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日放下他的发，笑道：「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你的。」

　　「你还是专心对付眼前的局面吧，少花心思在我身上。」夜岚给予忠告。

　　「告诉雷焰，不管他躲到哪里去，我总会跟他分个胜负——无论是你或是妖王之位，我都会得到的！」留下这句充满霸气的话，怀日旋即离去。

　　夜岚却因怀日的执着甚感不安，如今雷焰身在人间，也许他该去给他一点警告，让他趁早做下防范。

　　* * * *

　　自答应雷焰暂时卸下道师一职后，雷无瑕肩上的担子是放下不少，多了更多的时间陪伴娘亲还有雷焰。

　　对雷焰，他一直拿不准比较适当的态度。

　　雷焰毕竟并非他爹，十年间未相处的他们也称不上是朋友，但他对自己又尚有恩情在，加上经过前几天那晚……想到自己早晨醒来竟然是窝在雷焰的胸口，他便觉得一阵尴尬，以往都能靠自己排遣孤独，为何那晚却在听了雷焰近乎安抚的声音后沉沉入睡，之后更与雷焰日日同床而眠？

　　雷焰对他而言，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呢？

　　他的人就如同他的外表那样潇洒不羁，性格爽朗、豪迈，似居无定所的风，又似屹立不摇的高山，在他身上这两种矛盾的特质是并存的。

　　他说他暂时不走，也只是暂时，雷无瑕想，等他倦了这里后便又会离去，所以他无需对他放下太重的感情。

　　「无瑕，帮娘到镇上买点菜回来可好？」杜秋娘发觉家里没菜了，便央求雷无瑕出门。

　　「好的，娘。」他刚好顺便要到镇上买些宣纸回来。

　　「我陪你去吧。」闲在这里也挺无趣的，雷焰便道。

　　以往待在妖界，他也是闲着没事做，只不过身在人间，他不仅要收敛妖气还得事事小心，不太能放得开，所以便想跟着雷无瑕到处走走。

　　他来人间没几回，能多涉猎一些事情也不错。

　　「那你就带着雷焰到镇上逛逛吧。」杜秋娘笑着说。

　　雷无瑕没有拒绝，与杜秋娘说了声再见便出门，雷焰随即跟上他的步伐。

　　雷焰发觉这几日没给自己好脸色看的雷无瑕此刻更冷冽了，天性就是不够内敛的雷焰，终于受不了雷无瑕的不发一语，走至半途便问：「你到底是怎么啦？这几天都闷着不说话，是我哪里惹到你了吗？」

　　「我不说话才碍到你吗？」雷无瑕不愠不火地反问。

　　雷焰听了只差没昏倒，雷无瑕怎么跟夜岚那么像，说话都是拐着弯的。

　　「无瑕，我不懂你为什么心情突然不好，但你若不喜欢我跟在你身旁大可直说，我这人性格大刺刺的，讨厌繁文耨节，不喜欢就不喜欢，用不着拐弯抹角。」

　　他就是习惯直来直往。

　　「我没说不喜欢你在我身边。」相反的，最近有雷焰作伴，他晚上都睡得很好。

　　「那为何都不说话？」

　　「我天生就不爱说话，你我认识时间过短，也没有共同的话题，你是要我说什么话？」雷无瑕冷冷地说出实话。

　　真是狠毒。顿时，雷焰觉得该来当雷无瑕爹的应该是夜岚，而非自己。

　　「咳咳。」轻咳了几声，雷焰觉得自己该扳回点颜面，不能老是让雷无瑕骑到自己头上去撒野。他是疼雷无瑕，但也该有个限度，他可不是没脾气。「既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少，不就更应该好好培养感情吗？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吧，让我们好好了解彼此才能够拉近关系。」

　　雷无瑕颇不客气地反问：「跟你拉近关系做什么？」

　　「你是我朋友，我当然要跟你好好培养友情。」

　　「朋友……」听见这两个字，雷无瑕唇角不经意泄露出一丝微笑。

　　「对啊，『出来靠朋友』，既然你不要我当你爹，那我退而求其次当你朋友，或者你喊我一声大哥也成，只要大哥在，定会让你平安无事！」没有儿子，多了个小弟也不错。

　　「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不需要你保护。」雷无瑕冷淡地疏离雷焰。

　　「不用那么见外。」

　　「不是见外，我向来习惯自己照顾自己。」自小在街上乞讨，他只相信自己，那时候他唯一还想信任的人，最后也是转手将他交给别人照顾。

　　其实他不怪雷焰，毕竟以他当时的年纪，只是个麻烦而己，又有谁会带着累赘在身边？

　　雷焰听了有些心疼，也明白雷无瑕追根究柢就是气自己弃他不顾。

　　「无瑕，假如当时我带着你走，现在你就不会还能站在这里跟我对话了。」

　　雷无瑕冷冷一笑。「最坏也不过一死，有什么好怕的？我都不怕了，你怕什么？」他不怕死，就怕喜欢的人死在面前，或是被人遗弃，那种不被人珍惜、惦记的感觉真的很糟，他是宁愿一死也不愿再被遗弃。

　　饿肚子他能忍受、天冷受冻他也能咬紧牙根撑过去，独独没人疼爱关心的孤独，是他最无法承受的。那时候，在他们三人之中，他只决定信任雷焰，怎料结果还不是相同，他又被遗弃了。

　　「你的命是我救的，如果要让你死，当初又何必保住你！无瑕，我对你有责任。」雷焰说得认真又有几分感慨。

　　「什么责任？是不是就像是你救了受伤的动物回来，就得负责照顾它，让它健康活下去，是吗？」雷无瑕讽刺地问。

　　「就是这道理。」雷无瑕形容得真恰当。

　　雷无瑕火大了。「雷焰，我可不是动物！」语毕，他迳自迈开步伐往前走。

　　「无瑕，又气什么了？」怎么他说什么就错什么，假如现在有夜岚在身边就好了，他至少懂得看透人心，就能让他清楚雷无瑕究竟在想什么了。

　　「我没气。」雷焰那表情一看就知是无心，若真的同他生气，最后也是气坏自己，他犯不着与自己过不去。「如你这么爱救人的个性，想必除了我以外，还有不少人得你相助吧？」

　　「你是我唯一出手救过的人。」他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到处救人，雷无瑕对他真的是个单纯的意外。

　　「那时候你为何要救我？」

　　一时被问倒，雷焰还真有点难以回答。

　　当时他会保住雷无瑕的命，一来是因为他年纪尚小让他心疼，二来是他看不惯怀日残虐的作法，才偏要保住雷无瑕，后者的理由他自然不可说。

　　「这有什么好想的呢？救了便救了，再说世人都有恻隐之心，你那时候才不到十岁，那么小，若没人帮助肯定撑不过，我不过是做点好事而已，有什么好想的。」就为了这点小事，他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追问。

　　「说到这里，你当时为何会在我村子外头？」

　　殊不知雷无瑕这问题一出口，便引起雷焰神色瞬变，他登时转过头去。

　　「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雷无瑕发觉到雷焰那不想说的表情。

　　顿了顿，雷焰决心隐瞒到底。他会出现在洛平村外，就是因为怀日，但怀日怎么算也是他朋友的朋友，他当然不会出卖他：再者，若真的让雷无瑕知情，也只是害死他，他更不可能说了。

　　「哪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是刚好经过而已，那时候看见你们村子燃起熊熊火焰，奈何为时已晚，我也难以施援，对你有些过意不去。」他很快的掰出这个理由，搪塞过去。

　　雷无瑕听了，神色略显惆怅。「原来如此，但你也不必对我致歉，毕竟又不是你害的，你既己救了我，我就十分感念了。雷焰，这趟你会待多久呢？」他清楚雷焰不可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怎么，那么不希望我留下吗？」

　　「你看起来不像是个会久留在同一个地方的人，不是吗？」

　　「如果你希望，这次我可以待久一点。」当然以不给他带来麻烦为前提。

　　不能一直待着，又有何用？「算了，你想待到何时，随便你了。」

　　雷无瑕已经无话可说，雷焰想做什么都随他了，反正他相信就算自己说出口，雷焰也不会如他所愿，毕竟他一眼即看出雷焰的性格是绝不容许他人摆布的。

　　他怎能以为自己能撼动他的意志。

　　当时雷焰会救自己，大概也只是一时好心而己。

　　第四章

　　这日，雷无瑕带着字画到镇上去贩卖，雷焰本也想跟着，但雷无瑕却要他留在家里陪伴杜秋娘。

　　难得雷无瑕最近终于给了自己好脸色，雷焰也就勉为其难的留在小屋内。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杜秋娘说想到屋外洗菜。

　　雷焰不懂洗菜，只能静静坐在外头陪着她，同时也想像着这时段日子雷无瑕究竟是怎么生活。

　　以往他觉得无趣平凡的日子，却因为身边有了不同的人而有另一种感受，虽然没跟着雷无瑕到镇上，但留在家里等他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杜秋娘边洗菜，又怕冷落雷焰，便开口：「雷焰，听无瑕说你是头一次来到我们这个小镇上，我家偏僻，一定让你觉得很无聊吧？」

　　「不会啊，这里风景宜人，很适合居住，我挺喜欢的。」

　　「喜欢就好。我们这里已经很少有客人过来了，你又是无瑕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我还真怕招待不周。」

　　「大娘，别这么说，我很好相处的，你们吃什么我都随意，反而是你们让我住下占了床，还挺过意不去的。」

　　实则每晚抱着雷无瑕入睡，光瞧他一脸想大声骂人、踢他下床，却又怕吵醒牡秋娘，只得忍住的表情，就让他觉得有趣。

　　「快别这么说，我看得出来，自从你来了以后，无瑕的心情就变得很好了。」杜秋娘温柔地看着雷焰说。

　　「有吗？」他怎么不觉得，总觉得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似乎都是多做多错、多说多挨骂，说起来，他雷焰可从没这么委屈过。

　　若说雷无瑕心情真变好，恐怕也是因为找他出气的缘故。

　　杜秋娘点了点头，继续说：「有的，我骗你做什么？你来了以后，无瑕就比较常笑了，他这孩子虽然孝顺体贴，不过就连对我也很少笑的，更不见他身边有什么人，你们必定认识很久了吧？」

　　「嗯。」雷焰只能顺着杜秋娘的话回答。

　　「这孩子也真是的，既然有朋友也该带回来给娘瞧瞧啊，你说是吗？以前无瑕一得空就看书，可大概一年前，他只要有时间就去外头站着，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我问他，他也不说，只说无聊随便看看，但我是他娘，怎会看不出他脸上的落寞，他一定是在等人……我想他等的应该就是你了。」

　　原来雷无瑕是如此想念自己，他竟然遗忘记了时间，难怪他会那么生气。

　　「就算无瑕老是安慰我，我也明白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那孩子本来就不懂得照顾自己，我怕我死后他更不会善待自己。雷焰，无瑕很信任你，如果可以，请你代我好好照顾他，如此我便可放心地走，因为我一直逼他成婚，可他却说他谁也不喜欢，让我十分担心。」

　　「我会帮你照顾他的。」

　　「好，那我就安心不少。我看得出来无瑕嘴上不说，其实很相信你，也明白他偶尔会欺负你，如果你真的受不了，可以对他稍微大声一点没关系。」她是老了，却不是傻了，也将他们两人的相处情形看在眼底。

　　雷焰摸摸鼻子。他也想大声啊，但不知怎地，在气势上就是矮了几分。

　　「好了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也做不了，到镇上帮我买点葱回来，顺便接无瑕回来吃午饭吧。」

　　雷焰没有拒绝，便前往镇上。

　　* * * *

　　雷焰脚程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镇上，逛了圈，他很快就在一堆围了许多人的摊位上看见雷无瑕。老实说，他还真不懂字画的意境，不过听见许多耳语称赞雷无瑕的功力，他倒是与有荣焉，忍不住得意起来。

　　「雷公子，记得帮我家小姐画得美一点。」

　　「会的。」雷无瑕认真地观察许家小姐的容貌，然后下笔，笔法如行云流水般，快而沉稳、挥洒自如，架式十分好看。

　　「现场作画，看来这个雷无瑕的功力不凡，不过这个许家小姐对他也很有兴趣吧！」

　　「是啊、是啊。」

　　站在雷无瑕身后的两个男人交头接耳起来，他们以为自己的声音够小应该没人听见，但雷焰却将他们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听得十分清楚。

　　「不过陈家少爷好像也挺喜欢许家小姐，这可下有趣了。」

　　「没错没错。虽然雷无瑕没有钱财，不过一表人才，要我是许家小姐，也会选他，反正家里有钱，夫婿穷一点无所谓，但起码好看；若换成陈少爷的话嘛……」

　　留下一个未竟的活语，两人结束在咯咯的笑声中。

　　雷焰已将他俩的话听得明白。

　　许家小姐的确貌美如花，但若要配上他儿子，还差了一截。以无瑕的性格，他也实在想不出究竟是谁比较适合他。

　　雷焰这方还在思索，但雷无瑕那方已经结束了作画，待他放下笔，便将画纸交给许小姐的婢女；许小姐看了十分满意，多给了些银两。

　　「雷画师好手艺，后日是我爹的生日，不知你是否肯前来替我爹作画？」

　　「多谢许小姐美意，但无瑕不放心娘独自在家，只好婉拒。」

　　骄傲的许小姐难得亲自邀约却碰了个软钉子，但雷无瑕说得如此有理，她也只好作罢。「那好吧，我也不强人所难，香儿，回府吧。」

　　一等许小姐离开，又有人低声说雷无瑕不懂做人。

　　雷焰随即敛下脸色，十分不悦。

　　「雷焰。」发现他身在人群里，雷无瑕总算露出一丝笑意。

　　许小姐离开，没戏可看，众人也散去。

　　雷焰走向他，察觉他的表情不太好。「怎么了？」

　　「有点不舒服，我果然还是不太喜欢面对那么多人。」说到一半，他又自嘲一笑。「我大概比较适合跟妖魔们打交道吧。」

　　「说什么话，你是人类，当然适合跟人打交道。」

　　雷无瑕淡淡一笑才问：「你怎么会来？」

　　「你娘要我来接你回去吃午饭。无瑕，若不喜欢就别出来，我照顾你们是绰绰有余，犯不着过得那么辛苦。」

　　「雷焰，你——」就在雷无瑕要回答时，摊位前突然来了几个面恶的男人。

　　「唷！今天这里怎么多了一摊呢？」

　　雷无瑕认得出为首的人是陈少爷的手下张松，也是掌管镇上摆摊的人。

　　张松踢了踢桌子，找碴的意图十分明显。

　　雷焰不悦，眸子泛出冷光，当他要出手之际，却被雷无瑕阻挡住。

　　「在下初来乍到，还不太清楚这里的规矩，不知是要缴交多少费用？」

　　张松笑了笑，比出个五的数字。

　　「五两是吗？」

　　「错，是一日五十两，若交不出，现在就给老子离开，要不然……」

　　「好，我走。」

　　雷无瑕此话一出，众人同时愕然。

　　甚至连雷焰也愣住，连妖魔都不怕的雷无瑕，怎会怕这儿个小小的混蛋呢？

　　「雷焰，帮我收拾东西吧，娘在家等我们，」

　　等到雷无瑕真的开始收拾东西，张松才回过神说：「很好，既然你这么听话，那也省下我们的工夫，以后最好是别让我再看见你，要不然的话……哼哼，你明白我的手段。」撂下狠话后，张松率众离开。

　　「你怕他们？」

　　「不怕啊。」收拾好东西，雷无瑕便要离开。

　　「那干嘛忍气吞声？那几个家伙随便就能让我……」他还算是忍着不揍人了。「打|倒在地，为何不让我出手？」

　　「逞英雄又能逞多久？」若对方没欺到他头上，他是懒得惹麻烦。

　　「不怕妖魔倒是怕那几个混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