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这么说了……”克里斯沉默一会儿,接着将桌上的便签和笔拿到面前,书写了些宇,而后交给洛崴。“这是旅馆的名字,我先回去了,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回复圣帝。你如果愿意的话,在这两天内到旅馆找我吧,后天清早,我就会回霸宇了。”
洛崴点点头,克里斯则前往柜台付帐寓去,只在身后抛下一声叹息。
见他远去之后,洛崴露出一丝苦笑,把手中纸片揉成一团,丢人杯中,随后也步出了这间店。
“他走了。”朱恺突然出声。
岐斌将额前浏海拂开,低声说道:“我知道。”
“你有什么感想?”朱恺问道。
岐斌避开朱恺的目光。“他是个一流的骗子,别让他给骗了。”
“你说什么?!”朱恺气得只觉眼前冒出一堆星星。他怒吼道:“你竟然说这种话,他都已经表白到这个地步了,你难道一点儿也不觉得感动?你的眼睛和耳朵是被什么给蒙住了?一双眼睛还不如我这一只跟睛的人看得真切!我告诉你,你是我的朋友,洛崴也同样是我的朋友,我是绝对不会让他吃亏的。你和他之间有什么误会,还是早早讲清。你这几年心中便只有他一人,为什么现在舍不得花点时间让一切冰释?你为他做了不少,他也同样为你付出很多,彼此是没有亏欠的。天底下痴情的不只你一个,但如他这般有情的却是风毛麟角!”由于朱恺毫不节制音量,店内不少人都把目标转到两人身上,朱恺发现这点,决定结束这段对话,他稍许降低声量:“不理你了,你自个儿想想吧!别再这么不为所动了!”说罢,便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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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的新居?”明亮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看起来不错嘛……”
洛崴回过头,不由得微笑。“雅丝翠……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儿来?”
“听你添了新居,特地来打扰一下。”雅丝翠笑道。
“我这儿还乱成一团呢!你先随便找个地方坐,等我把地上的东西移开。”
雅丝翠毫不客气地在床上选了个空位坐下。“你已经决定留在自治区了?”
洛崴点点头。“嗯!我用容恺的身分去市政厅办理居留申请,才没两三下就批准了。至于这房子,是我趁其间的空档找的。”
雅丝翠东张西望,而后看到身边一台银灰外壳的随身电脑。她打开电源,在看到可爱动物图案的开机画面后不禁再次微笑。“这
电脑是你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雅丝翠按了几个键,而后问道:“荧幕可以是触控式的吗?”
洛崴踏过散了一地的物品,走到雅丝翠身边,弯身按下荧幕边一个不显眼的按键。“将这开关调整就可以了。”
“这样真的好吗,洛崴?”雅丝翠趁机会抚摸洛崴已然回复原来色的金黄发丝。“现在去找岐斌说明白,应该还来得及的,何必这么急着搬出来。”
“失去了解释的先机,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希望。况且他现在不给我机会解释,我想还是等段时间让他平静点再说。继续缠在他身边,只会让他感到厌烦而已。”洛崴轻轻叹口气,将垂下的发丝拨回耳后。
“绝对不会的!”雅丝翠急得连声音都变了,而后她倏地站起身。“我去替你说好了,反正我也不介意他会更讨厌我!”
“雅丝翠!”洛崴按住她的臂膀,接着赶忙把手缩回。“谢谢你……但是……别这么做……好吗?”
雅丝翠凝视洛崴浮现担忧与期盼的眼神,半晌之后叹道:“好吧。”她重新坐回床上。
洛崴笑了笑,改变话题道:“对了,你呢?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会继续和朱恺培养感情吗?”
“其实我这道来,是要告诉你,我打算回‘翔’去了。大概明天就动身吧!想拜托你,等我离开了之后,你再把这事情告诉朱恺。有机会,我会再回来看看你的,虽然我实在很想见到你与岐斌幸福之后再离开,不过‘翔’那儿有些事情,必须快些回去处理了。”
“你不继续待着了?我以为,你也会住下来的……”乍听雅丝翠准备寓去,洛崴只觉得背后一股支撑的力量就将退去,不由得大感失望。“你也一直住在‘翔’?我以为你在那两个月之后便离开了。”他指的是雅丝翠以男装在他耳边唠叨不已的那段时间。
雅丝翠笑着解释:“翔’那儿的人欠缺来往,你也是知道的。我
如果不特意去拜访,你怎会有机会遇到我?我是在自由都市一成立便已经待在那儿,说来资历比你还长呢!”
洛崴颔首。“为何不直接把你要离开的消息告诉朱恺?”
“他这个人的性子激烈了些,我还不大能应付,等我会如何面对他之后再说。目前只能请你帮个忙。”雅丝翠吐吐舌头。“不过,就算平日再怎么冷静,真遇到事情,会有什么反应还真教人难以预料呢!”
洛崴知道她的意思。每个人在遇到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时,会有何种反应,本来就是不易预估掌握的事。而他自己,如今就为了这种事苦恼难过着。
“还有,洛崴,有件事情,不晓得你可曾考虑过?”想了一会儿,雅丝翠开口道。
洛崴凝视她盈盈的棕色大眼。“什么事?”
“你执意留在自治区,你父亲会有什么打算?难道道会眼睁睁看自己的继承人背离,或是,会采取更激烈的措施。我不想危言耸听,可是心底实在很感担心。你知道,霸宇帝国一向希望扩张版图,就连‘翔’也随时对其保持警戒。自治区的人民生活安逸久了,不晓得能否应付帝国军的攻击。我只能看清过去发生的事,对于未来并投有参透的能力,可是只要深入想想,这种危机并非不可能发生。洛崴,你想过该怎么面对吗?”
洛崴闭起眼睛,轻声叹道:“若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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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这么不为所动了!”
朱恺的怒吼仍旧阵阵回荡着。
他不为所动?
岐斌坐在房里的电脑前,无意识地盯着面前荧暮,想起稍早所受的言语震撼,不由得苦苦一笑。
丝毫没有料到洛崴会做出如此表明,他并非铁石心肠,怎可能
不会动容?
乍听洛崴所言,胸口瞬间产生的,是种暖暖的感觉,一种他自以为多年之前便已经丧失,此后亦将不会再拥有的感觉。暖暖的心,牵动着几要忘却如何哽咽的喉咙。
他到底是怎么了?心底早承认之前是错把真心当假意,言语上却是如何也不肯认错。洛崴顾虑甚多,一时间没把事情真相告诉他也是无可厚非,他不好好探究洛崴的苦衷,却教理智给蒙蔽,也冷酷地打碎两人原本已稍有萌芽的幸福。
该怎么做?道歉吗?一声道歉真能弥补他造成的伤害?他这个人白痴,竟然伤害了自己在这世界上最不愿去伤害的人。
岐斌懊恼地用手纹着发丝。洛崴的话语一宇一句地重击他的胸口:
“我只想要轻轻松松的生活,不希望再活得这么痛苦了。”
“是什么力量让我改名换姓,苟且偷生?是他啊,他总是化入梦境来给我鼓励,给我支持。”
“就算是死皮赖脸地留在此地,就算只能躲在暗处偷偷瞧着他的身影,都没关系,我是绝不会放弃这盼了多年终于见到的人!”
他都已经如此无情地在他的伤口上再踩一脚了,他竟能依旧死心塌地,从一而终。反观自己,那有资格这么受神誊顾,哪有资格获得洛崴这外表与内在同样如天使般美好的人青睐?
啊,洛崴,我能盼得你的原谅吗?我能化解言语行为在你心中造成的芥蒂吗?
岐斌苦涩地闭上眼睛。
就在他独自悔恨之际,大门咿呀一声开启,陷入沉思之中的岐斌并未立即发觉,直到温柔话语响起,方让他惊醒。
“吃点心吧!我刚烤好些饼干。瞧你,这副样子多憔悴。”
岐斌转头,见到笑意盈盈的玫丽正端着一盘点心,朝他走近。岐斌依旧坐在椅上,低声说道:“谢谢,但是,我现在一点食欲也没有,先放在桌上好吗?”
玫丽闻言改将盘于置于桌上,而后转身以带有深意的目光凝视岐斌。“你何苦这么自责?错的人是他,你该当理直气壮才是。”
理直气壮?他向来便是自顾自,不可理喻的理直气壮啊!本以为自己早已长大,没想到年龄渐长,行事没任何长进,仍是如此幼稚可笑。
“你早知道他就是洛崴了,是吧?早在我认出他之前。”岐斌望向玫丽,后者显然因他的话感到讶异。
“昨晚你见到他恢复原本模样,并没有感到吃惊。”岐斌苦涩地续道。“为何不告诉我?我一开始原本已怀疑过是他的,正打消这念头,没想到‘容恺’和‘洛崴’真的是同一个人。我真是傻……”
玫丽叹口气,走到岐斌身后,白皙修长的手轻抚岐斌的肩,而岐斌顿时浑身紧绷。玫丽说道:“你过去对他用情甚深,我怎么敢突然说破?也只好等到你自己看清他的真面目。”
“真面目……?”岐斌喃喃开口。
“他是洛纭的儿子,必然会为父亲效命,只怕他未说出来的,是更可怕的阴谋。你应该还记得从前让你受伤的罪魁祸首是谁,更何况这些年霸宇帝国总是在旁边虎视眈眈,对自治区的安全造成极大威胁。你真以为洛崴到这儿来只是单纯的观光?’
岐斌将身子挪前,避开玫丽的抚摸,僵硬地回道:“洛崴只是向往这儿罢了……”
“你还为他说话?!斌,你为何不睁眼瞧瞧谁才是真正一心为你思量打算的人?!”玫丽突然激动地脱口说出,从岐斌的后方将他紧紧拥抱住。
岐斌只惊得呼吸停止,背部清楚感受到玫丽急促的心跳,自己的一颗心更是遭受巨大震慑,被无形外力狠狠绞住。“玫——玫丽!”岐斌迅速挣脱,回过身,双手撑着后头的电脑桌。面对玫丽,他仍旧无法冷静地处理这景况。“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事情竟是这样,但我一直将你当作长姊……”他喘着气说道。
“我不要这样的关系!斌!难道你介意年龄的差距?”
“玫丽……”岐斌见玫丽失控喊叫的摸样,更是心惊。
“你以为我为何这些年心甘情愿待在这儿?所做的这一切,不求什么,只求能留在你身边,换得你有朝一日的真心相待。幻象不比现实,斌,你何不扪心自问?”
岐斌因她所言,慌乱地险些将桌上物品打翻。
绕了这么一圈,原来最为迟钝驽笨的是自己。这么些年来他一直都是瞎了眼啊!他向来尊敬玫丽,只因她便像他的亲人一般,哪知事情并非如他所想,从一起头,他就看错了!
过往的一切如同暴露过久的酒,在这短短时刻里,变了质。
好教人心冷,与心慌。
“我还是只能说,对不起。”岐斌数次深呼吸,然则难以遏止的激动情绪怎么也无力平抚。
世事本就无法全盘兼顾,两全其美更是难上加难,他心中早已有了决定,伤了人心势必阻止不了。然而撇开亏欠,他仍是得狠下心。
感情这事,绝不妥协!!
岐斌再次深吸口气,注视玫丽,眼中的坚定在言语尚未出口之前,便已让她碎心。
“过去洛崴对我无比重要。而今后,我心底更是只有他一人。”
第九章
压迫胸口的紧绷与沉重,四肢被无形锁链捆绑紧扣,筋骨百骸流窜不歇的刺痛与无力顺着不能自己的破碎呻吟脱口而出,却仍无从稍减其中难捱。
猛力突破链子阻碍,拼死命地伸手乱抓,如溺水者在生死交界处一般,只求得以抓到任何生命之木。
“……啊……救……救……命……”
周遭的无底漆黑阻挡了寻求帮助的视线。
微一闪神,场景竟然转换,远方进出一丝光线,毫不犹豫,拔腿就朝那边奔去。一圈朦胧光环中,熟悉的身影有着打薄而极短的金发,他尽可能走近,想瞧瞧那孩子般的雀斑是否仍在,伸出手,差那么一点,就可触到他了。
金发男孩突然回过头。
“小崴……”
纯真笑容是飞扬着的青春,稍嫌纤瘦的细白手指亦朝他伸来。
火烫而刺目的金光一闪,无从抵挡,他整个人倏地僵住,金发男孩却猛烈撞击身上,力道之强几要将他五脏六腑尽皆撕碎。他跌倒在地,痛楚压迫着所有反应,一时间竟无可动弹,待眼前昏花晕眩稍逝,抬眼一瞧,思绪能力却在恍偬间被抽走,只剩无心无魂的空壳,面对如火色玫瑰花瓣溅洒满地的鲜红。前一刻尚且挂着笑容的脸庞此刻是死白的僵硬,未竟的话语留在那张了一半,再也无法闭合的唇间。
回忆是巨大而永不倒退的转轮,无情地一再辗压愈合不了的伤口。
颤抖的手揽着代替自己消逝的生命,满腔狂暴的愤恨与哀恸在体内横冲直撞,直要寻找出口倾泻。造成喉咙暗哑的嘶喊是否可以散尽自己所有的心酸伤悲?是否可以挽回过去相知相惜的交友时光。
“帕德——————————————————!”
洛崴翻起身,兀自大口喘气,遭受梦魔压迫而冰凉的身躯因窗外斜斜洒落的暖光逐渐回温,然而透彻心扉的寒意却依旧盘旋未去,徒增体内冷热交替的难挨。他试图让自己完好地退出梦境,回归现实,左手紧紧撞抓着胸口衣襟。
抹去即将溢出眼眶的湿润,洛崴望向一片明亮的外头,想起自己今日打算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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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午时分,洛崴手提个小包裹,来到岐斌位于林间的小屋。朝门上轻推,他不讶异地发现大门未锁。共同居住的这段期间里,早知岐斌的房门总是为任何人开启。
洛崴缓步进入屋内,窗外唧唧虫声,更显得房屋内的寂静,一切摆设仍未有更动,无声地凝视他这个不请自来的访客。
岐斌,不在家吗?
洛崴的心底虽感失望,却又矛盾地松了口气。
他本打算将包裹留在客厅的桌上,想了想,决定放到岐斌房里,顺便留张宇条。
方走进房内,洛崴便因眼前的景象吃了一惊,之后什么也顾不得,将手中包裹朝茶几一丢,赶忙冲到床边。他弯身伸手抚摸那失去血色,冷汗涔涔的脸颊,语句有着毫不掩饰的忧心。“岐斌,你还好吗?难道……又头痛了?”
因着剧烈疼痛,只能无助横躺床上等待病状减缓的岐斌在意志昏沉之间听见洛崴满是忧虑的问话,死撑着睁开眼睛。“是……洛崴……?”映入眼睑的正是那张天使般的面容,岐斌努力着伸出手。
是真?是幻?只求能以亲手触摸证实。
洛崴紧握住岐斌缓缓伸出的手,心中的着急仍然未减。“是头痛吧?你吃药了吗?撑着点,我去找玫丽过来!”他放开手,起身准备前往玫丽的住处。不料岐斌竟能迅速抓住他的手臂。
“别去了……她不会在的……”吱斌哨着气对洛崴说道。