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上(出书版)by 魚
  发于:2010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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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夜夜,既然我们是哥俩好,兄弟的事当然也就是你的事啰,何况你都说了有事找你,做兄弟的若还把你冷落一旁岂不不够意思,对吧?老大你说呢?』

  搞什么鬼!还换人说?可惜嘴才张还来不及吐出个单音,旁边那个笑的眼弯眉也弯的人就真的一点缝隙也没给留地紧接着话说,分厘不差,默契好到像是两张嘴是长在同张脸上。

  『既然是羿的兄弟,当然也就不是外人了,何况羿开的口我又怎好意思不应允,做人老大的若把兄弟的意见扔一边也未免显得太不够意思了,所以......』

  所以他徐晨曦,好歹也曾是雄霸北水泷帮的四大堂堂主之一,就在两位青浥门大人物左一句兄弟右一句不够意思的「礼遇」下,不明不白成了替死对头做工的免钱苦力。

  什么叫做祸从口出这回可深刻体认了......露着一口白牙,徐晨曦的笑容显得再灿烂不过,若看在知情人眼里就会晓得这就是所谓的气极反笑。

  他怎么突然有种误交匪类错上贼船的感觉?

  自从昨夜身旁那两个大的小的全笑得像只偷鸡狐狸般,徐晨曦就越发觉得自己那甚少的怜悯心这回真是选错了时机泛滥,奈何木已成舟,怪也只能怪那天心绪不宁,才会被那一时一刻的气氛蛊惑为人所趁。

  这下可好,自个儿允诺认的「好兄弟」,就是想怨也没得怨......

  「喔,原来是老戚那儿的生力军啊,小伙子不简单喔,年纪轻轻进了总舵不说,老戚手底下可都是咱们青浥的菁英雄兵哪,好好干,老夫等着看你大展身手。」大掌在那不算厚实的肩背上拍了又拍,冯猷原本就不情愿的笑容开始有点僵了,他可没忘了那个姓戚的在青浥里头吃的是哪行饭。

  被那熊般的力道打得一呛,徐晨曦两排牙咬的有些抽搐了,却碍于大局发作不得,虽说是心不甘情不愿被拉下水的,不过他可没那么不识大体分不清事情轻重,他们现在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即使眼前这姓冯的看起来五大三粗,他也不会因此掉以轻心。

  这老小子不会是个笨蛋,顶多不怎么聪明而已,能做到青浥门一舵之主又位列长级,应该有其过人之处,虽然那个「过」字在哪儿至今他还没瞧着。

  随着古天溟入席落座,徐晨曦充分发挥昔日长袖善舞的功力,很快地就跟一桌子贺客打成一片,寒喧声敬酒声不断,端地是热闹非常,只是每当眼角余光扫过冯猷时,都会发现对方的目光在盯着他打转,那两只微微浮泡的瞇瞇眼里全是不言而喻的估量神色。

  故作浑然未觉,徐晨曦依然称兄道弟前辈长晚生短地热络的比寿星本人都还起劲,只是随着酒一杯杯往肚里倒,气也跟着一口口往肚里吞,顺便再把姓古的几代祖宗通通问候一遍。

  姓古的大混蛋!什么身分不好安,偏要说他是那个什么老戚手底下的人,带了个算帐的来拜寿,岂不摆明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来着。

  这算什么?宰人前先打声招呼,免得哪年哪月阎王殿上照面时不好意思?呿!

  俊脸上的灿烂笑容就像是逢知遇己酒喝得极是淋漓畅快,骨子里徐晨曦则气得把每样吞入腹的全起想成了身旁那笑语晏然家伙的血肉。

  想当年在自个儿窝里,凡举这类出尽锋头露尽脸盘的招摇事大伙儿是能躲则躲能闪则闪,聪明如他当然属于腿长跑得快那一族群,少有轮到他倒楣的时候,哪想得到自家的活儿嫌累不做,竟是跑了大老远来替人白做工?

  昂首干了杯手中佳酿,墨黑的晶瞳虽然披了层薄雾却也被郁结于胸的闷火越烧越亮......谁叫他这个不是外人的外人调不动青浥的虾兵蟹将,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陪着这混蛋入虎穴做内应。

  只是他不懂,都已经到了要翻脸的节骨眼上,姓古的还把捕兽夹上的落叶扫开一角示警是什么意思?所谓的网开一面不都是胜券在握后才施予的恩惠,哪有人笨到胜负未定就揭底扮善人的?

  不会吧......难道这家伙也跟擎云那个烂好人一样──

  拿命,赌余情......

  墨瞳里微醺的朦胧逐渐清明,徐晨曦又是豪气干云地仰首将杯中物尽饮,滋味却是苦涩得难以入喉。

  时至今日,每每想起那个血脉相连的手足时,心还是无法平静,忘不了自己在那个人身上错刻下的伤痛,忘不了彼此同被执着烙下的创痕,更无法忘了融在骨血里相系的那抹灼眼艳红。

  所以他逃,为了解脱这束缚多年的桎梏,他想逃到一方那抹红彩渲染不着的所在重新开始,重新张眼感受这些年错过的,谁知这一走他才终于彻底明白,海角天涯根本没有可以遗忘所有的净土。

  心还惦着念着,到哪儿......都是无垠苦海。

  长睫垂掩着黯然,酒色润泽的红唇却是再次扬起了弯弧,徐晨曦完全不拒绝推到面前来的杯杯水酒,灼喉的烫热却依旧烧不尽脑海里的无尽问语。

  要什么时候......这些伤才能真的疤结脱痂不再隐隐作痛?

  什么时候,再见时才能泰然相对不再捂着创脓无尽悲凉?

  是否真的能有那么一天,笑语从前云淡风轻......

  *    *    *

  「喂,你还行吧?」随手倒了杯茶,银针轻搅后再递给身旁酒酣耳热一脸醉态的伙伴,古天溟的表情明显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过这个看来斯文秀气的男人不但酒量好酒胆更是不小。

  对于端到面前的敬酒一概不拒,一个人对一桌子不说,喝到最后竟还随着冯猷四处到别桌厮杀,而令人不得不佩服的是,等大部分人都歪歪倒倒记不起今朝是何夕时,这家伙居然还能够步履稳健不用人扶地走回今晚下榻的房里。

  烛火,原本白如冠玉般的脸盘像抹了浓浓胭脂般地酡红似血,向来如黑耀石般晶亮的眼瞳也蒙了层朦胧薄雾,唯一还没被酒气熏染的只有那如常的言行,叫人无从判别他究竟是醉了还是没醉。

  「还好,我没醉......只不过大概也不太清醒就是了。」接过热茶暖在手心里慢慢啜饮,徐晨曦微扯唇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好久不曾跟人拼酒拼到这地步,功力还真退步不少,但该也足够叫那些个胆敢同他斗酒的吓一跳了,他太过秀气的外表常让人错估他的能耐。

  「你这人总是叫人吃惊,连我都没想到你那么能喝,冯猷那老小子原想看你的笑话,谁知道偷鸡不着反而赔上了多年私藏,脸都快黑得比锅底还精采。」

  也是笑扬了唇,古天溟伸手将一缕湿黏在嫣红颊畔的黑发拂向同样红泽欲滴的耳旁,动作自然流畅,直到指尖不小心碰触到热烫的面颊,才陡然意识到这亲昵的行为太过踰矩。

  「你这酒缸肚怎么练的?像个无底洞,喝这么多不难受吗?」压下瞬息间的悸动,古天溟不着痕迹地缓缓收回手,和煦的笑容依旧,只有眼底墨色变得更为深浓了些。

  「不会呀,习惯了。」也许是酒意使然,徐晨曦完全没感到什么不对,甚至接着自己就伸手将长发一把捊起,让脖子透透风好驱散浑身被酒气激起的燥热。

  「以前无聊的时候,就一个人抱着酒壶喝,无聊久了自然酒量也就练出来了。」闷闷喃语,徐晨曦只手捞发只手就充当扇子挥呀挥地解热,眼眸半瞇地直瞅着忽明忽灭的光影瞧。

  许真是有些醉了,倦乏的神志让他没再多费心思去遮掩什么。

  「......有这么无聊吗?」说话的人醉了,一旁听话的可没醉,古天溟很快就察觉出了话中端倪,男人神秘的面纱似乎被大意掀起了一隅,如此大好良机他当然不会平白放过,刻意放柔了语声循循诱哄。

  「嗯。」手搧得有些酸麻,没半晌就改为交叠在桌沿边当枕头,徐晨曦把越来越沉的脑袋搁在掌背上点了点,晕蒙蒙的目光依旧注视着眼前曳着长影摇晃的红焰。

  「......郝大娘跟菱丫头又不是整天没事干光陪我吵。」咕哝着,长睫半敛的漆眸里漾着份属于回忆的暖彩,映着两丸墨瞳如星莹亮如波潋滟,只是无论如何地闪耀动人都仍然掩不去里头丝丝缕缕的黯然。

  「阎王脸跟那只风筝闲是闲,却是天天只龟在窝里不理人......还有两个姓封的大麻烦,逃都来不及了哪还会笨到主动招惹......可是,一个人真的很无聊啊,脑子转来转去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很烦咧......」

  拧起两道好看的浓眉,古天溟显然被搅得有些蒙了,饶是他资质聪颖天赋过人,这些个醉言醉语他充其量也只听得懂一成,不过即使只一成也足够让他知道──

  眼前这个外表沉静却心甘烈焰的男人,很寂寞......寂寞到只能靠着喧哗笑闹靠着醉意朦胧,不让自己有片刻的清醒去感受。

  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害怕孤寂的人,怎么能这么干脆的一句「忘了」就把前尘撇下,任自己流离失所颠沛无依?古天溟不由地又想起了雨夜初遇的那一幕......

  仰首任雨淋洗的男人自在地彷佛天地间只他一个,傲慢的模样叫人怎么看都像匹孤芳自赏的独行狼,哪想得到这匹狼实则是只萧索的离群雁。

  这样违心抑性的选择,是不得已?还是......

  「叩叩。」不待古天溟再想措词套些什么,两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骤然打断一室梦境般和谐的气氛,原本睡意甚浓趴在桌上病厌厌的人儿霎时挺直了背脊,双眸眨了眨后澄澈地连丝残存的醉意也没有。

  无语互望了眼,两个人都猜不出寅夜至此的会是谁,不会是雷羿,那小子可不懂得什么叫客气。

  「溟哥,你睡了吗?」

  轻柔的女声袅袅传出,听得出该是个教养甚佳的大户女子,然而做的却是深夜私访男子的不当之举,矛盾地不免叫人觉得有几分意思,徐晨曦带着玩味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瞅了眼身旁的当事人。

  看来咱们古大门主的风流帐不少,才公开在宴席上露个脸,马上就有人不畏风寒夜凉地上门会情郎。

  我回隔壁,不打扰啦......无声蠕动口型比画着,徐晨曦揶揄地一眨眼,打算还给这对夜会鸳鸯一份独处的私密,谁知道才撑臂站起搁在桌子上的手掌就被古天溟一把按个正着。

  「小倩?」摇首示意起身欲离的男人留下,面对对方挑高眉宇的相询,古天溟笑笑地摇了摇头,也回了句无声口型──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我,方便打扰你一会儿吗?」

  「......」沉吟片刻,古天溟起身开了门,迎进一名人如声美的秀丽女子。

  婀娜的姣好身形隐隐遮掩在一席暗色披风下,素裙白靴全身没有太多的装饰,只有发髻间一支金钗妆点,清秀的脸盘上也仅是娥眉淡扫红唇轻点,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地很是博人好感。

  「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思量片刻,古天溟还是掩上了门罪,并非因为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不是因为来人与他关系匪浅,而是隐约地他已猜到了她的来意。

  「......能不来吗?」语声依旧软腻,却藏不住一股幽幽淡怨,女子标致的脸容上浮起抹无奈的神情,翦水秋瞳亦是蒙蒙覆了层轻愁。

  「咳,两位慢谈,我先告辞回房了。」轻咳声打断眼前这一对才子佳人的眉来眼去,徐晨曦这次是扬声开口明确表达离去的意思。

  按理,若能借机调侃两句叫姓古的吃吃口头闷亏他不会平白放过,哪怕是厚着脸皮杵在旁碍人谈情说爱,可眼前这出谜戏才开锣就看得他心头有些发毛,直觉告诉他看戏的代价不小,最好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无妨,你留下来。」俊朗的脸容上难得没了如阳笑意,深不见底的黑瞳沉肃地不容人拒绝,统御者的霸气霎时表露无遗。

  无......妨?该死的,对他发什么威!

  死也不会承认是慑于那让人难以违逆的气势,徐晨曦又一屁股坐回了原处,却是与面前的茶水有仇般,扳着脸一杯接一杯地闷头牛饮。

  真是见鬼了,明知道这家伙留着自己绝对没安什么好心,偏是拗不起性子不给面子地摔门而出,他徐晨曦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老天怎么还没下红雨?

  脑海中蓦然又浮起一抹娉婷的红,举杯就唇的手霎时顿在了半空,一抹讽色缓缓自优美的唇型边勾起──

  自己这种十牛拉不动的臭脾气,能叫他什么意见都没有乖乖就范的,从来也就只有「她」了,但任凭再怎么委曲求全,换来的......也不过是一次次彻骨的心伤。

  「溟哥,我知道你这次来绝不只是祝寿而已。」一如外表予人柔顺的感觉,对于古天溟留人旁听的决定女子没有任何意见,开门见山直接就道出了自己的来意,丝毫没有陌生人在场的别扭。

  「我不敢奢求你让步太多,只希望你看在冯家三代为青浥效忠的份上,能原谅爹这老来一时的糊涂,给他留点面子留条后路走。」

  「......小倩,妳想多了。」

  果然,让冯倩寅夜来访的理由只有这件事,古天溟不怎么认真地回了句应答,他知道有些事很难瞒过眼前蕙质兰心的女子,只是有些事就算明知瞒不过也好过大刺刺地摊在阳光下讲。

  「不,溟哥,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多少算是了解你些,你对人温和行事圆融但不代表你怕事乡愿,爹这几年过于招摇的行径想必你都看在眼里,只是隐忍未发而已。」

  愁色更上眉头,古天溟言词的敷衍让冯倩知道这一回只怕是余地难留。

  「这次你会来,恐怕是爹的所作所为已经影响到了门里的安危,让你不得不缓下手边的事亲来处理,我的猜测该没错吧。」

  「小倩......」喟然低叹了声,一抹淡微的笑柔和了古天溟脸上过于严峻的线条,只是笑容里头除了一点钦佩外余者皆是无奈,「既然妳都知道,又何必还白跑这一趟?」

  「我......不能不来试试。」俏卷的浓睫轻轻搧扑,冯倩也回了个同是无奈的浅笑。

  「身为你未过门的妻子,不但劝不了爹罢手还求你手下留情,我知道已经逾越了我的本分,可是他毕竟是生我育我的爹呀,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他老来失足,落了个晚节不保的千古骂......」

  「回去吧,小倩。」骤然打断人温婉的细语,古天溟背转过身徐步踱至桌子旁的另张椅坐下,不再朝门前的倩影望上一眼:「既然都说了解我,就该知道我自有分寸。」

  「溟哥......」

  「回去,别让我再说第三次。」举杯向对面的人儿要了杯茶,古天溟悠然把玩着手中的暖意,然而依旧轻柔的语声却有股说不出的肃煞之意,叫人如坠冰窖般打心底开始发冷。

  「妳我立场各异,妳说的我不会接受你想做的我也无权阻止,不过看在过往情分上,多言劝妳一句──三思而后行,多想想再决定该怎么做,一着棋错满盘输,别勉强自己去扛承担不起的后果。」

  警语已出,袅袅茶香的小厅间一时静的只闻呼吸声响,三个人,三样心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直到良久后一阵门?推关的轻响才打破了这一室铅沉般的气氛。

  「......她真的跟你订有婚约?」幽幽低语,飘忽的像是刚从梦中醒来,等徐晨曦察觉自己说了什么时,与已毫不相关的问语早已出了口,一抹茫色浮上了水漾的墨瞳。

  他在想什么?问这个干嘛,又不关他的事......

  「嗯哼。」点点头鼻音轻哼,古天溟自在的模样就像是毫无半点芥蒂,既不介意问语的内容是否太过冒昧,也彷若没发现那个一向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家伙的反常。

  「指腹为婚?」又是句问语莫名其妙溜出了口,徐晨曦懊恼地直咬唇,歪着头煞是认真地思索着自己是否真的醉了,要不然为什么想的跟做的对不上同条直线。

  「不是,虽然小倩跟我是打娘胎就认识了没错,不过古家跟冯家的交情还没那么好,顶多算的是青梅竹马吧,两年多前才订的亲。」依然是如同闲话家常般的神态,只是弯扬的唇角又往上多提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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