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抽泣声停住了,林十一也坐麻了。
“哥?”鼻音很重,“我碰着丽丽了。”
“丽丽?”林十一低头,看老虎抬头转过了脸,自己也得以换了个姿势。
“就是我原来集体户的同学。”
“啊,那个把你甩了的?”林十一想起来,好像有这么一号人。
“呵呵,”贾云溪居然很轻松的笑了,“就是她!”
“哦。”林十一嘴里应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老虎也没接着说。
后来,俩人都上了趟厕所,老虎三下五除二的脱了衣服,只穿了条短裤就上了床;林十一也觉得这么热的天穿着衣服实在不舒服,只好冲了下,换了随身带的T恤和棉布裤。
快睡着的时候,隐约听老虎说,“哥,我也想他啊,可是,近乡情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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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贾云溪拉着林十一出去吃早餐。附近有许多早餐点,油条、豆浆、煎饼、包子、豆花、饭团……应有尽有。
俩人坐在街边吃着包子,贾云溪指着马路对面叫林十一看。“哥,你看,那老两口天天在那摆摊儿卖混沌。卖完就卖俩个煎饼吃,吃完再收拾回家。”
林十一看过去,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一个玻璃柜子后面包着馄沌,不时有人来买。老头起身付了馄沌,低头帮老太太拢了拢掉到眼前的头发,神态自然。
“呵呵。”林十一看到这一幕时转头对老虎笑了笑,他明白了老虎让他看的是什么。
“有时候,俩人坐那儿吃煎饼,煎饼里的甜面酱沾到了老太太的脸上,老头就拿着手绢儿一点点儿给擦干净。”老虎一边比划一边说着,一脸的羡慕,“我就想啊,我老的时候,大概只能随身系个围咀儿了,鼻涕、口水流成河也没人管。”
“瞎白胡啥?”林十一想说,怎么没人管,话出了口却变成:“不会的,你不是有儿子吗?”
“儿子?”老虎吃完了最后一口包子,“从来都是对下不对上。再说我也不想给孩子添麻烦,他小的时候我也没养过,老了老了还没脸没皮的,还要看媳妇的脸子!我呀,就直接去敬老院报道!”
“那,我先去给你占个位儿。”林十一尽量轻松的顺着他说。
“好啊,说定了啊。要个双人间,朝南,最好自带厨卫!”老虎认真的设想着。
“要不要再带个车库,送个花园啊?”林十一笑。
“行啊!最好再来个露天游泳池!哎,我可是游泳全能。到时候,我教你啊!”老虎拍着林十一的肩膀许诺着。
“那好,先拜师!”林十一握着两根方便筷子冲他作揖。心里想着两个老人一起游泳的画面——应该跟对面的老夫妇一样温馨吧。
30
回到住处,林十一交给老虎一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整齐的码着三层药丸。
“一共100粒。正好够吃到回去。”林十一盖上盖子,又问他:“原来的药吃没了吧?”
“嗯,还有半盒呢。住院的时候停了没吃。”老虎把盒子收起来,又把身体探进衣柜里翻了一会儿,拿出个一模一样的盒子递给林十一,“看,还有呢!”
林十一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又盖上,“这个别要了,时间长都干了。吃新的吧!”
“哥,每回你寄药过来啊,我们同事都问,是什么灵丹妙药啊,在这儿还买不着?”
“啊,那你怎么说?”
“我呀,我就说啊,其实我是间谍。上头为了控制我给我下了毒,每三个月放一次解药。这药啊,有个学名!”
“学名?”林十一眯着眼睛看他怎么编。
“三尸脑神丹!”老虎摇头晃脑的说着。
“放屁!”林十一用手里的盒子敲了一下他的头。
正说着,就听隔壁传来一声巨响,然后一声尖叫,跟着一个女人操着方言骂着什么。
林十一吓了一跳,“这什么房子啊,隔音也太差了!”
老虎撇撇嘴,“白天还好,晚上更难过。这可能是五一放假,白天人全,又开掐了!”
“总打?”
“嗯。两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好像年龄也不大,没听过孩子的动静。白天吵晚上好的。昨天晚上可能是没在家,不然,哼!”老虎没说完,哼了一鼻子就停住了。
林十一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好像都是反复着一句话。
“她说的这是什么啊?”
“嗯,我也不太明白。就有一句,她总说,我就特意问了问,才知道。”
“哪句?”
“那女的说:你怎么不去跳海啊,太平洋又没盖盖儿!
那男的说:上海没海,就有条黄浦江!”
“呵呵!”林十一笑了两声,“听人打架也挺有意思的。”
“嗯,就是自己找乐呗,我又不爱看电视,看书长了眼睛也疼。”老虎靠到墙上,闭着眼睛,“天黑的时候,靠在这儿,听着人声,想着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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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老虎拉着林十一去吃本邦菜。菜一上来,林十一就后悔了。看着青翠碧绿的,吃一口居然是甜的;以为包的是肉呢,咬开才知道是一包米。四五个菜也没吃饱,只好又叫了一屉包子。包子的笼屉倒不小,打开一看,稀不楞登的摆了六个袖珍小包子。
林十一已经没胃口了,喝着茶摇着头,“老虎,我现在才觉得,你门口的早餐真是好吃又实惠。”
老虎也点了点头,“其实就是地域差异,吃惯了就好了。”
“你惯了?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怎么都甜丝丝的?”林十一忽然有点怀念家里的苦茶。
“嗯。就跟这里的天气似的,说热不热说冷不冷的。菜也是,没有特别辣、特别咸、特别酸的,都在一个大众都能接受的水平上。有点像南方人棉软的性格。”
林十一点点头,“要是一直这么不咸不淡的吃下去,我的味觉都要失灵了。”然后就想起白离那套先苦后甜的理论,“我还是比较习惯爱憎分明的。”
老虎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其实,软刀子更磨人啊!”
“嗯?”
“就像这里的冬天,外面也就零下10度,算最冷了。可屋里就冷的渗人,就像把人泡在冰水里,一直冷到骨头缝里。尤其是晚上,越睡越冷,穿着毛衣毛裤都热乎不起来。”老虎晃晃脑袋,“还好时间不长。”
“啊,这里没暖气啊。”林十一才反应过来。他很难想象这几个冬天他是怎么过的,还有春节。
“有人给我条电褥子,用了两次就不用了。后来,还是抱起了扔了20年的热水袋。”
“啊?为啥?”
“电褥子烧得慌。”老虎指了指鼻子,“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流鼻血,所以就不用了。”
“鼻血?”林十一有些紧张,“多吗?干的还是……”
“有时是干的。”老虎伸手指了一下桌上一个小盆,“有一次,一早起来就流鼻血,我擦了堵,堵了擦的,就是止不住。后来,接了这么一盆儿才不流了。”
林十一抓过老虎的手腕子,握着问,“啥时候的事,后来还流吗?”
老虎笑笑回拍他的手,“第一年冬天的事,就那么一次。你别紧张,我听同事说,刚来南方时也这样,可能是气候的关系吧!”
林十一感觉他的脉相还不错,就放开了手,“老虎……”
“云溪?”
林十一的话被一个女声给打断了,抬头就看老虎拉着椅子站了起来。林十一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个子女人正走过来。身穿一套土红的西服套裙,盘着头发,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拎着一个黑色坤包。长的不算漂亮,但还算耐看。
林十一正想这人是谁呢,就听身后有人叫:“丽丽!”林十一好像听到了铁钎子扎在冰块儿上的声音,一直冷到牙根儿。
老虎把那人引到桌边,指着林十一对她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林大哥。”
“林大哥!”那女人操着京腔说着,“老早就听云溪说过,今儿可赶巧了。”
老虎拉着椅子让她坐下,自己也坐回了座位,这才对着面无表情的林十一说:“哥,这就是丽丽,你知道的。”
林十一换上一个公式化的表情,礼貌而疏远,“你贵姓?”
“免贵。我叫陈丽。”陈丽点了下头,“我是云溪的老同学。”
林十一点点头,没说话。他也想说:我是云溪的XXX,可是,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总不能说我是他儿子的爹,或是我是他前妻的叔叔?
“丽丽,你怎么在这儿?”老虎熟捻的问着,就像昨天俩人还见过面似的。
“跟XX厂的销售代表吃饭,就在里面那个包间儿。”陈丽说着伸手指了指。
“啊?就是上次那个B超机?”老虎好像也知道,“都谁呀?那个姜来了吗?”
“嗯,在呢!”陈丽冲林十一笑了一下,才转头对老虎说:“刚才还提到你呢,本来就应该你接待他们,可你突然请了假。”然后他又对林十一点点头,“原来是来朋友了!”
老虎站起来,“哥,我去打个招呼,既然碰上了,不能装不知道。”又拍了下陈丽的肩,“陪我哥说会儿话,我去露个脸儿!”
林十一挤了个笑,了解的点点头。
陈丽目送贾云溪离开,回头冲林十一说:“林大哥,我还要谢谢你一直照顾老虎。”
“老虎?”林十一挑着眉毛看着他。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叫这个名字,就连林凤仙也只是叫云溪。忽然听到这两个字从这个女人嘴里吐出来,他有种说不出的反感。
“啊,就是云溪。我们一起的同学都这么叫。”陈丽笑了笑,“我知道,您一直在给他配药。老虎的身体从小就虚,这几年倒还胖了,多亏您的药。老虎他……”
林十一抬了下手,“你还是叫云溪我比较明白!”
“啊?对不起,还是叫云溪。”陈丽扶了下眼镜,动作有点儿慌乱。手在桌布上抓了两下,然后伸到包里摸了一会儿,“林大哥,您吸烟吗?”
“嗯,”林十一看她一只手夹着一根细白的烟递给自己,伸手接了过来。刚想问是什么烟,就觉得眼前一红,陈丽的另一只手举起来,手中赫然握着一包软中华。
林十一捏着烟的手定在那里,眼里除了那个烟盒什么也看不见了。
陈丽礼貌的按着打火机想先给林十一点上,却见他把烟放下了。“我抽不惯这个,你随意好了。”
陈丽笑笑,自己点了一根,很老道的姿势。林十一不是没见过女人抽烟,可这个小女人抽气烟来好像忽然增强了存在感,让人无法忽视。
“还是接着刚才的说,那个药……”陈丽停了一下,手指捏着烟转了几圈儿,“我就直说了,我找人验过药的成份。”
林十一听到这儿,猛抬起眼皮盯了她一眼。
“对不起,”陈丽点了下头,“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这药可不可以在这里配,这样就不用麻烦您大老远的来回邮寄了。”
“不麻烦。”林十一干巴巴的回了一句。
“其实,药材的名贵我早就想到了。只是有一味,不,应该是一种成分,不知道……”陈丽弹了弹烟灰,抬头看着林十一,谨慎的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
“是血。”林十一看着她,大方的承认。
“果然是血。”陈丽吐了一口气,“我能问问是什么血吗?又为什么要用血呢?”
林十一没吱声,靠到椅背上眯着眼睛看她。
“您放心,我并不是想探寻秘密,只是为了云溪打算,如果可以……”
“不可以。”林十一轻敲了一下桌边,“你是不可能做到的。不管我是否告诉你,你都做不到。”
“嗯,那是什么血呢?獾子?紫貂?”陈丽猜测着。
“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一种动物的血,但不是拿过来就可以用的。”林十一捏着那根软中华,来回的揉着,烟渐渐变形,“首先,取血前要喂食一段时间的药材;取血后,还要持续一段时间的调理,这样才能保证下次取血前能恢复正常体质。所以,每次只能做三个月的用量。”
“喂食药材?直接放到成药里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