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径香点点头,没有再问,带着上官千斩来到西门夺虹的房间前,还不等通报,身边就「嗖」的一声掠过一条人影,然后屋子里传来「扑通」一声,接着是急切的呼唤:「夺虹,你救救他,快救救他,除了星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救他了。」
花径香静静走到屋子中,就见上官千斩跪在上次百里惊涛跪着的地方,直直挺挺的,双目中同样是满布血丝。而西门夺虹则是一副因为惊讶过度,导致整个人彻底石化的表情。花径香低下头去,不忍心看一向冷静如泰山的总宫主被气得吐血的样子。
「星……星月?又是星月?」西门夺虹的手颤抖如秋风中的落叶,目光恶狠狠的看向人事不知的李书白:「这个人也中了穹窿之毒?他也是你的爱人?你也是抱着他在你在,他死你绝不独活的态度来找我?」
他把百里惊涛当日的话一句句反问回去,准备在听到肯定的答案后,一脚踢爆上官千斩的脑袋。
「是。」上官千斩沉静的回答,心想几个月不见,夺虹越来越善解人意了,连我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知道。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善解人意的总宫主发出「啊」一声大吼,细细听来倒有点儿像自己疯癫前的征兆。
「是你妈个头,老子管你去死,要星月没有,要命一条。」
西门夺虹「嗷嗷」的扑上前去,连总宫主的风度都不顾了,嘴里粗话连篇,看样子气极的他真有可能一脚将上官千斩踢死,吓得花径香连忙上前抱住他,一边急急道:「千斩你先出去,等我劝劝他。」
「不,让他过来吧。」上官千斩的倔劲儿也上来了:「如果书白死了,我活着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了,还不如让宫主一脚把我踢死,也许还能让他锻炼锻炼腿法。」
因为常混迹于市井之中,所以上官千斩的嘴巴可比百里惊涛要缺德多了,差点儿气得西门夺虹一口血喷出来。
「我宰了你个混账东西。」西门夺虹嗷嗷叫着,花径香也有些拉不住了,情急之下只好大声道:「宫主,有话好好说,千斩宫主是有疯癫之症的啊,你别引他病发……」他话音未落,就见上官千斩的眼睛开始发直,嘴角边更是流下不雅的涎液。
西门夺虹也吓了一跳,心想不是吧?这么邪门,刚说到他的疯癫之症,他就要疯癫了吗?
正想着,就听花径香在耳边小声道:「宫主快出手救人吧,看千斩宫主这个形容,分明也是一路奔波方来到此处,若是你不出手救人,他心神耗损,再添绝望之下,这疯癫之症只怕就不是之前那样只疯两天就完事儿的了。」
「哈哈哈……」上官千斩忽然爆发出一阵渗人的吼声,西门夺虹眼见着他的眼珠子慢慢由黑变红,真是吓得魂飞魄散,这个兄弟的疯癫之症始终是他的一个心病,生怕什么时候他受了太大的刺激就会变成魔王,然后爆体而亡,此时见他这模样,哪里还顾得上生气,连忙一掌将他拍昏,命人抬了出去好生看管护理。
花径香已将李书白抱到床上,因为上官千斩等人赶得匆忙,秦关又出主意说浑身浴血的李书白更易引起总宫主的同情,因此李书白还是维持着当日那副宛如厉鬼的模样,只不过脸上的血迹都干涸了。
当西门夺虹终于忍着肉痛将星月送到李书白口中,并替他将星月的药力导入奇经八脉后,花径香打来一盆清水,用毛巾将这昏迷人的全身上下都仔细擦干净了,那些伤痕看的连他都直皱眉头,喃喃道:「作孽啊,这是谁干的?怎么倒对人使用起刮刑来了。」
西门夺虹才不关心这些,他看了一眼李书白的脸,冷哼一声道:「气死人了,惊涛那个好歹还是个少年,虽然模样儿差些,但岁数总是不错的。可这个你看看,最少也有三十多岁了吧?比千斩大了十岁不止,那个混蛋他是不是因为缺少父爱,才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啊。」
花径香温柔笑道:「宫主就别抱怨了,人已经救了回来,你管他是大十岁还是小十岁呢,重要的是,千斩宫主喜欢的人就是他。」
他说到这里,不期然碰到李书白的手腕,不由得「咦」了一声,连忙翻过那手腕细看。
「怎么了?」西门夺虹凑上前来,却见花径香一脸的沉思,缓缓道:「奇怪,这人不应该是中了穹窿之毒,他没有中毒的迹象啊。」
话音刚落,他猛然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干笑着掩饰道:「哦,宫主,我……我并不懂这些,只是觉得他和小谢的脉象不一样而已,宫主你别生气,别生气啊,哎,宫主你要去哪里,你要注意千斩宫主的身体啊,疯癫之症……」他随后追了出来,然而西门夺虹已经不见踪影了。
「花总管,惊涛宫主让小的替他转达一声对你的谢意,他还说,小谢是花总管救的,这辈子,他欠你一个情,要你可以随时随地的向他讨还。」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上前,恭恭敬敬的对花径香道。
花径香回过神来,皱眉道:「惊涛宫主呢?他为什么不亲自过来?最该谢的人是宫主吧?他也不来说一声。」
他说完,那小厮也是一脸奇怪的神色,挠挠头嘿嘿笑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刚刚百里宫主和那个少年急急的就走了,倒像后面有鬼在追他们似的,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花径香更加奇怪了,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低头略略思索了一下,忽然一跺脚,对那小厮道:「上官宫主在哪里?你快带我过去。」
老天啊,希望还来得及,不过宫主应该不会在救活那个人后,又去亲手宰了他的兄弟,他不是这么愚蠢的人啊。花径香默默在心中祈祷着,一边跟着那小厮快步离去。
来到安顿上官千斩的房门前时,只见里面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花径香心中一紧,暗道坏了,难道千斩宫主终于爆发疯癫之症了吗?他刚要进去,就被房门外的两个影卫拦住。
「花总管,惊涛宫主刚刚从这裹离去,他说千斩宫主的疯癫之症发作了,要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进去。」话音刚落,就听里面传来:「百里惊涛你个王八蛋,你给我等着,我要是不去把你的惊涛魔宫给拆了,我就不是上官千斩。」
「这不是还会骂人呢吗?怎么会是疯癫之症。」花径香生气的道,心想惊涛宫主也太胡闹了,敢情是看着自己的爱人被救活了是吧?就一点儿也不管千斩宫主的心情了。
他迈步刚要进去,就听里面又传来叫骂声:「西门夺虹你个王八蛋,还兄弟呢,我呸,你给我等着,下地狱之前,我非拽着你不可。」
「听见了吗花总管,他不但骂惊涛宫主,也骂总宫主,这不是疯癫之症是什么?」影卫又拦住花径香,的确,在他们的心中,总宫主就是神,这千斩宫主敢骂总宫主,除非他是疯了。
花径香还没等说话呢,就听后面传来一句咬牙切齿的吼:「他妈的你这个混蛋,你还敢骂老子。」接着一条人影如同流星般越过他。「匡当」一脚就把门给踹了个窟窿,可怜的雕花木门怎么也没想到今天自己会遭此无妄之灾,「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真正是死不瞑目啊。
上官千斩一见到西门夺虹,那眼睛都能喷出火来,而西门夺虹也好不到哪里去,双眼满布着红丝嗷嗷叫道:「编,我让你编,什么穹窿之毒?什么疯癫之症,你再编啊,我看你能编出个大天来。」
他的拳头雨点般落在上官千斩身上,而上官千斩的拳头也雨点般落在西门夺虹身上,看的门外一众人都目瞪口呆,暗道原来两个绝世高手在极度的愤怒之下,打架的风格也比市井无赖好不到哪里去啊。
「我要你给书白偿命,你这个见死不救的冷血混蛋。」上官千斩也怒吼着,「咚」的一拳砸在让西门夺虹脸上。
而西门夺虹更是气急败坏,「咚」一拳砸到上官千斩眼眶上:「妈的你个白眼狼,我救了人还得被你打,这世道上没有天理了吗?」
「够了,都给我住手。」花径香实在看不下去了,冲上前去将西门夺虹拉开,厉声对上官千斩道:「千斩宫主,你这是干什么?恩将仇报吗?还有你那腿是怎么回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不能好好说吗?」
未等说完,西门夺虹便一甩手道:「我懒得和他说了,你把这些事情告诉他吧,告诉他,不来负荆请罪,就休想把那臭小子给我领回去。」
他说完就拂袖而去,走出老远便听见房内传出一声渗人的悲吼:「你娘的百里惊涛,我和你誓不两立,啊……夺虹,你原谅我,求求你原谅我……」
西门夺虹停下脚步,想了一会儿便回过头去,果然,就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花径香从屋内退出,脸上带着一抹幸福的笑容急步向自己走来,于是,他的嘴角边也便挂起了一丝笑容,衬着一脸的鼻青脸肿,说不出的诡异好笑。
不过花径香显然不这么觉得,他轻快的走到西门夺虹面前,眼中带着温柔笑意,轻轻用袖子替面前的男人擦了擦脸,一边有些生气的道:「千斩宫主也太冒失了,凡事都不问个情由就动手,看把你打的这个样子,走,我回去给你上药。」
「哼,那个混蛋,改天一定要把这笔帐好好算算。」西门夺虹哼了一声,然后又回头看了看,不满的哼声道:「那家伙到哪儿去了?」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急着找那个叫李书白的人了,不敢出来见你,从后门走的。」花径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啊,看来是爱那个人到了骨子里,和惊涛宫主一个模样。对了,说起来,还是惊涛宫主可恶,自己刚刚和爱人双宿双飞了,就来刺激千斩宫主,说什么你绝对不会救李书白的,然后他自己倒先逃跑了,平白的让你受这份气……」
他说到这里,忽然弯下腰去,一一张粉嫩面庞也在瞬间变得惨白,连一丝血色也无。口内更是呐呐说不出话来,只余强忍着痛苦的呻吟声。
「这是怎么了?」西门夺虹吓了一跳,连忙扶住身旁纤弱的身子,一边急急的问,然后他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立刻将手掌贴到花径香的后心,一边沉静的道:「没事儿,我知道你心痛病又犯了,没事儿,给你输点儿内力就好。」
果然,过了不多时,花径香缓缓直起了身子,他感激的看了西门夺虹一眼,强笑道:「我觉得好多了,只要回屋里休息一下就成。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老天,可千万不要再有第三位宫主跑来要星月救人了。」
话音未落,西门夺虹就杀气腾腾道:「再有兔崽子敢来找你要星月,我先宰了他,好了好了,快去休息,我在旁边看着你。」他一边说,一边扶着花径香走了。
与此同时,上官千斩在一间精致的客房里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人。
李书白还没有醒来,他之前的身体太虚弱,受到打击后心理一直处于压抑绝望痛苦的状态,接着就是山崩之病降临,生死关头又遭遇上官千斩发疯,更为了救他而戳了自己无数刀,弄得身上都是伤痕,幸亏他那时已经没有力气,刀入肉都不深,而且因为他想让自己多受罪,所以没有一刀割断咽喉或者刺进心脏,否则别说星月,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上官千斩静静坐在李书白旁边,看着他恬静的睡颜,握着他细瘦的手腕,感受着那一下下平稳的脉动,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管怎么说,谢天谢地,书白他总算是救回来了,真是苍天护佑。而在感激上苍的同时,心中也有疑团慢慢的浮起。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时候他虽然疯狂了,可也依稀记得书白说的话,现在想想,这其中大有文章啊,为什么书白以为自己还会报复他,为什么他竟然认为自己是因为报复的愿望落空才发疯的,为什么他要隐瞒自己的病情而贿赂大夫用虎狼之药?
一个个疑问浮上脑海,慢慢的串联在一起,上官千斩不是傻子,只要细细的思虑一回,便明白了个大概,只因这阴谋的脉络实在是太清晰了。
那么脉络的源头呢?书白是个聪明人,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就相信谗言的,更何况他自信宫中是不会有人在李书白面前进谗言的,除非是自己亲口说出冷血无情的话……一念及此,他猛然一愣,不期然的就想到了那个凤来香和柔水过来宫中的日子。
一切都明了了,上官千斩磨牙的声音清晰传来,他后悔自己和凤来香打过那样一个赌,更后悔为了断绝与这两个女人的关系而一时胡涂,竟把她们放进宫来,还让柔水自己去欣赏梅园里的景色,呸,那狐狸精根本就是去找书白了,什么四处走走……
嗯,风凉这小子也要罚,他是怎么看的书白,竟然让一个狐狸精去接近他,不然能有今天这大风波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上官千斩正在这儿咬牙切齿呢,风凉和小卫就进来了,风凉还一副和宫主及夫人同甘共苦过的得意洋洋状,不过一看见宫主那个脸色,他就知道大祸要临头了,立刻像哈巴狗一般躲到小卫身后。
上官千斩正要兴师问罪,就听见身后一声幽幽叹息响起,回头一看,李书白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然后缓缓睁开,他立刻欣喜若狂,结果刚握住爱人手腕深情款款的说了一句:「书白,你终于醒了……」就看见对方惊惧绝望的眼神。
「我……我没死吗?怎么会……怎么可能还没死?」李书白喃喃的自语,然后又看向上官千斩,看到他沉静的模样,不由得复又惊喜起来,一把抓住他道:「上官,你……你的疯病好了?」
他坐起来,摸摸上官千斩的脸,摸摸他的眼睛,摸摸他的头发,泪越涌越多,一时间让上官千斩感叹痛惜不已。
「宫主,这时候就该我上场了,你先到边儿上歇歇去。」风凉重拾自信,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李书白身边。
他现在是有恃无恐了,谁让爷要用自己来解李书白心中的疑团呢。所以他连「让爷到边儿上歇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来了,恨得上官千斩直翻白眼,心中暗道难道我自己不会解释吗?非得用你。不过想到这种话自己这当事人说出来,可信力度的确不如风凉,因此也只好不甘心的到边儿上歇着了。
花径香的心痛病将养了三天,总算好多了,这一日刚下地,上官千斩便携着李书白来辞行了,着实说了许多感激的话。他看着这一对,心中也着实欣慰,说了许多祝福之语,因为西门夺虹还在后山练剑,上官千斩也有些不敢见他,因此便由花径香送他们一直出了大门。
马车己经走出老远了,上官千斩却忽然探头出来,大声道:「径香,你记着,我欠你一个人情,救命之恩情,你随时都可以找我来要。」话音落,那马车得得答答的也渐渐去远了。
花径香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心中生出万千的感慨,正要转身回来,就见从另一条道上又疾奔来一辆马车,刹那间,暗处的影卫们倾巢出动,其中一个人恨恨道:「这又是哪位宫主,不会还是来要星月的吧?我的娘呀,他们一个个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花径香也僵在那里,半晌他才无声的抬起头来看向湛蓝天空:这一回的宫主,又会是谁呢?他和爱人之间,又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精彩故事呢?或许日后我无处可去时,可以将这些故事写成传奇脚本,说不定还能糊口呢。他想到这里,不由微微的笑了起来。
番外篇──爱的代价
正是四月末,京城内处处落英如雪,柳絮纷飞,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李书白的身子已经完全痊愈了,这两个月来,他一直被禁足,如今秦观大夫开恩,主动替他请缨,要上官千斩带他出去逛逛开阔下心情,这才让紧张爱人不得了的上官宫主遵医嘱行事。
为了好好欣赏京城内的景色,也为了锻炼下身体,所以两人没有坐车,只带着风凉和小卫两个人在京城内信步走着,目的地是京城郊外的桃源溪。
经过留凤楼的时候,李书白的身子不自禁的僵了一下,每当想到凤来香和柔水给自己设下的毒计,以及自己和上官千斩因为她们这毒计所受到的折磨和伤害,他都觉得不寒而栗。
原来当日上官千斩之所以会在园子里说出那番话,完全是因为他有一次在半醉的时候和凤来香打了一个赌,那个时候他认定自己是无心无情之人,还有疯癫之症,恐不久于人世,因此发下豪言壮语说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有真心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