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恳求他放他下来,但低下头,看见他毫无血色的脸,他这一句简单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靖辰的手按在体侧,紧紧的抓着那里的布料,血不断的从指缝中渗出来,染得座椅都红了。这伤势,显然比那晚要严重得多……
罢了罢了,反正他现在是一定下不了车了,而澄志和那个一看就是老狐狸的狡猾大叔在一起,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安羽甄定下心来,小心地脱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张靖辰的身上。
那一直紧闭的眼蓦地睁开,他才知道,张靖辰一直是清醒的,即使是在这种受了重伤连话也不想多说的情况下。
他若有所思看他,俊俏的脸上没半点表情,看得安羽甄心里直发毛。
就算是活在太平日子中、和罪恶黑暗从无牵连的他,凭本能也感觉的出来,此刻倚在他肩膀上的看似虚弱无害的男人,才是他所见过的这些人中,最厉害的角儿……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看轻了他。
他一再警告着自己,却仍然忍不住伸手去扳张靖辰按在伤处的手。
[手松开……这样不行的……]只会把伤口越弄越糟。他在他耳边轻声道。可是张靖辰不肯松,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硬将他的手扯离,换上自己柔软的围巾,按压在流血的地方。
[好了,你别乱动……]他抬手拢紧大衣的领子,希望可以给失血过多的他保温。
[张……]车子一个轻微的颠簸打断了他的话,安羽甄的第一个反应,是以左手揽住了张靖辰的肩,以防他撞到肋部的伤。
[少爷!没事吧?KK你怎么开的车啊!]红发的女人气急败坏的回过身,却又像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一样飞快的转了回去,[少爷……]
[我没事……]张靖辰懒懒的吐出一句,索性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全交给身边的人,手也堂而皇之的搂上了安羽甄的腰。
出乎意料的纤细,比女人还纤细柔软的腰肢。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做起来应该还不错吧……光是想他就觉得很爽,想必在床上,被他调教过后,一定浪得很吧……
身体不可思议的有些热起来,他觉得口干舌燥,外加莫名其妙。就算是像他这样男女通吃的人,也只是对美人才产生兴趣,以他的身份和品味,这副瘦弱的身子连发育都没发育全,应该一点也勾不起他的胃口才是……
可是,他怎么竟会有一种想将他绑在床上,彻夜交欢的冲动……想用尽各种变态的方法对他,硬撑开这未经人事的青涩身体,折磨得他死去活来,听这低哑的性感声音发出淫荡的浪叫,彻彻底底的玷污这个干净的灵魂……
可怜的安羽甄,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在这个男人的脑子里,早已被剥光了衣服压在身下,被强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只知道,旁边的人紧挨着他,特有的气息让他浑身躁热,那淡淡的……薄荷烟草的味道。
腰被骨感的大手搂着,有些发烫。他不知道,这么漂亮的手里,此刻握着足以致命的利刃。
轻轻的……他只要轻轻的一刺,这个柔软的小东西就完了。
手下,正是脾脏的位置,一刀就可以让他毙命。
薄,而快的刀片轻划着安羽甄的衬衫,张靖辰闭起眼想像着怀里的小东西垂死挣扎的模样,心里竟然涌上了一些愧疚……这还是他杀人以来,第一次感到愧疚。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张氏],是韩国最大的传媒公司,这是人人都知晓的事实。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张氏]最初建立的原因和目的。
汉城黑社会的主脑被圈里人称为[六座],由六大家族共同管理。张家就是六大家族中的一员,在黑道上讽刺的被称之为[白屋]。六大家族因为实力相当,互相协助同时也互相牵制,共同维持着庞大复杂的地下社会的规矩章法。
七十年前,因为警方的失误,成就了张家在六大家族中的主导地位。张靖辰的祖父为了洗钱,建立了[张氏传媒公司]。
没想到三代下来,[张氏]竟然阴错阳差的成为了韩国第一大媒体公司,耀眼的光环遮盖了地下的肮脏交易,有效的成为[白屋]的护甲与眼线。
做为张家的少主,张靖辰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仇人多如牛毛,想杀他的人不记其数,而且,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只不过是比他们更谨慎更幸运罢了。
可是那晚,一向谨慎的他,竟然会在只见过一面的他的怀里,睡得不省人事。那个怀抱温暖舒服的让他不想离开……
他不敢想像,如果当晚真的有仇人闯进育幼院,他现在是不是还有命在。
他不该依赖上任何东西的。满叔说过,如果你发现自已依赖上某样东西,那么,毁了它。
他不能有弱点,一丁点也会要了他的命。
对不起,怪就只怪你自己,这个世上,善良的人是活不下去的。这是……生存的法则。
父亲教给他的,满叔教给他的,残酷的游戏规则--想活,就拿别人的命来抵。这是他十年前杀了第一个人之后就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杀了一个人,那是因为父亲的命令,但是接下来马上又杀了一个,这次没有任何人逼他,只因为,那人是他杀的人的儿子,如果他不开枪的话,他现在根本不会坐在这里。
就这样,可悲的迥圈,他不断的杀人,感觉却越来越麻木,人命在他眼里,早已失了原有的珍贵,和稻草没什么两样……
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动杀机了,自从他替生病的父亲代理了[张氏]和[白屋],杀戮就已经不需要他亲手来完成了,自会有人替他卖命。他的身上,几乎已经嗅不到血腥的味道,干净得,就像圣教徒。似乎他的手上,从未染上过鲜血,他的背上……也从未背负过罪孽。
这让他觉得好过一些,但他偏偏遇到了他……
粉饰太平、自欺欺人的美丽谎言终于瓦解,他再也骗不了自己,这双手,沾上的血迹,一辈子也别想洗掉,数十条人命的无赦之罪,他注定要背到地狱。
他看到他的纯净,更显出自己的污秽黑暗,丑陋的暴露在光亮面前无所遁形。
他忽然怨恨起来,夹带着近乎歇斯底里的愤世嫉俗。
他恨他!
恨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个世上,可以随意的喜、怒、哀、乐……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清清白白的生活,毫无顾虑,自由自在,而他却只能像地牢里的老鼠,苟且的隐藏在黑暗之中,承受着世人的怨恨和诅咒!
他这种出生就接受阳光和祝福的人,怎么会明白生活在黑暗中的可怜虫的无奈和艰难!
杀了他……杀了他!
他的笑容让他觉得刺眼,这虚伪的关怀也令他作呕。
杀了他!别再犹豫。
刀,瞬间割破了薄薄的衬衫,接着--
[小心!]
[匡--]
女人失声叫出的同时,一连串爆炸声清亮的响起,厚厚的防弹车窗被击得粉碎。
[他妈的!疏忽了!]红发的女人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丝,抄起自动步枪,气急败坏的由车顶的窗子探出身,[你们全下地狱去吧!]
[禁,等他们远一点再开轻,我昨天刚擦的车,不想又弄脏~]KK懒懒散散的道:[不然你也知道,满叔又要发脾气了……]
[玻璃都碎了还管什么车脏不脏!]禁不耐烦的应和着,眯起左眼,食指轻轻一勾。
[轰--]惊天动地的爆炸伴随着浓浓的黑烟冲向天空,整个报废的车子撞倒在路边,燃起熊熊大火……
安羽甄震惊的呆望着坐回来的禁,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只不过弹指一瞬的时间,这女人竟然杀了一车的人……而且,自己刚刚差点没命!
他努力的咬着唇,可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真实的杀戮、火拼的场面……和现实生活相差太远……他和他们,似乎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少爷!]禁的惊呼惊醒了他,安羽甄赶紧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人。
张靖辰毫发无伤的倚在他的手臂上,闭着眼似乎在休息。
他大概连刚刚的爆炸声都没听见吧?他想着,但为了确定还是轻唤了一声--
[没……没事吧?]
[……]
[张先生……]
[靖辰。]
[啊?]
[叫我靖辰。]
[可是张先生……]
[你聋了吗!?我说叫我靖辰!]那双眼终于不满的睁开,张靖辰秀气的眉,也同时皱了起来,[你流血了?]
[啊?是吗?]他倒是没多大感觉,大概是刚才被吓的吧!错愕的正当,张靖辰的手已经抚上他的眉。安羽甄惊觉过来,下意识的向后躲闪,然后看见张靖辰带着鲜血的指尖……
[我……]他的!?他真的流血了!?见着血的安羽甄顿时慌张失措,哆嗦着用衣袖胡乱抹着脸,骤然而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叫了出来,[啊……痛!]
[别乱动啊!]张靖辰抬手按住了他眉梢被碎玻玻璃划伤的伤口,这个小东西,似乎习惯了照顾别人,却不会好好的照顾自己……
[嗯……]冰凉的手按在额头上,奇异地安抚了安羽甄的心慌。之前被突袭的惊恐,以及亲眼看见禁杀人的刺激,竟然全在此刻平静下来。他忘了,这双手,其实更加的噬血。
[你……怎么样?]他清醒过来,细细的检查张靖辰身上是否有被划伤。
[我没事……]
所以,你也没事了。
悄悄的收起了匕首,他决定放过他了,就在刚刚。
子弹射穿玻璃的一刹那,他的身体被瘦弱的他护在了身下,就连最细小的玻璃碎片也没能划到他身上,可是安羽甄自己的脸却反而因此破了相。
张靖辰不知道,堵在胸口的是什么情绪,但他忽然决定,不杀他了……放着他好好活着去吧!反正,这事过后,他就和他没半点牵连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也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懒得费力了,放任自己靠回他的怀里,过度的失血让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索性闭上了眼。
[张……靖辰……]安羽甄衡量着还是决定听从他的要求,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别吵……让我安静点……]
他看上去,真的很累的样子,本来漆黑如夜的发,此刻都毫无光亮的垂落在脸侧,看了让人心疼……
呸!
心疼?这个无礼蛮横的人只会让人怒火上涌,他是犯贱了才会觉得心疼!
他摇摇头甩掉奇怪的情绪,本想张口驳斥,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弱小--他惹不起他……算了,就让他安安静静的歇会儿吧!
忽然,被窥视的不适感让安羽甄抬起头,虽然前面的人飞快的移开视线,他还是从后视镜中,看见了那睁得大大的眼中,一闪而逝的诧异和惊愕。
是刚刚那个红发的女人……
他……有做错什么?
不安的向上坐直了身子,让张靖辰的头可以更舒服的靠在他肩上,安羽甄把手移到腰,想不露痕迹的把他的手拿开--太……亲密了,他这样搂着他,太显亲密了……怪不得那个叫禁的女人会这样看他……他总以为,只有情人才可以有这样亲昵的举动。
不料张靖辰抓的很紧,安羽甄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最后似乎把休息的他惹急了,那纤长的手指毫无预警的在他脆弱的腰际狠狠的一戳!
[啊……]疼!疼!疼!
安羽甄失声叫了出来,泪,迅速的涌上眼眶。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忍无可忍的爆发了,这国毫不留情的把怀里的他推开,他受够他 的欺侮了!别以为他凭着张氏财团少主的身份就可以随便仗势欺人!
张靖辰没说话,被他推开的瘦削身子无力的倒向一边,安羽甄几乎下意识的又赶紧伸手抱住了他:[喂……]
[……]
[靖……靖辰?]他伸出手去拍他的脸,才惊觉手下触及的肌肤是如此的冰凉,一点温度也没有。他顿时慌了起来,搂着张靖辰的肩将他又拖回怀里。
[该死的,你到底在干什么!?]禁暴怒的声音传了出来,安羽甄吓得抬起头,看到前座的女人横眉竖目的扭转着身子探过来,一手撑着椅背,似乎急得立刻就要跨到后面来。
[禁,别动怒……]一只白皙的手轻轻的拉住了禁的衣角,KK不凉不温的开口,[火气太大,对身体不好。]
[你……]禁不甘的气结,却也乖乖的坐回原位,担心的唤着张靖辰,[少爷!]
安羽甄这回也顾不上害怕禁凶恶得要杀人的模样,慌张的将张靖辰搂入怀里,裹紧了大衣,将他冰冶的手握入自己的手中,企图用身体温暖他。
[别睡,靖辰!]他以手拍着他的脸,不断的骚扰他,强迫他保持清醒,他知道,张靖辰这一睡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
[别睡着!醒过来,靖辰!]他开始摇他。
[滚……]那双美丽的眼无力的半睁开,又疲惫的闭上,几乎听不见的咒骂传了出来。
他好困!可是这混蛋却硬是不让他睡……
他妈的!等他醒了,他杀光他全家!他一定……要他好看……
[少爷!]禁徒劳无功的吼着,汗水不断的滴落下来,浸湿了前襟。
[张靖辰!不许睡!]安羽甄已经急得有些不知所措,没办法了……没办法把他叫醒!怎么办?怎么办!绝不能让他这么睡着,但是他该怎么做!
谁来告诉他!……
[啪!]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不算狭窄的车内,刹时一片寂静,甚至听得到那一声的回声,显得尤其突兀。
难堪的沉默蔓延开来,KK猛的回过方向盘,要命!竟然没看见路……要命,他竟然……打了他……
暗地里捅捅身边仍然目瞪口呆回不过神来的禁:[禁……]
还看!?不怕死啦!
[啊……啊……]禁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忙低下头,手忙脚乱的掩饰着自己刚刚过于直接的视线。
幸好KK够冷静,不然这之后她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么丢脸的事,以张靖辰睚皆必报的个性,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当事者!?她敢肯定,要不是她和KK是跟随了他十年的左右手,此刻怕不早变成两具尸体……
除了他爹,从来没有人打过他,一般人对他说话都是诚惶诚恐,卑躬屈膝,连高声都不敢发……
这小子死定了!少爷会放过他才怪!禁几乎已经预想得到数日后会接到暗杀他的命令。
[你……]
禁虽然没胆再看,但低着头仍听到了张靖辰错愕的低声,心里不由又为安羽甄悲惨的命运感慨了几分。
[别睡着!]虽然给了他一个耳光,但总算把他唤了回来,安羽甄正在庆幸自己终于让他清醒,全没注意到张靖辰杀气腾腾的目光。
耻辱!脸上火辣辣的热度,隐隐残留的疼痛,无不召示着他的耻辱!他,[白屋]的张靖辰,竟然被一个默默无闻、无胆无能的小子打了!而且还是以这种羞辱的方式,在他的属下面前,让他的颜面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