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两心知————醉饮忘川水
醉饮忘川水  发于:2010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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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子向前倾,热切地注视着程阅。“答应我好不好,程阅?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这样你就可以彻底摆脱你爸爸的掌控,过自由的生活了。就算你以后爱上别人,想要离开我,我也绝不会阻止你。你不用担心。”

程阅向后靠去,环抱起手臂,冷冷地盯着原浩。“告诉我,这些事情你是找谁查的?不要说你是从联邦调查局的人手里拿到的消息。联邦调查局的人也不是傻瓜,周国辉出事,他们早晚会怀疑上你。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去?”

“我当然没有那么傻。我动用了最能守密的商业情报来源。而且我打着开辟新市场的幌子,要求对方提供了好些不同地区方方面面的资料,东西岸黑帮势力的分布情况只不过占了其中一小部分而已。再者说,从头到尾,我就没有提过任何人的名字,更不要说是提到周家了。”原浩自傲地反驳道。

程阅冷笑道:“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你了,原浩。你还得到了什么绝密情报?不要怕,来,告诉我。让我看看你得到的机密是真是假,有没有让情报贩子给骗了?”

原浩被程阅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气吓倒,待要隐瞒,却又不敢,期期艾艾地嘟囔道:“没有什么要紧的……也就是……你的好朋友赵致理他们家,表面上是白道的商业世家,其实暗地里混黑道的历史也有一百多年了……他父亲其实是现任的美西华裔黑道头把交椅……”

“还有什么?说要紧的,不要避重就轻。”程阅冷冷地逼问道,目光锐利,震慑人心,一似从千锤百炼出来的上古宝剑上发出的寒光。

原浩浑身汗毛倒竖,强笑道:“再就是……其实你们程家,跟赵致理家是好几代的世交……你父亲表面上是正直的政治家,其实暗地里多次利用赵致理父亲的势力,搬掉自己前进路上的阻碍……你哥哥程潜,还算清白,不过也不用他亲自动手……你父亲的秘书苏明,就是你们程家,专门用来跟赵家打交道,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的……只有你,不肯听你父亲的话,跟你父亲闹翻了,完全跟你们程家的那些事无关……”

程阅听完,慢慢地笑了。笑容如春日般温暖和煦,缓缓说道:“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原浩见了,松了一口气,全身松弛下来,觉得再也动弹不得。

程阅慢慢放下环抱着的手臂,仍是笑意盈盈。

下一秒钟,只见程阅快似闪电,从右手边的裤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枪口正对着原浩的眉心。

“可惜,你有一点说错了。我跟我们程家的事并不是完全无关。”

原浩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可是事情真发生了,他的心脏还是跳到了嗓子眼,眼睛紧紧盯着黑洞洞的枪口,无法挪开。他勉强挤出一句问话:“为什么……”

程阅轻笑一声,“为什么?你知道为什么。第一,你知道得太多了。第二,你今天可以想要干掉周家,明天也可以想要干掉我父亲和我哥哥。而我,绝对不能让你伤害他们。”

“等一下。”原浩举起右手,真心诚意地发誓。“我可以发誓,我绝对不会泄漏秘密。而且,我也绝对不会伤害你的父亲和哥哥。”

程阅眼里露出一丝讥讽,“你不觉得,自从你跟我在一起之后,你发过太多的誓吗?”

“可是我对你发过的誓,我都从未违背过。”原浩凝视着程阅那温文尔雅的面容,心情莫名其妙地平静下来。

“只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而已。那又能说明什么?”

“那就再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证明给你看。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我会坚守诺言。”原浩正色说道。

程阅看着他,静静地笑了。“很遗憾,我偏偏是那种不相信誓言的人。”

原浩轻笑一声,“我早该知道的。那么你唯一肯相信的,不会刚好是大英帝国那句着名的座右铭吧?”

“你是说,十九世纪英国首相帕墨斯通说的‘国家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那句名言吗?那么,你又能提供什么样的利益,来保证你会信守诺言呢?”程阅微笑着回答。

“还是那句话:跟我结婚吧。我们一结婚,我就把我所有的财产转到你的名下。”

“可惜的是,我对你的财产并不感兴趣。”程阅淡淡地说。

“那么自由呢?凭我的财力,你要完全摆脱你父亲的控制并不是无法实现的幻想。”原浩坚持。

程阅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你不了解我父亲。他不会放过我的。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他也有办法把我抓回来。再者说,我也不能逃走……”

“为什么不逃?就算我杀了周国辉和他女儿,你父亲还会强迫你跟别人结婚的。你想要一辈子生活在你父亲的阴影下吗?”原浩激动起来。

“不会有一辈子那么长的。”程阅笑笑,“答应我,不要插手管我的事。不要去碰周家的人。更重要的,不管我父亲和我哥哥对我做了什么,都永远不要伤害他们。”

原浩心里充满无力感,他低声说,“我答应你。不过,你不是说,你不相信誓言吗?”

程阅手上的枪不见了。他站起身,淡淡地说,“你不是相信自己会信守誓言吗?对我来说,那就足够了。”

第30章 绝望的忧伤

幻影号升起了白帆,向着金门大桥的回程方向驶去。

没过多久,风速突然增强。大海咆哮起来,狂风卷起了巨澜,帆船一会儿冲上浪尖,一会儿跌入低谷。

程阅微微皱了皱眉,迅速将船上大部分白帆都收了起来,只余一张小小的三角帆。

他侧过脸,在呼啸的风雨声中大声对原浩说,“原浩,风浪太大,你到船舱里去避一避吧。上面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原浩摇头,高声答道,“不用了。我想跟你在一起多呆一会儿。”

程阅坚持,“可是暴风雨比天气预报上来得快得多,等一下风浪会更大,你没有经验,呆在甲板上太危险了。”

原浩愣了愣,脸上现出不解的神情,“你早知道会有暴风雨?那你干嘛还要一个人出海?你找死啊?”

程阅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困窘,转瞬间又变得泰然自若。“比这大的风暴我都经历过,我不过是出来找点儿刺激罢了。”

原浩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可是又说不清楚哪儿不对劲。他一脸惶惑地环视着四周巨浪滔天、黑黝黝的大海,却又想不出什么头绪,只是坚持要和程阅呆在一起。

程阅看看风浪越来越大,没时间跟原浩磨嘴皮,只好扔给他一件橙红色的救生衣,又在他腰间系了一根安全绳,再把绳子另一头拴在桅杆上,便不再理他,专心驾驶帆船。

几米高的巨浪一个接一个地打上洁白的甲板,不给人留下一点儿喘息的时间。两个人被浇得浑身湿淋淋的。

原浩本来以为自己可能会晕船,过了一会儿,他高兴地发现,这跟坐过山车没有太大的分别,他并不觉得特别难受。

反正自己也帮不上程阅的忙,原浩索性侧身靠在船舷边,专心致志地看着程阅,贪婪地想把程阅的身影深深地烙进自己的脑海之中。

只见程阅那柔顺的黑发已被雨水打湿,贴在面颊上,愈加显得肌肤如玉般润泽。他神色自若,像是周日的下午,在幽静的公园里漫步一样悠闲自在。

程阅轻松自如地掌着舵。他一会儿将船身斜插进迎面而来的大浪,一会儿拉舵调整航向,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仿佛有优美旋律伴奏。

原浩看得入迷。他忽然醒悟到,程阅大概是把太极拳以柔克刚的要旨融入帆船驾驶之中了。难怪程阅的驾驶技术会如此高超,应付起惊涛骇浪也毫不费力。

程阅察觉到原浩炙热的目光,侧过脸瞥了他一眼,无奈地笑笑,并没说什么。

狂风稍稍缓和下来,浪也小多了。视线所及的不远处,模模糊糊地可以分辨出金门大桥和旧金山湾入口的影子。

程阅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方才感觉到长时间与风浪搏击所造成的身心疲惫。

暴风雨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即使是程阅自己也觉得有些吃不消,担心是否真能安全地将船驶入海湾。倒不是为自己担忧,而是既然自己让原浩上船,自己就对原浩的安危负有责任,必须让他平安无事地上岸。

即便是担心,程阅还是习惯性地保持着头脑的冷静。他一向的行事准则是,越是危险的时刻,就越要镇静,不让焦虑冲昏头脑,才能正确判断形势,将事情的发展引向对自己有利的结果。这个办法是他从程潜身上学到的。虽说他自认为还学得不到家,但在这次暴风雨中,还是起到了很大作用。

想到程潜,他心里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联想到与原浩今天的谈话,他感觉到不确定因素越来越多,一种无力感涌了上来。

原浩累坏了。浑身像被人痛打了一顿,又酸又疼。他心里暗想,以后要不是不得已,再也不坐帆船出海,简直是自己找罪受。真不明白为什么程阅会觉得航海刺激。

他转过头去看程阅。程阅倒好,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正侧着脸在看船舷左侧的海面。原浩也好奇地往左边看去,可是除了连续不断的浪涛和飞溅的海水泡沫之外,并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原浩正要问程阅再看什么,就听得程阅低声说了些什么。他隐隐约约地听不分明,便大声追问了一句。

程阅好像没听到他的声音一样,只是定定地注视着海水,用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喃喃自语着。

原浩后脊梁感到一阵寒气袭来。他屏住呼吸,竭力分辨程阅的话语,强记住那不熟悉的发音。

“styrtede sig fra Skibet ned i Havet, og hun f?lte, hvor hendes Legeme
      opl?ste sig i Skum……”

原浩只听得程阅神情恍惚地将这一句话一遍遍地重复着。原浩的心变得冰冷,像是被沉重的铁锚拖着,堕下海去,越来越往下沉,直到太平洋底。

他看见程阅像是受到海面下美人鱼歌声的召唤,脸色苍白地缓缓站起身,走向船边,停了一下,俯下身去,竟似要坠入海中。

原浩的心一下跳到嗓子眼,脑子一片空白。他猛地站起来,冲到程阅身边,一把抓住程阅的胳臂,大力将他的身子转过来,紧紧地抱住,两个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光滑潮湿的甲板上。

原浩惊魂未定,高声咒骂了几句,便岔了气,咳了起来。

待到他平静下来,低头看怀里的程阅时,只见程阅那清澈明亮的墨眸正盯着自己。他歇斯底里地笑了一声,将程阅紧紧拥住,死也不肯放手。

过了许久,他才将程阅松开。

程阅没有出声,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半晌,程阅方才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声音平静无波。

原浩想了想,“你不记得了?”

程阅并不回答,只是看着原浩。

“你刚才好像暂时丧失意识,就像梦游一样,差点掉到海里。幸亏我及时把你拉住。吓死我了。”原浩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只差一点儿就永远失去程阅,声音哽住了。

程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谢谢你,原浩。”停了一秒,他又说,“对不起。”

“程阅,你回去就马上去看医生,好不好?”

“我去过的。医生说是压力过大造成的,多休息就行了。你不用担心。”程阅安慰他说。

看到原浩仍然愁容不展,程阅无奈地说,“最多我答应你,最近不再驾驶帆船了,这总行了吧?”

“我怎么知道你说话算不算数?你太会骗人了,叫我怎么能相信你?”原浩指控道。

程阅脸色一黯,偏过头去,不再出声。

原浩看得心痛不已,搂住程阅,在他耳边低声恳求,“程阅,我求求你,不管怎样,你要自己多保重,不要不小心死掉好不好?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哪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我也愿意。”

程阅没有回答,只是侧过脸来,轻轻吻上原浩冰冷的双唇。

帆船驶进码头,程阅跳下船,系好缆绳。

原浩下了船,提议道,“累死了。我们干脆在这儿住一晚吧。”

看见程阅似要开口反对,他急忙说,“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从今以后,除非你主动找我,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程阅犹豫片刻,叹了一口气,点头答应。

码头不远处,渡轮港口边上,便是索萨里托最美丽的旅馆, Inn Above Tide
      (枕潮客栈)。蒙蒙烟雨中,水边砖木小楼清雅秀丽,像是怀旧老片中海市蜃楼一般朦胧迷离,看不真切。

程阅原来也算是旅馆的常客,以前每隔三五个月,就会带女友来小住几日。

他喜欢和女友在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坐在旅馆房间的阳台上,观赏旧金山湾的美景,看着渡轮和片片白帆从面前缓缓驶过,听着轻柔的潮汐拍打着旅馆下的石基,发出悦耳的沙沙声,沉醉在温馨浪漫的两人世界之中。

今天暴风雨刚过,旅馆冷冷清清,见不到人影。

程阅独自到前台拿了房间钥匙卡,先进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原浩才推门进屋。

原浩随手关上门,便看见程阅站在落地大窗前,透过薄薄的白色轻纱,凝望着窗外阴雨中宽阔的海湾,修长的背影透着孤寂。他的心不由得隐隐作痛。

他走上前,从背后轻轻拥住程阅,温柔地吻上程阅的脸颊。

过了片刻,他在程阅耳边轻声问道,“你的衣服都湿透了。要不要去洗个热水澡?”

程阅刚点头答应,就被原浩轻轻抱了起来,向浴室走去。

程阅实在太累,便没有挣扎,只是任由原浩将自己抱进浴室,脱去身上的湿衣服,放进满是热水的雪白浴缸。

他闭上眼睛,身上透入骨髓的寒气被热水缓缓驱散,神志渐渐模糊起来。

耳边传来一阵水花飞溅的声音,他感到自己陷入原浩那温暖有力的怀抱之中。他没有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黎明时分,天色依然阴沉,看来会是一个阴郁的春日。

原浩醒来时,身边洁白的被单下,程阅趴在枕头上,仍在昏睡之中。

他坐起身,若有所思地看着沉睡中的程阅,许久不动。

终于他俯下身去,低声问道,“程阅,程阅,‘styrtede sig fra Skibet ned i Havet, og hun f?lte,
      hvor hendes Legeme opl?ste sig i Skum’是什么意思?”

程阅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些什么,始终没有醒来。

原浩耐心地反复问了几遍,直到听见程阅在睡梦中,用较为清晰的声音回答道,“那是丹麦语:‘然后她就从船上跳到海里,她觉得她的身躯在融化成为泡沫。’”

原浩开始没有听懂,一脸迷惑,待到程阅的话印进他的脑海之中,他身子猛地向后一缩,差点掉到床下去。

他稳住身子,脸上满是震惊和痛苦,身体像是承受不住清晨刺骨的寒气,瑟瑟发抖。

还没到七点钟,码头边的停车场上空无一人。

程阅开了车门,正要坐进车里,原浩叫住了他。

程阅回过身,等了好一会儿,原浩也没开口。

终于,原浩看着他,说道,“程阅,你答应过我,最近都不会驾驶帆船,你别忘了。你就当是我跟你分手时最后的请求,直到你病好之前,千万千万别再出海,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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