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了，黑鳞听我的命令，怎么会伤害我？”寂涟眼里露出不信的目光，似乎在嘲笑苏灵溪的傻。
　　“寂涟……如果还有下辈子，我绝不会生在帝皇之家，也绝不会再把恩怨放在第一位了……我不会，他也不会……你的下辈子，就允了给我们吧……”‘他’指的当然是渐离。其实苏灵溪很想随便找个药把寂涟给毒傻然后带着他远走高飞躲得远远的，可又能躲到哪里去？而且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更是一个背负着沉重责任的人！天下不可无君，而所有人都知道，苏灵溪是最适合的君主！而且他还有了个孩子……他有了孩子，他不希望以后他的孩子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寂涟的骂言。
　　他还要替寂涟赎罪，不仅是他，渐离、楚瑶、苏家所有人，都要替寂涟赎罪，只盼他的黄泉路不会走得太痛苦，下辈子依然还能做一个普通人，快快乐乐的长大，等着灵溪和渐离他们来给他幸福。
　　早死早超生，长痛不如短痛——这是苏家人一致达成的共识。或许残忍，或许还能有别的办法，可在他们的心里，实在不愿看到最宠爱的人变成这个样子。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寂涟不信，他不信苏灵溪真的会杀他，那个软软的叫自己“哥哥”的孩子，怎么可能杀他？！
　　“寂涟，我和他，都是真心爱你的……”说完，苏灵溪一手捂住了寂涟的双眼，自己也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嘴里发出声音驱动黑鳞去攻击。
　　“苏灵溪！我会恨你的！我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苏灵溪！苏灵溪！苏……”屋子里安静下来，仿佛没有任何生气一样的安静。
　　屋子外面，苏父抱着早已哭晕过去的苏母跌坐在了地上；凌傲雪紧依着苏寒，用双手去抱紧了对方从指尖渗出血握紧了的拳头；苏璎珞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苦涩地笑了……
　　而在皇宫中的渐离，红着眼吐了一大口血……
　　都下地狱吧，这天下都乱了……

　　三十二

　　“大皇兄你又偷跑，看太傅这次怎么惩罚你！”看上去五、六岁小女孩双手叉腰，俨然一副“小母鸡”的样子，惹得趴在池塘边捞鱼的小男孩笑个不停。
　　“我说涟皇妹，你别老跟那迂腐老头在一起黄头晃脑的，会变得更笨的哦！”小男孩站了起来拍拍身子，清秀纯一的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笑得人都晃了眼。
　　“哼！大皇兄才笨呢！大皇兄欺负小涟，小涟要告诉父皇去！”小女孩气呼呼的跑了走，小男孩心里暗叫不妙，连忙跑着跟了上去，没想到小女孩人小力气小，跑起来却一点不输他，愣是让她跑进了父皇的寝宫。
　　“父皇！父皇！大皇兄又欺负小涟了！”小涟一边跑吓坏了不少宫人，就怕这小公主摔哪了，偏偏皇上对这小公主又宠爱得很，谁也不敢拦。
　　小涟一路畅通无阻地跑进了内间，刚想推开门门却忽然从里面打了开来，一个男人把她抱了起来。
　　“父皇！”小涟马上抱住男人的脖子撒娇，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安分地往里面扫。龙床上躺着的人肯定就是爹爹，光看那头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发就知道了。其实她很喜欢这个爹爹的，虽然爹爹很冷没有母妃温暖，但爹爹很漂亮，非常非常漂亮！可惜了他不能说话，也不能抱她，她好像爹爹抱一下自己哦！
　　“小涟怎么跑来了？”男人——就是苏灵溪，现在苏国也就是旧韩国的皇上，皱着眉头看自己的女儿，一手关上门另一手抱着她就往外走。
　　“父皇，大皇兄又欺负小涟了。”小涟扁着嘴巴，很是委屈。
　　“哦？怎么回事？”苏灵溪很感兴趣，抱着小涟往殿中圆桌一坐，周围的宫人马上上前添茶上糕点。
　　“哇！是桂花糕！”毕竟是小孩，看到好吃的就什么都忘了。
　　苏灵溪也不怒，只宠溺的看着女儿被食物塞得满满的小嘴。
　　“父皇！”小男孩也赶了过来，见苏灵溪看到他没有怒气的迹象，再看看正吃得香的小涟，就知道小涟没把他抖出来。
　　“寂儿，这时候不去太傅那来这里做什么？”苏灵溪挑眉，似是早已料到一样。
　　“儿臣、儿臣刚才人有三急，经过御花园池塘的时候看到皇妹只在捞鱼，怕她一个不慎掉进池塘里就把她拉了回来，可皇妹却以为儿臣欺负她匆忙跑了，所以儿臣才跟着她来看看。”小男孩说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一双水灵清澈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以示自己说的是实话。
　　“嗯。”苏灵溪知道他在说谎，也不拆穿，沉默了一阵道：“起来吧，地上凉。”看着那张酷似那人的脸，苏灵溪暗自叹气：还是舍不得……
　　“谢父皇。”小男孩站了起来，连带瞪了小涟一眼威胁她，小涟扁扁嘴，继续吃她的桂花糕。
　　“寂儿既然都出来了，那就别回去了。功夫练得怎样？”苏灵溪把小涟交给旁边的宫人照顾，招手让小男孩过来问。
　　“师父说，儿臣的基本功不错。”说完，小男孩低了头。基本功不错？言外之意就是不行。
　　“上回带你去找爷爷奶奶，回头你爷爷说不见了些东西，你可知道？”苏灵溪把小男孩抱上了腿问。
　　“不。不知道。”
　　“不知道？苏归寂，你老实说出来，朕还能宽待你。”苏灵溪语气微怒，吓坏了小男孩——苏归寂。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只是想知道小舅舅是什么样的人而已。”
　　“把东西叫出来。”语气不容置疑。
　　苏归寂颤了颤，小手不甘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条状东西出来——一条紫色的缎带。
　　苏灵溪接过缎带，把它放在胸口处轻轻闭上了双眼，好像看到那单纯漂亮的小人拿着带子在他手腕上帮了个蝴蝶结笑着说：“这样就不怕了，很漂亮哦！”
　　“父皇……”苏归寂摇了摇苏灵溪，神情担心。
　　“你啊……”苏灵溪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点了一下他的小鼻子说：“跟小涟去玩吧，朕不生气。但十天后你要把《本草纲目》给背下来，朕亲自检查！”
　　“是。”苏归寂声音听起来很是沮丧，他跳下了苏灵溪的腿，牵起小涟的手走了出去，还不忘瞪小涟几眼。
　　苏灵溪出了回神，就起身回到了内间。
　　床上的人已经醒了，穿了件单薄的内衣正要起床，苏灵溪见状马上走了过去把人抱了起来又放回床上搂着，亲了亲那略显苍白的唇道：“再睡会，我陪你。”
　　那人摇了摇头，关切的眼神看着苏灵溪，似在提问。
　　“没什么，寂儿调皮，又欺负小涟了。”说完苏灵溪笑了起来，“相貌如此相似，没想到性子也是一样顽皮，我现在有点明白当年爹的暴怒从何而来了。”
　　那人也笑，又摇了摇头，拿起苏灵溪的手在他手心写下了个“宠”字。
　　苏灵溪又亲了亲然后把人抱紧道：“渐离，你有后悔过吗？”摇头。
　　“看着寂儿，我就想不顾一切地宠他，可又怕他……还好长在了帝皇家，大哥和二姐也常带他出去闯荡，见过不少世面，虽然才十岁大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渐离，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人不可能只有善良的一面，人——人也应该有阴暗的一面才算正常的。”
　　那人——就是渐离，轻轻叹了口气，在苏灵溪手里写道：“有信心吗？”
　　有信心吗？让他们的儿子简单而快活的生活。
　　归寂——归于寂然，寂然无思虑。
　　“当然有。”苏灵溪笑，又低头亲了亲渐离道：“今天朕不早朝了……都是你的错啊……渐离……”说着便伸手探紧渐离衣襟寻得那红蕊温柔地拨弄着，得到那人双手无力的推脱。
　　“后宫佳丽三千都不及你一人啊，渐离……”
　　他们是共犯，杀了最爱的人。最爱的人不在了，不想寂寞的走完这一辈子，他们只能与对方相依，只有对方才知道自己心里面最刺骨的痛，只有对方，才能暂时填补心里的那份空缺。他们有着共同的罪，共同的秘密，共同的爱。
　　这辈子，就只能这样活下去了吧……也是比较不苦的唯一方式了。
　　从此，渐离每天都烧香拜佛；小魔女苏璎珞一夜之间变成了劫富济贫的女侠；鬼子苏寒一改萧杀除暴安良；鬼医苏父也带着妻子苏母四处行医，救人无数；苏灵溪，则当了一名贤君，他在位期间天下太平繁荣盛世……
　　不知道那人，在黄泉路上有没有少受些苦？
　　芙蓉帐暖，春宵一度。
　　楚帝寂涟被妖物入体性情大变，犯下不少错事，天下无不怨之；后因与体内妖物斗法与其同归于尽，其弟灵溪照楚帝遗言接管韩国改朝换代励精图治，其心可昭日月，为天下所赞颂。
　　史官记载归结四字：天下无道。

　　番外

　　自从苏寂涟死了以后，苏灵溪重新执政，仅仅几个月就把韩国改成了名副其实的苏国，将楚国收为了同盟，让楚瑶执政。
　　七个月后，楚国，御书房内。
　　“瑶……”韩枫情动的看着怀里面色赤红的人，忍不住动了动。
　　“嗯……别……我还要……啊……”批改奏折。楚瑶没说完整就又被顶了顶，恨恨地回头瞪着韩枫。他们俩现在正衣冠不整的坐在御书房书桌后的椅子上，而楚瑶则被迫爬在桌上，背对着韩枫。
　　“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韩枫说着道歉的话，可脸上却一副得意之色，抱住楚瑶的腰就一阵强攻，害得楚瑶只能抓住桌布。
　　守在外面的宫人虽听不清晰，大致也能了解。但韩枫为人虽然小气，那也只是针对楚瑶而言的，对外人还是很不错的，而且楚瑶治理国家也有一手，朝中上下对他都是一片赞扬，平常也没多少人管就是了。
　　但今天却有了突发状况。
　　“皇上，皇上！”总管公公在外面喊，他不敢乱进去是因为怕看到主子尴尬的一面，这个主子可是个好皇帝。
　　“说！”楚瑶因为不敢多说话只简简单单喊了一句，由于身后人还在冲撞着，让他说的话带有催促的感觉。
　　“启禀皇上，灵帝刚才派人来说——要生了。”
　　“什么……生了？”楚瑶一边回应一边瞪身后的人。
　　“是……渐离公子要生了。”
　　“什么？！啊……”楚瑶一激动泄了出来，连带穴道一紧把韩枫也弄泄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楚瑶推了韩枫一把让他整理，颇有撒娇的感觉，韩枫屁颠屁颠地拿了一条巾子来替他擦拭。
　　“就一盏茶前的事情。”
　　“备马车！朕现在就去苏国。”
　　“是。”
　　抄近道，两匹最名贵的汗血宝马，加上车夫不断的鞭笞，马不停蹄还是走了一天一夜才到。
　　韩枫抱着睡熟了的楚瑶跟着宫人到了他以前住的宫殿里，看爱人累得连睡觉都皱眉他就没舍得把人叫醒，自己去看新生的娃娃了。
　　“渐离你觉得怎样？”灵溪把渐离抱在怀里用被单裹好，苏夫说他不能着凉。渐离摇摇头，虚弱地靠在灵溪怀里，没有他在身边他总是睡不着。一睡着就会梦见那个单纯漂亮的人儿哭红着眼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他的心好痛！
　　想着，不自觉抓住了灵溪的衣袖，灵溪把他抱得更紧。
　　一旁的苏家众人忙着逗小孩，虽然只有苏母一个人在逗，但感觉周围的气氛都柔和了许多。本来渐离身子虚弱，小宝宝不应该留在这里的，但渐离又舍不得，灵溪也只能让宝宝留着，苏家人也留着帮忙照顾宝宝，不是没有宫人，但毕竟不是自家人还是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他们去照顾。
　　“枫王爷到。”门外的太监传了声，就看见韩枫踏了进来，一双眼四处寻找宝宝，发现在苏母怀里的时候也不向灵溪这个皇帝行礼直接冲了过去。
　　“啊！好小的宝宝，那皮肤薄薄的能碰吗？好像一碰就会坏掉一样……”他说完，几个人同时给他翻了白眼。韩枫也不理，自顾自的说：“取名字了吗？”
　　“还没。”灵溪说话，看到渐离含笑看着小宝宝，就说：“娘，把孩子给渐离吧。”
　　“我不……”苏母想拒绝，就被苏父苏璎珞苏寒等人用眼神威逼，不甘不愿地把小肉团放在了渐离怀里。
　　渐离看着孩子因刚出生而皱成一团的脸，低头亲了亲。
　　当时，他并没想过跟灵溪合作，把最爱的人杀掉。当灵溪第一天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有的铺天盖地的恨居然没有出现，静静地摸着腹部看着面前站着的沧桑了许多的少年。没有爱，哪里来的恨？
　　“我想赎罪。”灵溪单膝跪在他面前，表情认真，“寂涟不适合当皇帝……他想要这个天下，我给他。可是……”灵溪把寂涟的所作所为告诉了渐离，天下苍生多少条人命，再这样下去就会因一个人而生灵涂炭。
　　“我会保住他，相信我，我会用生命保住他！可你也要活下去，等你好了，我带你和他离开，去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生活。”渐离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在考虑，直到越来越多的人来袭击寂涟或者渐离都被灵溪和苏寒苏璎珞他们解决以后，他终于做了决定。
　　可有一天他看着寂涟那可爱的脸却杀了无数人内心早已被权力腐蚀时，忽然觉得——不如一起死了吧。他不想最爱的人被世人痛骂，也不想作为一个男人生孩子，都死了算了……然后他惊奇的发现，原来苏家人包括苏灵溪都有同样的想法，只是单独让寂涟死。因为爱，所以要他死。
　　不能再让他腐烂下去，不能再让他做更错的事情，死在我们手里总好过其他人。
　　在完全腐烂之前毁掉，也是一种爱。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灵溪见渐离发呆，担心地问。渐离回过神，看屋子里的人都一脸担心地看着他，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苏灵溪——他跟这个人，维持了一种很奇怪的关系。他宠他疼他，把他放在了仅次于寂涟的位置，而他自己也同样地依靠他离不开他。他们却都又爱着同一个人。
　　“试着爱上我，我也试着爱上你。”这个人是这样跟他说的。好复杂……罢了罢了，反正也不会出现比现在更糟糕的状况了，就顺其自然吧。
　　第二天，人都到齐了来为小宝宝取名字。不擅长取名字的人都自动沉默——比如苏寒和苏父，而喜欢乱取名字的人被禁言——比如韩枫跟苏母。苏璎珞说了几个都觉得不好，楚瑶说了一个被待定的字：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