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一月 下————橘子
橘子  发于:2010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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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现在仍是坐在书房里的皮椅上,医生的诊断似乎与他毫无关系。

他还有很多事没干,不能就这么躺下。

书房的门半掩着,他可以从这个角度,直接看进客厅。禁的房间照旧亮着灯,微弱的光线从门缝泻出来,冲淡了些许黑暗的压抑。

打的麻药过了劲,他的手很疼,身上也疼,让他无法集中精力。他用左手撑着头昏脑胀的额头,模模糊糊的又开始想些其他的事情……

他本来不应该坐在这里的,他本来……应该有机会借着自己受伤为理由和他亲近亲近的。

他不是一向这样吗?他了解这个小东西,他的善良,他的心软,他曾经多无理的要求都能被接受的。更何况,他只是想抱抱他,亲亲他,如此而已……

他觉得……他不会拒绝。

可是他却自己开始犹豫不决,害怕此时过分的要求会吓到他,结果反而欲速则不达前功尽弃,结果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崔嘉贺抱回房间。

他后悔得恨不得扇自己耳光,这么优柔寡断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可是他真的不知道了,他现在做什么好像都是错的……找不着半点方向……

他痛苦的低下头,将脸埋进了手掌里。

安羽甄,我该怎么样对你……

夜深人静。凌晨三点钟。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他老是断断续续的梦见自己被人推下石阶,接着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然后一身冷汗的从梦中惊醒。

离天亮还早得很,可是安羽甄却再也没有睡意。

屋里不是很黑,今晚有月亮,幽亮的月光从窗子射进屋里,照在停靠在窗边的黑色轮椅上。那是今天新买的轮椅,原来的那个在白天的意外中坏掉了,只剩下一堆看不出原形的碎片。


安羽甄伸出手去,慢慢的摸着轮椅光滑冰冷的扶手,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难过。

好像那记录着他们曾经所有过的一切是是非非的见证,已经不在了……

他好怀念原来的那一个轮椅……他在那上面度过了人生中最痛苦却也是最快乐的日子……那曾是他在瘫痪之后,唯一可以依赖的东西。他曾经无数次坐在那上面,被他爱的男人拥抱着,亲吻着……他曾经一度以为,那上面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还记得,一个月前,当他可以被允许下床的时候,张靖辰将它从屋里推出来,它那么亮,像崭新的一样,没有一点的尘土。但是他认得它,那上面还留着那次争执他被他推倒在地上挣扎时留下的痕迹,每一道都是那么熟悉,就像他们有过的过去一样,深刻到怎么也无法磨灭的程度……


当他一年前选择自杀的时候,他就将它遗失在了河岸。没想到张靖辰竟然找到了它,还留到现在。

他将他抱上去的时候,他感到它就像一年前一样,没有衰老半分。

他开始想像,忙得几乎抽不出时间吃饭的他,却每天每天的擦拭它上面的尘土,给轮子上油。他想骂自己贱,不要再想了,因为再想的话,他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张靖辰没有扔掉它是为了他,他每一天都在期待着他会回来,每一天都在为他的回家做准备。


他想哭,然后他就想抛开一切什么都不顾的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他曾经为了得到他的爱计较到苛刻的程度……他为了那一个李显萸,伤害自己,也伤害他。他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子,最后还是回到原地。

他在毫无顾忌的向素素倾倒出那样的事实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变了,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固执得可笑而幼稚的安羽甄了。

他可以不要曾经视为比生命更重要的尊严,他可以什么也不要,就算张靖辰爱的不是他,就算他已经结了婚,他也心甘情愿的留在他的身边。

只是,这样的他,张靖辰还会要吗……

张靖辰曾经迷恋上的,就是他那样的固执和青涩。如今,变成了这样的他,他还要吗……还会感兴趣吗……

他害怕。

仅管他今天为他断了一只手臂--天知道那意味着张靖辰在直到手臂完全复原的未来二个月内,都不能离开嘉贺和禁的视线范围。

可是……到家的时候,他没有抱他,没有吻他,他甚至,在崔嘉贺将他抱进屋的时候,没有抬眼看一看他。

那不是他熟悉的张靖辰。他一向不顾及别人的意愿。他不会为了他,而不做自己想要做的事,除非……除非他已经对他没有感觉了……

他觉得自己止不住的颤抖,却又控制不了胡思乱想,快跟疯了没什么两样。他知道,他的心里想见他,不然他不会不知不觉的把轮椅转到书房门口。

书房亮着灯,但是那个男人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那头金色的发丝散在深色平滑的桌面上,显得非常亮眼。安羽甄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动轮子,轻轻的滑到了张靖辰的身边。


他总是这样,专横独行,连医生的话也不听。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有胆进来,还是他的潜意识里……希望他此刻醒来发现他在身边。他想叫醒他,让他去床上睡,可是又怕他真的醒了他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他叹了口气,终究不忍心放他一个人在这里受冻。他把腿上盖的毯子拿起来,想好歹给他披一下。结果毯子才搭上他的背,他的手就被抓住了。

安羽甄的心猛的一窒,差一点跳出来。他手足无措的被晾在了当场,战战兢兢的等待着张靖辰说话。但是张靖辰只是两眼迷漾的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又把头埋了下去,手却没有放开他,让他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过了一会儿,他重又抬起头来,似乎对他仍然存在这个事实不敢置信的呆愣起来,直瞪瞪的盯着他的脸看。

安羽甄下意识的缩了下手,可是张靖辰攥得很紧,紧到让他的手都生疼。张靖辰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变得贪婪起来,炽热得让他快整个烧起来了。然后他听见他沙哑的声音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我起来喝水……]他恨自己连说谎都不捡好的说,厨房明明是在和书房正相反的的一边。

幸而张靖辰没有计较他这些,只是又看着他发起呆来。

[我要回房了。]他的眼神让他慌乱的只想逃开,可是张靖辰却不肯放手。

他僵硬的停住了,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想吻他,他知道,他的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欲望。

可是他等了半天,只听见他吞吞吐吐的说:[厨房……厨房在另一边。]

安羽甄点了点,表明知道了。但是张靖辰却还是不肯松手。

还有其他事吗?他抬起眼询问。

[现在……现在几点了?]

[四点。]安羽甄抬头看了看正挂在书房墙上的钟,那上面明确的显示,离天亮不到三个小时了。

[那个……以后晚了要喝水的话,叫禁去拿。]

[嗯。]

[我……我送你回房……]

[不用了。]

[噢。]

结果,张靖辰什么也没对他做,净是说些莫名其妙不着边际的话。终于,什么零七八碎的话茬都让他说完了,再也挤不出半句话来。

[没事的话我去睡了。]安羽甄轻轻的抽回自己的手,决定忽略那一瞬间张靖辰失望的神色。

但是下一秒他的手臂又让张靖辰拽住了,[羽甄……]

他一言不发的等着他的下一句,他看见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把头抬起来:[我头疼……]

[……]

[留下来……陪陪我……]

张靖辰的话一出口,安羽甄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他没见过张靖辰这个样子,他像孩子一样的撒娇,可怜兮兮的声音让他没办法对他置之不理。更何况,他是为了救他而受的伤。

他于是软弱的投降了:[回房睡吧!]

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会反悔一样,那男人只愣了一秒就立刻从椅子中站了起来,然后像是得到什么恩准似的小心翼翼的推他进卧房,差一点就忘记自己受伤的手臂要抱他上床。


安羽甄躺在床上,好久也合不上眼,他背对着张靖辰,不敢动,脑子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但是今天毕竟受到那么大的惊吓,他过了一会意识就开始模糊,朦胧间感到张靖辰靠了过来,熟悉的胸膛温暖着他的背。

他发现他在试探着碰他--先是一下,两下,好像无意却又在他身上停留越来越长的时间,之后见他没什么抗拒就放心大胆的将没受伤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慢慢的下滑搂住了他的腰,把他一点一点不留痕迹的往怀里拖。直到他的身体完全纳进了他的怀抱,他还不满足,得寸进尺的连下巴也压到了他的颈窝。他潮湿的呼吸一下一下的吹着他的脖子,安羽甄发现自己又开始没出息的颤抖起来,他想要挣扎,身上却使不上力气,他的怀抱太温暖,男人强硬却又温柔的气息像死一样缠住他让他无法挣脱。


[不气我了?]他在他耳边呢喃着,黑暗中低沉的声音直灌进他的耳朵,幽幽的回响。

你没有拒绝我的拥抱……你这个样子,我是不是可以奢望的以为……你有一点点原谅我了?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只是若有似无的摇着头。张靖辰苦涩的咬了咬嘴唇,这是他自找的,怪不得别人。他害怕他下一秒就会推开他,赶紧又把他搂得紧了紧。这个小东西想回过头来,却被他制止住了。


别过过头,因为他面对着他,会没有胆量,会说不出下面的话。

好吧!我承认你赢了,你赢了还不成!?

[别再折磨我了,羽甄……]他不让他有机会看到他的表情,就直接将脸埋进了他瘦弱的肩膀。他受不了他再继续冷漠他,他已经撑到极限了。他紧紧的抱着他,贪婪地嗅着他身上软软的干净的味道,再也舍不得放手。


他怀里的人颤抖着,却将手覆盖到了他的手上。他感到他将他的手往上拉,越过他的肩膀,拉到了他的唇边。然后……然后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张靖辰始料不及地倒抽一口气。


安羽甄咬了他,非常的用力。

他知道他没什么资格说这句话,最先折磨人的,是他自己啊!

他于是没有躲开,也来不及躲开,就抱着他任他撒了劲去咬,直咬到他痛快为止。

后来过了好久,他的手臂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疼痛,他听见安羽甄闷声的抽泣。

他受的罪,他的委屈,他全知道,那不是他一句道歉的话就可以弥补得了的。所以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拥着他一遍遍地亲吻他的耳根,用脸轻轻摩蹭着他。

[咬也咬过了,气也消了,嗯?]

哪有这什么便宜的事!安羽甄想反驳,可是他的嗓子很干,发不出来声音,只有不甘心的甩手肘向后用力捅了捅,他听见他闷声吃痛的声音,可是却怎么也不松开手臂。


[别这样……]张靖辰像无赖一样缠着他,故意贴在他肌肤上说话,磁性的慵懒声音撩拨得他的心跟着发颤,[难道,你非要我用这条命赔给你赎罪你才甘心?]

他不知道张靖辰又想说什么浑话,但是他的沉默惹恼了他,张靖辰忽然起身离开了,十分钟后他回来的时候,塞给了他一个冰冷的东西。

[你拿着!]软的不行,这次来硬的了?这是他熟悉的张靖辰惯用的命令口气,[你要是觉得还不够你就开枪,一个子儿迸死我!]

手里沉甸甸的重量,冰冷光滑的铜面让安羽甄记起张靖辰的身份,他知道,握在手里的是个真家伙,他也同时知道,张靖辰是来真的,不是儿戏。

[你朝这儿开。]张靖辰凑了上来,抓着他的手往后拉,抵到了自己的前额上。安羽甄想要挣扎,他想要叫一句[你别闹了],可是张靖辰根本就不允许,他少有的温柔和迁就已经在一个月内被他磨得精光,只剩下本性的强硬,容不得他半点反抗。


[你别回头,省得吓着!你开完枪就直接喊禁过来,我刚才已经跟她说了,我要是死了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会处理后事,你不用担心惹上官司!]

[我……]

[你闭嘴!]

啪的一声,他帮他拉开了手枪的保险。

[我不……]在张靖辰的面前,他的反抗显得那么无力。张靖辰抓着他的手往自己的头上靠,[你就这么一扳.就一下就行了。]他甚至,硬是要把他软弱的手指塞进扳机。


[我不……我不!]安羽甄崩溃的尖叫了一声,终于扯回了张靖辰的理智。他趁他发愣的当头将于中的枪狠狠的甩了出去,使尽全力抛得远远的。

[你不要这样……你不要逼我!]

他被他疯狂的举动吓着了,缩成一团在他的怀里哆嗦着哭泣。

[羽甄……]

[……]

[羽甄……羽甄……]

[张靖辰……你混蛋!你混蛋!]

[羽甄……]

[你混蛋……]他用这种方法逼他……那么的卑鄙,他明知道他不可能开枪的!

他怎么可以这样勒索他的感情……

多么的卑鄙,他明知道他不可能开枪的!

[羽甄……羽甄你听我说……]张靖辰有些急了,想将他的身子翻转过来面对他,[你转过来看着我。]

[我不……]

[我让你转过来!]

[你干什么!]不管他怎么挣扎,他硬是将他强行的翻了过来,然后直接用嘴堵住他。

[不……]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他强吻,可是他睁开眼就看见他头上缠的纱布,上面星星点点的红色刺得他眼睛疼。那是……刚刚被他用枪口戳的……

他伸出手去,搂住了张靖辰的脖子,只是哭,没出息的被刚才的情景吓到哭。

他的妥协和纵容让张靖辰放心大胆的加深了这个吻,连舌也伸了进来。他知道言语不足够安抚他--一向只习惯于施令的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些温柔好听的话,只有一遍遍的吻着他,告诉他他有多疼惜他。


他的眼泪被他的手指擦干了,他开始不自觉的回应他的亲热。安羽甄睁开了眼睛,他快喘不过气来,可是张靖辰的舌还在为所欲为的挑弄着他的,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轻轻的挣了一下,脱离了他的唇,他想跟他说:头还疼不疼了。可是他用那么深沉的目光凝视着他,那张无数次在梦里才能见到的脸离他那么近,精致的唇渴望的半张着,呼吸都吹在他脸上,他除了心跳开始加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好叹息了一声,搂着他的手紧了紧,将他又拉回来继续。

[靖辰……]

[羽甄,我刚才是说真的……]张靖辰贴在他的唇上喃喃的道,又抬起头来定定的看他,[那把枪你留着,以后我再要……赶你走的话,你就一枪打……]

[我不想听。]冷冷的打断他的话,安羽甄别过头去摆明了不想理他。

但是张靖辰不放弃的把他的头又搬了回来,[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好不好?]

那么温柔的声音,他像受了蛊惑一样乖乖的点头。

[那……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他不愧是谈判的专家,任何机会都不错过,而且他不给他回答的时间就又压下了唇封住了他。

[别哭了……]柔软的唇移到了他的眼睛上,轻轻的吻着。

其实安羽甄只是还有些不甘心,但是张靖辰这么小心的呵护着他,让他仅剩的委屈也渐渐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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