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一般规律，新员工第一个月的薪水都是要贡献一部分给同事的。尽管，他领的工资不足月，但这并不影响同事之间传统的“友好交流”习俗。何况，他确实受到了各部门从上到下的热烈欢迎和悉心指导。

　　这与他表现出来的平易近人、幽默风趣、淡泊名利的风格有关，自然也与那些同事的利益相关——总裁助理，这个职位其实很特殊，很敏感。首先是不会直接和他们争权夺利，其次，助理虽然比不上老板娘的枕边风，可耳边风对于职场的人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再次，从老板给他的薪水和入职培训安排中，精明的人早就发现，这个助理不是拿来收发文件、泡泡咖啡的，尽管他现在也在做这些事情，可不远的将来，他会是老板的心腹，会是一个经理级别的助理。

　　当然，也有人会质疑说，他还不一定过得了试用期。但这也只是在心里想一想罢了，明面上，没有人敢敷衍他。万一他稳稳当当做了下来，以后少不了要互相共事，免不了要到他那里打听一些老板的最新意向之类的消息。就算他最后被刷掉了，也没有必要为自己树一个敌人，这年代，没有铁打的公司，却有着无数流水的员工，指不定以后又会见面，又会有合作的可能呢？何况还是这么一个明快阳光的年轻人，好好处着也不错。

　　职场里混的人，都心照不宣地上演着真真假假的友情游戏。

　　吃饭、喝酒、飙KTV、继续喝，熟门熟路却毫无新意的庆贺方式。

　　“赵乐，再来一圈！你可不能只和李姐还有张总喝酒，我们这一桌可都在盯着你呢！”

　　“赵乐，听说你还没有女朋友，这边，小玲，我们的部门之花，你觉得怎么样？”

　　“来，先喝一杯！”

　　“干脆一起唱首歌吧。”

　　“好主意！来，赵乐，这边！”

　　“……”

　　他的人缘和人品是不是太好了？

　　赵乐看着几个已经有醉态，在一边热热闹闹朝他起哄的同事，歪着头，很认真地检讨了一下。

　　“你们可不要灌醉了他，他还要护送我们张总平安回家呢？”李妙娟眯着眼睛，在赵乐与张穆身上来回打量。

　　“张总，赵乐和你可都是我们内定的护花使者，你们不能这样啊！”一个大胆的女同事掩面惊呼，夸张地喊着：“天啊，护花使者要变成护草使者，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哈哈，你从张总手上把赵乐抢回来吧！”

　　“上啊！”

　　“……”

　　午夜时分，宾主尽欢，这次名为欢迎新员工实为打劫的活动顺利落下帷幕。张穆没醉，自然不用赵乐护送，两个对他似乎有意的女孩子，却被别人捷足先登，抢先一步送回去了。

　　呼吸着晚间清冷的空气，赵乐依然有些兴奋，想着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事，明天又是周六，他拦下一辆车，淡淡地对司机说：“去东方广场。”

　　东方广场是这个城市有名的夜间活动游乐场。

　　尽管已经是半夜，但这里依然十分热闹，三三两两的人流聚在一起嬉戏游乐，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夜色中分外绚丽多姿，映得每个人的脸也流光溢彩，却偏偏看不分明，彷佛每个人都沦陷在了这炫目的灯光下。

　　赵乐深深吸一口气，穿过人潮涌动的广场，走向一旁的酒吧。

　　灰。

　　这是这个城市有名的（当然，只是在圈子里）gay吧，也是导致他上个月“失身”的地方。

　　灰，不黑不白，黑白交界地带。

　　酒吧名字意外地只有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字，却也意外地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推门进去，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夹杂着大开嗓门的说话声，在明暗闪烁的彩灯下疯狂扭动的身躯、挥洒的汗水、泪水、青春与激情、无助与寂寞……这是另一个世界。

　　赵乐要了一杯酒，静静地坐在黑暗的一角，看着那些激情舞动的身躯，听着喧嚣异常的叫喊声，想到一句歌词：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那么，现在是他一个人在狂欢，其他人都在孤单寂寞着吗？

　　轻轻一笑，赵乐抿下一口酒，眼波开始流转，这么多孤单的人，要找一个伴应该很容易吧？

　　“啊！帅哥，你是贞子的哥哥吗？看你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惨白的青光，好有感觉哦！怎么样？和我回家，一起看恐怖片，一起做 爱 做的事吧？肯定会超H！”

　　“谢谢，但我想，你去找一个演员、一个剧组工作人员、或者在殡仪馆的人，可能会更合适。还有，下次邀人，不要去你家，直接去墓地，会更有感觉的……”

　　“帅哥，你果然有水准！不过，我卧室里有棺材哦……”

　　“谢谢，还是……不要了……”

　　“虽然我一向喜欢热情主动的伙伴，但像你这样清冷孤傲的，也是一种不错的尝试，可以试试上次没用完的蜡烛……”

　　“谢谢，我一向在上面的！”

　　“你一定很羡慕我的身材和肌肉吧？看！我有八块肌，这里谁都没我这么有力量！跟我走吧！”

　　“谢谢！但我怕我会被你压坏……”

　　“我们已经有两个人了，你要不要一起来？”

　　“对啊对啊，我们可以玩很多花样的！”

　　“呃，谢谢，你们自己先玩吧……”

　　“哥哥，你看起来很温柔诶，让我跟你回家好吗？”

　　“你成年了吗？小弟弟？天黑了，快回家吧，外面很多坏人的。”

　　“哥哥你是好人，你带我回家吧！”

　　“可想我不当保姆！”

　　“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先生，你认错人了。”

　　“为什么你要去结婚？为什么？你这个混蛋！”

　　“先生，这酒不错，你再喝两杯吧。”

　　最好完全醉过去。

　　“我一定要去这个酒店，因为那里最干净。还有，沐浴液、洗手液一定要用xx牌的，安全套一定要用xx牌的，最好能事先用一点消毒液……”

　　“先生，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一个又一个人来了又走了，赵乐不由苦笑，怎麽上次没见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难道因为是周末，各路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吗？

　　“唉，看来又要一个人了。”

　　赵乐叹息一声，无聊地放下酒杯，起身欲走。

　　“跟我走吧。”一个声音伴着一片黑影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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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年X月X日 阴，有风。

　　遇到一群人，遇到一个人。

　　第三章 原来是你（一）

　　林钲凯是灰的常客，他经常来，也经常带不同的床伴走。

　　灰有自己的公关队伍，他试过一两个，就提不起兴趣了。

　　经过调教的人虽然很温顺、很乖巧，但太假了，看着他们使尽浑身解数讨好着自己、取悦着自己，一两次还行，自己的面子和尊严都能得到极大的满足.可同时，却不得不忍受他们一边故作深情地缠着自己、一边毫不手软地掏着自己的钱袋。

　　这些钱，他并不在乎，反正他有的是钱。可是，他是商人，他家祖祖辈辈都是经商的，林家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他觉得，自己在这些公关身上的付出，远远大于所得的收获。

　　亏本的生意自然要迅速中断、果断跳出而不是越陷越深，把钱永无止境地砸进无底洞里。

　　于是，他开始找一些“自然”同类，遇到顺眼的，谈得来的，那就一起玩玩，然后趁着双方感觉还不是太坏的时候，好聚好散,他则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如果遇到有纠缠的，拿林家的权势压一压，心情好的时候，用钱砸一砸，那些人自然就从他眼前销声匿迹了。

　　当然，他并不是个花花公子。曾经有一个床伴，他们就在一起相处了一年多，直到上半年才分开。

　　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习惯了和那个人一起的作息时间与生活模式，这半年来找的床伴，除了最初的新鲜感，就再也提不起一丝继续相处下去的兴致。

　　每个星期五是灰固定的狂欢日。这个日子，完全不同于平时的静谧、雅致、以及丝丝甜蜜的诱惑与淫靡。他虽然不喜欢太过喧嚣热闹的场面，但不可否认，每到这一天，总会有一些新鲜的面孔或者是极富个性的人出现，可以在周末好好玩一下。

　　喧闹的场子里，人潮涌动，却有一些视线范围极佳的位置。比如，他自己坐的地方，背靠着灯光，有幽深的氛围，既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吧台、供表演的舞台、还可以将舞池里的人一览无余。再比如，斜对面那个瘦瘦的年轻人所在的地方，也是一个可以闹中取静的位置。

　　酒吧里还有更多细节，适合不同个性、不同心情的人。

　　灰在这个城市，禁忌地游离，屹立多年而不倒，不是没有道理的。

　　午夜已到，喧闹的人群渐渐沉寂下来，嘶声裂肺的摇滚音乐也退场了，换上了抒情的轻音乐，这一切，提示着这些在夜里游离的寂寞心灵，是时候找个伴回去了。

　　林钲凯知道，自己周边的气压比较低，很少有人敢直接上来搭讪，这也为他省去了不少麻烦。不过，斜对面那个人，一直静静地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像只无害的温顺小羊，偏又透着几分慵懒的诱惑气息，倒是吸引了不少人前去勾搭。

　　看他眼波流转，明明应该是蓄势待发、下一秒就要捕获小兽的一只豹子，可他做出来，却又混杂着生疏与优雅的格调，或许是一只初出茅庐的小豹子，或者说，是一只不安分地披着猛兽皮出来张牙舞爪的小猫？

　　懒懒地看着他被各色有着不同嗜好的人纠缠，看他游刃有余地和他们一一周旋，看他失望地起身要走，林钲凯忍不住上前拦住他。

　　“跟我走吧。”

　　不是咨询的疑问句，而是肯定的陈述句，或者说，是带着命令式语气的祈使句。

　　赵乐微微抬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携着迫人的气势压过来。昏暗中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只是一双黑亮的眼睛，闪烁着嗜人的危险光芒。

　　后退一小步，向右三大步，赵乐回到光明的怀抱中。

　　看那人的身段骨架还不错，但是，无论身高还是气势，自己都输人一等，跟着他走，显然就是被压，绝对没有翻身的可能，这就不好玩了。

　　微笑着对那一大片黑影说：“对不起，我要回家了。”

　　“哦，那我去你家，我去开车。”林钲凯紧追其上。不错，很有警觉性，可惜，他林钲凯看上的，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赵乐微微蹙眉：“对不起，我从不留人在家过夜。”

　　“你可以先去我家，或者去酒店，然后我送你回家。”现在才发现有危险吗？已经太迟了。林钲凯有些好笑地看着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觉得自己这一晚上的荼毒终于得到回报了。

　　宽阔的额头、浓黑的眉毛，笔挺的鼻尖，紧抿的双唇，配上雕塑般棱角分明的下巴和面庞，还有那让人备受压力的眼神和气息，这种人，习惯于发号施令、主导一切，而不容许有人反对，简言之，就是霸道蛮横，不好相与。

　　躲不过的话，至少要谋取最大利益。谁知道他是不是有怪癖或者携带某种病毒呢？

　　赵乐干脆就势倚在一旁的椅背上，轻轻挑起眼角：“如果我拒绝呢？”

　　“给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或者，你等着我扛你出去。”林钲凯再上前一步，将他环在自己双臂间，一手抬起他的下巴，靠近他的嘴角，正要吻上去，却被躲开，嘴唇贴着脸腮滑了过去。

　　皮肤不错，有清爽的感觉，性格也不错，有些桀骜不驯，这样子才有挑战性。林钲凯舔舔嘴唇，满意地笑了。

　　赵乐把头偏向一旁，上半身微微后仰。他没有洁癖，但大多数时候，他习惯和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而眼前这个人，未经允许就做出这样轻佻的举动，显然是在挑战自己的底线。而更要命的是，形式对自己很不利。

　　“首先，你一定喜欢控制大局，替他人做主，而不是被控制、被否决。而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别人勉强。其次，从身形上看，你虽然没有八块肌，但六块应该还是有的。可以想象，你经常去健身房，体力很不错，我根本连幻想自己可以上你的余地都没有，反倒要担心，凭我这小身板到底能不能满足你。怎么看，我都是吃亏的一方。我不是飞蛾，你也不是火盆，我为什么要巴巴地扑过去呢？”

　　“你的直觉很敏锐。不过，我在床上，从不使用暴力，也没有特殊嗜好。至于你这小身板，我好像听说，你一向是在上面的，应该……也不小，体力也应该不错，我们很配。春宵苦短，走吧。”不容反对，林钲凯拉起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在床上不使用暴力，可在床下……倒是恶劣得很。

　　赵乐撇撇嘴，无声地跟上他的脚步。

　　就简单目测来看，这个人，身高至少要比自己高出五公分，体重，至少要多出二十公斤，温度……从手心传来的热度来衡量，他的体温也应该要比自己高出三度以上，与他周身散发的冷气压一点儿也不相符。

　　冬天到了，有个暖炉，倒也可以先凑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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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出酒吧，穿过广场，那个拉着他的男人并没有去地下停车场取车，反而直直走进广场对面的东方酒店。

　　东方酒店，四星级。

　　按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酒店了。可惜，他的地理位置注定了这是一个披着合法外衣进行猖獗非法活动的场地。

　　看着酒店大堂正在登记的明显是情侣的两对，想着对面广场还有不少相依相偎的鸳鸯们，赵乐不无恶意地腹诽。

　　似乎上次自己也是从这个酒店出来的，这不是巧合，应该说，这是最便利的选择。

　　不过，上一次是哪间房来着？

　　不动声色地跟着前面高大的身影，走进电梯，看他摁到20，冬阳心里一跳——2001房，这是他上次在这里过夜的房间！

　　莫非，要来一次故地重游？

　　电梯停下，门开了，左拐，向前，再左拐，向前，目标：2001房。

　　看着男人拿出门卡，轻轻一插，门开的一瞬间，赵乐忽然想起来，他们刚才并没有在大堂登记过，而是直接上来的！

　　也就是说，他早就订好了房间！

　　那么，是什么时候订好的？

　　有趣！真有趣！

　　赵乐不由得微微笑起来。

　　林钲凯看着他嘴角扯出的弧度，有些奇怪：“我以为你应该会拒绝，或者找借口拖延，不想你这么快就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