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2————萧米
萧米  发于:2010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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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林凤仙停了下,然后又慢慢的继续擦。

 

  “妈呀?”

 

  “嗯?”

 

  “妈,我一直想问你,你为啥跟我爸结婚呢?”

 

  “啊?”林凤仙愣了一下,笑了两声,“儿子,这话问的。结婚还能为啥,想结呗!”

 

  “那你喜欢他什么呀?为啥喜欢他呢?”冬子干脆趴到了沙发上,看着地上的母亲。

 

  “嗯,”林凤仙放下手,又坐到了板凳上,靠在门上,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看着孩子的脸,慢慢的说:“你爸人长的干净,特别爱说话。会背诗、会唱歌。”

 

  冬子看妈脸上的表情很柔和,很宁静。

 

  “只要他在,他肯定是人群的中心,大伙儿都围着他。那怕他蹲在土堆上边吃大饼子边讲故事,也能吸引一帮人围着他。”林凤仙往后仰了仰头,闭了会儿眼睛,“你爸唱歌的时候,眼睛会发光。呵呵,那时我就想啊,如果天天都能看见他,让我干啥都行啊!”

 

  “妈,”冬子看着神情恍惚的母亲,“那你后悔吗?”

 

  “后悔?”林凤仙看看他,“后悔什么?做了的事儿有什么好后悔的。”林凤仙低下了头,“要说后悔,我以前后悔过让他签那个协议啊!现在也想明白了,其实签不签都已经是个死棋了!”说着,她又叹了口气,“冬子,后悔有用吗?呵呵,妈告诉你,以后啊,别给那些你不喜欢的人想头儿,知道吗?别浪费别人的青春啊!”说着拍了拍膝盖。

 

  “妈,那,顾叔叔呢?你喜欢他吗?”冬子谨慎的说着。

 

  “叫大爷!”林凤仙指了他一下,“他是个君子,我从小就佩服他,尊敬他!”

 

  “嗯,那,妈呀,小伟说改名儿,改了吗?”

 

  “改名儿?”林凤仙眨眨眼睛,“谁让他改名儿了,他改哪门子名儿?”

 

  “他说他改名儿叫顾加林了!”冬子一边点头一边说着。

 

  “顾?”林凤仙呸了一口,“这个虎小子,人家也不是他爸,他凭啥改姓顾啊!”

 

  “啊?妈,你跟,顾大爷,没……”冬子有点词不达意。

 

  “你也看见了,这家还是我一个人的。”林凤仙四下看了看,“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结什么婚。他也有子女,连孙子都有了,我跟着凑什么热闹,就这样吧!”

 

  “妈,没证儿不受法律保护!”

 

  “法律?”林凤仙乐了,“儿子,你说那个法律管不了人的心啊!”

 

  “妈,那你爱他吗?”冬子想了想,还是问了。

 

  “你说顾老师?”林凤仙看孩子点了点头,“不知道。我们俩就是你陪陪我,我陪陪你,相互需要吧!那个爱呀,我们这些人早就不会了!”

 

  ―――――――――――――――――――――――――――――――――――――――

 

  半夜里,窗外的蛐蛐叫的人心烦。冬子穿个短裤光着上身,踩着拖鞋走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的笼罩在银白的月光里。他象被什么指引了似的,看向院里的海棠树,树杈上有一个白影子。

 

  冬子一愣,就见那个影子一晃就跳到了地上,“冬冬!”然后随之传来熟悉的气味儿。

 

  “小瑞!”冬子也确定了,这个抱着自己腰的东西就是那个白痴,“你咋找来的?”

 

  小瑞穿着一套的白色运动背心和短裤,胸前挂着那个瓢虫,披头散发的挤在冬子怀里,“冬冬,这个骨牌上有我的气味儿,我顺着味儿就能找来!”说着,他搂着冬子的脖子哼几着,“你看啊,你一走都没人给我梳头了!”

 

  “你呀,我就说趁早剪了省事儿!”冬子嘴上说着,手却开始动作,不一会儿辫子编好了。没有皮筋儿,冬子就把辫子一直编到底,把发尖儿别到辫子里。

 

  “好了!”冬子拍拍他,又看了下天空,“小瑞,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说着,冬子四下望了望,想找白天的板凳。

 

  小瑞嘻嘻笑了一声,拦腰抱起他轻飘飘的飞到海棠树枝上,慢慢落下来。

 

  “小瑞,禁不住俩人的!”

 

  “放心,冬冬。你压的是我,不是它!”小瑞抱着他轻轻靠在海棠树的主干上,“我只是靠它托一下,没压着它,放心了!”

 

  冬子的腿触到冰凉的树枝上,不由的往回缩了缩。小瑞发觉后,甩了下头,编好的辫子散了开,向长伸展着,覆盖在冬子光着的身上。

 

  冬子摸了摸身上的头发毛毯,咧着嘴笑了一会儿。舒服的靠在小瑞身上,眯着眼睛,轻声说:“小瑞,我给你讲讲这海棠树的故事吧!”

 

  ―――――――――――――――

 

  这海棠树啊,是我爸在我出生那年种下的。他是花了三块钱在下坎儿的果农那儿买的树苗儿。他说啊,有院子的家一定要有树,这树最好是一季一景。果树正合适,春天有花儿,夏天有叶儿,秋天有果儿。你问冬天?呵呵,冬天可以看树挂啊!

 

  可这树种下了三年多,却只长叶儿,不开花儿,更别提什么果儿了!邻居们就说了,说我爸买的是棵公树,不会结果儿。我爸就笑着跟人解释啊,说这果树都有个成材期,一般是三到四年,我这海棠啊,明年一准儿结果儿!

 

  到了第四年春天,满树的白花儿啊!我爸高兴的逢人便说:看啊,谁说它是公的,它就要结果儿了!然后啊,他就小心仔细的给花儿人工授粉。你问啥叫人工授粉?嗯,就是选哪种雄蕊长的肥厚的花儿,摘下来,亲自把上面的花粉点到其他花朵的雌蕊上。接着,花落了,坐了满树沉甸甸的小果子。我爸又按照书上说的给它掐尖。啥叫掐尖?就是果子长的太密了,每隔几个就掐掉一个,这样才能营养充足的生长。

 

  反正啊,我爸是卯足了力气想让它结果儿!秋天到了,果然是一树又红又大的海棠。我爸就天天看着,因为有些淘小子会来偷果子。每次,我爸都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们:想吃再等半个月,现在还没熟透呢,又酸又涩的!

 

  到了十月,果子熟透了,有的已经自己掉了下来。我爸喜滋滋的摘了一大洗衣盆。果子真的很好吃。小瑞,你知道好吃的海棠什么样吗?沙口?面?不对!那种叫沙果儿!海棠的上品应该是里面有个透明的心儿,咬起来又甜又脆的。爸说这叫糖心儿海棠,当年买给他树苗儿的果农就是这么说的。

 

  之后啊,问题又来了。果儿太多了,吃不了都开始烂了。我爸对着盆子发了一天的呆,后来,他就去了下坎儿打听。回来后,高高兴兴的打水洗果子,一个个的擦干净,然后把果子切成半公分厚的片儿,把它们晾到仓房的通风的地方。等到市场上的海棠都过季了,我家还有甜甜的海棠干儿吃。

 

  这海棠树,年年都结果儿,越结越多,越结越大!我上小学的时候,那海棠都快赶上我的拳头大了!对了,你别以为它只结好吃的果子,其实它还爱生虫子!啥虫子?就是那种黑乎乎、长长软软的、贴在树根儿底下,一圈圈的缠着。邻居们说,都是因为那果子太甜了,凭白招了这么多虫子!

 

  有人支招说,喷点药就好了!我爸不干啊,说:那药都能把活物杀死,那海棠能受得了吗!后来啊,他就拿根竹竿儿,一个一个,哆哆嗦嗦的把虫子挑下来,放到盆儿里;然后再离远远的扔根儿火柴进去,放个火把虫子烧死。虫子烧成的灰儿就撒在树根儿底下。这么一来二去的,海棠树的虫子就没了。我想啊,可能是那些虫子闻到了同伴骨灰的气味儿,吓得不敢来了,哈哈!

 

  我爸走那年啊,海棠结得最多,摘了整整三大盆。吃不了的就送亲戚,可还是剩了大半盆。我妈就看着那盆叹气。我知道,她肯定是想我爸了!要是我爸在啊,这海棠一个也瞎不了,早晾成海棠干儿了!

 

  从那年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妈不会伺候,反正这海棠树再也没开过花儿。有人又说了,这树是老了,结不出果了!呵呵,怎么可能呢?它跟我一边儿大啊,怎么会老呢?一开始,我妈还跟人解释,说可能是自己不会养。后来,时间长了,她也烦了,谁要是再问:你家海棠咋不开花儿呢?我妈就说:那是棵公树,根本就开不出花儿!

 

  小瑞,你说大人为啥不爱说真话呢?

 

  海棠不开花儿就不是海棠了?

 

  男人体弱又怕火就不叫男人了?

 

  穿了裙子,留着辫子,我也不是女孩儿啊!

 

  小瑞,我今天想明白个事儿啊!其实,我爸是爱过我妈的。嗯?你问为啥?呵呵,你想啊,我爸连个女式衬衫都不肯敞着穿,宁可罚站一天,他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大学名额就娶个不爱的女人呢?有点绕口?这么说吧,如果他是那种贪图势利的人,又怎么会顶着整个林家的压力硬要离这个婚呢?而且,还丢了我,丢了松江的工作,丢了这里所有的一切。所以我想啊,这事儿都是让大人说复杂了。其实,他们结婚是因为相爱,而离婚也只是因为不爱了。

 

  可能他们觉得,象我爸胆小又体弱的人不会有什么坚持的。其实以前我也一直认为,我爸是软弱的,是需要人照顾的。可今天看见这棵海棠啊,我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他随和的性子是分人分事儿的。比如海棠树上的虫子,他虽然怕虫子又怕火,可还是咬着牙把他们收拾了!因为呀,这海棠是他的心尖儿啊!

 

  所以啊,人都有坚持的事儿,这跟性子和体质无关。就象当年,我爸那么怕四舅,可还是领着我去求他,唉!

 

  小瑞,你说人为啥就不相信爱呢?我是说啊,比方我妈吧,她宁可相信拴住我爸的是大学名额,也不相信我爸是爱她的。呵呵,就象后来,她宁可用我来留住我爸,也不在乎他已经不爱她了!都说什么相互需要啊,多重利益啊!为啥就不能相信那是爱呢?是不自信,还是怕说出来就低贱了?

 

  小瑞,你是相信爱呢,还是相信能锁住爱的东西呢?

 

  啊?信我?白痴!这是个双选,没你这个答案!

 

  ……

 

  小瑞,我睏了,送我下去吧!嗯,小点儿声,别让人发现了。嗯?那,那就亲一下脸吧!

 

  42

 

  冬子插着裤兜,低着头,沿着马路牙子慢慢的走着。不时的咬咬牙,踢一脚马路牙子。听了大强的话,心里说不出的憋屈,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只好匆匆的离开那个房子。

 

  下午四五点的样子,天色阴暗,应该是要下雨了。冬子一直闷头走,也没看拐到了哪里。感到似乎有雨点儿落在脸上,冬子赶紧找了个带门斗的房子避雨。

 

  在门上靠了一会儿,雨就那么淅淅沥沥的下着。冬子正对着雨丝出神,就听见隐约传来发动机的嗡嗡声,顺声看去,一辆黑色蓝鸟慢慢驶到自己跟前,停下。

 

  冬子往旁边闪了闪,他知道,应该是主人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高个子男人下了车,走过来打开后座的门,探进去整理着什么。冬子在一边看着,觉得这人的背景有点儿眼熟。正想着,就见那人躬身从车里抱出个裹着雨披的东西,转过来,冬子才看见,那是个人。

 

  那高个子的看也没看冬子,一手搂着怀里的人,抬起膝盖托着;另一手伸裤兜里掏钥匙。冬子看他动作别扭,走过来说:“我帮你开吧!”

 

  那人没看冬子,动作也没停,掏出钥匙就冲锁眼伸过去。这时,冬子听见一个声音说:“乔,放我下来吧,我能站住!”

 

  冬子怔怔的看着那个叫乔的放下那个裹着雨披的人。那人身材不高,软软的靠在门斗的另一侧,然后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拨下雨披的帽子,一张青白而熟悉的脸。

 

  “咦?你怎么……”原来是上午那个白衣人,看到冬子先是一愣,随后就了解的点点头,“避雨?”

 

  冬子靠在门斗的另一侧,磕磕巴巴的回答着,“嗯,兰,兰哥!”

 

  高个子的已经开了门,抱起那个兰哥就进了院。

 

  “乔!”冬子听兰哥叫了一声,那个高个子就停下了,抱着人又转过来。

 

  “小老弟,要是没事儿就进来坐坐吧,”兰哥靠在那人的臂弯里冲冬子说,“反正,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嗯,”冬子伸着脖子往里看了看,不大的院子,只有一南一东两间房;把门边儿有个北向的小仓房;院子里有两棵柳桃。

 

  “这就我跟乔,”兰哥眯了眯眼睛,“进来吧,再站下去,乔就湿透了!”

 

  冬子这时也注意到,那个高个子的白衬衫已经打湿了大半,肩头的布已经贴在了身上。冬子这才肯定,这就是上午抱兰哥的那个人。对了,兰哥叫他乔。

 

  冬子点点头,赶紧钻进了院子,跟着俩人开门进了南屋。一进屋,直打鼻子的是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冬子想,这个兰哥果然是个药罐子。拉开了灯,冬子才发现,原来自己站的位置只是个走廊。两边各有一个门,直着向里应该是厨房,典型的北方平房的格局。

 

  那个叫乔的已经抱着兰哥进了东屋,冬子看那屋的灯亮了,从门口散出微黄的光。冬子想,非请勿入,自己还是在门口站一会儿吧。没成想啊,这一站就是二十多分钟。冬子有点儿后悔了,还不如一开始就跟进去了,现在想进去反而不好意思了。

 

  正暗自懊恼着,那个叫乔的从东屋走出来,上身光着,手里捏着一团子白色的衣物。然后,冬子就听屋里有人叫:“小老弟,进来坐吧!”

 

  冬子如获重释的松了口气,拖着水唧唧的鞋印子走了进去。兰哥已经换了身白色棉布的偏襟儿长袍,盘腿坐在炕上一个海绵垫子上。膝盖从袍子开衩的地方露出来,看来是没穿长裤。冬子不意外的发现,这人的腿也是骨头棒子包着皮,关节处泛着青白的光,好像骨头随时都能冲破那层皮顶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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