体,下意识地不敢施展出全部本事,六星阵法这种严格讲究阵形的术法更是无从说起,没多久我便被赤鱬追赶得狼狈不堪,袖子被他抓得破破烂烂,好在孩子一直在我的掌控之内,只是我一直在上下颠动,他的哭声着实是吵人得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个对策才是!
“逍愿,让赤鱬来找这个孩子是为师的意思,你快将孩子还给他吧。”还在考虑着接下去该如何是好,身后竟传来师父威言中带有些温柔的声音。
身周的师兄们都是全身一震,略带惊喜又不信般地叫着“师父”。
“师父么……?”我略带迟疑的回过头。
身后追赶着的人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邪笑,脑中一瞬间闪过“糟糕,上当了!”的念头,却已来不及,只是这回头的一刹那,赤鱬与我之间的距离疾速缩短,只相差一步之遥时,他猛伸出右手,一掌向孩子的额头击来,这一掌伴随着极强的力,想是已用上了八九成的功力,我瞬时被属于师父的威压感笼罩住,脚下竟缓了半分。
我没料到他竟然会对孩子出手,行动又受到牵制,根本躲闪不及,赤鱬一拍再一推之后便收回手跳开老远,只听孩子发出短暂的“哼”声,额头上隐约闪过一道像符咒般的图,一眨眼就不见了,之后便再也听不到孩子的哭声了。
“呵呵,你们可真好骗……” 赤鱬说完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逍愿!”“赤鱬你这个禽生!”赵涟易和四师兄迅速追着赤鱬离开了,剩下的则赶紧来查看孩子和我的情况。
“我没事。”按住涟舒要上下查看的手,将孩子转手交给大师兄,“大师兄,孩子好像没气了,但是又好似有灵力在,时强时弱的,我对这方面不太懂,你看看还有救么。”
“我真不明白那只妖孽到底想做什么。”大师兄将孩子接过去,先探看鼻息,再把脉,面上也是露出紧张又疑惑的神色,“他为了孩子而来,又为何要下这么狠的毒手。”
“孩子怎么样?”涟舒关心地问道。
大师兄这时正想将孩子的眼皮翻开来查看,谁知手还未碰上,这孩子突然睁开眼睛,朝四周环视一圈后,张开口,用婴儿稚嫩的音色说道:“孩子的魂魄已经死了……”
第五章 师父的决定
要不是这孩子现在被大师兄抱在怀里,若是还在我手上,这一惊之下,我非得把他扔了不可。
这到底是何方妖孽?被赤鱬在脑袋上打了一掌,这就会说话了。
“师……父……?”涟舒最初也是在愣神,好一会儿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敢确定般地问道。
怎么又是师父?这回是真的么?
“涟舒么?是我。”婴儿的眼睛转到涟舒的方向,可能是孩子才刚出生的关系,眼睛还看不太清。
听到真的是师父,涟舒喜出望外:“师父!可您怎么会在孩子身上!?难道是刚才?”
婴儿点头道:“我没想到赤鱬竟然在动这个心思,现在为师还间接害死了这个孩子。”
“真的是师父!”留下的几个师兄之间立即便兴奋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在回客栈的路上讲起当初发现闭关室内只有一具没有魂魄的赤裸身子时,他们是多为师父着急的,又对赤鱬这种以怨报德的做法如何不满报怨了几句。
但是考虑到师父的感情,也没敢说得太多。
后来又说了几个月来的事情,师父一路上只是静静听着,只是偶尔大家以为他闭着眼睛睡着了的时候,时而“嗯”个一两声,表示自己正在听,就这么回到了客栈。
“师父,您到底……怎么看赤鱬的……?”为师父清理身子上的血腥味之后,将师父小心放在床上,九师兄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还是想挽回,我们之前因为太多误会,才会最终走到这一步。”师父淡淡地说,“我在刚开始的那几天有时会想,难道之前他表现得想和我在一起只是他虚情假意,而身子才是他的本意?可在静静观察了几日之后,又发觉不是那样,赤鱬的确在山下变得有心机了,但那几天里,他又确实是后悔了,他后悔夺走我的身体。”
“后悔有什么用,做都做了……”涟舒不满的小声嘀咕。
师父可能是听到了,他拍拍涟舒趴在床边上的手,没有正面回应涟舒的不满,反而讲起他与赤鱬之间如何沟通的事,他道:“在那之后,赤鱬曾经消沉过好一阵子,他有时候一整天都待在树林里发呆,我们共用一个身子,他的感受我自然感同身受,便知道他对我并不是完全无情,后来我和他也渐渐地开始有了交流,直到他开始四处寻找有能力的孩子,最终认准了这个风尘女子的孩子,我才大致猜到了他这些天所想。我劝他不能杀害无辜的孩子,但是最终也没能阻止他……”
师父再次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声,我们跟着谁都没有说话,再过了很久,见师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我将心中一直在意的事提出来,问道:“师父,那您接下去要怎么办?就把原来的身子拱手相让给赤鱬了么?”
“既然已经被他拿去了,我也没有拿回来的意思,他既已为我寻了这个孩子的身子,我今后就背负着弑杀婴儿的罪孽活下去。”师父用婴儿稚嫩的语音,说着让青岩派师兄弟们都为之伤感的话,“同样的错误和误会今后不能再犯,为师不想再错失第二次了。
很明确,师父是下定决心今后要和赤鱬天长地久了。
既然师父都已这么说,做徒弟的自然左右不了师父的决定,我们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现在天色已晚,刚出生的小婴儿需要长时间的睡眠,虽然里面魂魄的年纪已经一大把了,但毕竟抵不住肉身本能的睡意,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了,只看这纯真的睡颜,谁能想到这是青岩派的开门宗师,我们的师父大人呢。
赵涟易和四师兄是在二更三刻左右回到客栈了,他们带来了赤鱬藏身的地点,同时大师兄又将婴儿被师父附身和师父准备今后和赤鱬在一起的惊人消息告诉给二人。
四师兄一时不能接受,郁闷地回房睡去了,想不到赵涟易那厮倒是接受能力极强,他怪笑着趴到床边,伸手对熟睡的婴儿脸又摸又捏,口中还道:“师父,没想到能看到您这么可爱的一面,要不是被赤鱬事先抢了去,徒儿倒还想体会体会反过来把您拉扯大是什么感觉呢。”
这家伙脑袋里就不能想些别的东西么,别的师兄都为师父觉得伤心不值,他怎么尽想些这些,我看不下去了,派小茶过来把他领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我们梳洗完毕后就打算去叫师父,却发觉他已经起来了,而且身形比起昨天已有明显的成长,现下大约是五六岁孩童的模样。
见我们惊讶地站在原地,师父自己解惑道:“孩子的资质很好,为师用了一晚上时间从头开始修炼,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现在我是用了易容之术改变了外形,如此一来可方便行动,可本质还是婴儿。”
……师父不愧是易容之术的开创人,我在心底感叹。
赤鱬一族喜水,自昨晚离去之后,他按自己的习性找了一条清澈的河流,正好边上有个小渔村,便在一间渔民废弃的茅屋中住下了。
我们把师父送到时,赤鱬还在睡,师父的嘴角几不可查地露出一抹笑意,我猜他也许在想自己的睡相从来没这么差过,形象都被赤鱬毁了之类的。
“你们回去吧,为师自己去和他谈谈,你们在场反而不好。”
四师兄还想留,被师父一个眼神反驳回去,只得乖乖离去。
待走得稍微远些,赵涟易扯住垂头丧气的四师兄道:“笨蛋,以师父现在的灵力,我们只要待在这附近,他定然发现不了,师父让走就走呗,若放心不下,咱们可以偷听嘛。”
失望的四师兄立即眼前一亮,当即和赵涟易一起双双盘腿坐下,运起十分功力搞起偷听的勾当来。
我对挖人墙角这类事没甚兴趣,而且师父对赤鱬这回绝对是动了真情的,这一偷听指不定听到什么惊天动地又让人头皮发麻的情话,心里别扭不说,这可不是为人徙弟的该干的事儿。
涟舒有些想知道事情的进展,但因为和我一样,也害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没有学习他三四师兄的模样,就只坐到两人身边,观察起他们的表情来,想从他们面部的细微动作中瞧出些端倪来。
“糟糕,二师兄怎么会挑这个时机出现在那屋里!”偷听到一半赵涟易突然脸色大变,把涟舒吓了一跳,“还有那个办事缺根筋的二嫂!”
“大师兄,我们赶快去师父那里,别让不明情况的二师兄夫妻俩坏了师父的事!”四师兄猛地从地上弹起,大叫道。
我们不明所以,但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跟着他们俩个偷听的人疾奔起来,一边跑着,他们一边大致将他们偷听到的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原来二师兄是师父门下做事最冲动的,他此次也是为了师父的事情下山的,但下山后,他和二嫂却直奔了二嫂的师门,将一套秘法“移魂转魄术”学了过来,正是为了将赤鱬赶出师父的身体。
可是刚到的二师兄哪儿会知道事情的最新进展,只道师父还被赤鱬困在体内,进屋便和赤鱬缠斗到了一块儿,而将一旁的师父完全忽略。
从他们和赤鱬的对话中又可以得知,二师兄夫妇二人都学到了“移魂转魄术”的精髓,出手招招都带有吸引魂魄的效果,三师兄担心事情会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使得这次师父又会因为误会而与赤鱬失之交臂,这才心急如焚般地往回赶。
幸好我们离开的并不远,也就是百来步路的距离,小茅屋已近在眼前了。
赵涟易毫不客气,踢门便进去,大叫道:“二师兄,二嫂,别打了!师父和赤鱬已经……”
“……的那么多话,原来还是骗我的,我就说怎么能从你的嘴里听到那么多甜言蜜语,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闹了半天……你还是想着这具身子,在等着时机……”
晚了么!?我们进去就见到赤鱬一脸决绝的飘浮在半空中,单手拎着师父的一条手臂,让他也跟着双脚离地。
“赤鱬,你听我说,他们不知道……”师父不顾自己快要被身体重量扯断的手臂,急于解释。
“够了!”
赤鱬用粗暴的口吻打断师父的话,可是却带了些哭腔,“同样的伎俩,我竟然一再上当,这次不过加上了些情啊爱的东西,就把我冲晕了……我怎么就没想到,每次出手的都不是你,而是你的宝贝徒儿们呢,我怎么那么蠢……?在你那么多徒弟面前,我也不能老是那么被动,既然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默默地死,不如我们俩一起死吧!”
师父也许早已在他的语气嗅出了要同归于尽的味道,他被拎住的是左手,右手还能动,此时早已在右手掌心悄悄积攒了一股灵力,趁赤鱬没有防备,猛朝他额心击去,同时对我们喊:“他一柱香内不能动弹!六星阵!快!”
“呵……呵呵……我真失策,没料到你还有这么一手……”赤鱬失去力量掉在地板上,他用几乎哭出来一般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