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三)————皂斗
皂斗  发于:2010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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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香喉咙哽着,用力巴眨眼把泪意忍下,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背,待他情绪恢复平稳时,才把他拉到桌边坐下,勉强笑道:“我也在找你。我回去好几次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在哪儿,我很担心。”

“担心出一堆毛病来了,幸好现在好了,不然你现在见到的他就是个狼狈得像流浪狗一样的男人。”田末末怜惜的睇着萧香,“你们也算是有缘。说句很俗的话,就是有缘千里相会,茫茫人海中硬是让你们寻到了,难得。”

“是啊。”萧香笑逐颜开,“娃娃呢?你怎么没带他一起来?”

“我昨天下午把他放到李伯家去了……”

“李伯?”萧香疑惑,“在这儿认识的?”

“嗯,先跟你说说后来发生的事吧。”安乐详细的把他消失之后的事一一道来,连带稍提及现住牡丹家,“就这样。昨晚沈破浪过来跟我说你在这儿,我很高兴,真的。我之前一直很无望,知道官越答应帮我找你时,我才觉得有点希望。上天还算公平,没让我等得太久。”

“是他告诉你的么?”萧香啜了口茶水,握着温暖的杯子漠然道,“若不是他,又怎么会有后面这一连串的不幸?你不会被迫流离失所、不会连学都没得上,娃娃的腿也不会有残缺,这一切一切,都让我无法不……恨他。”

那声平淡却透着浓烈情绪的“恨”字让安乐如梗在喉。当初他被人打成那样时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不相干的人,为什么要关注他”,而今却对一个“不相干”的人说“恨”,他是因为自己而变的么?忽然想到沈破浪莫名的眼神,心一动,捉起他的手问:“他带你回来后发生什么事了?他跟这些事没有关系啊。”

萧香闭眼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已敛下眸中所有波动,只剩一片墨亮。他拍拍安乐的手,平静道:“我在这儿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很怕你们出事,便打电话订了机票想回去看看。他拿走了我的卡,又取消了机票,但是,他说会跟原家联系不让原习礼动你们半根头发。我真信他的话了,相识四年,虽然没太多交情,但他为人怎样我还是知道的,于是我很安心的又昏睡了两天。可等我再醒来问他结果时,他说你不见了,没人知道具体的行踪,连原习礼也不知道,他叫那个叫林东的男人带人沿途去找了,没找着……”

萧香说到这儿时突然猛闭上眼,脸色变得惨白,握着茶杯的把白皙的手背上乌青的血管暴起,整个人绷得似乎一碰就断似的。

安乐担心不已,有安宁这不定时炸弹作前车之鉴,他知道萧香定也是有心病了,顿时鼻酸,眼泪漱漱直掉。

田末末飞快越到萧香身后,纤指在他上关穴至颔厌穴范围内按压,绵缓顿挫的轻柔道:“香,深呼吸,放松身体,仔细聆听你的心跳声,嘭,嘭,嘭,它是不是已经平稳跳动了?嗯,是快要平稳了。好,咱们再深呼吸,再仔细听听。”

萧香惨白的脸色慢慢恢复了,额上透出薄汗,身体也虚脱般软绵无力,他依然闭着眼,轻轻呼吸着。

“他平时很好。现在可能是见到你,太激动了。”田末末倒了些能使人冷静的马郁兰精油继续给萧香压穴,眼神温柔的凝着他安宁的表情,“当初因为找不到你们,他以为你们都……不在了,心理整个崩塌,沈破浪找了很多心理医生治疗都没用。八月份我从法国回来开了这家治疗室,他是我的第一位男客人。那时他从沈破浪那儿跑了出来,说是走到楼下时闻到香气就上来了。他对香气很敏感,空气里微乎其微的味道他都能闻出来,连我都要佩服他。我给他香疗了近一个月,他的精神逐渐恢复,不再失眠头痛,瘦削的身体也一点点变得结实。我很高兴,他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客人,更是好友。”

安乐心里沉甸甸的,捉起萧香修长的手细细抚摩,喃喃道:“你怎么不相信我呢,再怎么样我也要活着,我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还有太多挂念着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被挫折打倒呢?”

“他是被自己吓倒了。因为一直没有你们的消息,他的不安每时都在堆加,积到他不能承受的时候他就倒了。香疗使他恢复些精神后,他每天都来跟我聊天,什么话都坦白说,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安乐和安宁。就是从这些回忆中,他开始相信坚强的你们一定会没事的,迟早会看到相框里的地址来找他。”

“相框里的地址?!”安乐惊呼,“就是他给娃娃的那个相框?那里面有电话有地址?他没说我们都不知道啊!”

“唔……”萧香轻吟一声,缓缓张开眼,对上他震惊的视线,“我是来不及告诉你们。就在那个下雨天的晚上,我把我这里的电话地址及新办的一张银行卡和密码条都放进了那个相框里了。当时我跟娃娃开玩笑说送给他让他一定别弄丢了。本来是打算等你回来的时候跟你说的,但是……在医院的时候我疼得什么也想不起,更没预料到他会突然出现。”

大家都被老天捉弄了几圈。安乐不想去追究根源,重要的是萧香此时活生生的就在他眼前,虽然他比以前更脆弱,但他相信自己能帮他恢复起来的。

“我之前一直劝他到源江镇休养一阵子的,可他固执的说你会来找他的。可这一等就是近半年,今天要是你没找过来,不知还得等多久呢。”田末末无奈又宠溺道。

“源江镇?”安乐知道这绿水环绕、河柳依依的江南水乡小镇,但……“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休养?”

“那是我外婆的家乡。”萧香含笑道,“很美丽很宁静的地方,空气非常好,早晨起来还能听见枝头鸟儿吱吱叫,源江上停着一溜木船,晨昏时分都会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妇女们拎着盆子踏上船板,在上面洗衣服聊家常。我外婆家在镇尾,门口的江边有一大片芦苇丛,早晚都能看到不同的景色,漂亮极了。”

“萧香……”安乐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事,略微迟疑了一下,蹲到他脚边说:“我们一起去那儿好么?等你把身体养好了,我们再回来。”

“你应该去上学。”萧香伸手抚向他颈后,缓缓摩挲。

“我知道。我会去上学,但是我可以去那边上。你需要一个清静的环境彻底的静养,我也需要一个安宁的地方好好念书。等到七月后我们一起回来。”安乐希翼望着他,“好么?”

“我赞成。”田末末道,“虽然我会想念你,但我更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当我的助手!”

“助手?”安乐疑问,“萧香要在这儿跟你一起工作?”

“怎么?”田末末语气似威胁,柳眉拧着,随时发飙的意思。

“很好啊!萧香就真正名副其实的萧香了。”安乐欣喜的摇着萧香的手,“就这么决定了,等你好了,就跟末姐姐一起工作。我一直觉得你应该生活在花香里的。”

萧香笑道:“回去你先把卡里的钱取出来,还了医药费,其他的你先跟官越说一声吧,毕竟现在是住人家的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好。”

“嗯。我知道。”其实对牡丹的反应完全没把握,但不管怎样一定要说服他。安乐看看表,已三点多钟,便道:“我带你去李伯那儿看看好么?娃娃要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好啊。”萧香仰头对田末末道:“末末,晚上我带娃娃回来,咱们一起去酒馆看看吧。”

“嗯。”

拾荒 act 100 :合之

当安乐在地下室看到那辆漆得像现代艺术般五彩缤纷的吉普时,带着一脸诡异的表情围着它绕了一圈,蓦然大笑,抱着肚子艰难的爬上副座,扣上安全带后又瘫靠椅背笑得东倒西歪。

“傻了你!”萧香不满的拍了他一掌,踩下油门飞驰出去。

“这车很狂野啊,跟你这性子不符。”安乐咳了一声,严肃的下评论,“在我的想象中,仙人一般的香公子应该是开线条流畅的小轿车,整体看上去比较协调。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样比较有视觉冲击感。挺配的。”

“说得一套一套的。这车是沈破浪的,我喜欢它宽敞的空间和硬朗的外形。彩漆是我睡不着的时候自己一点点喷上去的,费了差不多两个月时间才变成这样。”顿了几秒,话锋一转,问:“你在我之前就认识三少了?”

“嗯。去年中秋那时候。”答完才疑惑:“你认识他么?”

“官家的那些人,只要稍加关注商政的人也许都会知道吧。我以前跟易朗去参加他们的聚会时曾见过他一两次,是个很气质很漂亮的男孩儿。你们现在是……”萧香搜索合适的问词。之前在治疗室时他就想问个明白了,但碍于田末末在,一直忍着。

“他说我是他的养的娈童。”安乐飞快接口,没半点迟疑。

“不要乱说话!”萧香轻斥,心里却暗暗叹息。这结果不知是幸亦或不幸。也许是幸吧,安乐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但也不会一味的只追利,他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再说,这么个清伶伶的少年,任谁都不会讨厌的,那位三少也是不一般的人。

“事实胜于雄辩啊。诶对了,昨晚易朗也在说找你。”这人一直是他喉咙里的一根鱼骨,梗得他难受,不吐不快。

“我知道。他是我师兄,以前跟我很要好,经常去白瑾的酒馆,也是因为他我才认识那一票人的。”

看他平静坦然的表情,安乐总算释然了,只要不是什么更亲一步的关系,那其他就不必在意了,继又转移话题聊到田末末的芳疗室和平时的生活,闲谈间,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车子在城环宁夏路口停下,透过车窗便见到正抱着穿得肥墩墩的安宁逗笑的李伯。萧香熄火后立马就飞奔过去,将怔愣失神的小家伙拎起来紧搂在怀里,脸埋在他暖融融带着淡香的围巾里磨蹭,眼酸心更酸。

“萧哥哥……”安宁沉静的用戴着手套的手轻抚萧香的头发,像以前萧香对他做的,充满怜惜和宠爱的感觉。

“娃娃想我么?”萧香闷声问。

“想!”安宁咯咯笑,嘟起小嘴说:“前晚上我问小毛猴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我想你了;它叫我安静等着,你很快就会来了。看,它多聪明,它一定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去找你了对不对!它跟你说什么了呀?”

“它呀,跑到我床头说我们家娃娃可乖可懂事了,他想见我了,我再不来找他他就要哭了。”萧香笑盈盈的狠亲他一下,凝视着这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咱们娃娃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让他哭呢,对不对?”

“对嘛。”安宁抽抽小鼻子,很委屈的表情,两只毛手捧着他的脸,红润的嘴唇蜻蜓点水般在他眉际印下两个吻,软绵绵的童音小声投诉:“哥哥昨天打我屁股,很疼呢;前天还不理我……”越说越小声。

萧香忍俊不禁,把小家伙兜进怀里揉搓一把又举起来,欣喜不已:“娃娃好像比以前重了。跟我说说,在学校好么?”

“好,同学好,老师也好。回去给你看我的书,我每天都很认真的写寒假作业了,越叔叔说等过几天他回来了要给检查,错多了要惩罚。”安宁兴奋地瞪着小短腿,转回头对李伯叫:“李伯,你看呐!这就是萧哥哥,我给你看过相片的。”

“我看见啦。”李伯笑眯眯边收摊边拔冗回答,安乐也在一旁帮忙,“呆会儿咱们去买鱼吧,给你萧哥哥也尝尝李伯炖的豆腐鱼汤好不好?”

“好!”安宁大声应,转又伏在萧香肩上跟他窃窃私语:李伯炖的汤可好喝了,比哥哥做的好……

“喔?哥哥也会做饭了?”萧香笑问,睨了一眼正抬望这边的安乐,再次细瞧他润泽清俊的五官和舒张有度的姿体动作,感慨的同时也腾起骄傲的感觉,像是见到自己的孩子愈长大愈出色时的与有荣焉感,唯一的遗憾是自己没能亲眼见他转变的过程。

“嗯,我们搬到布叔叔的房子时,哥哥开始学做菜。宁叔叔买了几本菜谱,他边看边照着做,很好吃……”

“说什么呢?”安乐提着大袋子走过来,“走了。”

先回李伯家,然后四人一起走着去买菜,笑声宴宴的一路撒着去撒着回。李伯进狭小简易的小厨房里操弄晚饭,三人则端了凳子挤坐在门口,像以前在安家时那般玩闹嬉笑,时不时拔高的欢笑声传进李伯耳中,让他忍不住也咧嘴笑。

“……”,电话铃声响起,安乐滞了滞,慢腾腾从口袋里拿出来接通,贴近安宁耳边:“是越叔叔,你跟他说。”

安宁愣了一下便笑逐颜开,拿稳电话蹭下地,在小空地上蹦来蹦去,软声软气的跟牡丹撒娇。

安乐看着他欢喜的小脸,脑袋靠向萧香肩头,视线凝在印在半空里的那颗灰绿色的树顶,若有所思:“官越现在红茶岭原始森林,和宁珂罗小布一起。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是在做什么,但应该不会是旅游探险。他……曾有两次凌晨回去时,我们碰到了找他帮忙的人,我不很清楚他们找他这么个学生到底是希望他能帮什么,不过我也没问他。我现在是杯弓蛇影,最怕无意中惹到不该惹的东西。若是那些事再罩到我头顶,我真要崩溃了。”

“官家本来就不简单,有人找上门是很正常的。有时候并不一定是找官越帮忙,而是想透过官越联系上他那德高望重的爷爷或其他人吧。听闻那老爷子非常的疼爱官越,当宝贝似的。”萧香垂下眼帘,掩下有些复杂的情绪。安乐又有很多朋友了,这让他高兴又失落。“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小六和陆晓在哪个学校呢,他们现在应该回家过年了吧?”

“……我不知道他们考到哪儿了。开学的时候曾叫人帮在理工大和民大查了新生入学名单,但没找着。我也没打电话回去问。”安乐侧过脸低着他的手臂,语气是少见的软弱,“那一次找不到,我很难受,但也有些庆幸。是我骄傲清高的心理咋作祟,我希望等自己能跟他们站在同样的高度上时再出现,而不是以现在这样子,我心里接受不了也不甘心。其实很多人有能力帮我一把,可我不想因接受他们的资助而矮人一截。老三说我倔,官越说我死磕,都是吧。”

“对我也是?”萧香挑眉。

“不。是你就不会,我会心安理得的分享你给的东西。你在我心里,是同娃娃同我父母一样的,都是家人。而他们不同,他们都是拿人随意搓揉的人,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顿了顿,哂然一笑,补充:“除了单纯可爱的洛扬外。”

“你真是……”萧香心疼,也无奈,安乐比别人敏感且多虑,“你不该拒绝老三,他是你老师的孩子。”

“就因为是我老师的孩子,在我还能够支撑生活时我才不想接受他的帮助。”安乐轻吁一气,“说不清心里具体的感觉,其实老三非常好,是我想得太多了,希望自己能自食其力,即使以后再碰到什么困难,我也有足够强硬的身躯和意志来对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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