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战情录之四 血魄 下部(出书版)by云彫
  发于:2010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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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子外,他迎娶了与他拥有相同发色眸色的姑娘;笼子内,她的日子愈来愈苦,身体也逐渐产生变化,她知道那是他与她的孩子。
曾经期盼,现在却哀伤孩子的到来。
若在族内,新生儿的诞生会让全族的人庆祝三天三夜,所有人都会对她的孩子献上祝福,而现实是,她心爱的男人只来看了一眼,就抚袖离开,因为孩子不是他所期待的模样。
她从不后悔爱上他,因为至少她曾经体验到爱的滋味,可是当怀里的孩子子饿到只能发出像小猫般微弱的哭声,他却不肯给她一碗薄粥时,她觉悟到拥有与她相同发色与眼眸的孩子,注定在中原无法幸福。
「宝宝乖......别哭......娘喂你喝喔。」含泪咬破手腕,以自己的鲜血与泪喂食饿到快哭不出声立的虚弱婴儿,她不知道该期盼孩子活下来,还是让他就这样死去。
等孩子活过三岁,她已经忘记大草原的景色了,满心所想的只剩下怎么样让这可怜的孩子活下去。
也许,在这残酷的中原,她不是人,只是只会跳舞的兽。
就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该怎么样当个人,如果不是身为母亲,她宁愿化身为一只只能在笼中为一个人独舞的鸟儿。
他带着马车与兽宠在中原行走,有些地方的人们会欣赏她的舞,给些赏钱,让孩子吃饱些,有些地方的人们视她如蛇蝎猛兽,用木棍与石头攻击她们,她只能抱紧怀里的孩子,用身体尽可能的保护他。
她已经放弃思考,只凭本能舞动身躯,换取微薄的粮食喂饱她最爱的孩子。
唯一的慰借,只有抱着孩子诉说大草原上的点点滴滴时,孩子脸上那双与他们一族同样的美丽红瞳所蕴含的期盼。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改变,某种她极欲忽视的激烈情感在孩子每次哭泣时酝酿,在他冷冷看着自己时翻腾......可是她拒绝接受心底那名为恨的可怕野兽,因为她还爱他。
孩子四、五岁大时,已经学会用瘦小的身子钻过兽笼的栏杆,四处取偷食物回来给她吃,一开始看见心爱的孩子在偷窃被发现后遭人殴打,她急得叫喊,扑上前想保护孩子的身子被栏杆阻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爱子被残忍毒打,只能在夜晚抱着伤痕累累的儿子哭泣......渐渐的,孩子不哭了,越来愈聪明,偷东西再也不留痕迹,甚至会栽赃嫁祸,让谩骂他们母子的人当替死鬼,那时候,她哀伤自己只能看着孩子年纪小小就学会勾心斗角,却无力改变。
鬼童、妖怪......听着兽笼外的人如此叫骂,她开始发笑。
就算是妖怪,也是被他们逼的......可是,她好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真的变成妖怪?
如果她是妖怪,就有办法离开这牢笼,带着孩子回去朝思暮想的草原了吧?
那日,如鬼魅修罗般的男人来到了这个小镇,杀戮与哀嚎降临。
她抱紧孩子,眼睁睁望着她深爱的男人抛下他们逃跑,却在眨眼间被砍死。
当她看见那名浑身染满血腥的男人冷酷凶残的眼神时,一种可怕的想法在心底浮现。
她必须保护她的孩子,让孩子有朝一日能回去不会被歧视厌恶的故乡......尽她所能!
「真有趣,鲜血般的女人与孩子。」男人站在兽笼外,露出冰冷的笑容。
她抱着孩子的手在袖中颤抖,脸却在笑。
「站在鲜血中的男人你想要什么?」那个男人比她看过最可怕的马贼还凶悍无情,但她不能输,只有一个可能的机会,能让一声不吭抓着她的孩子活下去。
「我在找我用得上的孩子,你怀里那个多大了?」
「他才三岁,不是你要找的人。」她毫不犹豫的回答,因为她看见男人杀了好几个四岁以上的孩子。
男人的眼睛眯了起来,不知道是否看穿了她的诺言,她心底发慌,好在男人的笑容中渐渐多了点温度。
「三岁就有可能活下来啦,可我还是要杀了你。」冷酷的眼停到她身上,没有她在中原人眼中看惯了的惊惧厌恶,只有冰寒的杀意。
怀里的孩子惊喘,慌忙的抱紧她。
温柔地亲吻孩子冰冷的脸颊,她甜甜的笑着。
「我可以跟你提个要求吗?」
「看在你没有尖叫的份上,让你说说看。」
「让我跳支舞,让我教他跳支舞......你不满意随时可以杀了我,但若让你满意了,我想自尽。」这是她的自尊,她身为凤凰一族的子民,血脉里的高傲天性让她就算死,也只肯死在自己手中。
男人瞪她,她倔强的回视,直到男人笑着退开两步,她松了口气。
放开怀抱爱子的双臂,她认真的看着年幼孩子的双眼。
「答应娘,要认真学喔。」
孩子惨白着脸,咬紧嘴唇忍耐哭泣,在她强迫的眼神中僵硬点头。
心满意足的微笑,她振袖跳起孩子唯一没看过她跳的传承舞蹈,求爱之舞......那堪称世间最美艳动人的爱之舞,她有把握男人无法移开视线。
红发飞扬间,鲜红的眼激昂挑逗,柔软的身躯充满火焰风情,危险而性感......这是赤裸裸的告白,于中原礼教不容的热情舞蹈。
她跳了一遍又一遍,在脉搏鼓动间找回曾经在草原上放肆奔跑大笑的热情,找回遗忘许久的生命力,也找回属于一族的骄傲。
最后一次,她拉着儿子的手跳起原本该由互许情意的双方共舞的求爱之舞,使劲浑身解数把自己所会的都教给他,教给与她流着同样血脉的爱子。
舞止后,看着脸上难掩奇特神情的男人,她知道自己赢了。
「若你满意,带走我的儿子,让我自尽。」呼吸还没恢复,微喘间怜爱地亲物最爱的孩子,她把握最后分毫机会把爱传达给他。
她是个失败的母亲,但这是她仅仅能为孩子做的了......
她不知道被男人带走后,等待儿子的会是什么样的地狱,但身为一个母亲的自私,让她只求儿子能活下去。
男人深深凝视她,忽然仰头大笑,眨眼间杀光原本留下来的数名三岁稚儿。
「你赢了,我承诺你,你儿子就是我要带走的人只要他资质够好,说不定他有机会干掉我活下去。」
她满足微笑,拔起男人射出钉在兽笼栏杆上的匕首。
「孩子,记得娘的话,好好活下去......别相信任何人,别跟娘一样......有机会,回去吧,回去我们一族的故乡......」
抱紧儿子,把他的头按入怀中,一手抓起匕首刺入胸口,在知觉丧失之前,第一次听见儿于绝望的嘶喊......
「娘--」
她噙着笑,想安慰儿子,却已没了力气睁眼。
死亡并不可怕,也许她的魂魄可以随着风儿吹向北方,回到那辽阔的的草原,回去她的家......
在那里,青草的草原依旧美丽跑过羊群,骑上马儿,前方的尽头看得见记忆中的坟烟。
星辰闪耀的夜空下,怀念的歌声响起,火堆四周她可以看见一张张的脸在对着她笑。
--她回来了......
物换星移,十二年后--
看着眼前随风飞扬的红发男人的眼中杀意尽褪,好像又看见十二年前,关在简陋的兽笼中,恍着落难凤凰的女人。
就算说出来大概也没人相信,如果当年那个女人愿意开口求他,他会找地方安置她们母子,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因为她是此生唯一能让他感倒心动的女子。
可是,那个女人太傲,鲜红的眼看着他,却又没看见他--枉费他在江湖上人见人怕,在她一个纤弱女子面前,却无法让她真正的看他一眼。
倔强的眼神有着不屈和哀伤,奇特的是又兼容了深情与无奈,女人的舞凄凉而绝望,偏偏又如火焰般燃烧激昂情感,一丝丝复杂的感情化作无形弦丝,在他无法移开目光时,将他掳获。
血魄跟他母亲笑起来很像,有些傲然,有些纯真,带着些许清丽秀气,更多的是几乎不属于人间的出尘气质。
如果说女人是一把精雕细琢的玉匕,血魄就是把千锤百链的银刃,同样冰冷,细致,却更加危险凶残。
承受着一切不公平的女人跟中没有恨,只有他无法理解的渴望与思念,还有身为母亲的怜爱。
血魄眼中没有情,只有留下冰冷的嘲讽,他说不出当血魄的手段愈来愈狠辣、计谋愈来愈诡异刁钻后,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有了私心,分派任务时特别让血魄领了一个可以好好玩乐,根本花不了几天工夫的「考验」,还特地强迫江老头弄了个可以将头发染黑的药汁,因为他希望至少血魄可以代替他母亲体验些许快乐。
他毁了血魄的人生,但他同样给了血魄傲视一切活下去的力量,对于把血魄拖入血腥杀戮中,他没有愧疚,只是想让血魄体验到他母亲至死都还期盼的自由。
可是,血魄出错了,不但被废了一只手,甚至是靠罗煞的帮助才捡回一条命。
原本他担心其他几个老家伙会以没有利用价值为理由毁掉血魄,却意外得知血魄拿到了九天龙蛊,看着因为忌惮天下第一剧蛊而恼怒罢手的众人,他无声的笑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哪里好笑。
大难不死的血魄变了,女人没机会体验到的憎恨在血魄同样鲜红的眼中凝聚,不是针对他们,而是静静望向远方。
看穿他眼中冷傲恨意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会死在血魄手中--那女人无视他,至少让血魄杀了他。
他明白这种念头很愚蠢,但他已经无法再忽视自己内心的渴望,顺应其他人那啥鬼劳子的理由去利用血魄了。而尝到自由,拥有复仇目标的年轻凤凰,也不会甘心被操控。
被杀也无所谓,因为光是看着血魄成长十二年。他就很满足了。
只要稍纵即逝的片刻就好了,他希望能在那双红瞳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血魄终于按耐不住动手的那晚,他使尽全力攻击血魄,借由生死斗把最后能教他的东西传达给他,即使他不明白也无所谓。
当剧毒侵入五脏六腑,他躺在地上,夜色披垂下,近乎黑色的腥红长在血魄转身离开时染红了视线。
「......生你的女人是个好女人......」腥臭的血液盈满口腔,他沙哑的笑着。
正准备离去的血魄顿了顿,笑吟吟的回到他身旁,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吃力的蹲下。
「因为她是我娘啊!」纯真的笑容搭配上森冷的眼瞳,有种说不出的冷......
记忆中的女人虽然尝尽世间冷暖,但眼瞳深处依稀还带有孩童般的纯真与澄澈,但血魄的眼不一样,澄澈如血红宝石的眼眸蕴含的是残忍与嘲讽。
「咳......恨我吗?」喷出一口血,他在大量涌出的鲜血中微笑。
他一直很想知道,那性如烈火的女人,以及他的儿子,是否会恨他......
「为什么要恨呢?一切都只是代价嘛!」同样在这场对战中受伤不轻血魄锭放出虚弱却灿烂的笑容,给出理所当然的答案。
「那还真可惜......」
太可惜了,如果血魄恨他,还可能永远记得他......但是怕只是个代价,一个筹码,不管是那女人或血魄,都只是借由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他们转眼就会遗忘他......
也许早在十二年前的那一天,他就已经败了。
披着鲜红羽衣的女人是红凤,飞舞的衣带长袖是飞散的羽翎,深红的眼眸与长发则是火焰;在目睹那曲舞的同时,他的心就已经超出自我的掌控。晴被女人所操控......所以当凤凰凋零时,心自然也死了。
他杀了一辈子的人,却从没想过会被一曲舞慑服,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吸引而甘愿就死......
他听见自己沧凉呛血的笑声传得很远,然后戛然中止。
最后映在眼中的,依然是那抹艳红美丽的身影,与冷傲迷蒙如血的眼......
记忆中如火焰莲花盛开的舞蹈......不曾停止!
第四章
云飞从来就不认为他可以猜透血魄的想法,不管是以前或是以后。
「主人,这是......」接住被丢到怀里的少年,云飞怎么也想不到嘴里说要去跟绝魂打声招呼的血魄会拖个人回来。
「柳家三少爷。」血魄笑吟吟地公布答察,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活像他带回来的只是一只兔子。
「......那绝魂人呢?」
低头看着没有惊慌之色却脸色发白的柳煜歆,云飞默默地等待血魄接下来的吩咐。
血魄漫步走回房间,云飞搂着柳煜歆跟在他身后,一直到快进房间了,血魄才交代;
「照顾好他,我等等过去。」
「是,主人。」
砰,门在他们面前关上,已经看不见那身血色的背影了。
云飞低头看着柳煜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也在打量他。
「柳三少,请跟我来。」
传闻柳家三少爷自幼失聪,云飞只能祈祷柳煜歆能理解他的意思,否则他只能认命的开始磨墨,白纸黑字的写给他看了。
柳煜歆点头,好奇的看着云飞柔和的金发。
红色与金色......是异族人吗?好漂亮......
又看了看血魄的房门,他跟上云飞的脚步,走到另一间房间。
一看到床,柳煜歆就往床上爬,用棉被包好自己。
虽然才是江南梅雨季,这夜里的气温已足以把他冻得四肢冰冷。
看见他如此自动,云飞一怔,旋即扯扯唇角。
「冷吗?」
柳煜歆点头。
逞强又不能当饭吃,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他可没有那种吃苦耐劳耍骨气的本钱。
云飞有些头大,才在梅雨季节,与其说冷,倒不如说是湿闷,但见柳熠歆似乎真的脸色冷到苍白中透着淡青,他总不能把血魄交代要好好照顾的人给冻着了吧?
「你待在这里,我去弄煤炉和热茶给你。」
评估一下,柳煜歆怎么着也不像是有能力偷跑的模样,云飞也就带上门离开,
柳煜歆缩在被窝,想到自己竟然被挟持了,无声的咕哝两句。
飓会很累吧?
又要陪大哥又要找他......
不知道麒儿找到绝魂了没有,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至少让他有机会狠狠根那个笨蛋绝魂一口,谁叫他又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就转头跑走......
意识昏昏沉沉,直到一只冰冷的手碰到额头,柳煜歆才惊醒。
入眼的是一片深浅不一的红,定神一瞧才发现原来是血魄的长发与红衣。
抬头,看见血魄脸上的浅笑他的唇在笑,眼睛却充满冷意。
柳煜歆坐起身,还是里着棉被,接过云飞进给他的热茶,笔直的盯着血魄,担心自己会疏漏掉血魄说了什么。
热茶入腹,寒意被压了下去,柳煜歆满足地捧着温暖的茶杯,注意倒飞很细心地在茶中加了几片人参。
血魄坐在床边,看着他逐渐恢复血色的脸颊,半晌,才开口道:
「好奇我为什么抓你?」
柳煜歆老实点头。
「因为绝魂,他阻碍了我,所以朝你出手是击溃他最迅速的方法,血魄悠悠道。
柳煜歆皱眉,他不希望自己成为绝魂的负担,可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细想。
歪头看血魄,他开始比手画脚。
血魄看他,既欣赏他的镇定,又无解他的举动。
--而且他也没有让人讨价还价或解释沟通的兴致。
「我只是告知,并不想听什么解释,接下来你也只需要点头摇头回覆我就可以了。」
柳煜歆停止动作,有些哀怨的看着血魄,倒也没什么反抗的念头。
这个人可以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房里把他掳走,绝对不是他可以反抗的--他虽然爱咬绝魂又喜欢对绝魂耍赖,可也是经过一番评估探测绝魂的底线究竟到哪--至于这拥有鲜红长发的男人嘛......
柳煜欲一点也不怀疑若他太不识相,血魄会不会一掌了结他。
「真高兴你很冷静。」
血魄轻笑,看着如搪瓷白玉雕琢的瘦小人儿,探手替他把脉,「如传闻所说的一样,你是天生的九阴绝脉,就算侥幸活过了二十岁,也不可能撑过而立之年!」
若只是阴脉还有转机,一个男人缺乏先天阳气,大不了补药吃一辈子,反正柳家财大势大,这么做也并非不可能。
但柳煜歆偏偏好死不好死的正中万人难有一人的天生绝脉,拥有天生绝脉的人难得活过十岁,他能长这么大,柳家砸了可观的庞大金额在他身上是最大的主因。
阴脉加绝脉,这广大的中土五十年也不见得会有一个人,却偏偏被绝魂遇上了。
听见他预告自己的死期,柳煜歆表情平静面色如常,连心跳都没改变一点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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