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昕————蝶舞扬羽
蝶舞扬羽  发于:2010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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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男孩双唇紧闭,但仍可发现他的唇瓣正因害怕而颤抖着,右眼部分肿了一大块,让他撑不开眼,但在睁大的左眼里,却看出了他的倔强。

      霍从天看到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蹙紧眉头,两道眉几乎快打结。

      「爹,你从哪儿捡回来这东西的呀?」十四岁的霍从天,一对眼珠子直盯着那男孩瞧。

      霍庆瞪了他一眼,骂道:「乱来!怎可以把人说成东西。」

      「他看起来好凄惨。」霍从天对父亲的斥责不以为意。

      「懒得跟你啰唆。霍平!」霍庆随即唤来总管。

      「堡主。」霍平立即上前来。

      「让他在客房住下,再帮他梳洗一番,另外把大夫找来,看看他的伤势。」霍庆吩咐道。

      「是。」霍平来到小男孩面前,「跟我来。」

      走了几步,却发现小男孩动都不动地站在原地。

      「孩子,跟着他去。」霍庆温和的语气企图缓和男孩的不安。

      一旁的霍从天偏了偏头,走上前,一把拉住男孩的手,男孩吓得直要往后退,另一手还赶紧挡在脸上,像怕被打似的。

      「从天!」霍庆连忙喊道。

      「怕什么?我又不会打你。」霍从天皱着眉对男孩说,接着手扯了他一下,笑着说:「走啦!这里不会有人欺负你的,没什么好怕的。」

      小男孩先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最后低下头,当霍从天再拉他一下时,他不由自主地跨出小小的步伐,沉默地让他拉着走。

      洗净后的男孩,经由大夫为他上药包扎后,已疲累地直想睡去,可身处在陌生的环境,心中的惧意仍教他刻意保持清醒,尤其床边,还站了个一脸写满好奇的霍从天。

      「喂,我看得出你很想睡了,可是在你睡觉前,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呀?」霍从天问。

      爹他也挺了不起的,连人家的名字都没问,就直接带回家来。

      小脸抬起,看了眼霍从天,又低下,似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不回答?霍从天瞪眼。

      没关系,他就陪他耗下去,反正想睡觉的人又不是他。

      霍从天拉了张椅子来到床边坐下,双臂环胸,笑着等他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霍从天的笑容也渐渐地僵硬,尤其在看到男孩竟然在向他「点头」时,他气极地咬牙,接着大吼一声。

      男孩被他的吼声吓醒,一脸惊慌地躲到床的内侧角落里,抓了被子护住自己,全身剧烈发抖,散乱的眼神中有无边的恐惧。

      霍从天也被他的模样给吓住,心生一股悔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霍从天顿了下,「呃,其实我是故意的啦,只是想吓吓你,但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激烈,真的很抱歉。」

      男孩依旧颤抖个不停,让霍从天看了心里相当难过,他爬上床,越靠近男孩,男孩就抖得越厉害。

      霍从天一把抱住他,男孩因惊惧而在他怀中拼命扭动,想把他给甩开。

      「别怕别怕。」霍从天紧紧地抱住他,手拍着他的背,企图缓和他的情绪,「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别怕。」

      重复地低喃着安抚的话语,男孩的状况由不再抗拒到停止颤抖,已是两刻钟后的事,但他的身体仍紧绷着。

      「别紧张,你如果想睡就睡,我不会逼你说出你的名字,以后,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就行了。」霍从天接着将他安置在床上躺好,再为他盖了棉被。

      「墨……」轻哑的声音,如游丝般地从男孩口中发出。

      「什么?」霍从天没听清楚。

      「墨昕……我的名字……」

 

 

 

      微光从窗棂渗了进来。

      霍从天慢慢地睁开眼,自墨昕受伤以来,这是他第一晚回到自己的房里睡,却梦到了十二年前墨昕初来到孤云堡的情景。

      墨昕原是富家子弟,在他八岁那年父母双亡,他和妹妹分别被带往远房亲戚家,就此离散。

      原以为生活就此安定下来,却没料到自己竟被那名远房亲戚卖入大户人家做奴才。

      在那儿待了近一年的时间,侍候的主子脾气暴躁,稍一顺心,就得来一顿毒打。

      一日,他洗碗时,不慎打破了两个盘子,被罚三天不能吃饭,年纪幼小的他耐不住饥饿,在第二天晚上偷偷地到厨房偷了点东西吃,却不巧被府内总管发现,被施以家法处置,打得他遍体鳞伤,一张脸也被踢得鼻青脸肿,模样只能以「惨不忍睹」四字来形容。


      就在当天半夜,他逃离了那户人家,不眠不休地赶路,年幼的他加上三天未曾进食,最后昏倒在一间破庙外,恰巧遇上霍庆经过,弄醒他后,喂了他一些水和食物,便直接将他带了回来。


      霍从天回想起当年的情景。

      墨昕从全身警戒到卸下防备,是一个月后的事,在那一个月之中,他只和他说话,其它人一靠近他,他立刻绷紧身体,脸上虽是一脸无惧,但他的身体却反应出心底深处的情绪。


      之后,墨昕像是明了了他处的环境已不同于以往,明白了胆颤心惊的日子已离他远去,他才开始接纳他人的关爱,阴郁的脸庞也渐渐地和缓;当他在孤云堡露出第一次笑容时,那甜美喜悦的模样,立刻收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包括他,霍从天。


      他疼爱墨昕,在堡内是有目共睹的。他对谁都和善友好、真诚亲切,但对待墨昕,除了那些之外,更有着难以言喻的疼惜及爱护,或许是那时他的一吼吓坏了墨昕,才让他产生那样的情感。


      好脾气的他极少发怒,可是在墨昕来了一年后,他发火了,也让堡里的人见识到霍从天从未让人见过的另一面,至于惹他气恼的对象,正是他照顾有加的墨昕──

 

 

 

      (十五)

 

 

 

      「墨昕啊,堡主待你真好,答应让你学武。」

      「听说堡主打算栽培你,等你长大后,好当少爷的左右手。」

      「那你可得把功夫学好,练功虽然辛苦,但堡主肯提拔你也是你的福气,再苦再难都得撑下去,才不会辜负堡主的一番心意。」

      「墨昕,你喜欢少爷是吧?要跟在少爷身边,武功学识可是不能少,好好加油,将来才能真正地帮助少爷,为咱们孤云堡效力。」

      在墨昕得到霍庆的许可让他练武的那一天,每个人见到他,都是先恭喜他,然后要他努力练武,以报堡主之恩。

      仿佛被下了咒一般,这些话,竟根深柢固地深植在他脑海中。

      于是,他花了数倍之精力与耐心,从一开始对武学的茫然,到了学习拳法招式,他所费的时间只是平常人的一半。

      认真勤奋的学习合该得到傲人的成绩,但过于超越本能极限,终是让墨昕倒了下来。

      「快点,快去请大夫过来。」

 

 

 

      霍平抱着脸色忽红忽白的墨昕回到他的房间,将他安置在床上后,褪去他的衣衫,赫然惊见他两边肩头红肿得吓人。

      「你……唉,早警告你别练功过度你就是不听,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霍平忍不住叨念着。

      「我……我只是想能早一日跟得上少爷……也可以早一日为堡内效力,报答堡主的恩情……」墨昕细声地说,因痛苦而皱起的脸上不时冒出汗水。

      刚踏入房门的霍从天,正巧听见他的话,原本担忧的神色忽地一沉。

      「少爷。」墨昕看见他急忙唤道。

      霍从天沉着脸来到床前,将墨昕的情况看个仔细,然后出乎意料地「哼」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不仅墨昕楞住了,连一旁的霍平也被他的举动弄得不明所以。

      「平叔……少爷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看样子的确是。霍平在心里回答。

      「我……我做了什么事惹少爷生气了?少爷是不是不喜欢我,讨厌我了……」

      墨昕一脸泫然欲泣。

      「没、没这回事,你别胡思乱想。」这时大夫正好来到,霍平松了口气,「大夫来了,先让大夫看你的伤,其它的事先别管。」

      「可是……」少爷的事不是其它的事呀。

      墨昕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见霍平退到一旁好让大夫看他的伤。

      最后大夫宣布他必须休养一个月,等伤完完全全好了之后,他才可以继续练功,而这个决定也得到堡主的认同,使得他不得不遵从。

 

 

 

      两天了,自那时霍从天拂袖而去后,墨昕已有两天没见着他了。

      因气行不顺、身体虚弱,他只能待在自己房里多做休息调养。

      这两天虽有不少人进来关切他的情况,但他最在意、最想看到的人却一次都没出现,也让他心底的恐慌越来越深。

      忽地感到口渴,墨昕下了床来到桌边,想为自己倒杯水喝,习惯性地伸出手,肩头却传来椎心的刺痛,让他难受地紧缩着小小的身体,额上也冒出了冷汗。

      伤了双肩的他,这两天都是由他人服侍吃饭以及其它生活上的需要,他的两只手目前根本就是动不了,硬要举个手也只是让自己痛得咬牙;像他现在想喝杯水,若没有他人的帮忙,他是别想喝得到水了。


      抿了抿嘴,一股委屈蓦地由心底升了上来,眼睛一阵水雾,泪水一滴滴掉了下来……

      经历过被人折磨、无情地殴打都倔强地不曾流过泪的他,这时却哭了出来,由低声的啜泣到了嚎啕大哭……

      霍从天被仆人们请来时,看到的正是墨昕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皱着眉头,走到他面前站定。

      「哭什么?」霍从天问,却没有得到该有的回答。

      瞥了眼挤在房内关心着墨昕情况的仆人们,还有在匆忙间被请来的大夫,霍从天开口道:「全都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霍从天手指着房门,大吼:「出去!」

      大伙儿被他的怒吼吓一跳,有些慌忙又茫然地退到门外,让霍从天在他们面前将门用力关上,隔开他们的视线。

      再度来到墨昕身前,他蹲下身,又问了一次:「哭什么?」

      知道眼前的人是霍从天后,墨昕更是停不住泪,「我……我……」

      「我什么?快说!」

      霍从天对他的态度更让墨昕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不说?那你就自己一个人继续哭吧。」

      「少爷……」听出霍从天又将离开的讯息,墨昕急忙地出声想留住他。

      霍从天不语,等着他开口。

      「少爷……你……是……」墨昕哽咽着,「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呀?」

      「是。」

      墨昕难过得又流下更多眼泪,「墨昕……做了什么……让……让少爷……这么生气,都……都不理墨昕……」

      「做了什么?」霍从天眯着眼扯了扯嘴角,「把你的手举起来。」

      墨昕楞了楞,他的手举不起来呀。

      「动啊!为什么不动!」霍从天吼道。

      「我……」

      「我什么我!叫你举手你听不懂啊?!」

      墨昕被他吓得乖乖听话地想举手,但才抬高一些,他就痛得冒汗,泪水也再度涌现。

      「好痛……」

      「你也怕痛?」霍从天瞪视着,「你不是要报恩?既然想报恩,那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他气得涨红着脸,越吼越大声。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废了两只手?!报恩?谁要你报那什么鬼恩哪?我爹把你带回来这里,是要你能过得比以前好;让你读书练武,是要你将来能有一技之长,不是要你来报恩的!但你现在却因为急躁练功伤了筋骨,你知不知道我爹看了有多心疼,我有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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