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下(出书版)by 魚
  发于:2010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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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瞧现在,那张脸哪还有片刻前的半点冷色,都快可以让他爬上头予取予求了,上回林子里似乎也是这般,原来就算忘尽前尘,有些东西也还是不会变的。

  早知道这招管用他也不会白憋了一肚子鸟气,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还真冤。

  「喂,不必这么夸张吧?个儿小怕撑不住我?」

  就算伤势未愈他也没这么虚吧?眯眼瞄了瞄提在左腰上的白嫩小掌,徐晨曦是在觉得有几分碍眼,他怎么觉得这只猴子是得寸进尺故意在整他,可偏又狠不下心打掉这只踰矩的毛手。

  别说动手了,光是看到那张抬起的脸露出幼鹿般无依的惊惶神情,他就连刚出口的那句损语都后悔得想吞回去。

  「小夜讨厌这样吗?可是、可是人家还没长高嘛。」唇角下拉更显几分委屈,雷羿索性再趁势添料下猛药,长睫几个眨扇问莹莹漆瞳已是湿泽微润,「谁叫我『腿短』跟不上你,只好象只『猴』连跑带跳得,如果不这样勾着你我......」

  看人一脸受伤至极的模样还犹怕他不高兴般话说得战战兢兢,这下子纵有再多意见徐晨曦也只得全搁在肚子里发酵,无奈之余他突然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该不会以后都拿这小鬼头没辙吧?

  相较于被人章鱼般巴黏着的无奈,黏在人身上的可开心了,眼见人默不作声形同应许,雷羿终于觉得自此大势定抵再不必吃鳖受气,眉开眼也笑就只差没忘形地高呼胜利。

  「想去哪儿?」

  去哪?其实只是想出来透口气晒点太阳,至于去哪儿......眉微拧,徐晨曦突然发现自己对于面前矗耸的那些楼宇庭阁竟全叫不出名。

  「还是就在这儿晃晃?才过冬天还冷得很,就这儿走走好不好?外头风大,我怕冷的很。」不过片刻的静默,雷羿马上就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心头一凛却不动声色,如常嬉闹着吵人回神:「好不好?再说一会儿也该吃午饭了,回房里吃还可以顺便烤烤火取暖。」

  「......」

  「小夜!」久未见人回应,饶是见惯风浪的雷羿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连忙扬声又喊了句。

  「喔,随你。」随口漫应了声,徐晨曦如人所愿没在往下细想,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总觉得今年的冬天似乎并不怎么冷。

  「冷的话等会儿让人送壶酒吧,喝点就暖了。」

  比起厚衣重重窝着烤火,倒不如来上两斤上好的烧刀子,那种烫喉的温暖就算是大雪纷飞的夜寒也冻不着。

  已经冬过了吗?怎么感觉好象没见着那雪舞漫天的美景。

  记得每逢天地一片白茫时,堂口里的兄弟大多嫌冷宁可躲在屋里烧着火坑喝两口,他却最爱在这时候载酒踏雪到那片......那片......

  才展开的眉心再次蹙锁成结,徐晨曦开始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了,似乎许多事都只剩模模糊糊的梗概,忘是没忘却也记不清楚,就拿这盏茶功夫来说,他想不起雷羿口中的小旸旸是谁,也记不清周遭的亭楼叫什么,就连他最爱的那片银白天地都......忘了?

  「喂!你这样还能喝?」忍不住勾了勾揽在人腰畔的手指头提醒着,雷羿这回没留意到徐晨曦的分神,全副心神全在了那个「酒」字上。

  是听老大提过,这家伙灌黄汤的本事大概和那个恐怖薛老头有得拼,但他实在不认为五痨六伤的时候还适合喝那烧喉玩意。

  「为什么不?」回过神,徐晨曦不表认同地挑了挑眉。

  他记得有回也是挨了记重的却不遵医嘱地偷了酒喝,结果伤势没什么变化,反倒是一对耳无辜遭殃,被大娘还有擎云唠叨了好几天没得清静。

  「上次我还不是......」

  等等!他刚刚想的是郝崭扬跟......谁?

  想不起那人的模样,只记得那一脸无奈和怜惜的神情,满载着浓郁关怀,可那时他的感觉却是......

  嫌人惺惺作态?

  是谁?叫他如此憎恶着却又有股......极亲近的感觉......

  竭力思索着,即使近乎一片的空白,徐晨曦却很肯定这人对自己十分重要。

  那溢满关心的眉眼......古天溟?不!不是他,那个人是......

  「!」随着答案呼口欲出,一股烧灼的锐疼也从腹间升起猛烈地窜向后背,利剑般贯穿的痛楚伴着种莫名说不出的情绪狠狠扼上喉,徐晨曦喘不过气地眼前一黑。

  「怎么了小夜?哪里不舒服?」见人突然捂着胸一个趔趄软倒,雷羿吓得连忙撑着人往一旁的石椅挪去。

  「伤口痛吗?不会是我不小心碰......」手忙脚乱地把人放到椅子上,才得空吁了口气蹲下身察看,谁知不看还好,一看就叫才归位的三魂七魄又不安分地蠢蠢欲动。

  短短不过几个呼吸间,那张俊秀的脸盘已变得比纸还苍白,好不容易将养出的一点红润早退得连丝血色都不留,发鬓更是汗漓濡湿了整片。

  见人双目紧闭唇咬得死紧,雷羿一颗心更是有如吊桶般七上八下找不着地方安。

  「撑着点,我先带你回房,再找秦大夫过来......」

  「不。」挣扎着吐出单音,徐晨曦乏力地缓缓掀开眼帘。

  是伤口的痛却也不是,按理好端端地不该突然疼成这个样,偏偏摆在眼前的事实就仿佛被串在了刀山剑林上,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怎么回事,大夫又怎么看得出端倪。

  「可是你痛成这样......」

  「没事。」朝人扯了扯唇安抚着,徐晨曦摇头甩去残存的晕眩感,尽管胸口还有些气窒,但比起刚才那阵骤然的剧疼已是好得太多,「只是......突然有些头昏罢了。」

  好家伙,要骗他也请编个高明点的成不成?翻了翻白眼,雷羿当然不会相信刚刚那叫头昏现在这叫没事,却也不再坚持非找大夫过来,算盘打的是晚点跟搞得定的人报告去。

  物尽其用,总部好让古狐狸那张舌若灿莲的嘴空摆着长霉生灰。

  「雷羿。」

  「嗯?」还在想着怎么把人卖给狐狸整治,哪知眼一抬就见着双夜般暗瞳紧锁在脸上,尽管仍有几分未褪的虚弱却也灼亮得叫人眼皮一跳,雷羿突然有种乌云罩顶的不妙感。

  「我醒来后来看我的,除了你、古天溟、郝大娘和那个姓莫的红发大夫外,还有一个是谁?」

  要命!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抱臂支颊,装出一副努力回想的认真状,实则一边翻箱倒柜地想故事一边频喊上当。

  可恶!他怎么看不出死狐狸说的「陪人闲差」究竟闲在哪儿?不是被气个半死就是吓个半死,这会儿还得充当说书人临场编故事?

  老天爷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吧,他可既不姓古也不属狐狸哪!

  「我想想......那个呀,好象是......」眼见就要不敌面前的灼噬目光,正打算拿「忘了」这蹩脚理由搪塞时,一阵喧哗便再巧不过地从圆拱墙外传来,雷羿如逢大赦地松了口气。

  然而还不及感谢那尊路过神佛时,那不算陌生的细柔嗓音又马上叫他恨不得把天上坐地下蹲的通通拿大刀问候一遍。

  搞什么鬼!是吃定他吓不死的是吧!?

  「小夜夜,你坐着休息会儿,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不敢对上那双等着答案的莹亮漆瞳,匆匆撂下数语交代后雷羿便一溜烟地朝园外疾掠而去,不把墙那头的拦下来,他就真等着拿刀抹自己脖子了。

  ......死狐狸!臭狐狸!明明说好一人看一个的,这回是瞎了狐狸眼还瘸了狐狸腿,居然让那死女人给我跑到这头来!?

  身影如风,雷羿边跑边不住在心底埋怨着,若非得顾全大局搞定那个二马,他真想一路冲到罪魁祸首面前替人剥皮去。

  「冯大小姐,不是小的不肯让您进去,实在是未奉门主谕令,这......」

  「是吗?门里的事溟哥从不瞒我,两位壮士这么紧张......难不成里头的是溟哥金屋藏娇?如何,人漂亮吗?溟哥的眼光该是不差。」

  玩笑般的语气却叫人实在很难笑得出来,才近门,雷羿就听到这足以让人冷汗直流不知如何做答的尖锐问题。

  也难为这两个红旗卫士左支右绌快挡不住人,谁叫眼前闯禁的是「众所皆知」的未来门主夫人,若是一语不敬得罪了这位大小姐,天知道哪天会不会秋后算帐死得不明不白。

  「啊,雷副!」

  看着两个塔般高个儿冲他咧嘴笑得开怀,雷羿就没好气地回了记冷眼,他敢说这些个青红黄白黑的从没喊他喊得这么热切过,这群兔崽子平常见他跟见到鬼没个两样,只有这种求他救命的时候才会两眼放光当他是宝,呿!

  「雷公子。」屈身微福了福,冯倩低头示敬,虽然对方较自己年幼许多,却是青邑台面上的第二号人物,何况她更没忘记眼前的少年有多刁钻难缠,傅言中那些丰功伟业可是任谁听了都不得不抱着三分畏惧。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话套在青邑门的正副龙头身上端地是再合适不过。

  「冯小姐。」

  大喇喇地受了冯倩一礼,雷羿仅是点个头就算招呼了人,这份倨傲若非有所耳闻先做了心理准备,是江湖上混的只怕都很难忍得住不发作。

  「姑娘好兴致,怎么甩了古老大往我这头跑?难道是我园子里的花特别香吗?」唇微扬,一抹轻佻邪肆的笑容跃上脸,不合龄的成熟将犹带稚气的脸庞渲染得几分邪魅。

  抱臂倚墙,雷羿大马金刀地一脚蹬在园拱门旁地饰柱上,一夫当关的无敌态势,模样却是十足无赖地痞的流气。

  「啊,不知这是雷公子的居处,小女子唐突了。」

  「啧啧......小爷只听过唐突美人,没想到有天居然也让人说唐突,冯小姐莫不是把我当作古老大金屋里的美娇娘了?」拿人前言做文章,扬笑的红唇沁着几分阴柔,上挑的杏眼更染了几分媚色。

  「那么,先来后到,妹妹可得喊我声哥哥啰。」

  眼波粼粼宛若一江春水,雷羿还嫌不够地向两旁瞟了去,却见左右的红衣大汉早已眼观鼻鼻观心名副其实成了两尊门神,别说还有眼睛看他了,大概就连鼻上两个洞都不敢多喷上半口气。

  好啊,这两个没义气的,早知道就让这女人吞下肚算了......迷人的媚眼满布危险气息地瞇了瞇,雷羿开始盘算着日后该怎么叫两截不解风情的大木头「好好」还报他的救命之恩。

  「雷公子说笑了。」被捉弄到这份上,冯倩也知道这已不是少年的狂妄性子使然,而是自己惹着了人,却不知是何时何事让人不高兴了,难道就因为她刚刚为难了他的手下?

  小鬼肚肠所以这般没器量吗?暗自琢磨着理由,冯倩却不认为能得古天溟看重的人物会是这般肤浅,而任凭她再怎么细想也想不到问题其实在她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儿。

  「既然这般凑巧遇上雷公子,可容小女子跟您打探个人?」

  还赖在这儿?陡然敛起笑,雷羿这回在脸上明写着「不欢迎」三个大字。

  他虽然喜欢惹麻烦,可不代表他也喜欢麻烦主动找上门,尤其他的耐性实在不比粒米大上多少,才懒得跟这些他没兴趣的打交道。

  「一位叫叶悟的壮士,上回跟溟哥一道到浔阳的。」仿若未觉少年身上散发出的不快,冯倩自顾自地娓娓道出自己所求:「原来听说是在戚旗主手下当差,后来才辗转得知叶壮士是直接隶属总堂的。可否麻烦雷公子代为传个讯?小女子想和叶壮士见上一面叙叙旧,上回有幸和叶壮士说上几句聊得还挺愉快的,这回难得来总舵一趟该打声招呼才是。」

  一番原委说得在情在理,叫人根本无从拒绝起,一反之前的循礼内敛,翦水凤眸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雷羿。

  哼,真是只苍蝇烦人!才想着随便找个说辞打发人走,谁知耳边却隐约传来拖沉的脚步声......嘴角隐隐抽搐着,雷羿真想动手把这些惹事生非的一次全敲昏了省事,一个个全觉得他太闲了不成!?

  「还敢给我乱跑?等会儿再痛我就叫老大把你绑在床上禁足!」骂归骂,雷羿还是马上窜入门把人小心翼翼扶着,谁让这家伙刚刚可是虚的快躺到了地上去,再不小心摔了那可有得惨,那位莫大神医现在可不在窝子里随传随到。

  「雷猴......羿,当我是纸糊的这么不济事?」莫可奈何地看着人把他当八十老头搀,徐晨曦真觉得头大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是真的没法拒绝这小鬼的所作所为,再这样下去,恐怕往后就只有任人摆布的份。

  「不。」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雷羿难得八百正经地端着张严肃的脸盘对人:「你是连那层糊纸都没,只剩空架子。」

  「......」哭笑不得地看着雷羿一脸叫人很不习惯的认真,徐晨曦真不知该怎么证明自己就算只剩空架子也不是风吹就倒,难道要卷袖子打上一场试试?好在不远处那抹款步而来白影适时解了他的窘境。

  「原来叶公子也在这儿,好久不见了。」凤眸一亮掠过抹若有所思的深色,让冯倩意外的并非人较之前瘦了圈憔悴不少,而是那向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少年对他呵护备至的关怀模样,与之前对她的狂妄无礼简直判若两人。

  以主从来说,也该是他在雷羿手下吧?怎么看起来反倒像雷羿成了小厮打杂?忆及在浔阳时古天溟的态度也是那般超然特别,冯倩就忍不住困惑地微微蹙起两弯秀眉。

  这个叫叶悟的究竟是什么人?不但能得青邑之主赏识,就连这姓雷的也对他另眼青睐......

  难道,就是他吗!?月余前杀了极乐公主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

  「冯小姐。」拱手打了声招呼,徐晨曦心里头却在想着那个「久」字真不知怎么个演算法,只能说俏女会情郎,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奇的是情郎当前,这位大小姐怎么还有功夫想到自己?是来看他被火雷炸归西天了没吗?

  啧,他这条小命应该无足轻重毋需如此斤斤计较吧。

  「公子看来伤得不轻,想必是对上了难缠的角色。」

  娇颜上关心满溢的神情落在徐晨曦眼里无疑是种讽刺,想他时至今日未能痊愈的「重创」不正拜这妮子之赐?还事不关己地推说什么难缠角色?

  这是啥意思?示威吗?叫他下次安分点省得小命难保?

  同样一句话听在雷羿耳里则是警钟猛响,之前是叫徐晨曦不期然的出现给闪了心神,刻下他可记起了干嘛千方百计地不让这两只见上面--

  再让姓冯的这么肆无忌惮地说下去,迟早会跟小夜脑里记得的对不拢,到时候......

  「冯小姐,小夜需要休息不宜久谈,想叙旧改日再来吧。」三言两语交代场面,紧接着旋踵转身就打算把臂上揽着的人架回房歇着,山不转路转,既然赶不走这个苍蝇般的二马,把小夜带得远远的总行吧。

  「啊,小女子倒是疏忽了,叶公子那一剑本是打算和极乐公主同归于尽,虽然侥幸脱险伤势想必也极为不轻,看公子气色的确该休息安歇了。」美眸中精光微闪,冯倩不再旁敲侧击地虚言试探,索性就以自己臆测的直捣黄龙,甚至细述起当时的情景,为的就是想直接从嫌疑者脸上看出答案。

  「说来小女子还真佩服叶公子的勇气,毕竟不是谁都能拿着三尺青钢把自己刺出个窟窿,稍有犹豫大概就没机会连着把后头的封若樱措手不及地给穿在剑上,说来这位江湖上人人惧畏的女魔头还真死得不明不白,她大概到死都没想到会这样栽在你手上。」

  那一剑的惊心动魄,光是听就让人觉得寒毛直竖,任谁回忆起那凄烈的一幕也难不变色,何况还是当事人自己,冯倩就不信话说到这份上人还能无动于衷。

  是与不是,她必须有个确认。

  死了!雷羿满脑子根本不敢抬眼去看看身旁人的脸色,就连原本要拉人离开的两只手也像被点了穴分毫难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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