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自愿跟着槐愔的呀?」陆以洋点点头,又觉得有些不太对,「那为什么苏不在里面?」
『因为他不想沉睡在盒子里,他喜欢待在人间,他的罪也没有我们重,槐愔中意他所以没收他。』
陆以洋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开口:「你呢?你不喜欢待在盒子里吗?」
『并没有特别不喜欢,不过从你戴上聚魂盒之后我就醒了。』莲望着陆以洋,『是你叫醒我的。』
陆以洋怔了怔,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莲就是被攻击的那时,他抬头凝视着莲漆黑的模样,看不出脸的轮廓和身体的样子,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形,但他却能分辨出他大致的情绪。
「谢谢你……上次救了我。」陆以洋笑着朝他道谢。
莲歪着头,仿佛很稀奇的看着他,『你不需要谢我,我只是应了你的希望而已,我会依照你的命令行动,如果你没有实际的命令而情绪的起伏又过大的话,我会选择对你有利的方式处理。』
陆以洋怔了怔,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唔……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莲有趣的笑了笑,「因为我已经醒了,你的情绪起伏又过大,我不想看完全程所以想出去走走。」
陆以洋低下头,觉得从脸一路发烫到脖子,委实很想找个地洞躲起来。
『槐愔以前也是这样,他不介意他那个男朋友倒挺介意的,逼他把我们封在保险箱里。』莲只是接着开口,『我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大概再几世也出不了那个箱子。』
「啊哈哈哈……也没什么好谢的……」陆以洋把头发拨得更乱,「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其他的……也会跑出来吗?」
『目前醒来的只有我,会醒来的除了我也只有柳,其他四个不是自愿待在里面,所以不会醒,除非你要他们醒。』莲边解释边开始在高怀天的房子里走来走去。
「那……你要是出去了……还会回来吗?」陆以洋小小声的开口。
莲笑着,『一旦封进聚魂盒就不可能真正离开,除非是你的命令,否则我最多只能在这个屋子里行走吧。』
「是吗……」陆以洋用手撑着下巴思考,就算是请莲待在客厅也很奇怪吧……
『反正你男朋友又看不见我,有什么关系。』莲有趣的盯着陆以洋。
「我、我介意呀……」陆以洋扁着嘴小声回答。
『这我也没办法。』莲笑着耸耸肩,『再找个保险箱把我关起来吧。』
「你不是不喜欢保险箱?」陆以洋疑惑的看着他。
『我考虑的是你的意愿,不是我的。』莲笑了起来,『你真是我碰过最有趣的了,难怪夜会对你有……』
话没说完,莲停顿了一会儿,突然又化成烟雾回到他胸口的盒里。
「咦?」陆以洋正在疑惑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在跟谁说话?」
他连忙回头,高怀天已经撑起身体坐在沙发上,扭动着手臂,看来似乎不太舒服。
陆以洋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我、我自言自语啦……吵醒你了?」
「没有,也该起来了。」高怀天抚着颈子回头看看钟,时针正指着六点。
「对不起……压了你那么久,我很重吧……」陆以洋低着头呐呐的开口。
「没有小……」高怀天本来还不太清醒,一抬头看见陆以洋,硬把「没有小千重」给吞回去,笑了笑的回答:「你还不算重,不用介意。」
「嗯。」陆以洋有些开心的笑了起来,「你去冲个热水让血液循环一下,我去做早餐,想吃什么?」
「都可以。」高怀天笑着起身,也觉得他该去冲个热水清醒一下才行。
陆以洋开心的跑进厨房,打算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可以做早餐,他看着冰箱上自己贴的明细,盘算该煮什么的同时思绪又飘到远处去。
莲刚刚说什么?难怪夜会对我有?有什么?
陆以洋有些疑惑,想着下次再叫莲出来问清楚,然后皱起了眉头,他的冰箱里居然没有能做早餐的食材。
「对耶……昨天本来说要去二十四小时超市的……」陆以洋突然想起自己没去的原因。
长叹口气,情绪又迅速降到低点,他想起了小宛。
陆以洋坐在餐椅上盯着冰箱发呆,他觉得十分郁闷,不知道怎么样才对小宛是好的。
「你怎么了?」高怀天洗好澡换上衬衫长裤走出来的时候,陆以洋已经变成一脸郁闷的样子。
「……冰箱没有菜了……」口气哀怨至极。
高怀天差点大笑出声,连忙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那……我们出去买早餐好了,晚上再一起去超市好吗?」
「嗯……」陆以洋点点头,还是垂头丧气地低着头。
高怀天笑着弯下身去轻咬他的脸,「你再不去换衣服的话,我要帮忙了。」
陆以洋愣了一会儿才听懂他的意思,脸上迅速热了起来,只好转头冲进房间里,一边心脏怦怦地跳,又担心刚才的情景或许都被莲看见了,心里总觉得很丢脸。
大大地叹了口气,陆以洋迅速梳洗整齐,换好衣服走回客厅,和满脸笑意的高怀天一起出门。
他们只打算买个早餐,悠哉地并肩走在路上,讨论着该去路口的中式还是旁边的西式早餐店。
在闲聊中决定了吃中式早餐,小小的店里已经坐了七分满,时间还很早所以大部分都是早起上学的学生们,也有几个主妇打着哈欠在等老板炸油条。
陆以洋和高怀天抬头看着菜单,各自考虑想吃什么,陆以洋喃喃自语着还是来碗咸豆浆,正想点餐的时候,他突然又感觉到那股他怎么也忘不掉的怨恨情绪。
陆以洋惊讶而警戒的侧头望去,那个极恶之魂果然就站在那里,笑着,望向他。
陆以洋伸手压着胸口,一边横移了步想挡住高怀天,却突然被一把狠狠地推开。
「哇啊——」他狼狈的撞上一边的桌子,还打翻了餐桌上的餐具,一时砰磅作响,周围客人的尖叫声四起。
陆以洋顾不得痛,急忙回身环视四周,那个极恶之魂已经不在了。「……到哪里去了……」
他还疑惑着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极恶之魂是出来做什么的,抚着腰爬起身回头朝高怀天看去,他却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高……」陆以洋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抬头往前方望去,一个大约三十五、六岁的男人拿着枪站在那里,枪口朝着高怀天,上面还冒着烟而他甚至在微笑,抬起手腕望向陆以洋的神情看起来十分愉快,狠厉的双眼几乎是血红的。
陆以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望着一动也不动的高怀天,直到鲜血从他身体下方缓缓渗了出来,他才 陆以洋扑过去伸手触摸他还温热的身体,周围的尖叫声和刺耳的警笛鸣响他完全没听见,他只是用力的把高怀天的身体翻过来,看见那不断渗出血的伤口,他颤抖着用力压住伤口,想要制止他不断流失的血液。
「不要……你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不要丢下我……」陆以洋颤抖着开口,手上温热的血液越来越黏稠,而高怀天只是紧闭着双眼。
「你不会有事的……不要丢下我……」不知何时眼泪已经爬满了脸颊,视线也变得模糊,但他只能反复地说着同样的话,用尽全力压住他的伤口。
因泪水而模糊的双眼却清楚的映出那个开枪的男子的神情,映出他脸上的嘲笑与憎恨,血红的双眼和鄙视的目光。他走近了几步,枪口依然对着高怀天,「不用那么累,我让他轻松一点吧……」
陆以洋觉得愤怒和怨恨一拥而上,占满了他所有的思绪,他无法思考,他只想保护高怀天。
「滚开!离他远一点……」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似乎很短,但似乎又很长。
从他胸口冲出的不知道是怒气或是悲伤,也或许是憎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跟那个极恶之魂并没有差别。
当他看见那个人手上的枪掉在地上,人缓缓倒下的同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的莲,正把从那个身体里抓出来还在挣扎的魂魄一口塞进嘴里。
早上明明和他相谈甚欢,和他一起生活了好一阵子的「人」,现在舔着手指,仿佛刚饱食过一顿佳肴似的,愉快的望着他。
陆以洋睁大眼睛,他不知道莲做了什么……或者该说自己做了什么?
圆睁的眼不断的滑下泪来,颤抖的唇没办法开口,手上不断涌出的温热血液似乎不会停止。
杜槐愔的话此时在他耳边响起,而陆以洋知道自己从今以后,再也无法笑着、无愧的生活了。
『那个是人!你不能指使他杀任何一个人!』
因为他知道自己刚才实实在在的,杀了一个人。
救护车刺耳的警笛和周围吵杂的人声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陆以洋怔怔的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双手紧握在一起,手上的血渍已经干了,沾满血迹的T恤湿冷的黏在他身上,他却一直忘不掉方才血液的温热,只能紧紧的绞着双手。
高怀天的同事似乎来了不少,有几个过来问他话的,问他是高怀天的什么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答,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只是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有人问他要不要送他回家,需不需要通知什么人,他只是摇头,他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高怀天。
有个好心的大叔看不下去,拿了件外衣给他披上,问他冷不冷,他也只能摇头,他只记得手上的温度,血原来是那么热的。
他没有听进那些警察先生们讨论了什么,他满脑子只想着万一高怀天死了怎么办?自己杀了人怎么办……
直到魏千桦冲进急诊室,已经是高怀天被送进急诊室约二十分钟后。
「到底发生什么事?」魏千桦的脸色有点苍白,他接到消息马上就赶过来,还来不及听其他人说明,一个护士小姐已经跑了出来。
「对不起,高警官有家人吗?」
陆以洋微微抬头看着那位护士小姐。
「高警官必需立刻转手术室,需要签手术同意书跟病危通知书。」
陆以洋怔怔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没有家人,父母都不在了。」魏千桦走过去,很冷静的回答。「我是他的遗嘱执行人,我来签。」
陆以洋这时候才发现魏千桦在这里,看着他理所当然的从护上手中接过同意书签名的时候,一种难受的情绪卡在喉头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谁把情况告诉我一下。」魏千桦转向其他的警官们。
「事情发生的时候,组长似乎和那个孩子在一起,不过他好像吓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千桦顺着说明的警官手指的方向望去,这才看见坐在角落里,一身血红的陆以洋。
他记得上回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虽然摔得乱七八糟,但是脸色红润很开朗也很有精神,自己说要送他的时候,一脸尴尬又不愿意的模样很可爱,但现在却是一脸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满是鲜血的衣服贴在身上肯定很难受,但他只是望着自己,脸上的神情像是难过又像是不甘,又或许他什么都没想,只是一片茫然。
魏千桦想这孩子大概是看到自己帮高怀天签了同意书,他怔了好半晌,最会说场面话的自己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没事吧?」魏千桦走近他,伸手握着他染满鲜血的手,冰冷得不可思议。「你没受伤吧?」
陆以洋怔怔的,看着他覆在手上的那只漂亮而且骨节分明的手,温暖而有力。
陆以洋只是缓缓地抽回自己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慢慢摇摇头。
魏千桦微叹口气,柔声开口,「等他醒来,知道我把你这样丢在这里会生气的。」
陆以洋只是低着头,没有回应。
「他不会有事的。」魏千桦抬起手,有些迟疑地改为按上他的肩。
陆以洋知道魏千桦只是想安慰他,但是他不知自己该怎么反应,他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
魏千桦站了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安置陆以洋,想送他回去,他铁定是不肯,他抱着双臂正在困扰的时候,高怀天被护士们从急诊室里推出来,在现场的警官们都连忙冲了过去。
「现在要送手术室,请让一让。」护士小姐们推着轮床,把高怀天推离走道上。
陆以洋站起身直觉想跟上,却被魏千桦一把拉住,他抬头看着魏千桦,只见他满脸无奈的苦笑,「这样说吧,你身上的衣服算是证物,不换下来的话我们没办法调查,我找件衣服给你换好吗?他一进手术室没有几个小时出不来的,你先换了衣服冲个热水,然后在休息室等他好吗?」
陆以洋有些迟疑,魏千桦又接着开口,「他一定很担心你,等他醒来的时候,看见你很好的样子他才会放心。」
过了半晌,陆以洋才点点头,魏千桦似乎松了口气,吩咐人去跟护士小姐借个病房,还借了套病人穿的睡衣给他。
被魏千桦推进浴室之后,陆以洋站在浴室里发呆,好一阵子才开始动作,脱下黏在身上的衣服、裤子,自己身上还留着大片已干的血迹,他转开热水让水从头淋到尾,低头看着滑进下水道孔的水变成红色,那是高怀天留在他身上的血。
他没能救得了他,甚至没能挡在他身前保护他,自己做的居然只是杀了那个伤害高怀天的人。
自己跟那些极恶之魂有什么两样?不也是……为了自己去伤害别人吗?
他想起那个极恶之魂说过的话。
『人都是伪善的,如果必要你也会为了自己随意杀人,当你有能力的时候才不会管这么多。』
陆以洋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明明大声的说了不可能,但实际上自己的确是伪善者。
陆以洋闭上眼睛,抬起头让热水冲在脸上,他只希望高怀天平安无事。
而自己……该接受惩罚的时候,他会勇敢接受。
陆以洋在快要把自己溺死之前,低头抬起双手把脸上的水给抹掉,微喘着气地想自己不振作不行。
关上水龙头,拿起魏千桦刚刚塞给自己的毛巾把身上擦干,换上干净的衣服,将自己染血的衣服塞进塑胶袋里才走出浴室。
魏千桦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听见陆以洋开门的声音,转身回头看着他。他觉得陆以洋的脸色似乎红润了些,不似刚刚的苍白。
陆以洋把装了衣服的袋子交给他,低头半晌才开口:「谢谢你。」
「不客气。」魏千桦朝他笑笑,接过他手上的袋子。
室内的气氛有些尴尬,魏千桦没想过会和陆以洋在这种状况下认识,他不知道陆以洋对自己的事知道多少,不过以高怀天的个性,他肯定提过自己。
魏千桦有点困扰,他靠在窗台边,望着陆以洋思考了好一会儿,「我跟高怀天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因为同样都没有家人,所以我们约好当对方的遗嘱执行人,警察这行是很容易出意外的,很多人的遗嘱执行人都是可以信任的同事,为了在自己有个万一的时候可以帮助家人处理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