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桌上，讲究知己知彼，讲究你来我往、互相试探、虚与委蛇，然后再一步步讨价还价。

　　林钲凯很善于通过谈判从对手或合作商那边，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面对没有多少谈判经验的赵乐，他的这种优势就更加突出。

　　但是，如果你准备了无数个方案、打好了无数个腹稿、脑海中还模拟过无数次谈判中可能出现的交锋，最终信心满满、满腔斗志上场的时候，对方却把他所有的底牌都掀开来，让你所有的辛苦化为虚无，让你满腹才华没有一点发挥的余地，只能做一道选择题，你能怎么办？

　　林钲凯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幻想着把赵乐压在身下蹂躏了无数遍，直欺负得他再也没有力气转动狡猾的脑子，再也不能亮出他尖利的爪子……咬牙切齿过后，又不无兴奋地想，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果然能出其不意地剑走偏锋、时不时给人惊喜！

　　所以，他很得意地笑了。

　　“赵乐，你算盘打得很不错。可是，这个游戏是我发起的，游戏规则该我来定，我为什么要按照你的剧本走？”

　　谁说只有小人才能耍无赖？

　　老祖宗就说过，兵不厌诈、虚虚实实才是王道！

　　当然，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赵乐如今看似把什么都摊开了，什么底牌都亮出来了，可实际上，这也不过是一个障眼法。

　　和自己摊牌、和他家里人摊牌之后，他要做什么？或者说，他想要什么？

　　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不能逼急了他，要劳逸结合，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要顺着毛来摸……

　　在赵乐呆滞后变色前，林钲凯按了秘书的电话，叫她把自己这一天剩下的行程全部取消，然后拿出车钥匙，站起来：“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你既然要出柜，那就还是今天去见你二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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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难形容赵乐这时候的心情，气愤于林钲凯的耍赖、因为他的转移话题而对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感到无力，而又庆幸于他没有立即作答。也许，是因为害怕他的选择与自己期待的不同吧？

　　可是，自己期待的，到底又是什么？

　　赵乐深深叹气，忽然失去了和林钲凯继续斗法的心情。

　　打个电话给赵甍，还好，她的工作很轻松，每天下午不到五点，就可以和小朋友们说拜拜。林钲凯临时决定上门，也不会给她造成太大困扰。

　　约好了时间，不必急急地赶回去，林钲凯却还是当即动身。一边开车一边问赵乐：“你二姐喜欢什么？”

　　“她呀，喜欢钱，喜欢房子。”

　　“好吧，是我问错了。她新买的房子，还有没有缺少什么东西？我第一次上门，总不好空着手吧？”

　　想用糖衣炮弹？赵乐撇他一眼，赵甍岂是这么容易被收买的？

　　说白一点，要是入了她的法眼，不送什么，她也会热情招待；若是她不能接受，送的东西越贵重，她的火气就会越大。

　　“她缺少安全感、害怕寂寞，你能给她么？”

　　林钲凯叹气：“这样看来，我是很难讨好她了。好在你们姐弟关系好，不分彼此。我若是讨好了她宝贝的弟弟，她也会很高兴的。所以，赵乐，你想要什么？”

　　“我啊……”赵乐看着前方的车流，微微一笑说：“我想要个男人。”

　　“那还真是抱歉了，我不能把自己送给你，又不能送个其他的男人给你。你们姐弟俩，怎么就这么难伺候呢？”

　　赵乐冷笑：“谁求着你来伺候我们了？”

　　林钲凯空出一只手来摸他的脑袋：“最近火气很大啊，莫不是欲求不满了？”

　　“滚！”赵乐瞪着眼打掉他的手，心里郁卒不已，Tony那家伙经常有意无意地说他和谁谁谁用了什么姿势，谁谁谁的技术最好，谁谁谁最持久之类的，然后马上转移话题，让他找不到借口挂电话，只能在一边气得牙痒痒的——那家伙，看他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摆明了就是来生火的！

　　而这一切，又是身边这人指使的！

　　你笑吧笑吧，看谁忍得久？最好你忍不住了，去打野食，然后就再也没有立场来指责我了；当然，最好是碰上一个携带某种病毒的！

　　赵乐忿忿地看着笑得一脸暧昧的林钲凯，没好气地说：“你就笑吧，待会儿出车祸了看你怎么哭！”

　　鉴于赵乐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林钲凯最后只得买了一束鲜花和一瓶红酒，到家的时候，赵甍也刚刚好回来。

　　“二姐，这是我的朋友，林钲凯。这一位是我二姐赵甍。”赵乐给他们作了介绍。

　　林钲凯立即把鲜花送了过去：“经常听赵乐提起你，说你们感情很好。但他没有告诉过我，原来他二姐是这么漂亮。”

　　“谢谢！请随便坐。”赵甍接了花，脸上却不见喜悦，只是客气的寒暄。转身去插花的时候，在赵乐身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赵乐会意，冲林钲凯摇头：“你做吧，我去给你泡杯茶。”随即跟在赵甍背后进了厨房。

　　“林钲凯？是我知道的那个林钲凯？”赵甍一边往花瓶里装水，一边问。

　　“是。”

　　赵甍端着花瓶，定定地看着赵乐，看得他心头发毛，六神无主，然后轻飘飘走出去了。

　　赵乐在厨房听着她和林钲凯你来我往地闲谈，呼出一口气，端了茶杯茶叶出去。

　　赵甍是个善于沟通的，林钲凯又身经百战，两个人聊着房子的价格与装修、聊着赵乐的一些糗事，倒也和乐融融。

　　坐了一会儿，赵甍起身，带他们去吃晚餐。

　　林钲凯也依样画葫芦掐了赵乐一把，用眼神问他，到底要不要出柜。赵乐看着挺直了腰背、有些僵硬地走在前面的赵甍，狠狠心想，出吧，出吧，出了吧，早死早投胎！

　　饭桌上，稍微有些沉闷。赵乐心不在焉地组织着语言，赵甍的眼神若有所思地在他们身上飘来扫去。

　　听到赵甍试探性地问话说“林先生怎么和我弟弟认识的？我觉得以你们的性格，很难想象会成为好朋友……”的时候，赵乐终于忍不住了。

　　“二姐，我们是在酒吧认识的。后来……过了一段半同居的生活，现在，也偶尔会一起过夜。”

　　赵乐说完，埋头切着面前的牛排。

　　空气凝固了一下，林钲凯放下了手中的叉子，赵甍端着的酒杯停在了唇边。

　　许久，赵甍放下酒杯。

　　“抱歉，我喝了酒，有些不舒服，要先回去了，你们自便。”

　　高跟鞋咔哒咔哒的声音渐渐远去，林钲凯递了杯水给一直低着头的赵乐：“她已经走远了。就这样，她……到底明不明白？”

　　赵乐苦笑：“她有一箱子的同志书籍和CD，在网上有无数个爱好耽美的网友，你说她明不明白？从你一进门她就怀疑了！”

　　“那现在？”

　　“我去看看她，大晚上的，她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赵乐追出去的时候，赵甍就在酒店门口。眼看她过了十字口，一路踩着高跟鞋，嘎吱嘎吱慢慢地往回走，微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在夜色中凌乱地飞舞着。

　　赵乐跟在她身后十步左右的距离，有些茫然。

　　赵甍已经知道了，可她在装傻。她不说话，不反对，当然，也不赞同。

　　其实赵乐明白她的意思，她需要安静，她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来好好消化这个消息，她需要时间才能作出决定。但这也说明，她在第一时间，是不赞成的。不管她看了多少耽美漫画，她也不能接受，现实中，自己的弟弟是一个Gay。

　　如果前一天还拉着自己看耽美动漫的二姐，如果家里思想最开放的二姐，都是这种态度，那么，大姐和妈妈，又如何能接受？

　　一辆车子滑到他跟前。

　　“上车，我们在后面跟着她。”林钲凯打开了车门。

　　赵乐犹豫了三秒钟，坐了进去。

　　赵甍又过了马路，赵甍进了小区，赵甍上了楼梯，赵甍房间的灯亮了……

　　林钲凯把车熄了火，看着赵乐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在心里默默地数着：“一，二，三，四……”

　　不到五，赵乐就停了下来，蹲在一旁的花圃边，摸出了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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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年X月X日 晴

　　如果这世界有断头台，我一定可以毫不犹豫地跨上去，因为，等待宣判的时刻，才是最折磨人的。

　　二六章 摊牌行动（四）

　　夜色很深，路灯离得很远，只有惨淡的一点光亮散过来，红红的烟火中，赵乐瞪着一双大眼睛，目光呆滞、没有焦距。

　　林钲凯靠在座椅上，想到那一天，自己先斩后奏，带了Tony出场，老爷子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目光狠厉得差点凌迟了他，第二眼却是无奈又带点宽容地笑意，和其他震惊了的亲友打哈哈：“年轻人嘛，哈哈……”

　　就着他这句话，自己再釜底抽薪，邀了程卫做专访，随后就窝在房间里，等待着老爷子的爆发。

　　结果，最先等到的，却不是老爷子的怒火，而是嬉皮笑脸的赵乐。

　　那一刻，莫名就觉得心安，想着，这辈子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也不错了。

　　可是，赵乐却不是这么想的。

　　当时他就一脸不可置信，后来公然爬墙，就算到了现在，到了今天，他也只是说，可以优先考虑你，他还能满不在乎地说你去找个人来上我，我们就一笔勾销……

　　这一场游戏，到底该如何进行下去？

　　还没有开始，自己就已经昏头昏脑地栽进去了，到最后，真的能翻本并追回收益吗？

　　赵乐伸长了腿，没有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那落魄寂寥的身姿，看得林钲凯心里一阵一阵地抽——如果，他是只小猫小狗就好了，把他抱起来，揉一揉，肯定就会乖乖地缩在自己怀里，冲自己摇尾巴撒娇。可是，他是赵乐，那个小心翼翼、精明狡猾却又全身带刺的赵乐，这时候要是表现出了心软，只怕以后都会被他吃得死死的吧？

　　他，怎么就那么不可爱？怎么就不能顺着自己一点呢？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唉……

　　林钲凯叹息，顺带鄙视自己，如果，你连他和Tony那一出，都能忍下来，这点小事，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原始投资已经砸下去这么多了，怎能一点回报都没到手，就半途而废呢？先记在账本上吧，以后，总有机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挣扎了一番，林钲凯深情款款下车，走向赵乐。

　　赵乐拍拍屁股站起身来，被身边突然冒出来的身影吓一跳，看清以后，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你怎么还在？先回去吧，明天不是有Party吗？我也要回去好好休息了。”

　　林钲凯差点吐血，“你要回去？可是，你二姐……”

　　“我二姐怎么啦？你看，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哭闹，这是好现象，至少她表明，她会冷静地、理智地考虑我的问题。我本来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获得谅解的，已经准备好了打持久战。她的反映已经算很好了，你回吧。”

　　合着自己刚才白心疼了！

　　合着自己刚才天人交加、艰难煎熬都是无用功！

　　你若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方才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给谁看的？

　　林钲凯磨磨牙，一把扯过赵乐往车子里塞：“既然你二姐要冷静地、理智地考虑你的问题，你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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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乐跌在座椅上，扭扭身自己坐好了。

　　不是不去打扰赵甍，而是他现在没有足够勇气面对赵甍。虽然说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若是赵甍一晚上不理他，他还真不知道怎样和她共处一个屋檐下。

　　也许，找个地方休息一晚上，也是不错的选择。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车子径直开到了林钲凯家，赵乐对这个地方也算熟悉，自发地找了洗漱用品、洗澡、然后入了客房，趴在床上睡觉。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就和在自己家一样随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也在刻意回避，就像今天没有发生什么，就像他没有和赵甍摊牌一样，睡一觉醒来，太阳依旧在高空，地球还是那样自转，他也要和往常一样，挤着公车去上班。

　　所以，还是安心睡觉吧！

　　赵乐暗暗给自己鼓气，感觉心里好受一些了，拉过毛毯，闭上眼睛就睡。

　　半睡半醒间，有什么微凉的物体靠过来，然后，身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迷迷糊糊中，像有一条小狗在自己身上到处舔……舔！

　　赵乐一惊，睁开眼来，林钲凯就趴在他身上，大腿根处，清晰地感觉到不可忽视的抚摸与揉按，燥热正从小腹处开始升腾。

　　“我还以为，就算做到最后，你也不会醒呢。”就着橙黄的床头灯，他看到林钲凯抬起头来，伸出舌头，冲他砸吧砸吧几下嘴，眼角尽是调侃挑逗的风情，而那手，也在自己半抬头的分 身上，慢慢地揉搓着。

　　做到最后也不会醒，他以为自己是死人吗？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做了吗？

　　赵乐咬着牙，拼命压抑蹿升的欲望，按住了林钲凯的手腕。

　　“夜深了，不敢劳烦林少爷，你还是去自己卧室睡吧。”

　　“你这里，可是精神着呢。”林钲凯抽出另一只手来，在他的顶端或轻或重地扒拉。赵乐全身紧绷，差点就要倾泻而出。

　　“我自己解决就可以了，林少爷请出去吧。”赵乐用几乎可以杀死人的眼光瞪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吐出来。

　　“这是我的房子，我的房间，怎么是要我出去呢？你要解决就动手吧，没事，我不介意你在我面前射精。”

　　该死的！

　　赵乐觉得自己的头发丝都要烧起来了，狠狠地一蹬腿，翻身正要跳下床，立即就被人从背后压住，那令人心慌而又恼怒的笑声伴着胸腔的震动透过他的后背一直传到心脏。

　　“赵乐，以前就告诉过你了吧，心情不好的时候，适当做做运动，会很有帮助的。”

　　臀间顶着的异物散发着炙热的气息，那人想做什么，昭然若揭。他们之间，并不是第一次上床，也不是第一次因为寂寞和空虚而用这种这种方式打发时间。

　　可是，现在，他不想这样，他不想为了上床而上床。

　　埋掉忽然涌上来的心酸和悲哀，忍着全身叫嚣的欲望和颤栗，赵乐转过身，把手探向前面，握住了他肿胀欲望的尖端，深深吸气，像壮士断腕般，沉声说：“给我一个答案，林钲凯，今天在你办公室说的……你给我一个答案。”

　　一定要在这时候说吗？

　　林钲凯苦笑。

　　且不说自己的命根子还在他手头，就算不是箭在弦上，就算不去管自己的真正心意，单看赵乐此刻破釜沉舟的表情，他也做不出第二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